刘逸明:缺德和健忘的民族哪有“八荣八耻”?

  满以为新中国的成立能给运途多舛的中华民族带来新的发展机遇,然而,恰恰相反的是,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随着毛泽东在中国政治舞台上的耀武扬威而跌落到了历史的最低谷。先前繁荣的传统文化以及良好的社会道德风尚在一次次骇人听闻的共产运动中被摧毁得支离破碎。恶劣的社会风气和政治气候使一度心甘情愿为共产党卖命的中国人开始怀念起被共产党说得一无是处的国民党,怀念国民党时期的言论自由和良好的社会道德秩序。

    改革开放的来临终于结束了原本没有止境的文革浩劫,经济的发展和政治环境的改善净化了社会的良知。人民在欢呼着毛时代一去不返的同时,更充满着对民主与自由的无限向往。胡耀邦、赵紫阳在中国政坛占据重要位置期间,人们对复兴中华更是有着真诚的期待。政治改革的滞后使得腐败问题在中国社会日益严重,胡赵时期较为宽松的言论环境让人们拥有了帮助解决各种社会问题的自觉性。
    
    胡耀邦作为文革后平凡冤假错案的主要领导人,他的执政曾得到民众的热烈拥护与支持,他被罢黜的不幸遭遇让人们失去了对邓小平的信任。因为赵紫阳这又一开明人士的替代,人们对此事的怨恨才没有爆发出来。等到胡耀邦因病逝世,由于邓小平等人对民意的怠慢,普通民众悼念胡耀邦的权利被人为地搁置,先前隐藏于内心的怒火终于得以在胡耀邦逝世后爆发出来。民众除了要求参加悼念活动之外,更提出了一些合情合理的政治要求。不料,徜徉在独裁专制中的当局对这些要求不理不睬,更为可气的是,李鹏等人竟然将民众的善意行动定性为“动乱”,因此,八九民运便一发不可收拾,并最终酿成震惊中外的“六四”惨案,赵紫阳也因为支持和同情学生而被赶下中共的政治舞台,而且被非法软禁直到去世。
    
    八九民运的惨遭镇压为中共政治团体中的保守派拓展了广阔的执政空间,一切有良知的政治力量都被边缘化,成为中共党内的异己。当局对民运期间民众的要求随着民运的失败而抛得更远。继而,官僚主义、腐败、社会不公等问题便在邓小平“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等口号和理念的召唤下日益严重,社会道德水平再创历史新低。中华民族素有“礼仪之邦”的美誉,然而,当历史的车轮匆匆驶入充满活力和希望的二十一世纪时,我们徜徉在极其局限的都市繁华和歌舞升平之中,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却不再有如沐春风,心旷神怡的感觉。仁义廉耻于很多人心目中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金钱和地位。为了金钱的积累和地位的提升,很多人都可以背信弃义,甚至不择手段。贪官污吏的前腐后继,男盗女娼的不计其数,坑蒙拐骗的无处不在,流氓地痞的横行无忌等等社会现象无不显示,当下的中国,社会道德已经堕落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一个人沉湎于自己的过去,可能会变得郁郁寡欢,不思进取,但忘记过去会更可怕。不仅会麻木不仁,而且会玩世不恭。同样,一个民族过于健忘,尤其是对统治阶级血腥历史的健忘,也会变得寡廉鲜耻,无药可医。号称“代表了最先进文化”的中共,在现实生活中,却有着掩盖历史和篡改历史的恶劣行径。
    
    且不论被人尊为“伟大领袖”的恶魔——毛泽东的功与过孰大孰小,但是,难以让人理解的是,他所谓的“丰功伟绩”为何值得我们的媒体无休无止地歌颂,除却被拍成电视以外,写成书卷的就不一而足。恰恰相反,由他苦心量造的文革苦酒却鲜有人拿出来重新品味的。文革虽说只有不算太长的10年时间,但其历史危害性却空前绝后。作为年青的一代,我们虽然无缘亲历那段阴霾遮日,风声鹤唳的峥嵘岁月,但是,因为良知,因为一种民族责任感和使命感,我们无法回避,也不应该回避这段伤心的历史。我们对这段历史的叙述更不应该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对它,我们需要刻骨的记忆和深度的反思!即使还有为数不少的人仍在怀念那个可以沐浴着“太阳的光辉”,打着革命的旗号,对无辜生命进行恣意践踏的时代!在资讯渠道发达的今日社会,虽然当局自己也承认文革的错误,但他们却对有关文革的出版物以及一切想要揭露文革真实的信息进行了无情的封杀。
    
    改革开放虽然带来了经济的发展,但由于监督机制的亟不健全,民众和媒体监督权的严重丧失,贪污腐败便应运而生。社会资源分配的严重不公又产生了新的阶级对立。原本以“无产阶级”自居的中共一跃而为最大的利益集团。从此,普通老百姓和权贵阶层便分别走向了通往地狱与天堂的两极世界。
    
    1989年,以首都高校为主导的旨在推动中国政治民主,人民自由,官员廉洁的学生运动虽然轰轰烈烈地展开了,但极为不幸的是,在“枪杆子政权”的残酷镇压下,一个个热血满腔,手无寸铁的无辜学子和市民对祖国的热情只能连同他们的躯体被无情的坦克和机枪击碎。爱国运动在权力主宰一切的中国不但不能被统治阶级所肯定,而且还要被颠倒黑白地强扣上“反革命”的帽子。知道其真相的人,面对强大的暴力系统,只能悲情叹惋,敢怒而不敢言,而更多的人则是被当局的喉舌宣传所蒙蔽,人云亦云地将当年的民主运动和当局一致视为“威胁社会稳定和发展”的“反革命”行为。血腥镇压之后,“六四”的话题以及和“六四”有关的一些人物变得异常敏感,有关书籍在中国大陆一直被视为“禁书”而不许发行,有些人因为参与了当年的民主运动而禁止回国或者被严密监视。更为可笑的是,现在的年轻人(就连名牌大学的博士生)很多都不知道1989年的中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曾经有个赵紫阳总书记。
    
    对历史的人为割裂正反映出当局当年的镇压行动名不正言不顺,他们无法每天都坚持恬不知耻的歪曲宣传,只得若无其事地对一系列的罪恶历史进行冷处理,企图让人淡忘和全然不知。以维护自己的统治合法性基础,维护专制制度的延续。在官场腐败气焰甚嚣尘上,大多数人都以追名逐利为己任的今天,不知道真实历史的年轻人尚可让人理解,但更为可悲的是,一些人正自觉地选择遗忘。健忘的民族必然寡廉鲜耻,人们对历史的态度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不讲廉耻和荣辱的中国社会。媒体对胡锦涛今年所提出的“八荣八耻”的疯狂鼓噪正在将中国人带进更加不知羞耻的误区。
    
    真讲荣辱和廉耻的话,请从尊重历史开始!
    
    2006年4月7日

林达:没人谴责总统,才是令人担心的

此文可结合广洲放开警察开枪权的帖子对比看,挺有意思!

     美国来信之林达专栏

  三月最后一天,美国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举行听证,辩论是否要提出谴责布什总统的议案,为的是布什总统曾经批准国家安全局监听国内人士电话的计划。

  自从《纽约时报》披露了国家安全局的这一计划,朝野对这一计划合法性的分歧就成了美国政治上的一个疙瘩。民间维权组织一直在大声疾呼,要惩罚美国总统领导下行政分支的这一“违法”计划。布什总统则不敢松口,一口咬定这一计划是合法的。布什说,现在美国是处于反恐战争中。言下之意,既然国家是在战争状态,战争中窃听电话,理应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这反恐战争不是传统战争的模式,让人感觉似乎不是真正的战争状态。而反过来说,这种“战争特殊性”又似乎使得窃听在取胜中起的作用特别重要。于是,总统批准监听国内人士电话,到底是合法还是非法,一时就成了一个有争论的问题。

  根据美国的制度,总统的行政分支是管执行的,什么是法律,最终不是他说了算。立法权在国会,“是不是合法”的问题,总统和国会两者之间,应该是国会说了算。偏偏布什任内国会参众两院都是共和党多数,这两院多数和布什总统有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联系。所以,布什总统说监听计划是合法的,国会至今也没有再立法禁止这种监听。行政分支和立法分支之间,到底监听计划是不是合法,一直不明确,就那么拖着。

  在制度上,还有一个可以拿出说法来的,是联邦法院,即司法分支的“司法复审”。可是司法分支必须遵守“不诉不审”的原则,尽管已经有民权组织站出来以被害者身份告国家安全局,但是这个案子要走程序到达最高法院,非一时半刻能完成。这样一来,对国家安全局监听计划是否合法问题,就至今没有一个说法。

  来自威斯康星州民主党参议员费恩高德(D.Feingold)在参议院司法委员会提出了谴责总统的议案。参议院的谴责,和弹劾不同,没有制度上的约束性。费恩高德参议员提出这个谴责案,其实是在缺乏制度手段的时候,想要给出一个说法。他在听证会上说,布什总统批准监听计划,好像“我们不再是政府三大分支平衡的宪政制度;我们成了君主制,”他说,“如果我们在国会里不为我们自己,为美国人民站出来,我们就成了违反法律的共犯。”

  虽然最近布什的民调支持率节节下降,虽然国会在迪拜收购美国港口案上着着实实地驳了布什总统的面子,但是媒体评论几乎一致认为,国会不会采纳谴责总统的议案,其理由是大多数民主党议员都不很起劲,更不要说共和党议员了。究其原因,安全问题及相关的战争问题,毕竟是美国人的心头之忧。美国民众,政治党派性不强,不是闭着眼睛帮谁,而要看实际效果。在窃听问题上,美国的百姓也有分歧,并不一边倒地认为行政分支就完全没有道理。事情的复杂性可见一斑。如果在这个问题上,民主党大做文章,把布什搞得太狼狈,反而会引起政治上的反弹。在老百姓政治上比较成熟的情况下,政治家看到对方出错的时候,反而比较谨慎出手,因为弄不好露出欣喜若狂的内心,倒过来会伤着自己。

  可是,这一谴责案的提出,还是会给布什总统一个明确的信息:美国总统不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听证会上出现的证人迪恩(JohnDean)是当年水门事件时尼克松总统的顾问,他涉入水门事件的违法活动,为此而被判刑坐牢。他也是当初揭出水门内幕的关键人物。这次他出来现身说法,说要是当初有人早早地谴责了尼克松总统,那么尼克松就不会在水门事件上走得那么远,弄到面临弹劾而被迫辞职的地步了。这个话是有道理的。世界上权势人物的蠢事,全是在没有批评的状态下干的。总统多吃点批评,对国家是一件好事。没人谴责总统,那才是该担心的事情了。

王安忆:“游走”与“江湖”——《遍地枭雄》后记

    倘若多年前,阿城的小说《遍地风流》不那么著名的话,我的这个长篇,就要叫作“遍地风流”了,当然,此“风流”不是彼“风流”。“枭雄”的意思多少要狭隘一些,也直露了一些,但还切我的本意。我本意不止是指那四个“游侠”———“遍地枭雄”这名字真有些像武侠小说,其实我并不热情武侠,总觉得
    武侠是另一路数,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当属神仙志怪;但要是从现实出发,想像武侠的前世,也当是在你我他的世界里,不知怎么一脚踩空,跌进异度空间,比如那个叫作“江湖”的地方———我本意却不仅在此,更在“遍地”这二字,就是说处处英雄业绩。当然,这“英雄”也不是那“英雄”,这“英雄”大约可用“大王”这个人作说明。《史记》中写商鞅,听说秦孝公求贤,便找路子晋见。第一次见,说的是“帝道”,秦孝公边听边打瞌睡;第二次见,讲的是“王道”,秦孝公虽然也没用他,但态度好了些,以为此人尚可对话;第三次,商鞅摸准了秦孝公的心思,摆出了“霸道”,结果一谈谈了数日,秦孝公道出心里话,帝王之道费时太久,我等不了,“安能邑邑待数十百年以成帝王乎?”于是用了商鞅。大王就是崇尚霸道,当然不能是秦孝公,“大王”不过叫叫罢了,只能自领了那三个小枭雄,也不能像古时的侠客云游天下,而是在地的隙缝里流窜,最终还是落入窠臼。
    由来已久,我想写一个出游的故事,就是说将一个人从常态的生活里引出来,进入异样的境地,然后,要让他目睹种种奇情怪景,好像“镜花缘”似的。我还进一步设想过,一名老实的职员,忽被前来索讨债务的债主劫持,当作人质,带他离开从未走出过的城市,踏入另一个世界。这只是一个故事的壳,壳里面盛什么,心中却是茫然的。后来,看了日本作家安部公房的小说《砂女》,也是被引入异样境地的遭遇,差不多是同种类型的壳,虽然壳里的东西不尽相同,可因为壳的外部特征太过鲜明,不禁有熟腻的厌倦,便没了尝试的兴味。其实,故事的壳多是大同小异,有些壳可说一二百年地使用着,却并没有磨蚀光泽。比如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爱,像亚当和夏娃;比如说一个人杀死另一个人,像“奥塞罗”;再比如说一个人要从死亡里逃生,像《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些模式演绎出多少故事,至今不使人生厌。那就是说,这些壳容量大,虽然器型简约,可惟是简约才可纳入丰富多样的内容。而器型太过复杂精巧,所容纳的物体反要受限制。于是,我便把那个“出游”的壳放弃了。然而,壳里面却似乎有一种物质依然兀自生长着,而且有壮大的趋势,那就是“遍地”的景象。
    2003这一年,我走过两处废矿。一处是浙江临安,大明山里的钨矿。40多年开采,矿藏已经殆尽,余下破碎的山体。从铁轨的路基,涵洞,岩壁的横切面,可看出当年雄伟的生产劳动。就在这矿山的残骸上,开辟了旅游景点。我将这一处废墟作了小说中的场景,让“游侠们”藏身其间,因这里有一股宿命的空气,很适合作逃亡的终局。场景就和人一样,具有着不同的性格,有的平淡,而有的却色彩强烈,你走进去,就会觉着四周围偃息着无穷的声色,不知什么时候,一得契机,便奔涌而出。你禁不住要为它设想故事,有关过去和将来,这就是场景的戏剧性。我要说的第二处废矿,是在马来西亚,西马的东海岸城市关丹,附近的林明锡矿。英国人在此开采100年,运走无数锡锭,最终弃下一座空山回家了。进入这个小镇,情景忽就变得不真实,挤挤的房屋———外壁多涂有鲜艳的漆色,是热带居民的喜好,房屋里没有人,是一座空城。犹如从天而降,一间水泥二层小楼却传下《红梅赞》的歌声,原来是华人的同乡会馆,正
    唱卡拉OK。矿里的工人多是上世纪初来自中国南方,然后世代相袭,在此繁衍100年,就好像一个中国的小社会。甚而至于,上世纪60年代,这里也组织了文艺宣传队。当我问起当年,镇上会不会有妓女,人们回答:你说的是流莺?那有!“流莺”这个词,带着旧式的风尘,也在这里伫步,积压起语言的考古层。矿已封闭,山坡上的入口被疯长的植物壅塞,昔日的运输码头早就颓圮,河流上横贯一座吊桥,一名工人正在修补桥板。为了让我放心走过,他耐心地拖过一条条木板,盖住漏空。我想他是喜欢有人来,与他搭讪说几句话。这条河很像电影里看见过的湄公河,所有热带的河流大约都一个样,掩在茂密的树丛里,有一种丰饶的荒凉。不消说,这一处场景也充满了生动的性格感,它几乎要发出声,它要讲述什么故事呢?我想说的是,这一年,我无意走过两处废墟,这就好像是一种命运的排定,还像是,要为我这一年的旅行和生活规划一个背景,一幅“遍地”的景象。
    就这样,这个“游走”的故事又来到面前,但已经从那个形式的壳里脱出来,内里的物质生长着,有了它自己的生命的形状。这其实也更贴近于事实,本来,内部的就比外部来得更重要,更是我的所思所想所要表达,所以,也更有活力,能够自生自长。同时,它也向你要求更多的养料,你必须努力地充实它,使它不至于流失行踪,最终无影无形。写小说就是这样,一桩东西存在不存在,似乎就取决于你是不是能够坐下来,拿起笔,在空白的笔记本上写下一行一行字,然后,第二天、第三天,再接着上一日所写的,继续一行一行写下去,夜以继日。要是有一点动摇和犹疑,一切就将不复存在。现在,我终于坚持到底,使它从玄虚中显现,肯定,它存在了。

贺卫方等:学者官员密会 倡多党制(上)

主题:中国宏观经济与改革走势座谈会
时间:2006年3月4日上午9点
地点:杏林山庄综合楼六层会议室

迟福林:各位早上好,在”两会”正在召开之际,当前各方面对改革比较关注,在改革攻坚处在很关键的时期,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邀请在座的各位

余杰:梁漱溟与老北大

    老北大早已雨打风吹去——那个欣然接纳从未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学者梁漱溟的老北大,已然遁入历史深处。新北大不再给梁漱溟这样的“土老帽”留下一个位置,新北大的教师必须拥有或洋或土的博士学位,且不管其博士论文是否属于抄袭而来。而在老北大的时代,一切都还处于草创阶段,制度虽不完善却显得生机勃勃,一流的人物和一流的学术成就相映生辉;到了新北大的时代,尤其是近十余年以来,这所大学正变得越来越像卡夫卡笔下那个庞大的、迷宫式的官僚机构,确实,这里官员的数量远远比教师多,而在那些有机会留校的年轻博士中,相当一部分人都是熟谙“关系学”的平庸之辈。“学术的北大”和“思想的北大”都处于凋零的命运之中。蔡元培和梁漱溟等先辈,今日若是重返北大的话,当作何感想呢?
    一九八五年,北大九十周年校庆之际,九十五岁高龄、作为文革幸存者的梁漱溟专门撰文《值得感念的岁月》,讲述自己昔日在北大的学术和教育生涯。关于梁漱溟到北大任教的故事,后来逐渐夸张为一个绘声绘色的神话。即便是在北大自己的学报上,也白纸黑字地描绘说,那时候梁先生报考北大落榜,其后蔡元培校长看中了他的才华,于是破格将其请到北大任教。“落榜学生”与“特聘教授”之间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也留给后人丰富的想象空间。然而,梁漱溟先生在此文中更正说:“事实是我因中学毕业后投身同盟会活动,无法顾及升学事,及至在北大任教,昔日中学同窗如汤用彤(在文科)、张申府(在理科)、雷国能(在法科)诸兄尚求学于北大,况且蔡先生以讲师聘我,又何曾有投考不被录取,反被聘为教授之事。”
    不过,梁漱溟被蔡元培聘到北大任教,确实是北大历史乃至中国现代教育史上的一则佳话。民国刚一成立,蔡元培即出任第一届教育总长,当时梁漱溟在同盟会的《民国报》工作,以一青年记者的身分,出入于国会、总统府、国务院及各政党总部,因而多次接近并采访蔡元培先生。一九一七年,蔡元培从欧洲访问归来,出任北大校长。梁漱溟拿着自己的论文《穷元决疑论》登门求教。蔡元培告知:“我在上海时已在《东方杂志》上看过了,很好。”让梁漱溟没有想到的是,蔡元培接着提出请他到北大任教并担任印度哲学一门课程。梁大吃一惊,谦虚地表示,自己何曾懂得什么印度哲学呢?印度宗派那么多,只领会一点佛家思想而已,“要我教,我是没得教呀!”蔡先生回答说:“你说你不懂印度哲学,但又有哪一个人真懂得呢?谁亦不过知道一星半点,横竖都差不多。我们寻不到人,就是你来吧!”梁漱溟总不敢冒昧承当。蔡先生又申说:“你不是喜好哲学吗?我自己喜好哲学,我们还有一些喜好的朋友,我此番到北大,就想把这些朋友乃至未知中的朋友,都引来一起共同研究,彼此切磋。你怎可不来呢?你不要是当老师来教人,你当是来共同学习好了。”蔡先生的这几句话深深打动了梁漱溟,他便应承下来。
    那时,梁漱溟年仅二十五岁,没有任何学历,只是司法部的一个小秘书。蔡元培却有这样的眼光和魄力,当即拍板将其延聘到北大担任教职。后来,梁漱溟动情地回忆了自己在北大七年的生活:“七年之间从蔡先生和诸同事同学所获益处,直接间接,有形无形,数之不尽。总之,北京大学实在培养了我。”另一方面,梁漱溟也对北大早期的哲学教育贡献良多,他虽然年轻,所授之课在北大却是独一无二的,也颇受学生欢迎,听课者多达二百多人,由小教室换为大教室,学生中有冯友兰、朱自清等后来名动一时的学者。梁漱溟感叹说:“年轻后辈如我者,听课之人尚且不少,如名教授、新文化运动代表人物如陈独秀、胡适之、李大钊等先生,听课者之踊跃,更可想而知了。于此可见蔡先生兼容并包主张的实施和当时新思潮的影响,共同形成之追求真理的浓厚空气,不仅感染北大师生和其他高校,且影响及于社会。生活在此种气氛中怎能不向上奋进呢!”
    梁漱溟是一名典型的“自学成才”者,正如他本人在《自学小史》中所说的那样:“像我这样,以一个中学生而后来任大学讲席者,固然多半出于自学。……我们相信,任何一个人的学问成就,都是出于自学。学校教育不过给学生开一个端,使他更容易自学而已。”自学成才本已不易,自学成才而又能够被学术界和社会承认更不易。在这个意义上,蔡元培所开创的老北大的传统值得我们深深地怀想与追忆。与其他所有的后任者不同,作为北大校长的蔡元培在当时具有无可比拟的权威和声望,这权威和声望不是由其担任的职位所带来的,恰恰相反,乃是源于其在晚清革命运动中常人难以企及的资历和贡献,以及其谦卑和宽容的人格魅力。蔡元培担任北大校长期间,延聘教授多出于个人的远见卓识,根本不必通过一个庞大的官僚部门和繁琐的程序来实现。无论是文科学长陈独秀还是梁漱溟、辜鸿铭等人,有新派,亦有旧派,有西化派,亦有国学派,学位和著述都不是硬性的标准,蔡先生看重的是真才实学。可以说,那时的北大要聘谁或不聘谁,蔡先生完全可以一个人“自作主张”。这固然属于某一种形式的“人治”,可这种由伯乐来实施的“人治”方法,运用在草创时期的北大大学,比之后来逐渐“正规”化的“体制”别有一种优势。
    一种刚性、僵化的、教条的体制,必不能容纳诸如梁漱溟这样的学者——你没有最高学历,亦没有堂皇的著作,焉能进入我这最高学府任教?这种由制度造就的“无物之阵”,让任何天才都无法“脱颖而出”。这种看似公平合理的体制,能让一名拥有学位的庸才顺利地获得教职,却不能让梁漱溟这样没有学位、而拥有丰厚的学术潜力的大学者获得教职。说起学位来,后来被胡适延聘到北大的沈从文也没有任何的学位,他也是一位自学成才者。且不说沈从文的小说创作成就,他后来改行从事中国古代服饰史的研究,也令诸多历史和考古科班出身的学者为之叹服。可见,学位是“虚”的,学问是“实”的。这些年来,北大过于看重“虚”的学位,而忽略“实”的学问,与若干具有真才实学却没有“最高学位”的学者擦肩而过。
    被誉为“最后一位儒家”的梁漱溟,在千灾百难中认识了“良知”,他忠于自己的良知。在后来的年代里,梁漱溟为了捍卫真理而不惜顶撞权力熏天的领袖。这种为了真理“虽千万人,吾往也”的勇气。但是,有几个博士具备了呢?对于北大来说,这种为真理献身的精神才是最可宝贵和珍惜的传统。今天的北大拥有数以千计的博士和博导,追求真理的氛围却日渐稀薄。今天的北大有那么多或土或洋的博士,以及由博士熬成博导者,或赞美文革中的样板戏如何辉煌壮观,或赤裸裸地表示改革就是要让官员们先富起来,或声称中国不需要民主制度只需要恢复古代
的科举制度,或收取佣金成为黑社会头子的辩护士,或认为北大教授拥有别墅和汽车就意味着中国实现现代化了……这些乌烟瘴气的论点对中国社会的进步有什么益处呢?这些奇谈怪论哪里有一丝一毫追求真理的意味呢?它们不仅离真理十万八千里,而且就连基本的常识都忘记了。这些自以为能够充当“帝王师”的博士、博导们喜欢说违背常识的惊人之语,这是北大的光荣还是耻辱呢?
    今天的北大,最需要的不是引进多少位拥有西方名校博士头衔的学者,而是让真理的光芒破土而出。真理长期遭到了遮蔽,年轻的学子们在黑暗中行走,他们来北大本是为了寻求光明。北大不能只有未名湖的美丽,北大应当成为真理的管道。可是,这管道如今却被堵塞了。北大需要像梁漱溟这样的真理的斗士来疏通这管道。梁漱溟遇到了老北大,遇到了北大的黄金时代,这是他的幸运。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它还会重新出现吗?今天的新北大,有没有可能遇到今天的“梁漱溟”呢?这些问题需要每一个热爱北大的人士来面对。

井蛙:清明祭父:小鱼和大鱼说

街上的人都显得可疑
          爹,就是他把我们扔到大河里的

          渔夫
          一汪寒江雪
          钓走了我身上的鳞片

          我光秃秃的了
          一个听话的婴儿渴望习水

          红色就是他们的脸
          坟墓上雕刻着鲜亮的五角星
          允许背判的判决书

          我背干粮上京
          背唐诗三百首寻找城门

          我迷路

          在郭小川书房里哭过清明

          那年,没有文字拜祭你
          一首诗歌
          我想都是不变的路上行人

          欲断魂。

          书房里的日记
          记录了两条不会说话的鱼

          一条没有思想
          一条没有自由

          江冰未化
          渔夫已老

          可我已经是一条大鱼了

          放风的时候出来凑凑热闹
          我亲手燃放的隔江烟火

          正与他们的歌女欢庆亡国

          (2006-04-06于Sand Beach)

清明无法祭父,仅以此诗表达死亡与生存的零距离。

綦彦臣:从“蜡像说”到“煮婴论”的政治学解析

民族主义国家几乎无例外地愿意树立自己美好的形象,以至于影响到社会单位如企业的行为方式,有时你会看到有工厂的大标语赫然书曰:“外树形像,内抓素质。”在另一端,由于树形象要紧即可能带来很直接的效益如官位提升、订单签订,就会忽视内在素质,或说为了形象而有意封闭自己。这种封闭导致了“自愿幽闭”,尽管在形式上的交流存在如“对外开放”,但精神本质却是“故意例外”。

“自愿幽闭--故意例外”实质上会损坏他们的形像,即容易被“妖魔化”,特别是他们力欲妖魔化别人的时候,更会受到反制。道义原则下的反制即便不是即时发生,也会在一定时滞后反应,而且后者的效果更为严重。从英国查尔斯王子1999年的“蜡像说”到今天贝卢斯可尼的“煮婴论”,中国的国际政治“树形像工程”终于收到负效果,这种“收获”恰如经济高速发展的环境后果一样。

我们没必要从西方人的黄祸意识论(如法兰克福学派巨匠霍克海默的“警惕黄种人”的历史阅读结论)来考察文化差异的历史,只看查尔斯王子的“蜡像论”的背景就可知一、二。查尔斯在1999年时曾拒绝出席中国驻英大使馆一次欢迎江泽民访英的宴会,因为“作为持有不同政见者”(不同于王室),他讨厌中国的领导人即江泽民,说他的形像如“蜡像”一般,言之为呆板而毫无生机。

据悉,查尔斯故意怠慢江泽民的原因有二:一是,老江及中国外交官们在香港回归时的拘谨表现,让他这位已经政治上很拘谨的人都受不了啦;二是,不赞成江及中国的政治体制以及西藏政策。

关于查尔斯拒不出席大使馆公宴而在家与女友即尚未正式结婚的卡米拉举行私宴,已有林林总总的报道,自不必细说。按中国的俗语说“请客不到,两边害臊”(两边者,主客双方也),但是,在此十年前,美国总统老布什访华,中国一位物理学家(异见者)受美方之邀参加,由于这位物理学家没在中国官方名单上,被自己的同胞堵在大门外。

这样一群把持国家权力的人,在“改革开放”之前,妖魔化西方人;当“改革开放”使西方人成为坐上宾时,他们又妖魔化自己的同胞如那位被堵在门外的物理学家。

查尔斯的日记到今年2月21日才正式因法院申理程序而曝光,此时库恩的《他改变了中国--江泽民传》已经出版了一年多了。否则,库恩先生会在第22章添上十分有趣的一段,更提高了《江传》的可读性。不过,在江泽民大力妖魔化自己的同胞或把对内妖魔化推向高潮之后,库恩先生又帮他把这种妖魔化予以合法化、历史化。

外国人帮中国人妖魔化自己的同胞,真乃闻所未闻之事。简单回顾与对比历史,我们就不难发现其中的奥妙:在《江传》上,1999年前后重要事情有许多被“善意”地略去了,比如1998年未对民间组党人士的逮捕,1999年夏末(9月)对网络作家的逮捕;1999年10月21日(在完成这些逮捕后的)访英行程,亦不写入《江传》。难道中国驻英使馆已经未卜先知地知悉了查尔斯王子的决定?

一个以妖魔化别人为能事的体制,肯定地会十分警惕来自他那个小集团之外的“妖魔化”力量--这是我的一个亲身体会:1999年4月,我写了一篇文章,曰《朱氏迷雾与政治生存策略》,文中说老江的举措大体上就像个满清时代的人。此话源于他的一个为中国人丢脸的动作(那时我还很“民族”,论到现在根本不会管它)——在APEC会议,老江与小克被请到直立话筒前,话筒后面不远处有沙发;小克先讲,老江一提裤褶(熨线)想往沙发上坐,但一看不对劲,又回到话听前,站好,听讲。

我对这一动作的批评,被控为“恶毒攻击党和国家领导人”。这个定性黑字白纸地存于《起诉意见书》,到正式起诉及判决就没了这句话,但背后的定性是不变的。我不可能与查尔斯共谋,而且查尔斯不懂中文,也不会读到我发表在《欧洲时报》上“妖魔化”老江的文章。之于这两个偶然,政治家们应记住的是,对外界批评当坦然处之,能改的缺点还得尽量改;改不了,也没必要神化自己。

抽象论之,妖魔化别人(从西方人到自己的同胞)又要反制对自己的妖魔化,需要的是“神化”自己。只可惜,这的“神化”从毛泽东崇拜的短暂狂热结束以来,再也无法奏效了。

然而,神化无法凑效并不意味着不承担妖魔化的成本。最近,意大利政界闻人贝卢斯可尼,“接续”查尔斯1999年的“蜡像说”又推出了“煮婴论”,说共产党中国煮过婴儿当肥料。而且,老贝在痛遭国内批评的时候,仍然坚持不收回已发出的“大放之厥词”,称言“资料来自《共产主义黑皮书》一书”,云云。我没看过《黑皮书》,但不太相信“煮婴论”,至少可以理性地说:既便有一二例,也不会是普遍现象。倒是,毛时代的大饥馑出现过“人相食”的现象,那个现象比较普遍,规模不小,但至今没有一本较正式的文献来说明。只有个别社会贤达(如李锐)的回忆算作个体证明(如其文《“信阳事件”及其教训》)。

就人性而论,“人相食”与“煮婴作肥”没多大本质上的区别,由于后者缺乏更为可靠的旁证,暂存不论。但是,既然吃人的历史存在,一个居于社会顶端的统治集团就没必要继续“神化”自己。简言之,该纠偏的就得纠偏,如停大规模的宗教镇压,释放所有被判刑人员;该道歉的就道歉,如就1989年六四事件给出全面和解态度而不是“早有定论”。

不纠偏,不道歉,就永远无法避免被“妖魔化”。设使社会顶端集团并不把被“妖魔化”当然一个重大政治因素来考虑,那以上分析则无丝毫意义。中国历史上,同胞互相妖魔化的情况不少,远的不说了,只说从太平天国到义和团再到革命党,都有“灭清妖”的诉求。其间虽然义和团与“妖”达成一致,但“妖”终未免于被逐。革命党称满清为“胡发异种”,不也是“妖”的一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