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两个人日记里的“五四”

在做历史的人看来,日记虽然属于第一手材料,但却是不大好的材料,因为记日记的人,往往喜欢在日记里做假,对于很多人来说,日记,尤其是记述得比较详细的日记,在奋笔疾书的当时,就存了心,日后给别人看,如果这个人恰巧是个知名人士,这种可能性就更大。不过,就算是当初就存了心,料到自己的日记日后会出版,作者对经过的事件,在叙述上兴许会刻意隐瞒或者颠倒黑白,但日记毕竟会表达出来作者当时的某种想法,至少这种想法,应该是真实的。具体对于某一件大事,日记里说还是不说,说多少,怎么说,肯定代表了当时作者对这件事的看法。

不用说,五四运动是件大事,尽管运动的后期,商人和工人也参加进来,但大体上,人们还是习惯性认为,这个运动跟学生和知识界关系更密切,而跟军人,则基本上没有什么关系。如果一个军人和一个留学美国学文学的留学生比,大家肯定多半会认为后者对五四运动会更关心些,很可能更热心,而前者,五四运动应该不会在他生活留下什么痕迹。但是,我手边有两本已经出版的日记,一个是在哈佛留学的吴宓(左图)的,一个是陕西军人胡景翼(右下图)的,读完之后,得出的印象,跟我原先的预想,完全相反。

在中国,吴宓算是个很有知名度的学人,提到清华国学研究院,提到王国维、陈寅恪,总能联系到他。五四运动当口,他在哈佛读书,专业是英美文学。传统上,留学生尤其是学文科的学生,对于国内局势相当关心,日本威逼中国签订21条的时候,这些学子就曾很是群情激愤过一次,巴黎和会与五四抗争,动静更大,国际关注的程度更高,留学生激动程度当然更高,但是,吴宓这个几乎每天记日记的人,竟然对这场运动只字未提。显然,这里没有消息不通的问题,当时的美国报纸,对五四运动有报道,而且的第二年跟五四相关的山东问题之间交涉事件,吴宓的日记在同一时段就有反映。此前此后,关于新文化运动,诸如白话文学,写实主义,易卜生主义,《新青年》、《新潮》,乃至胡适、陈独秀,他在日记里都多有提及,可是,五四的政治抗议运动,如火如荼,从火烧赵家楼到商民罢市,工人罢工,最后政府妥协,在他的日记里,居然一点影子都没有。

当然,如果仔细搜的话,五四在吴宓的日记里还是有点蛛丝马迹的,至少在三个地方,吴宓还是影影绰绰地表达了他的一点看法。一是在1919年9月7日,在一篇洋洋洒洒5000余字的日记中,借批评男女同校,女子参政,他写道:“处中国危亡一发之际,自以强固统一之中央政府为首要,虽以共和为名,亦切宜整饬纪纲,杜绝纷扰。”另一次是在1920年的3月28日,借议论清华的一次小学潮,发挥说,“今学生风潮盛起,持久不散,逾越范围,上下撑拒攻击,到处鸡犬不宁,不日必来外人之干涉,以外人为中国之君主。中国之人,尚不憬悟,清华之失,尚其小者。”同年4月19日更进一步近乎绝望地议论道,“中国经此一番热闹,一线生计已绝。举凡政权之统一,人心之团结,社会之安宁,礼教之纲维,富强制企致,国粹之发扬,愈益无望。”这番热闹指什么,应该是就是指五四,不用说,吴宓对作为政治抗议的五四运动,很不满意,很有微词,但是碍于中西几乎一致的对运动的肯定,又不便直接露骨地发声唱反调,即便在日记里,也是如此——日记终要给人看的。

吴宓对五四运动的不以为然,跟他的文化保守主义倾向有关,我前面讲到他的日记多次提及新文化运动,但每次说及,没有别的,就是一个骂字,说新文学是“乱国文学”,“土匪文学”(1919年12月30日),说白话文学是“倒行逆施,贻毒召乱”(1920年2月12日),说“白话文学”、“易卜生”、“解放”是“牛鬼蛇神”,“粪秽疮痂”。骂得拽文,也很刻毒,上纲上线。当然,我相信,吴宓是真心诚意这样想的,在他看来,五四新文化运动是很可怕的,可怕到不仅国将不国,而且家将不家,具体地说是危及他和他的小家庭,因为这个运动“邪说流传”,“‘解放’‘独立’‘自由恋爱’诸说盛行,必至人伦破灭,礼义廉耻均为湮丧。”想到这里,吴宓甚至悲观地要自杀——“则宓虽欲求一家之安宁、父子之慈孝、伉丽之亲爱,亦不可得。呜呼,前途黑暗如彼,今日劳愁如此,吾生何乐?诚不如自戕其生,则数分钟内,一切苦难,均冥然不知。清静之极,快乐之极!……”(1920年4月19日)而且,据他自己说,他很长一段时间里,总是有这种念头。

从表面上看,吴宓的对五四的看法,跟国内一班儿看到女子剪发、男女同校,便痛心疾首的冬烘的国粹派老朽,没有什么区别,其过敏程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我们还没有听说,国内有哪个遗老遗少因为新文化运动而想到过自杀。不过,吴宓辈的牢骚,毕竟跟卫道士有所不同,其骨子里,大抵因为在美国校园里见了太多的男女自由恋爱,未婚同居,下课携手钻树丛,赴“桑园之约”的景象,社会上也有在中国人看来,太多离婚通奸,寻妓作乐之事,但年少力壮的自己,却什么都不敢做,若干年中,“不得与女人相见,虽欲一睹惊鸿之过影,一聆呖呖之莺声”,“亦势所不能。”因此夜思梦想,未免“气愤愁惨伤怀”。(1920年4月19日)但是聊以欣慰的是,他同时却发现,美国也有相当多的知识界人士,对此现象很是反感,视为病毒,于是,他的这种气愤愁惨伤怀,多少变得有点正当了,反过来发现国内的新文化运动,伦理批判,个性解放的结果,跟他所反感的美国现实一样,因此,在他看来,所谓新文化的新,其实是学了西方坏的东西,等于把垃圾引进来。

胡景翼曾任陕西督军陈树藩的团长,后来参与组织有国民党色彩的靖国军,跟督军对着干,直皖战后,归属直系,为直系偏师的一个师长,1924年第二次直奉战争期间,跟冯玉祥合作倒戈,成立国民军,为第二军军长,也算是一个民国知名的军阀。五四运动当口,他主掌陕西靖国军,在陕西跟皖系的陈树藩对峙。

按陈志让的说法,北洋时期的军阀,在文化观上,多属于保守阵营,胡景翼虽然去过日本,跟国民党走得很近,但也是如此。在政治上,他反对皖系,尤其痛恨段祺瑞的心腹徐树铮,但是却攻击徐母死了,是因为徐树铮的不孝所致,(1919年4月21日)还崇拜关公,但是对时事颇为关心,在五四政治运动爆发之前,他不仅知道蔡元培其人,看蔡的《石头记索隐》,而且还知道陈独秀,“然对陈独秀辈之说,亦不觉为是,而觉其放诞甚也。”(1919年3月26日)很可能,在胡景翼眼里,陈独秀不过是个口吐狂言,放浪形骸的名士。

然而,虽然对陈独秀不以为然,但五四运动,却在胡景翼日记中,留下了很多痕迹。由于北京政府的封锁,也由于陕西偏僻,直到1919年的5月29日,胡才从《益世报》上看到运动的消息,知道了北京学潮,上海的响应,蔡元培的辞职。由于不明巴黎和会上的真实情况,他认为首席代表外交部长陆征祥“可斩也”,“否则外交亦无进步,而人以为卖国为常事矣。”此时,他对于五四运动,基本上还是抄报纸,没有多少自己的评论。

随着运动的发展,6月中旬,政府被迫让步,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免职,总理钱能训随之下台,他明显感到高兴,说,“此举或顺天意也,书云,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曹等数人,人怨极矣,天岂有不愿者乎?”但是唯对钱能训下台感到有些惋惜,觉得此人还不错,下台是被只知道“依靠日人,借款买枪,招兵发财”的武人派(指段祺瑞和徐树铮)排挤掉的。(1919年6月16日)此时,胡已经站在了学生一边,而天视民视的说法,跟吴佩孚的五四通电,很是相似。自打这时候起,原来跟直系没有多少关系的胡景翼,对吴佩孚一天天钦服起来,到直皖战争爆发的时候,虽然双方孰胜孰负还没有定局,但在胡景翼眼中,吴佩孚已经是关岳一般的人物了。(1920年7月3日)而到了6月28日,当胡听人说此次运动大有成效,不仅英美法都乐意帮助中国,而且日本“亦欲让步”(其实不确),胡兴奋之极,说学生比宋时的太学生还要厉害,“予(胡的自称,笔者注)喜予国民气尚未尽死,公理尚在人心,国或不亡,而是非尚在。”忽然感觉他也是学生了,他的爱国事业不孤单了,居然在日记中三呼:“中华民国万岁”,“学生万岁”,“予之事业万岁”!

有意思的是,胡景翼还发现了这场运动跟陕西人的关系,陕西学生屈武上京到总统府请愿,“屈武以头撞徐世昌之足,再撞其柱。政府诸人惧,又感其诚,遂得许多完满结果。”因此他非常佩服屈武,觉得陕西有人。(1919年10月15日)关于这次请愿,屈武也有回忆,不过,没有说他以头撞徐世昌的脚,也没有碰柱子,而是以头碰地“血流如注”。

耐人寻味的是,运动过后,胡景翼开始看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一连看了很多天,一直到把书看完,感觉“其中无予不能解者”。(1920年4月13日)显然,政治的意向,已经悄然影响到了文化观念。

胡景翼是个军阀,不过,当时反对段祺瑞联日推行武力统一的人们中,有不少都是军阀。其中有直接受到威胁的南方军阀,也有北洋内部的直系军阀,诚然,这些人反段,固然有利益之争的因素,但未尝没有对段祺瑞争取日本援助而出卖主权的不满,其中,吴佩孚、冯玉祥和胡景翼以及南方军阀赵恒惕等人,还是相当具有爱国心和正义感的,在平时,他们的军队纪律就比较好,而且没有多少劣迹。因此,他们对五四运动的呼应,不仅仅是出于派系之争而争取舆论,也有互相感染和相互支持。

历史是复杂的,很像样的学者,也有一时看起来很不怎样的表现,而名声不佳的军阀,也有发乎内心爱国情感。

梁京:中国人2008的集体焦虑

2008是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周年。当年绝无人料到,三十年后中国会主办奥运,更想不到中国会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实体,不仅增长速度傲视全球,一年经济增长的总量竟然也超过了美国。然而,进入2008,并没有多少中国人为当今的“盛世”而振奋。无论精英还是百姓,大家都有太多的理由为2008和未来的中国感到焦虑。

对于中国的政治领导人来说,2008的头号焦虑,当然是北京奥运。北京奥运究竟给中国带来荣耀,还是耻辱,是2008的一大悬念。中国领导人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真正的问题不是中国能够拿到多少奖牌,甚至也不是开幕式是否精彩,而是中国的政治黑暗有多少会因“奥运盛会”而“家丑外扬”。1999年,为了确保江泽民在五十周年国庆庆典“龙颜大悦”,当局把几十万农民工赶出京城,使用了骇人听闻的卑劣手段。这一次,我相信当局不至于愚蠢到故技重施。但是,北京显然正在为另外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所困扰,那就是遍布全国,遭受各种冤屈的千万“访民”,有可能在奥运期间到北京集中请愿。有报道说,“访民”在北京集中停留的最后一个“上访村”,最近已经被政府强行拆毁,说明当局已在为2008作准备。但问题是,若真有成千上万的“访民”横下一条心,难保没有人闯入北京。更重要的是,在北京的高压下,地方政府若更加不择手段地层层“截访”,会逼出更多恶性事件,让中国大失颜面。

虽然谁也弄不清有多少百姓分担当局对北京奥运的焦虑,但无人怀疑,对于2008年的经济,中国却是不分贫富,不分官民,普遍焦虑。当然,富人和穷人的焦虑各不相同。富人焦虑的是投资风险加大,资产可能贬值,而穷人焦虑的则是通胀吃掉本来就不高的工资。至于官员,自然是害怕经济不稳引出政治骚乱。叶檀女士年终评论的题目是“2008放心投资”,看似乐观,却是对当局的一个警告。文章的核心观点是,2008的资本市场还可能繁荣一时,但政府若没有本事进行真正的改革,“迟早会引爆全面衰退”。

但中国的当权者还有本事进行真正的改革吗?这个问题恰恰是2008年中国人集体焦虑最深刻的来源。2008年前夕,几位新的封疆大吏纷纷登台亮相,其中尤以广东的汪洋最为抢眼。汪洋高调重提三十年前邓小平“解放思想”的口号,还要求广州、深圳敢于向新加坡,首尔叫板。这个轻率的表演,印证了许多人的忧虑:那就是中共新的领导集团平庸无能,已经黔驴技穷,江郎才尽。

十多年来,中共一直靠口号翻新治国,早已让国民普遍反感,现在重提“解放思想”,不仅让人觉得当权者完全不识时务,而且说明他们连翻新口号的本事都没有了,岂不让广东人和一切耽心中国前途的人大失所望呢?邓小平当年提出“解放思想”,指向是中共高层。三十年过去,中共依然捆住所有人和地方自救自治的手脚,却对著他们大喊“解放思想”,天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

失望之余,中国的知识分子只好出来在广东的媒体上给汪洋擦屁股,顺便也调侃几句。但是,这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中国农民,早已对中国政治精英和知识精英自欺欺人的游戏不感兴趣。现在,更多的人铤而走险,试图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有报道说,2007年,黑龙江、陕西和江苏三省,各有数千农民挑战政府对土地的权力,公开收回和宣示对土地的所有权。刘晓波高度评价这一集体行动是中国农民收回土地的宣言,表达了中国农民要求土地私有化的意愿和决心。在为农民鼓与呼的同时,人们不可能不知道,再一次借农民自发反抗来建立新的社会秩序,中国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但是在2008年,中国人能看到任何别的希望,走出一步步滑向灾难的困境吗?

刘军宁:什么决定中国的未来?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历史从1949年开始。从1949年到今天,中国经历了1949年到1976年、1976年到1978年(三年过渡期)、1978年到2007年三个阶段。从1978年到2007年的近30年中,中国的关键词是“改革”。

1978年中国作出改革的决策,这是因为当时的中国如果不改革,国家机器就运转不下去了。我们通过下面这个例子来看当时中国所选择的改革方式:一栋楼出现问题,如果其结构尚可以加固,可通过改造或者加固来解决;如果其结构的根本出现问题,就需要把楼拆掉,重新建设,这一思路也适于判断中国的根本制度。1978年,邓小平的判断是:中国的社会结构存在问题,但不是致命的,可以通过加固来改变的,即通过改革对社会主义进行自我完善。于是,中国人选择了一条渐进改革的道路,即通过逐步的改革、加固和改造,让社会主义的大楼变得更加坚固、结实。从那时起,中国步入改革的年代。

渐进改革有其固有的特点,即只涉及制度的肉,不触及其骨架;只进行经济改革,没有政治改革;只增加一些新东西,而不触及旧的根本,即增量改革;是自上而下的改革,即每一项改革措施都要经过中央认可,作为中央的决定层层贯彻下来;是走走停停的改革;改革的标准模糊,不知哪些措施是可行的,哪些措施是不可行的。

中国经过近30年的渐进改革,取得了一定成绩,但没有触动旧制度的根本,没有解决根本的制度问题,且一些新的危机和问题正在积累和加速。目前,在现行的制度框架内,改革已经没有空间了,下一步的举措需要动结构。显然,中央现在还没有决定动结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种局面可以拖下去,在改革之后,中国的关键词究竟是什么?如果前30年是“改革”的话,未来中国的关键词就是“改制”。

“改制”有几个尺度:第一是从命令走向市场,从国有企业走向私有。中国虽然是市场经济国家,但从南方和广东关于油供应的报道可以看出,油的价格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政府控制的,中国的绝大部分上市公司都是国有控股,中国的经济只是披上市场经济的羊皮罢了。第二是从专政到民主,中国宪法表明中国的根本制度是人民民主专政。人民民主专政可以拆开来看,我们看到的更多的是专政,而不是人民民主。如果宪法上还写着坚持某种专政,无论是什么专政,我都觉得中国的制度转变没有成功,中国不能生活在一个专政之下。其三,中国要以人民为本的国家走向以公民为本的国家。“人民”在很多国家是一般性的、没有特别明确意义的词语,但在中国却是一个高度政治化的词语,而且非常抽象,是集体本位的。比如说中华人民共和国,这个名称是自相矛盾的,人民只是所有人当中的一部分,如果一个国家只属于所有人当中的一部分,就不可能是共和的。

我认为,中国未来的30年,至少需要从以上几个尺度进行改制。

如果说中国过去30年的改革是利益驱动的话,那么改制将是信仰驱动的。不是科学、制度决定中国的未来,而是信仰决定中国的未来。目前制度危机的背后是信仰危机。信仰有一个很奇妙的特点,它能让信仰者获得一个更高的标准,信仰决定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公司与公司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差异。

有人认为决定国家差异的是经济、科技、政治,这只表面现象,事实上,制度差异是造成国家之间的差异的主要原因。中国的执政党认为,中国的优越在于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是制度使中国和其他国家不一样。由此可以看出,中国执政党同样认同制度差异决定了国家之间的差异。不同制度的差别在于不同制度背后所包含的信仰,制度的内涵是信仰。这个制度不是别的,正是宪政民主的自由制度!这个信仰不是别的,正是对自由、平等、人权等普世价值的信仰!

秦耕:甘地时代的印度与我们时代的中国

地球上最高的山脉把世界上的两个大国中国和印度分隔在山脉的南北两侧,一个在亚洲大陆的土地上养育了世界上最多的人口,一个在南亚次大陆的土地上繁衍了世界上第二多的人口,两个民族还各自孕育了世界上的两支古老文明,其中印度人在公元前6世纪创立的宗教文明还极大的影响了中国。但在甘地时代,印度人可以通过“文明的抵抗”成功从英国人的统治下获得自由和尊严,而在公元21世纪,中国人仍然无法摆脱被专制的命运,获得自由和尊严的希望十分渺茫。这不由得不让人思考,我们的时代究竟与甘地的时代有什么差异,我们能否克服这些差异,用“文明的抵抗”使自己也获得自由。

差异之一:异族统治者与本族统治者

这是最容易观察到的一个差异。当甘地在1914年离开南非回到阔别21年的印度时,自己土地上的统治者依然来自那个大西洋上的小小岛国,因为承诺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将给印度人在自己的土地上获得自治,印度人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派出120万部队在从法国到中东的多条战线上帮助英国人作战,但战争结束后,英国统治者当初允诺的自治并未兑现。当甘地在1942年喊出“英国人退出印度”的口号时,很容易获得印度民众的认同。中国土地上的统治者则是“自己人”,而且他们给自己的所有统治机关前面加上“人民”二字,就连统治者自己办的广告性质的报纸,其名称前也要加上“人民”二字,这就具有极大的迷惑性。虽然中国的统治者本质上也是外来性质的,其起源于马列乌托邦1921年在上海设立的远东支部,但他们在北京正式建立政权不久,就不再派人到莫斯科开会,使统治者自己先从马列乌托邦获得“独立”,割断自己与莫斯科的组织关系,从而成功把自己的“代理人”统治身份改变为“自己人”统治身份。任何一个在中国争取自由和尊严的人,都无法像甘地那样喊出让统治者退出中国、滚回莫斯科的口号,因为中国的统治者来自我们身边,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同乡、同学、同事、甚至亲人。

差异之二:7万人的统治与7000万人的统治

英国人最早并无统治印度的计划,1600年,一帮从伊丽莎白女王处获得东方贸易垄断权的商人,在印度设立了一个从其名称上就可以看出是商业机构的“东印度公司”,不过是获得贸易许可证的商人在遥远的海外设立了一个以盈利为目的的公司而已。在此后长达150年的时间里,英国人始终坚持“利润只能从海上获得,只能从和平贸易中获得”,反对在印度土地上设立军营。但其后为了与荷兰人、法国人争夺商业利益,也为了避免次大陆上几百个土邦王国之间的不断发生的利益冲突危机英国商人的利益,英国不得不派出军队,从而被动的卷入印度事务,直到最终成为次大陆的征服者和统治者,1760年成立英属印度,建立正式的统治政权,把次大陆上的几百个土邦第一次统一为单一国家,甚至还把版图向西扩大到阿富汗、向东扩大到现在的孟加拉和缅甸。说来觉得不可思议,1770年时,英国在印度的实际人数,也只有东印度公司的几百人和数千名常驻士兵。就是1947年英国人正式撤离印度时,在印度的英国人也只有7万,其中约数千人是官员,6万多人是军队和家属,而被英国人统治下的印度人口有已有2.5亿之众。7万人放在当下中国,只能统治一个中小城市。中国的被统治者虽有13亿之巨,但统治者的人数则更加惊人!若仅仅按党派划分,已经达到7000万之多,相当于每1个执政党的人统治20个中国人,若再把统治机关里为统治机构直接工作的非党人员计算进来,统治者的规模之大则更加令人震惊。这就造成了英国统治者总是陷入愤怒的印度人的包围之中,而痛苦的中国人则总感觉自己被统治者牢牢控制、动弹不得。事实上为英国工作的印度人,总是在民众抵抗统治的关键时刻集体辞职,导致英国的统治机构经常陷于瘫痪。

差异之三:允许结社自由与不得自由结社

英国人统治下的印度,民众始终享有充分的、真正的结社自由。在英国人介入、并统治印度的350年里,也正是英国宪政制度、市场经济制度逐步建立和完善的时期,英国人在自己的本土已经用法律约束住了公共权力,并保障公民权利,其保障措施之一就是允许公民自由结社。那么在他们进入、并最终建立统治权的次大陆土地上,他们从来就没有想到要以法律的方式取消或限制印度人的结社自由,甚至还带领、鼓励印度人结社。在印度独立过程中发挥至关重要作用的政治组织国大党,最早就是由一群英国人成立的。英国人成立的国大党在早期相当于一个精英俱乐部,吸收少数为英国人工作的印度人、或律师等参加,后来在民族独立的过程中,被甘地改造为一个真正的现代政党。甘地还在绕道英国回印度的路上,那些追随他的印度人,就直接从南非回到印度,在泰戈尔等人的帮助下,在印度设立了“真理学院”。“真理学院”作为一个正式的组织机构,在此后几十年间,一直是甘地个人培训非暴力战士、组织和指挥非暴力抵抗运动的总部。甘地还可以根据需要,随时组织、建立任何组织,他先后建立的全国性组织就有“泛印度手摇纺车协会”、“哈里甘”等等。21世纪的中国,公民实际上不可能建立任何形式的组织,任何建立公民组织的企图都是重罪。

差异之四:言论自由与言论控制

英治时期印度人其实一直享有言论自由,如果说他们的言论自由曾经受到过限制,实际上言论自由被限制,也仅仅是来自民众的受教育程度、多如牛毛的地方语言、通讯手段落后等客观原因限制的,英国人并未捏住他们的喉咙。以甘地为例,他传播印度独立、要求英国人滚出印度的《印度自治》一书,就能以各种语言自由出版、传播;他还长期编辑出版《青年印度》、《新生活》、《哈里甘》等杂志报纸,在印度广泛发行、传播,其作为甘地“文明的抵抗”理念的传播渠道和抵抗事业的信息工具,从未被英国当局禁止。他的《印度自治》一书,也仅仅在非暴力抵抗运动引发民众暴力后,被短期禁止发行,而甘地还正好把故意出版、违禁销售该书作为“公民不服从”的最新方法。在民众受教育程度、阅读、写作能力基本普及,通信、传播技术空前发达的信息时代,在21世纪的中国,言论是存在的,但任何形式的言论自由,则始终不存在,中国的所有媒体,只能由执政当局自己垄断,而且发表、传播的任何言论,都要经过严格的事先审查和限制。

差异之五:有宗教信仰与无宗教信仰

曾经对中国影响最大的宗教就是印度人创立的,这似乎可以成为印度人热爱宗教的例证。虽佛教后来在印度本土消亡,仅剩下几百万信徒,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又信奉了新的宗教,甘地本人就是一个虔诚的印度教徒。在英国统治印度的时代,印度人也一定属于这个或那个教派,就是到现在,印度有6亿人信奉印度教,约占人口的80%,9000万人信奉伊斯兰教,1600万人信奉基督教,1200万人信奉锡克教。总之,印度人的宗教信仰特别强烈,他们一定会信奉这个或那个宗教。而宗教信仰培养了他们对神的敬畏、对个人修养的追求、对神圣使命的顺从和奉献。而中国人从古至今是一个无宗教信仰的民族,甚至也是世界上唯一不信奉任何宗教的民族,世界性的三大宗教虽在中国都有传播,但信众始终只占总人口的极小比例。也许正是这一点,让中国人和印度人在气质和精神方面拉开了距离。宗教信仰可以让印度人怀着崇高的使命感,“以自己承受苦难的能力挑战对手制造苦难的能力”,用忍受苦难的能力打败对手制造苦难的能力,并最终使统治者退缩,使自己获得自由,而中国人只能在要么甘心承受专制者的欺凌,要么以暴力的方式复仇的怪圈中循环。

差异之六:普通法秩序与大陆法秩序

普通法秩序自在英国产生以来的1000年里,已经传播到世界很多地方,尤其以美国为盛,我们可以观察到这样一个现象,只要建立普通法秩序的地方,专制一般难以立足,因为普通法的本质会引导统治者“以民主的方式治理国家”,谓之“法治”。大陆法秩序则有所不同,建立大陆法秩序的地方,统治者可能以民主的方式治理国家,也可能以独裁的方式治理国家,谓之“法治”或“法制”。英国在印度的统治给印度人带来民族羞耻,但也把市场经济以及与之相适应的普通法秩序带给了印度人。在英治时期,印度的法律制度相对完善,有众多的以法律为谋生手段的职业律师群体,如甘地、尼赫鲁等人就是其中一员,律师已经成为普通印度人生活中的基本需求。在21世纪的中国,律师群体无论从人数、敬业精神、职业操守、深入民众生活的程度等方面,依然无法与将近100年前的印度相比。在反抗英国统治的一个时期,印度人甚至大批从政府机构集体辞职,自己在民间建立“自治法院”,可以自己审判、裁决民间纠纷。中国像无宗教传统一样,也无法律传统。1912年后,中国建立的法律秩序受日本和德国影响,属于大陆法体系,1949之后建立的法律秩序虽自称“社会主义法律体系”,其实也是受俄国的大陆法传统影响的,仍然是大陆法体系,何况立法机关完全受统治者控制,所制定的成文法,一般也只是统治者的应手工具,谈不上法律的公正性。这样两种不同的法律环境,使甘地时代的印度人与21世纪的中国人的最大差异之一。

差异之七:民主的统治者与专制的统治者

在上述一切差异之外,这也许才是真正的差异了。统治印度的英国政府,是民主选举产生的,女王的权力只是象征性的,真正的权力属于自由选举产生的国会。因此统治者不觉得让印度人拥有结社、言论、游行示威、罢工罢市的自由有什么奇怪,发生在1919年4月13日的阿姆利则惨案,除英国当局进行调查、处理外,国大党也可以自己进行独立调查,公布真相。而中国18年前发生惨案,任何人无法独立调查。在印度独立之前,英国当局就多次召集圆桌会议,让印度各界自由表达自己的意见,进行平等协商,还让印度人有选举权,选举印度议会,在独立之前的1937年,国大党就曾经以70%的得票率赢得过大选,出任联合政府多位部长席位,并在7个省独立执政。他们在从英国独立之前,所享受的民主程度几乎与21世纪的台湾民主不相上下。而21世纪的中国,“永久专制”还明确的写在成文宪法里,人民只能服从执政当局的领导,自由选举和自治只局限于村一级。

甘地时代的印度与我们时代的中国,也许还有更多的差异,上述7个方面的差异只是我简单类比的结果。如果任何一个方面的差异得以消除,中国人获得自由的机会都会增大,可惜的是,今天的中国在上述7个方面同时与甘地时代的印度存在着差距。虽然今天的中国在上述7个方面无法与甘地时代的印度相比,但今天的中国也有甘地时代的印度所不具备的优越条件,如世界性的民主潮流、普世人权价值的全球共识、人口的整体文化素质、互联网带来的信息便利、极权主义已进入后极权的衰减时代、市场经济秩序的建立、绝对贫困人口的大幅度减少等等,这些都是当今中国比甘地时代的印度要优越的地方。无论如何,追求自由、渴望自由的心,无论在中国、在印度、还是在别的地方,是没有差别的。马丁。路德。金在美国的实践、团结工会在波兰的实践、菲律宾民众驱逐独裁者马科斯的实践、昂山素姬在缅甸的实践、东德人民以“用脚投票”的非暴力方式推倒柏林墙的实践等等,已经证明了甘地的“文明的抵抗”,具有普世价值,适用于印度人的,也一定适用于中国人。上世纪发生印度人的反抗,促使英国人认识到自己统治力量的局限,最后放弃了统治印度。在我们时代的中国,民众权利意识的觉醒以及争取权利的坚强态度,也一定能促使统治者认识到自己专制力量的局限,并最终以和平的方式放弃对人民的专制。印度人用自己承受苦难的能力摧毁了统治者制造苦难的意志,我相信中国人追求自由的决心也和印度人一样,也一定能用“文明的抵抗”迫使统治者最终放弃对人民的控制,把自由还给人民。

胡平:也谈“替富人说话”

不久前,经济学家茅于轼先生发表文章,提出了“替富人说话”的问题,引起热烈争论。应该说,替富人说话是个很有意义的话题,只可惜作者在关键处语焉不详,半途而废。

正像茅于轼所说,毛泽东利用马克思的剥削理论,鼓动穷人起来剥夺富人。在那时,替富人说话是危险的,甚至是有罪的。敌视富人、剥夺富人的结果并不是达到共同的富裕,而只是造成了普遍的贫穷。可惜作者没有引出进一步的逻辑结论。我要强调的是,替富人说话,首先就要替在毛泽东时代被打倒被共产的地主富农资本家说话。这就要求中共当局必须承认它先前犯下的错误,为昔日的地主富农资本家平反,恢复名誉,把原先共去的财产物归原主,起码也应该给予适当的物质赔偿。

有人说,搞共产是毛泽东时代的事,和现在的政府没关系。现在的政府既然不再共产,不再迫害地富资本家,也就是说,现任政府既然在实际上早已终止了前任政府的错误政策,这也就可以了。

不对。一般来说,后面的政府是否应该为前面的政府所犯下的错误承担责任。这取决于前后任政府彼此之间的关系。如果新政府的权力是从旧政府的手里直接获得的,也就是说,新旧政府存在着明显的继承关系,那么,新政府就应当为旧政府的所作所为负责。如果新政府的权力不是直接从旧政府手里获得的,而是通过革命打倒旧政府夺来的,或者是通过民主选举被人民授予的,也就是说,新政府和旧政府在权力上没有继承关系,那么,新政府就可以不对旧政府的行为负责任。

在谈到后面的政府为前面的政府认错道歉时,人们常常会提起前西德总理勃兰特的故事。勃兰特总理在1971年访问波兰时,在被德国纳粹杀害的波兰人纪念碑前下跪。这一举动被很多人视为典范。其实认真说来,勃兰特原本是可以不下跪不道歉的,因为发动世界大战、迫害犹太人都是纳粹政府干的,而纳粹政府已经被彻底打垮,战犯和凶手们已经受到严厉的惩罚。罪恶已经得到清算,正义已经得到伸张。勃兰特本人当年是坚定的反法西斯战士,是纳粹政权的对手,他是通过民主选举当的总理。勃兰特政府的权力和纳粹政府毫无关系,因此他没有必要为纳粹犯下的罪行下跪道歉。

中国则不然。在中国,虽然政府换了好几届,掌权的一直是同一个共产党。更重要的是,共产党的权力转移从来是私相授受,现任政府的权力是直接从前任政府手里获得的。后者既然直接继承了前者的全部权力和全部资产,当然也就继承了所有的责任和所有的债务。不错,邓小平给地富们统统摘了帽子,并且提出了致富光荣的口号。但仅仅这样做还是很不够的。过去杀了人整了人抢夺了人家的财产,现在不再杀了不再整了不再抢夺了就算完了吗?当然不算完。还需要追究施害者的罪责,纵然我们宽恕施害者而不予法律追究,那也必须要求当局给受害者恢复名誉和物质赔偿。

这层道理很简单,但是,许多为当今的富人说话的人却总是避讳这一点。想来他们是认为,提出为地富资本家平反和给予物质赔偿必定是令当局反感的,是不可能被当局采纳的。但问题是,如果我们祇为今天的富人说话,却不敢为昨天的富人说话,而今天的很多富人正是靠剥夺昨天的富人起家的,那么我们就不是在为富人说话,而祇是在为强盗说话。事情既是如此清楚,如果我们在如此清楚的事情面前尚且不敢理直气壮地提出问题并进行义正词严的谴责,那只能使专制政府更加泯灭良知,以为天下人都好糊弄得很,从而在现实中做起恶来更加肆无忌惮。应当看到,在促使专制统治者接受民主改革的诸种动因中,良心发现是其中很重要的一条;而要让他们良心发现,就必须大声提醒他们犯下的罪过,唤起他们的愧疚感,让他们良心日夜不得安宁,这才能使他们痛下决心改过自新。坏人都是给惯坏的。我们不能再惯了。

原载《北京之春》2008年1月号

刘逸明:再谈中国教师群体的堕落

笔者的《中国的教师群体已经彻底堕落》一文自从在《议报》刊登后,出乎意料地引起了国内外人士的高度关注,不仅仅有多家海外媒体转载,而且还出口转内销,在国内论坛引起轩然大波。迄今为止,仅在天涯社区就有数百条回帖和近万点击量。回帖中对该文观点表示赞同的人不在少数,有的网友甚至根据自己或者自己子女读书时的情况现身说法来证明当代中国教师的堕落。非常可喜的是,现在的教师在清闲的工作之余也喜欢和我们这些人一样遨游网络世界。一些教师发现有人撰文对他们进行批判后,便一窝蜂回帖对该文进行反驳,有很多素质低下的教师甚至露出了自己龌龊的面目,用极不文明的字眼对笔者进行破口大骂。总而言之,所有反驳的回帖既缺乏水准又缺乏风度,为了不和他们一般见识,笔者只好不予置评。

不管谩骂的声音多么强大,笔者始终认为现在的中国教师群体是堕落的,有些教师仅仅只是看了个题目就开始回帖,认为笔者是在以偏概全,实际上我在自己的文章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不合格的教师虽然占了大多数,但仍然有一些教师是值得尊敬的。就笔者自己而言,我至今还对几位教过自己的老师满怀感激。我在撰写批评教师的文章时完全是凭借自己的亲身经历和自己所得到的确切消息来对教师群体进行客观评价的,非常可笑的是,一些教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笔者观点的错误,竟然称该文是“哗众取宠”之作,有的则认为笔者只敢向教师群体开刀,非常遗憾,这些人不知道笔者写过多少批评中国官员和中国现行制度的文章。更为可怜的是,有的教师或者教师支持者竟然以“哪个群体没有堕落的人?”这样的理由来反驳我。我要告诉这些人的是,如果这样的论据能够说明笔者观点是错误的话,那任何人和任何群体、任何社会都不应该被批评了,因为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是好是坏都很正常。

教师不直接进行农业和工业生产,但对社会的影响力却不可小觑,因为教师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对学生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笔者在读小学的时候,感觉那时候的教师一般都还比较纯洁,自己每年的学费不多,平时的乱收费也很少,即使有,也是上面统一要交的,和我所在的学校没多大关系,学校的老师也只是被动的执行者,因此,学生和家长一般都还比较理解。但到了中学则不同,每学期除了要交纳高额的学费外,还得隔三差五地向在农村种田的父母要钱,无数次的乱收费竟然没有一个老师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直到读初三的时候,才有一位老师敢于对几项明显的乱收费提出反对意见,而且取得了效果。在读中学时学校经常要面对上级部门的检查,每次检查都会提前向学校通知,所以学校领导就会安排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一起弄虚作假。“文山会海”的怪现象不仅仅是中国官场上痼疾,而且连学校也争相效仿,学校的领导非常热衷在课间操或者其它时间在全校学生面前颐指气使、耀武扬威,在炎炎夏日或者是冷冷寒冬,学生们对这种现象尤其厌恶。在学校领导的眼中,学生就是满足他们权力欲望和金钱欲望的工具,做学生的毫无尊严。

在笔者读初中的时候,因为政府一度拖欠教师的工资,学生们都和老师一样感到十分愤怒,后来就罢课了,虽然学生是交了钱才进学校的,但仍然非常支持这种行为。随着社会各个群体对教师待遇提高的呼声越来越大,教师的工资不仅在后来有了保障,而且还很高。一些农家子女纷纷想方设法地找关系进师范学校或者体育学校读书,希望毕业后能从事教育事业。在中央政府没有真正面对“三农”问题之前,农民的日子可谓是水深火热,但教师却可以悠哉游哉,一个月的工资足够买几千斤粮食,教师职业当时不知道令多少人羡慕。

媒体在宣传教师时不仅给与教师极高的荣誉,而且把教师说得多么的勤劳,在笔者看来,现在的教师不仅工作轻松,而且很多都很懒惰。记得我读中学的时候,主课老师一天最多两节课,上自习只是去随便晃晃就算完事,每个星期还两天休息,节假日工资照拿不误。有一位教过笔者的老师有一次竟然在放学前让我和一个同学去帮他把饭做好。还有很多年轻教师都喜欢让漂亮的女学生去帮他们阅卷或者改作业。非常让人反感的是,虽然有关部门三令五申不允许学校在节假日补课,但学校的老师却对此十分热衷,因为要向学生收取高额的补课费,可以得到额外的收入。不过,让人更觉得恶心的是,这样的非法行为竟然往往被戴上“为了提高学生成绩”的假面具。还有很多老师主动和外面的书商联系,强制要求学生购买各种学习资料,通过拿回扣的方式从中牟利。作为教师,理应遵守国家的法律法规,很明显,教师所做的很多事情都与相关政策是背道而驰的,但时至今日,这些恶劣现象依然普遍存在,有这样敢于不遵纪守法的教师群体在学校授课,也难怪中国社会的犯罪率会与时俱进。

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按说应该告别暴力,然而,现在被誉为“人类灵魂工程师”的教师却很多都喜欢对学生施暴。不仅仅是因为班级的成绩没考好会这样,有的甚至在自己的感情生活或者打牌不如意的时候也会找学生出气,那些身材矮小的学生往往就成了他们的出气筒。笔者在读小学时也挨过几位老师的体罚,但我从来不会觉得那些体罚含有歧视的成分,但到了中学则不同,很多老师点你起来回答问题往往不是因为关心你,而是想找一个体罚你的理由。很多家长还和以前一样,认为老师打学生是一种爱,一旦有学生向家长汇报此类事件,家长都会感动很高兴,认为这样的“严师”才能出高徒。笔者曾经被一位年轻的老师拳打脚踢,挨骂更是家常便饭,不光自己挨骂,自己的父母和祖宗也都要跟着遭殃。总而言之,现在很多教师可以说是毫无师德和爱心。

有一位回帖者曾就那篇批评教师的文章质问笔者:“如果没有教师的教育,你怎么会写文章的?”这样的问题问得实在太幼稚,我很想反问他:那些十恶不赦的犯罪分子也曾读过书,你们为什么不主动承认那是你们的“功劳”呢?还有的人问我:“你觉得教师这么堕落,为什么还要让他们教你呢?”我可以告诉你,如果允许私人办学校的话,我们读书的时候每个学期所交那么多的学费可以说换来的教育质量绝对不会低于公立学校,很多人之所以要进这样的学校读书都是别无选择的结果。再则,没有农民和工人的努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教师不知道能不能生活下去,每个社会群体都在对社会的发展产生作用,过分地夸大教师群体的作用是一种不尊重事实和愚昧的表现。

从那么多教师对笔者破口大骂的情况看,中国的教师群体已经彻底堕落并不是危言耸听,中国社会道德的败坏可以说和这些不称职的教师有着很大的关系。“我笔写我心”,自由写作是一个文人应该遵循的原则,不管有多少教师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对笔者恶语相向,我都不会畏惧。在此,我奉劝这些道德败坏的教师不要在背离师德和社会道德的道路上走得太远!

2007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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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议报》第33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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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恒均:台湾海峡为什么越来越宽?

我用了整整24小时才跨过这条隔海相望的海峡

根据地质学家证实:太平洋板块漂移并没有停止,台湾岛每年都以些微的尺寸向中国大陆靠拢,依照这个趋势,台湾海峡迟早会消失,大陆和台湾也就很自然地统一了……

这对于“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中国人来说当然只是个笑话,不过台湾岛确实是在向亚洲大陆以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回归。上次到厦门和朋友聊起此事,他竟然当真了,惊呼道,我说怎么回事呢,难怪这两年看到对面的台湾岛轮廓越来越清晰了……。我不觉莞尔,朋友也太夸张了,那大概是厦门的污染治理取得成果,或者少了多雾的天气。真以那么快的速度回归,我们就等着统一吧。

就在离开厦门后不久的昨天,我再次启程到台湾。想想站在鼓浪屿就可以看到对岸的情景,这次旅途却让我感觉到疲累和委屈。从大陆到台湾只能取道香港和澳门,由于买了今天早上从香港起飞的机票,昨天已经从内地动身到了深圳。

因为从深圳要奔赴两三个小时才能到机场,所以第二天一早就起床了,到了皇岗口岸,呵呵,排队办理出国手续、过海关!昏昏沉沉地出了“国”,坐上到香港机场的巴士摇晃了几分钟,又被吆喝着下车办理入境手续——要进入香港特别区,那手续和进入另外一个国家一模一样:检疫、边检和海关。办好了手续,天才蒙蒙亮,不过大脑还没有清醒,爬上大巴倒头便睡。又过了一个小时,大巴到了香港国际机场。被急急忙忙地赶下车(人家还要回去继续拉客),提着行李,排队办理登机手续。

办好了,不过登机前,又要出境一次:边防检查,护照盖章、安检和海关,这次才把我折腾得彻底清醒了,结果一个半小时的飞行怎么也无法入睡,清清楚楚地听到飞机起飞的声音,嗡嗡叫了一个多小时,眼睁睁地瞪着脚下的白云和头上的蓝天,然后开始下沉,耳朵开始不适应,最后轮子在跑道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下午一点,飞机在台中国际机场降落,呵呵,这次又要办理入境手续——当然和办理进入另外一个国家的手续同样复杂,好在排队的人不多。在排队的时候,青天白日旗和“台湾要入联”的彩旗一同飘扬在入境大厅里,没有人注意,我瞟了几眼,只是困顿疲劳得没有办法思考了……

从中国大陆跨越世界上最大的海洋太平洋到达美洲大陆的时间是12个小时,从中国大陆飞到澳大利亚只要8个小时。然而,从中国大陆飞到海峡对岸的台湾岛竟然整整折腾了我24个小时,在酒店枕戈待旦一晚上,另外加上两次办理“出国手续”,再两次办理入境手续——你能说那个可以隔海相望的台湾海峡不宽?

还有比台湾海峡更宽、更深的鸿沟隔开两岸

如果说这条台湾海峡真在大自然神奇安排下渐渐缩小,我们也愿意在渺茫的希望中海枯石烂地等下去的话,又或者,如果我们不辞辛苦,只要在自己的国土上“入境出境”如同做爱般一进一出的自得其乐的话,我们总还能够抵达彼岸的。可是,另外一条隔开大陆和台湾的“海峡”却让我感到宽得无法逾越,而且有越来越宽的趋势。

那就是隔在两岸民众心中的那条鸿沟。这些年多次到台湾,第一次的新鲜感早就没有了,走在台湾的街道上,我感觉到亲切同时,也明显感觉一种格格不入的陌生。这也难怪,过去五十多年,大陆和台湾无论从政治体制、文化教育和经济制度上都南辕北辙,近年虽然有些交汇之处,可是两岸政府又生出了很多新的对抗,剑拔弩张,其直接结果就是两岸民众之间的隔阂不消反涨。

如果说我来到台湾的感受太个人化,大家无法产生共鸣,那么让我说一下互联网。都知道互联网是把世界缩小、让生活在世界各个角落的人心更彼此贴近的最好平台。可我恰恰在互联网上感觉到两岸民众的隔膜。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大陆民众几乎完全无法上台湾网站,更不用说上到台湾的论坛上。台湾的各类网站包括时事和两岸关系、统独论坛都是很热闹的,可是由于大陆封网,这里基本上听不到一个大陆网民的声音,更不用说大家里来我往,互相议论、说服对方、争论和吵架了。

长期如此的结果是台湾网民们听不到大陆网友的声音,从而自说自话,彼此的陌生感也愈重。两年前我在海外时,有一次心血来潮,一晚上进入了多家台湾的网站论坛,不过,就在我发言说了一两句话后,台湾的网友立即指出我是大陆的。真有意思,要知道我使用的繁体字,而且还尽量使用台湾人的语气。可见那种隔膜已经达到了打出一行字就能感受到陌生的地步。

按说,大陆人无法上到台湾网站,而不受任何限制的台湾网民应该可以自由到大陆网站特别是论坛来吧。可是就我自己的观察和了解,台湾的网民甚至比大陆的网民更少进入大陆的网站。无论从我自己在大陆的博客还是从公共论坛看,台湾网民上到大陆网站的情况是很少的。例如我的网易博客开通也好几个月了,点击不少,而且很多文章涉及到台湾问题,可是迄今为止,只有一个台湾朋友到访过(因为网易有IP记录)。正因为很少上到对方的网站,结果隔阂越来越大,即使来了,也因一两句话不投机,就大打出手。

消除距离感的互联网尚且如此,可见在现实世界就更匪夷所思了。即使真如大家感叹的那样世界是平的,但如果在平地上有这样一条深不可测的“海峡”,两岸关系能够走多远?

造成这方面的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两岸政府难辞其咎,应负主要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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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放弃了对付大陆的致命武器

一九四九年中国内战以蒋介石败退台湾而从热战转入冷战,毫无疑问,胜负已分,成王败寇。然而,胜利后的毛泽东几乎又以另外一种方式从蹈了李自成的覆辙:三十年后,中国经济陷入崩溃的边缘。而如此同时,台湾却成为一条生龙活虎的小龙,到那时为止,如果以人为本来判断谁胜谁负的话,我想,没有多少人会反对:大陆也输了一场。

在大陆改革开放急起直追的二十年间,台湾又顺应世界潮流,在政治民主化的道路上连跨大步,让亚洲和世界目瞪口呆。我一直比较关注台湾的民主进程,早在十年前就曾来到台湾,为的是在广场感受选举的气氛和坐在路边静静思考一番。后来每一次到台湾来,我都惊奇的发现,民主的理念已经从火爆的选举逐渐扩散到社会各个角落,民主也融入到台湾民众的生活之中。就这样,台湾的核心价值观也逐渐确立起来。

殊不知,这是比美国卖给台湾的最先进的飞机大炮要强大得多的致命武器。这种“武器”不但符合历史潮流和世界大势,而且一举摧毁了东方特别是中国几千年“优秀的文化”加在我们民族身上的魔咒:中国的文化决定了我们无法接受西方的自由、民主理念。

台湾手里掌握了两大攻无不克的致命武器:民生的改善和民主的进步,原本应该成为一个手举火把的巨人,矗立在中国大陆的东方,为彷徨的大陆指引一条道路。

可是,转眼之间,火把黯然失色,火把巨人倒好像失去了目标。在政客们你来我往中,我惊讶地发现,本来应该成为台湾奋斗的终极目标的自由民主理念,在一些政客手里却沦落为争权夺利达到某种目标的手段。目标和手段调转,核心价值陷入混乱。好不让人惊讶和痛心。

如果说台湾经济的发展稍微迟缓和国际大环境有关,那么民主进程不进反退则和政党之间的恶斗脱不了干系。在这种恶斗中,台湾的核心价值观正被劫持,而有时我甚至感觉到这个本来可以用来对付大陆的致命武器竟然成了类似恐怖分子身上捆绑的炸药包,只是这次捆绑在一起的是台湾独立和民主、自由的核心价值观……

在我与多位美国专家和政府智囊的沟通中,他们都明确表示,就算是推进不应该打折扣的民主制度,也应该根据台湾的具体情况,进行适当的博弈,而不能一味蛮干。最近就连在台湾声望很高,有“民主之父”的李登辉也跳出来接二连三地责骂陈水扁,他也意识到,把台湾的民主和某种极端的行为(例如台独)捆绑在一起,炸毁的可能不仅仅是民主制度,很可能是台湾岛本身。

台湾,如果变异了对付大陆、保护自己的最有力的保护伞和武器——快速经济发展和融入世界潮流的民主政治,那么才是真正的危机。

大陆,要想“解放”台湾,先要解放自己的思想

当年小平同志高瞻远瞩,掂量了自己的斤两后说,看起来台湾问题我们这一代是无法解决了。于是小平采取了非常务实的台湾政策,然而,后来由于台湾国内政治生态的变化,加上大陆的经济持续发展以致让大陆从领导人到不明真相的普通民众都得意忘形地忘记了自己的斤两,以为小平说的重任就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在对台政策上,大陆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以不变应万变,这“万变”包括台湾的变化和世界形势和格局的变化;这“不变”就是死死抓住“不放弃武力解决台湾”——事实上,不放弃武力解决台湾问题,仍然抱着变种的“解放”台湾的思想,并不是大陆对台的一种积极政策,特别是在最近十几年,几乎是被台湾李登辉和民进党牵引着鼻子走,而不得不拿出来应对台湾、美国特别是自己的国内民众的一个消极武器。

在研究台海问题的国际学者特别是美国政府智囊们一直想搞清楚一个因果关系:大陆的武力威胁和台湾的独立倾向。一派认为,大陆的武力威胁造成了台湾独立要求的呼声越来越高;另外一派则认为没有大陆的武力威胁,台湾会更快走向独立。

由于大陆经济的快速发展,国家地位的提高,掌握了越来越多的解决台湾问题的筹码,但不放弃解决台湾问题虽然是放在第一的筹码,却是很难起作用更无法使用的筹码。这一点,大陆理智的领导人知道,美国政府也知道,不幸的是台湾从李登辉到陈水扁都知道。

这种情况的出现,就造成了本来是大陆手里的一个筹码,现在反而变成了对方玩弄大陆的一个筹码。可以这样说,从李登辉到陈水扁,他们两人的当选在很大程度上得力于善于玩弄大陆手里的那个筹码——武力威胁台湾。两个人选举时我都正在从事台湾问题的研究,陈水扁选举时我还到台湾考察。当时我就很着急,——为北京决策者着急。即便他们位高权重,不会换位思考,那也应该派几个人过来看看台湾民众的脸色,台湾人不也是中国人?他们不会屈服于武力的。结果北京愚蠢到用武力来为李登辉和陈水扁助选。

北京不会放弃武力威胁台湾,但这不是说它就不能采取更积极的策略和手段和台湾打交道。在国际上打压台湾的国际空间是符合一中原则,也得到西方主要大国的支持,但与此同时,是否可以在和台湾的交往上采取更灵活和宽松的政策?难道北京在和台北打交道中,一定要以成王败寇、君临天下的姿态,——这种姿态让台湾人反感,也给那些与北京作对的台湾政党和政客打下了民意基础。

中国领导人既然能够以如此高的规格接待蹂躏中国八年之久、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的日本首相,有什么理由不能以更加公正和平等的姿态与同是中国人的台湾领导人对话?

对于目前正在崛起的中国大陆,要想“解放”台湾,不是武器大炮和国际地位,而是必须先解放自己的思想,包括上面这条,和下面两点。

例如,在对待香港问题上,北京没有理由设限,香港人民已经是世界上教育水准最高的城市之一,对香港的设限,台湾人完完全全看在眼里。更何况,即便没有台湾问题,香港人也应该有这个能力实行民主了。

解放一个地区,统一全中国并不是难事,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分分合合都玩腻味了,但要想彻底解决台湾问题,让中华民族真正崛起,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立于不败之地,中国大陆从上到下,都必须进行一场彻底的思想解放,接受普世价值观,融入世界潮流……

然而,这又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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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和台湾,希望在于民间交往

对台湾我抱着非常复杂的感情,很多时候感到欢欣鼓舞,认为是中华民族的希望之光,有时又突然陷入失望,很有点恨铁不成钢。这些我的朋友也看出来了,因为我零零碎碎写在一些杂记里。

但我有一个解决的办法,那就是到台湾来,把自己融入台湾街道上的人流之中,同他们交谈,体会他们的生活,感受他们的感觉,在他们的一举一动中看到我们之间的相同之处,理解我们之间的不同之处。

就在今天我刚刚到达台中,一天不到,我遇到了很多事,和认识与不认识的台湾朋友交谈,交换看法。晚上一个人到街道上散步,突然看到一辆孤零零的选举宣传车开过来,用高音喇叭为二号候选人拉票。我扫了一眼周围的台湾人,没有人停下来,甚至没有人看上一眼,只有我这个没有投票权的大陆人停步凝望,久久不去。

晚上一个出租车司机带我去忠孝路夜市,我问出租车司机,你讨厌大陆人吗?他很吃惊,说当然不讨厌,一点也不。这个司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台湾人,黑黑的小小的,和另外的司机说我听不懂的话。我说,你看,两岸整天吵架,打口水仗,他打断我说,那是他们政府,不关我们的事呀,都是他们无聊地隔岸喊话,还跑到美国人那里去,不关我们的事,别理他们。

他说着,还善意地笑笑,回头来看我。我很有点感动,这一刻,我是感觉不到我们之间的鸿沟的。其实我接触的台湾人有几种,例如台湾军方研究人员,政府驻外代表,专家学者和台商,这些大多是在台湾岛以外接触到的。都没有我在台湾岛内接触的一些普通民众让我感到更亲切,和贴近,这实在是很有趣的现象。

今晚离开夜市时,我在一个叫光复包子店的门口停了下来,这里大概冷清很久了,老板娘伸头招呼我,我拍了一张照片,就走了。“光复包子店”不会再提“光复”了,但不知道包子的味道是否还是一样的。从这一个包子店,我想到的是,我们什么时候能够体会台湾民众的那种心境?被自己的祖国割让给日本人,强迫学日文,随后又收复了,国民党败退这里,连包子店都改成了“光复”,可是转眼之间,又有人要独立,那边又要武力解决,实在是变化太快,台湾民众的心是否承受得住?

台湾的资讯开放使得民众能够接触到比较全面的信息,普通民众对大陆的了解也逐渐从先前的政治宣传中解脱出来(例如国民党时期的攻击“共匪”的宣传),我感觉到台湾普通民众在对待大陆的认识上,这些年越来越全面,而且,很多台湾人开始把政府和民众区别开来。不再是政府说什么,民众就像被阉割掉大脑的应声虫。

在这方面,我相信台湾要比大陆做得好,在台湾岛,从报纸到电视和互联网,各种声音都很响亮,民众可以听到不同的意见。相比而言,在中国大陆要想了解台湾,报纸 和电视节目倒是很多,可惜都是同一种声音,相同的意见。例如有几个节目成为大陆人了解台湾的主要窗口,包括中央电视台的《海峡两岸》和那份错误百出的《环球时报》。

《海峡两岸》节目也请一些台湾的专家学者来向大陆观众介绍台湾,他们不但是清一色的蓝营,而且还是属于比较激烈的那种。他们慷慨激昂,猛烈抨击台湾当局。这未尝不可,因为在台湾他们也是这样做的,而且完全允许。可是制造节目的人忘记了,这些人如果在台湾做类似的节目,会有持相反意见的专家学者和他们打擂台,或者另外一批人在另外一个电台支持相反的意见,于是民众就不会只听到一种声音,避免做出片面和偏激的判断。

在中国大陆却没有这个可能,我们几乎所有讨论台湾的时事节目,都成了清一色的攻击和讽刺,完全听不到另外一种声音。这样的情况让我想起以前共和国计划准备进行某一次自卫还击战前出现过的那种宣传战。

我也从网上以及自己的博客留言上感到了这种危险。绝大多数年轻人提到台湾的那种极端态度让人不寒而栗,我从来没有看到在和平时期,年轻人竟然能被几个节目和几份报纸弄得如此愤怒和充满仇恨。

要消除这些被政府弄出的隔膜和敌视,我感觉到民间交往的重要性,事实上,从邓丽君的歌曲开始,两岸的经贸往来和民间交往已经逐渐成形。在政府隔岸喊话的时候,台湾商人正在中国和大陆商人打成一片,歌星明星深入普通民众……

但普通民众的交往还有待加强,对于海峡两岸政府,所谓“加强”,也就是让他们放松控制,允许两岸民众更多更自由地交流和交往等。

等待地球板块漂移而慢慢缩小台湾海峡显然比愚公移山还没有指望,不过,如果两岸民众多一些交往,增加了解,两岸的距离肯定会逐渐缩小。

杨恒均 2007-12-29 台中

徐友渔:PX事件,民权是民生的保证

厦门的PX项目事件的结果还算使人满意,当地政府顺应民意,决定项目迁建,媒体赞扬这是一件官民良性互动,达到双赢结果,令人欢欣鼓舞的事。《南方周末》最近一期文章“厦门人:以勇气和理性烛照未来”说:“如果足够幸运,他们的行动,会帮助中国敲开现代公民社会的大门。”我要说,首先厦门人是幸运的,他们的幸运和努力要变为中国公民社会的现实,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要付出巨大的艰辛和努力。作为这种努力的第一步,让我们以《南方周末》这篇文章披露的事实为依据,分析整个事件发展的几个关键点。

冷静想一想,厦门PX项目事件的好结果其实得来偶然,这不是现行状况的常态,而是例外,请看以下记述。

在中科院院士赵玉芬介入调查之前,厦门海沧的居民对于PX项目的维权行动已经进行了大半年,但毫无成效。打市长热线,找环保局,部门相互推诿,上访信有去无回。

转机是怎么产生的?请看:“这时赵玉芬院士出场了”。这一句精到而传神,让我们想起《圣经》或《西游记》中的一些场景,当百姓受难而无力解脱时,当妖精作孽而好人被欺时,上帝出现了,观世音菩萨显灵了,于是正义得到伸张,问题得到解决。要把赵玉芬院士说成是类似于超自然的力量,那是夸张了,但夸张得并不是非常离谱,因为,在没有制度保证的情况下,赵玉芬的出场确实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文章的这句话是意味深长的:“值得一提的是,在赵玉芬的提案上,台盟中央副主席、福建省副省长汪毅夫也签了名。”文章接着还描述了居住当地的著名时评家连岳在促成事件往好的结果方面发展的巨大作用,由这两点可知,当地居民的维权活动本来是无力、无助、无希望的,只有寻找到某种形式的权力才有希望。

其实,关键的关键是文章披露的这个事实:“院士和教授们援用他们的资源,将业主们的抗争和PX项目的问题传至庙堂深处。”懂得中国国情的人由此知道解决问题的秘诀和钥匙。但我要问,这仅仅是幸运吗?

我说,厦门PX项目事件的好结果是偶然和例外,那么常态是什么呢?通常的结果是失败,而且着力点也是在类似的关节点上。文章说,当业主们上访求助屡遭失败时,小区里的一位退休干部给他们出主意:“拉横幅,征集业主签名”,我要说,这是无奈之举,但也是极其冒险的一步,因为有关机关马上可以据此把事情定性为“群体性事件”或“闹事”。有经验的指挥者知道怎么对付维权:除了以负面的标签定性,关键是要切断维权者和知名人士等精英的关系,封锁他们与媒体的联系,总之,只要事情没有曝光得引起轰动,尤其是只要信息没有上达天听,纵使你有天大的理由,纵使千万人乞求呼吁,仍然无济于事。

可能有人会说,你这么看事情,是不是太悲观了,太没有看到希望了?我不悲观,我只是不愿盲目乐观,我只是想探讨真正、可靠的希望在哪里。我自以为已经有答案,试想,如果官员们是人民选出来的,如果他们的去留上下要取决于选票,人们还会那么无奈和无助吗,还只能指望偶然的幸运吗?

说到选举,让我想起同样是中国土地上发生的马英九正在从事的选战。看着他骑着自行车跑几千公里,跟选民握手把手都握肿了,不断鞠躬把腰都快鞠断了,四处宣讲说好话说得满嘴是泡,还要去唱歌跳舞与民同乐,还要把几千万银子的家私抛撒出去以示清廉和善心,真感到他太可怜可笑,何苦来着?不过也明白,这就是想当领导人必须付出的代价,这就是理顺了的主人与公仆之间的关系。马英九得手之后会不会变?不敢保证,但变得太厉害恐怕也难,况且还有政敌、媒体虎视眈眈,本人还想连任,本党同志还想继任。

谈了半天偶然、必然,实际上说的是我们应该指望类似“赵玉芬院士出场”这样的幸运还是应该寄望于制度保证?我的观点是:民生问题的根本解决,必须以民权得到保障为基础。

人民其实本来是有权利的,他们照理是不必求助于其他权力的,选票就是他们权力的象征之一。

我并不想给厦门PX项目事件的结局涂上悲观色调。事实上,它潜在的示范作用是巨大的,对维权的民众如此,对想取得政绩、施行善政的官员亦如此。况且,民权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厦门事件中的理智与有序,对话与沟通,正是留给我们的最有价值的财富。

(作者系中国社科院哲学所研究员) 

 

鄢烈山:还有多少牺牲者死不瞑目?

浏览昨日南方都市报,读到范大中的评论《越多人被〈集结号〉感动,越让人失望》,觉得其观点似是而非,对这部电影很不公平,有必要辩论几句——若他的说法成立,本文的论述也无所依附了。

有些人(特别是一些年轻的网民),自以为最清醒最彻底,往往脱离了中国的语境来苛评别人的作品。不错,冯小刚的《集结号》没有从根本上质疑九连的官兵为什么而战斗,他们的牺牲是不是在为谁当炮灰。且不说编导有选择作品主题的权利,就算他们认同这种历史观并想拍这样的主题,以现在的审片制度,岂不是想拿巨额投资打水漂?在当下的语境中,理论上“内战”的正义性是可以否定的(国共两党都把“发动内战”的责任推给对方),而“解放战争”的正义性是毋庸置疑的,这是执政党权力来源的合法性基础。如果不想遵守这个中国的底线,可以自说自话,也可以到网上论坛发表自己的观点,但请勿以苛求来要别人放弃有限的表达。一个人的贡献在于他比同行多做了些什么,而不是以无语表现其莫测高深。

电影对九连连长谷子地为什么执著地为战死的弟兄们“争战后待遇”有充分的表现。首先,是他觉得这样对待牺牲的同志“太不公平了”!让他们拼死殿后掩护部队撤退,却要他们背“失踪”(即可能逃跑或投降)的黑锅,不仅烈士的英名被抹黑,他们留在世上艰难度日的亲属还要为他们背负耻辱与歧视,天理何在?谷子地疯了般地要讨回公道,首先是出于良知和正义感,其次才是出于军人的荣誉感、对自己不同意撤退而导致全体阵亡的负疚感,以及生死场上弟兄们的情谊。说一个已经伤残的老兵这样做是表演“爱兵如子”而为笼络人当炮灰,这也太离谱了。

老实说,《集结号》的思想深度还停留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苏联文学那个阶段,人道主义关怀、对军事题材的个性化刻画并没有超过《活着,但要记住》、《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等苏联文艺作品。但若说表达“不要忘记牺牲的人”,表达“每一个牺牲都是永垂不朽的”的普世价值观没有意义,还是在鼓动人当 “炮灰”,这就大错特错了。对每个个体的生命和尊严的尊重,是对把普通官兵不当人而当作政治与战争工具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旧思维的反抗,也是对轻言“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动辄讲“不惜一切代价”的所谓“集体英雄主义”的批判。谷子地知道讨不回阵亡弟兄们的生命了,他要为他们讨回尊严(“烈士”称号怎能说只是“战后待遇”?那不仅关系小米补偿的多少,更关系阵亡者本人及其家属的“政治生命”,荣辱所系,亡灵所依)。须知,有一个最基本的逻辑是:对个体权利越尊重,个人权利越有保障,“炮灰意识”或要人当炮灰的成功几率就越弱。最终人们可能会像美国青年一样,自己选择为正义而献身,或选择“卖命”(做拿高薪和高补偿的职业军人、雇佣兵),却绝不会轻易被鼓动而玩命赴死。

我最反感的是这样的话:“三国官渡之战,士兵级别的人名有谁知道?战场上牺牲的士兵从来都是被遗忘的,没有什么好让人惊诧……”人类文明规则在呈加速度进步。别说什么近两千年前的三国时代了,就是上世纪二战时敌我双方不是还互相轰炸对方的都市平民吗?到了越战中,身陷“人民战争汪洋大海”的美军士兵杀红了眼,发生“美莱村大屠杀”,便被揭露而受谴责;在本世纪的伊拉克战争中,美军有士兵枪杀了平民,有所谓“虐囚”事件,肇事人不是都受到军法惩治了吗?从前如何不能为当下如何辩护。《集结号》正是在质疑“从来如此”的正当性。

“解放战争”时,敌我交错,参战人数庞大,收编俘虏是扩军的重要渠道,军队“打烂了要整编,打胜了要整编”,战局变化快,战场推进一日千里。且不说中国没有尊重每个牺牲者的传统,就算有,在当时的条件下,要搞清楚每个人的状况也确实煞费周章。那么,定鼎北京、夺取大陆之后,大局砥定,政权一统,户籍管理严密,政审不断,在各地剿匪和历次边境战争中牺牲的人,在抗美援朝和援越抗美中牺牲的人,总有条件弄清他们的身份了吧?

实则不然。2007年12月20日出版的《瞭望东方周刊》做了个《迷踪英雄》的专题,其中讲的为湖北省赤壁市老营盘烈士墓群里140名烈士寻找故乡和家人的事,有不少就是在上世纪50年代剿匪战斗中受伤,死在设于此地的解放军第67预备医院的。这里的墓碑上有逝者的姓名籍贯,老公安余法海及大学生、记者和热心人,到12月10日止,已为80名牺牲的战士联系到了亲属,使当地的民政部门承认了他们的烈士资格,并给予他们的亲人政治上、精神上和物质上的安慰性补偿。“死者长矣已,存者且偷生”,得到更大安慰的其实是亏欠了逝者及其家属的社会的良心!

往者不可谏,尽最大的努力还原历史真相,哪怕抚慰一个烈士的在天之灵和他们亲人受伤的心,也是好的,也比将他们的牺牲视如土芥要强。在自己的国土上,总比美国政府到朝鲜和越南寻找牺牲者遗骸要容易。重要的是,形成一个新价值观,尊重每一个普通人的生命和每一个普通家庭的悲欢。

□鄢烈山(杂文家)

 

傅国涌:做一个公民

作为一个生活在中国社会底层的普通老百姓,做一个公民的简单愿望无时无刻不在激动着我的心。做一个公民,我可以自由地批评自己的政府,如同我可以赞美它一般;做一个公民,我可以听从良心的召唤,关怀这个千疮百孔的社会,堂堂正正地谴责邪恶与黑暗;做一个公民,我可以在这片祖祖辈辈劳动、生活的大地上自由迁徙,甚至能自由地出入自己的祖国;做一个公民,我可以在春暖花开的日子,幸福地面朝大海,而今我只能在寒冷的冬天、无望的黑夜中一遍又一遍地诵读海子——一个天才诗人的诗句: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我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政治中人,我所做的仅仅是在这片没有自由的土地上寻求自由,在这个没有公正的社会寻求公正。我只是想做一个公民,即使在没有公民权利的时代,也像一个公民那样说话、行事。

尽管恐惧和苦难远没有成为过去,在历经一次次的灾难和浩劫之后,今天我依然只想——做一个公民。我永远都无法忘记1997年秋天,在黄土高原的黑暗之中,微弱的一线灯光下,我读到下面这段话时的惊喜——

“民主与其说是一个政府体制,不如说是一个限制政府,使其不能侵犯人权的制度:这种约束权力的制度使政治和政府从属于生活中的重要因素,即唯有在家庭和信仰中才能找到的价值的真正源泉。”

这是1988年5月罗纳德。里根对莫斯科大学学生阐述他对民主的理解,我的眼前豁然开朗,民主并不意味着“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动”,也不是周而复始的王朝循环,民主是一种生活,是每个人都能自由地思想,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是每个公民有权选择自己的政府,有权批评政府领导人。就像我们需要阳光、空气和水一样,我们需要的是这样的民主,只有它能够保障我们追求更加美好的生活。

在这个有着几千年专制历史的国度,追逐权力的人多如牛毛,一幕幕改朝换代的历史剧,从来都只是个别人登基的台阶。做一个公民,我要为自己、为亿万和我一样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呼喊。有人说“沉到井底,才能看见星星”,而我一直都在井底仰望星空,头顶上每一颗闪烁不定的星星,如同母亲忧伤的眼睛,远远地凝望着我。我以一个底层百姓的眼光看世界,每一天体会着底层社会的无边苦难,思考着自己和亿万生灵的悲苦命运,深感没有人性的觉醒,没有人道的力量,我们苦难的民族是不可能有明天的,所谓民主很快会变成少数野心家夺权的口号。以狭隘的“政治”为业的人往往靠不住,任何单纯的制度安排也靠不住,真正可靠的首先是每个人权利意识的觉醒。西方的民主是有长达几百年的文艺复兴运动、启蒙运动做基础的,远的有希腊传统、罗马的法律和共和传统,还有宗教精神的支撑。中国要走的路的确很长,许多打着民主旗号的人甚至和专制者一样的恶浊。没有每个人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旗号从来只是旗号而已。

在我漫长的青春十年,残酷的铁条曾一次次地分隔我的天空,但是做一个公民的理想从未在我的心中泯灭过,因为我始终相信——

星星的思想可以和太阳媲美,天空下面,每一颗脑袋都有独立思想的权利,每一张嘴巴都有说话的自由,每一个独一无二的生命都可以独立探索宇宙间的一切真理。

面对多少浮云世变,尽管我无法要求别人怎么做,但我可以要求自己怎么做,因为我始终相信——

保持清醒的头脑,独立面对世界,独立作出判断,做一个有良知的人,在没有尊严的时代也有尊严地生活,在没有公民权利的时代也像一个公民一样傲然站立。做一个公民,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生命将因此充盈而富有。

2007年12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