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  义:中国城市垃圾处理问题引发民众抗议

近来,垃圾处理问题又在大陆引起了一系列的群众抗争。在河南省会郑州郊区张李垌村,每天会拉来100多辆卡车的垃圾、并倾倒入一处有20个足球场大的掩埋场。没用5年,来自郑州的垃圾就严重污染了这个1000多人的村子,树上的水果腐烂、庄稼颗粒无收。村民们经常以身挡车,试图堵住从郑州开过来的垃圾车。他们说:“郑州干干净净,因为他们的垃圾都倒在了我们的村里。”

在中国垃圾总量一直在高速增长、不断地翻番,而且至少有85%的垃圾是采用简单掩埋方式处理的,大多数的掩埋场只是简单地铺上薄薄的塑料薄膜。北京大学废物管理专家刘阳生先生说:“如果政府不加大力度解决垃圾问题,今后十年,中国可能面临严重的健康危机。”

我认为这其实是一种避重就轻的说法。哪儿还需要等十年以后呢?现在中国就已经陷入了严重的健康危机和社会危机了。以广州为例,十来天之前,10月22日,广州市政府就番禺生活垃圾焚烧发电厂项目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广州将坚定不移地大力推进垃圾焚烧发电技术。

好了,第二天,从上午八点半开始,2000多番禺人就自发聚集到市政府,抗议示威。面对汹涌的人潮,当局提出了要与五名示威群众代表对话。现场民众情绪激动、齐声高喊“我们不要被代表!”。相反,民众要求市政府方面派出五名代表对话。他们还不断喊口号,要求市政府副秘书长、前环保局长吕正毅下台。

示威民众表示,国内的垃圾不做分类、什么都焚烧,比如塑料、橡胶这些都含有有毒气体“二恶英”。大家都很担心自己的安全,希望做分类处理,考虑环保,不要对人民生命健康不负责。在这么一个人口众多的地方做这个项目,民众相当克制,没有冲击政府。在警察的干预下,最后和平离去。

再早一点,10月21号,江苏省吴江垃圾焚烧发电厂建成开工。因为靠近居民生活区,当天的开工现场就聚集了上千名抗议者。他们堵塞了附近的道路,迫使该厂放弃了再次点火生产的计划。

参加抗议的民众最后达到几万人之多。这个垃圾焚烧发电厂是吴江市政府批准建设的项目,自立项以来一直遭到当地居民的反对。但镇政府一意孤行、强行开工建设。为了威慑民众,政府调来了几千警察、还有城管、协警,连防暴部队都来了。

如此大规模的群体抗议事件,不但主流媒体不报道,新浪、天涯等热门论坛上的相关贴子,也都不断地被删除。值得庆幸的是民众的抗议产生了积极的效果,吴江市决定停建这家垃圾焚烧发电厂,亡羊补牢、未谓晚也。吴江市政府的这一决定是值得肯定的。但是如果这个项目的环境评估一开始就做得好、确实保证了公众参与,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了。

这一事件在专家和官员之间也引起了一些争论。中国环境科学院研究院赵章元先生是垃圾焚烧的反对派。他说,日本原来有6千多个垃圾焚烧场,现在拆了4千多个。

环保部官员对此的回应是“据我们调研,日本并没有拆那么多焚烧炉。一些垃圾焚烧发电厂可能就在居民区、小区里边,可能还不如我们严格。我们还有一定的防护距离,他们不一定有防护距离。”

但是,环保部官员没有说清楚。日本的垃圾分类率远远高于中国,因而焚烧炉中并没有太多的塑料和工业废料,也就不会在焚烧时产生大量的致癌气体了。

笑蜀:中国市场化媒体的光荣与险阻

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了

现在每个主流的市场化媒体都长得楚楚动人、珠圆玉润了。这是它没想到的。而更重要的后果它也没想到,就是市场化媒体竟然带动了整个社会运动,带动了公民社会的快速推进

市场化媒体是一个有中国特色的词。我们知道在发达国家乃至在我国港台地区,没有市场化媒体这个说法,在那些地方,媒体天然就是民营的、市场的,天然就属于整个市场经济的一部分。但中国要特别强调市场化媒体,这其实就是说,还有很多媒体不是市场化的。中国媒体实际上是双轨制,一轨是吃财政饭的媒体,另一轨,就是市场化媒体。

市场化媒体当然是市场经济的产物。中国的市场化进程从90年代初起步,市场化媒体主要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当时能够允许市场化媒体存在,主要是一个经济上的考虑,说白了是卸财政包袱。双轨制一边不能不保南方日报、人民日报这样的党报;但是另一方面,“保”也有限。比方说南方日报、人民日报可以靠财政拨款生存,但会过得很清苦,它要滋润一点,就必须把子报子刊赶到市场上,赶到市场上干什么呢?就一个任务,赚钱。赚了钱之后,第一,它可以给主报上缴很多利润,把主报原本清苦的日子变得滋润;另一方面,国家财政也会—如果子报子刊在市场上做得很火的话,它就是一个上缴税款很高的企业—那么国家财政收入也会有很大的“利”在里面。我敢说当初这个算盘还是打得非常好的,你关门我没啥损失,你赚了钱,我的财政收入更高,经济上稳赚不赔。否则的话它不可能给你一条生路,今天那些主流的市场化媒体也就无从谈起了。

刚开始,算的账就是经济账,没有算新闻账、政治账。从经济角度它是赚的,从新闻的、政治的角度,从历史的长程看它也是赚的,因为实际上我后面会讲到,市场化媒体意气风发的时代,即是对执政党及对民众,对这两个方面同时训政的一个最好的时代,对政府转型是非常有帮助的。从这个历史长程的角度看,它也是赚的。但从短期看,绝对会有很多的摩擦,有很多的博弈,有很多的痛苦。

痛苦在哪呢?市场化媒体进程一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就打开了。从潘多拉盒子缓缓冒出来两个精灵,一个是新闻自由的精灵,一个是公民社会不断壮大的精灵。今天那些主流的市场化媒体,起初都是边缘化的,都是报摊上才能看得到的,用当时的词汇概括都是一些小报小刊。但是,一旦跟市场结合,小报小刊就有如枯木逢春、有如女大十八变,现在每个主流的市场化媒体都长得楚楚动人、珠圆玉润了。这是它没想到的。而更重要的后果它也没想到,就是市场化媒体竟然带动了整个社会运动,带动了公民社会的快速推进。

市场化媒体的特殊功能

我们向公民社会的转型一方面是刻不容缓,另一方面就是刚才我说的条件不具备。在这种中国特色的背景之下,市场化媒体就具有一个无可替代的功能,就是相当程度上替代民间力量的功能,民间力量自我发现,自我组织,自我训练的功能。

市场化媒体的时代背景,我刚才讲了一个,就是从计划体制到市场体制的转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转型,是社会政治层面的转型,即从臣民社会向公民社会的转型。这个更重要的转型需要复杂的社会历史条件,而这个复杂的社会历史条件,我们当下其实并不怎么具备,或者说,并没有为这种转型准备好。我们知道台湾怎么转型的,我们知道韩国怎么转型的,我们知道很多国家的转型,我认为它们转型的历史条件都比我们要好得多。第一我们向公民社会的转型,不可能是13亿人一下子的转型。如果13亿人向着13亿个方向去转型,这只有混乱,只有混帐,这种混乱和混帐是我们中国现在承受不起的代价。因此,向公民社会的转型,的确应该是有序的转型,而这个有序必须建立在有组织的前提之下,这个组织不只是政权组织,更重要的是社会组织,社会自身要有组织,这是社会转型的一个基本条件。社会如果自身没有组织,13亿人向着13亿个方向去转,那么这种转型就不可能是有序的,结果就只能是混乱和混帐。

我刚才说我们社会没有准备好,是哪一点没有准备好呢?主要是在社会自身的组织这点上,我们完全没有准备。过度管制公民的集体行动,过度管制民间社团,民间因此很难自我组织、自我教育、自我提升。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向公民社会的转型一方面是刻不容缓,另一方面就是刚才我说的条件不具备。在这种中国特色的背景之下,市场化媒体就具有一个无可替代的功能,就是相当程度上替代民间力量的功能,民间力量自我发现,自我组织,自我训练的功能。所有这些本来属于其他社会组织的重任,结果都转移到市场化媒体的身上。这是中国市场化媒体在转型期间所肩负历史重任,与别的转型国家的媒体的一个根本区别。在这个意义上说,它不只是一个媒体,不只是一个舆论机关,而同时肩负着沟通社会、组织社会的重任。

这就是中国媒体一个尴尬的地位,一方面我们的媒体远不如发达国家的媒体成熟和强大,人家的媒体我们知道叫做第四权,跟立法、行政、司法并重,而我们离这很远,远远谈不到第四权。但是另一个方面,我们市场化媒体所肩负的责任,所扮演的社会角色,比发达国家、比其他转型国家的媒体,要沉重得多,复杂得多。

我前面讲的是市场化媒体在中国特色这样一种背景下,它的历史定位。这实际上是中国市场化媒体不能承受之重,是典型的小马拉大车,市场化媒体以自己瘦削而羸弱的身躯,拉动着中国的社会运动,拉动着中国迈向公民社会。

这就是中国市场化媒体的特殊作用。

这个特殊作用从以下三点展开。

第一点是对公共事件的推动。90年代以来的中国经济发展,具有鲜明的两面性。一个方面是市场体制逐步得到确立,但这种确立是有限度的,我后面会讲到,它只是下半身的市场经济。但无论如何,总比原来一点市场经济都没有要好。另一个方面,就是我们虽然市场经济快速确立,经济高速增长,但这种高速增长往往以掠夺为代价换来,我在私下常常把它概括为卖血经济。卖血当然不能卖所有人的血,当然是卖最弱势最底层的庞大人群的血。也就因为这种两面性,制造出了大量的社会矛盾和社会冲突,所以市场化推进的过程也是社会矛盾和冲突彼此起伏的过程。用权威术语来讲就是社会矛盾和冲突的高发期,而社会矛盾和冲突的高发期同时也是公共事件的高发期。改革开放30年以来,从来没有那个时候,公共事件像90年中期以来那样频繁爆发。大家可能发现一个微妙的交汇点,就是我们社会矛盾和冲突的高发,跟市场化媒体的快速增长几乎是完全同步的,这种社会矛盾和冲突的高发,某种程度上构成了市场化媒体发展壮大的一个必要的社会条件。

我这次来到香港,以及我去年去美国,我都有一个心态,就是很自豪的心态,为什么我觉得很自豪呢?80年代我就想当一个记者;尽管那时没能当上记者,但当记者的职业理想一直不改,所以80年代我非常关注媒体尤其是香港媒体,那时香港媒体在我看来是个标杆。但是我现在来香港,80年代的那种向往好像没有了,我反而觉得很自豪,我自豪的原因当然是觉得我做得比他们好,我做得比他们好不是说我个人,而是指我们大陆的市场化媒体做得比他们好。无论是客观上对中国发展进程的推动,还是专业的程度,我觉得都比他们好。

去年我到美国呆了20多天,我也是一路走一路跟他们说,中国记者在职业规范上,在专业技能上不能跟他们比。但我认为美国同行的整体成就感、幸福感没有我们强。为什么呢?因为我所在的国家是一个新闻富矿。这基本上是一个规律,稳态社会其实就是一个正常社会,一个正常社会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奇迹,没有什么新闻的社会。它的这个社会太正常,所以有一点鸡毛蒜皮的事都成为大新闻,好多媒体都倾巢而出,而这些鸡毛蒜皮在我们中国媒体人看来,完全不值一提,我们这儿每天都在创造奇迹。就是说我们这发生了很多公共事件,你把它们拍成电影,拍成戏剧,绝对是一部部大片、名片,可能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小说家、电影剧作家写出来的剧本都要精采。就是说我们中国是转型期的中国,它不是一个正常的国家,它之所以不正常,主要的特征就是它总是在不断创造奇迹,不断创造匪夷所思的人间奇迹。

中国不断创造奇迹,因此中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新闻富矿。如果你是中国媒体人,只要你有足够的准备,你这辈子肯定有机会碰上我刚才讲的,三个、四个、五个这样的奇迹,只要你抓住这些奇迹,那么你这辈子的功名就没问题了,你就可以青史留名了。所以我到美国就跟他们讲,你们呆在美国有什么意思?你们应该都到中国去,去中国创造你们的职业成就。

市场化媒体把我们带出信息黑洞

没有媒体介入,没有媒体追问,3千万人饿死的公共悲剧没有成公共事件。杨继绳老师就不知道他父亲饿死是一个公共事件,他以为只是偶然事件,只是因为他家太穷。这是过去的情况,人们都在悲剧之中,却不能发现悲剧背后普遍性的联系

中国的新闻富矿成就了市场化媒体,在成就市场化媒体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它推动了许许多多的公共事件。媒体跟公共事件的关系是不可分割的。一个事件发生,如果没有媒体参与,就不可能把它带入公众视野,就不可能把它跟公共利益相联系,那么它背后的普遍性也就不可能被发掘出来,它就不可能成为公共事件。

我再举个例子,我们知道香港正在热卖一本书,这本书的作者是我的老朋友也是我的老前辈杨继绳老师,这本书叫做《墓碑》。书中有个情节让我印象非常深刻,就是杨老师的父亲当然是被饿死的,但是当他父亲被饿死的时候,他居然一点愤怒都没有,一点追问的冲动都没有,为什么?不是他没这个本能,而是他以为在当时中国,只是他父亲被饿死了。今天在座的都知道,至少3千万人被饿死,那么大规模的历史上罕见的公共事件,那么巨大的悲剧,没有一家媒体介入,没有一家媒体去追问。也正因为没有媒体介入,没有媒体追问,3千万人饿死的公共悲剧没有成公共事件。杨继绳老师就不知道他父亲饿死是一个公共事件,他以为只是偶然事件,只是因为他家太穷。这是过去的情况,人们都在悲剧之中,却不能发现悲剧背后普遍性的联系,没有从这个普遍性的联系上升到对整个制度的追问,也就没有可能去推动整个制度的变革。

媒体的社会功能在哪?主要就在于通过追问悲剧来避免悲剧。没有媒体的介入,3千万死难者的亲友,每个人都被信息的黑洞给屏蔽开来,每个人都呆在信息的黑洞里头,你看不见外面任何东西,你不知道隔壁的村子、隔壁的县、隔壁的省在发生什么事情。因此你就不可能知道你这个悲剧跟其他人的悲剧是同样的,你没有去比较没有去联系。信息屏蔽的罪过在哪?信息屏蔽的罪过就在这。任何一个悲剧、任何一个灾难,如果它背后的普遍性没有被发掘出来,那么它就不可能成为一个案例,它的教训就不可能真正被后人吸取,那么它背后普遍性的因素,就不可能被根除,那么这样的悲剧就还要反复发生。这就需要媒体,需要媒体尽可能把每个悲剧、每个灾难都从信息的黑洞里发掘出来,带到公众面前,带到舆论的阳光下,让大家来思考,让大家来辩论,让大家来找出背后的普遍性的联系。

很多老板跟我讲,他们现在做生意到哪做?哪里媒体力量强大他就去哪做,因为如果媒体力量强大,那个地方的社会秩序肯定要好一些,那个地方的政府肯定要规范一些,那个地方的营商成本也就低一些。越是媒体力量弱的地方,就越野蛮越不规范,营商成本就越高,他们就越不敢去。这就是媒体对社会的作用。通过追问,追问公共事件的真相,追问公共事件背后的普遍性联系,来变革我们的制度、我们的政府,然后杜绝类似的悲剧,不让它重复发生,这是媒体对于公民社会的第一个推动作用。

公共辩论提升民族智力

全中国的公共辩论,只是随着市场化媒体在中国的发展壮大,然后才展开的。接下来,我希望它能够逐步逐步的扩展到课堂上,扩展到我们的人大会堂上,扩展到我们政协的会堂上,在社会的每个角落都展开。

媒体第二个推动作用就是我刚才讲的,把公共事件带到公众视野干什么?让公众来讨论。这就是说,媒体能带动公共讨论、公共辩论。

如果说媒体对公共事件的第一个推动,主要由调查报告来完成,第二个作用就主要由评论来完成。中国的媒体评论原来好像还构不成一个完整的、独立的品种,尤其对市场化媒体而言,原来市场化媒体似乎都是摆在报摊上,说的都是一些市井新闻。后来有一家报纸扭转了都市报的这种传统。这个媒体就是当下中国都市报的第一品牌,就是《南方都市报》。

《南方都市报》破天荒地每天拿出几个版做评论,做独立的评论板块,刚开始这个模式很多人是质疑的,据说这不符合老百姓的阅读习惯,但坚持下来最后还是成功了,评论成了《南方都市报》第一个拳头产品,很多读者买南方都市报第一时间看它的评论,它强制性地改变了读者的阅读习惯。然后南都模式在中国的都市报当中,得到了快速复制,内地但凡有点影响的都市报,他们评论版的操作跟《南方都市报》基本上都差不多。评论在市场化媒体的快速崛起,就起了一个巨大的作用,它们本质上都是公共辩论、公共讨论,而这种公共辩论、公共讨论恰恰是当下中国最紧缺的一个公共产品。

我们知道在别的国家比方在美国、澳洲、英国,他们的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有辩论的训练,甚至一直到老。他们这种公共辩论主要由两个方面来提供,一个是教育,从小学到大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辩论。另一个是社会提供的,我们知道主要是通过选举提供的,所有选举都以辩论为前提。而这种选举,是他们的一个保留节目、一个娱乐化的节日,这个娱乐化的节日为最大多数的民众所关注,美国的总统辩论,电视转播的收视率那么高就是证明。那些总统,那些市长、州长、议员,他们的政治生活都必须以辩论为前提。

所以,发达国家的公共辩论是非常普及的,这种公共辩论跟我们的大学生辩论会,是两种不同性质的辩论。我们的大学生辩论会全部目的在于赢,我一定要赢,即便我的辩题毫无道理。我愈是把本来没有道理的辩题辩赢,我愈是水平高。这是一种只为功利只为赢的辩论,赢压倒一切,道理本身并不重要。

人家的辩论不是这样的,而是忠于事实和逻辑的一种辩论,主要为了探讨真相、达成基本共识的一种辩论,这种辩论在我们这里是没有的。因此我认为中国的确不能马上搞大选—明天早上就大选,我也不同意。为什么不同意?我们没有这样一种训练,没有这样一种准备,比方说,辩论的训练。这个公共辩论普不普及,深不深入,持不持久,不是一个简单的技术问题,而是关系到根本问题,一个民族总体智力水准高低的问题。但凡公共辩论没有广泛展开的国家,这个国家的总体智力水准肯定是有限的。这个有限在我们中国表现非常明显,表现在官方就是拍脑袋决策,不需要辩论。表现在民间,你们去看网络上排山倒海的那种吵嚷。辩论的功能主要是训练人的思维、人的智力,我们没有辩论的训练,总体智力水准能高到哪去?我们知道连战在台湾是一个蹩脚的政治家,很多人瞧不起他。他为什么在台湾被人瞧不起?原因之一是不会讲话,嘴很笨。但是在台湾嘴很笨的这位政治家,一站到中国大陆的讲台上居然就成了一流政治家。可见我们整个智力水准的欠缺。所以中国要达到民主,的确需要一个训政的阶段。

当然,训政不只是对老百姓的,同时也是对统治者的训政。训政办法很多,其中一个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公共辩论。我想这里很多都是大陆来的人,大陆从幼儿园到大学,大家熟知的一句话,就是在学校听老师,在家里听家长,到了社会上听领导,你听就行了你辩什么论?辩论就是刺儿头,你要辩论你就另类,你就会边缘化,然后你就会被整个主流抛弃。所以,如果说我们市场化媒体对公民起着什么作用的话,那么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作用,全中国的公共辩论,只是随着市场化媒体在中国的发展壮大,然后才展开的。接下来,我希望它能够逐步逐步的扩展到课堂上,扩展到我们的人大会堂上,扩展到我们政协的会堂上,在社会的每个角落都展开,这是它的第二个作用。

社会要长骨头才能站起来

没有公民社会的成长,这个社会就是一个只有肉没有骨头的社会。公民社会是干什么的?或者说一个一个民间社团,一家一家市场化媒体是干什么的?他们都是社会的骨头。一个社会必须有肉更有骨头,这个社会才能够站起来,这个社会才能够有“力”。

通过推动公共事件,通过推动公共辩论,最终推动公共政策的改进。这是媒体第三个作用也是最重要的作用。我本人就是做评论的,或者说我本人就是参与公共辩论的,我参与的一个主要意图就是影响公共政策,使决策机制更民主、更理性、更科学。但民主、理性、科学的决策需要一个前提。为什么官员总是拍脑袋?他不能不拍脑袋,他不拍脑袋也没办法。因为我刚才讲的那个前提以往是不存在的,这个前提就是要有一个底线共识。

公共政策是什么东西?公共政策就是社会生活的一个标准。做企业的都知道,最尖端的生产力是标准,美国为什么能在高科技领域无敌于世界?因为它掌握了高科技的标准,我们中国为什么只能处在全球产业链的低端,只能为别人打工?因为我们不掌握标准。在经济领域是这样,在社会政治领域也是这样,谁掌握了标准,谁就立于不败之地。

公共政策是社会生活的一个标准,但这个标准的背后,需要一个更大的标准,也就是标准的标准,来丈量公共政策是不是科学、是不是民主、是不是理性,这个标准的标准就是底线共识。公共辩论的目的是什么?公共辩论就为了达成一个底线共识。市场化媒体客观上就起到这个作用,我们的公共政策乃至我们的法律法规,很多是不合理的,甚至是荒谬的。在市场化媒体崛起之前,公共辩论全面展开之前,怎样荒谬的法律法规都没有一起因为民意而改变,但是我们知道,有了市场化媒体之后,有了公共辩论之后,这个状况得到了很大改观,孙志刚事件是一个最重要的起点,它的直接结果就是废除《收容遣送条例》。然后是钉子户事件,改变了整个《拆迁补偿条例》,前所未有地提升了拆迁补偿标准。

通过公共辩论改变规则,这是市场化媒体对于公共进程的第三个贡献。中国社会原来没什么公共空间可言,没什么公共讨论可言,一切操之于我,哪来公共的?但市场经济发展之后,市场化媒体崛起之后,公共空间从权力的缝隙当中钻了出来,仿佛精灵从潘多拉的盒子里钻出来一样,越来越不可阻挡。

市场化媒体对公民社会的推动作用,主要是从以上三个方面展开的。市场经济在中国落地生根,也就是从90年代中期以来一直到2007年,这十多年是市场化媒体凯歌行进的十多年,也是中国公民社会快速成长、快速壮大的十多年。

我刚才讲了,中国社会的转型不可能是13亿人一盘散沙的转型。没有公民社会的成长,这个社会就是一个只有肉没有骨头的社会。公民社会是干什么的?或者说一个一个民间社团,一家一家市场化媒体是干什么的?他们都是社会的骨头。一个社会必须有肉更有骨头,这个社会才能够站起来,这个社会才能够有“力”。为什么过去我们人口众多,十几亿人,但一直只有政府,不见社会?因为社会没有骨头,一个一个原子化的个人构不成骨头,必须靠民间力量把公民组织起来,组成为公民社会,社会才有骨头,才能够站起来,才有资格跟政府的力量去博弈。这个博弈不是要打倒政府,这个博弈是跟政府互动。在这个博弈的过程当中,在这个互动的过程当中,政府跟民间社会共同学习,共同成长。这对双方都是好事情,是双赢的事情。原来社会没有骨头,所以站不起来;有了市场化媒体之后,虽然骨头有限,但社会毕竟可以站起来一下,否则根本就站不起来。我刚才讲媒体不能承受之重,我们社会只有媒体一根骨头,所有肉的压力都压到这根骨头上,当然就会不堪负荷,这种情况下长其他骨头已经是刻不容缓,靠市场化媒体单兵突进,已经很困难了,已经走不下去了。这是我讲的市场化媒体第一个发展阶段,即到2007年的大致情境。

市场化媒体面临新的险阻

已经最完美了,那还要改革干什么呢?所以我觉得现在有一种意图,这个体制、这个时代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最好的是不容挑战的。那么谁可能挑战呢?当然首先是媒体,首先是市场化的媒体

我为什么要划到2007年为止呢?因为我个人认为,进入2008年之后,形势可能正在发生变化。2008年是市场化媒体比较困难的一年,这种比较困难的局面可能会常态化、持久化。之所以如此,一个基本的背景就是我要讲的新国家主义的背景。这个新国家主义在经济领域表现得最清楚,就是国进民退。现在重要产业都是金字塔结构,金字塔顶端是我的,金字塔的中端、下端可以向你们放开。金字塔越往上,附加值越高,利润越高;金字塔越往下,附加值越低,利润越低。也就是说,我把最大的利抓在手上,要害资源都在我手上了,下面一些辅助性的东西我就不做了,我没有这个力量做,我也不想做,附加值太低,太辛苦了,这个东西我就让给你们去做,让你们来给我配套,你们做我的辅助力量,实际上是你们为我打工。这就形成一个奇怪的体制,在全世界都没有的,我们一方面说我们是市场经济国家,我们在推进市场化,但实际上我前面已经讲了,我们的市场化准确地说,只是下半身的市场化,上半身尤其顶端仍然是计划体制。

这种计划体制能够以最小的力量、最小的成本操纵全局。因为你在中端,因为你在低端,因为你仰仗我上端的战略布局、上端的准入限制、上端的资源供给,那么我再怎么向你开放,你这个孙猴子永远跳不出我如来佛的掌心。这本质上仍然是计划为主市场为辅,本质上仍然是一种新的鸟笼主义。只不过鸟儿飞的空间比原来的空间大得多,但是空间再怎么大,你仍然没有回到天空中,你仍然是笼中之鸟。

这是经济上的新国家主义。这种经济上的新国家主义必然要影响到媒体。它在经济上形成了我刚才讲的金字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寡头集团,那么当然不能允许媒体例外,因为媒体的例外可能对这个经济金字塔形成冲击,形成挑战,形成制约,这是不可以的。所以从2008年开始,原来的市场化媒体,就一路遭遇严峻的挑战。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个人有点始料未及,我想不只是我个人,很多人都有一点始料未及,就是说原来我们认为这样一些社会问题,是一种必要的代价,是社会转型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它只是一种过渡性的东西,今天有,可能明天有,后天就没有了,转型完成了它就没有了。只要能够转型完成,这点代价我个人愿意付。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它好像不是一种过渡状态,它好象已经固化,要成为一个独立的、长期的历史阶段。因为什么呢?因为金字塔上端的那些人,那些寡头集团从中得到了巨大利益,他们不可能让这种社会结构改变,不可能让这种社会结构被取代,他们要让这个结构永远维持下去,这个结构对他们多好啊,计划体制的好处他们有,市场体制的好处他们也有,计划体制跟市场体制化合产生的好处他们更有。所以,他们现在得到的利益,在计划时代是完全无法想象的,在完全市场经济的国家也是无法想象的,所以这种社会结构或者说现在这个历史阶段,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他们当然就不愿意牺牲。而他们现在有力量保证这种社会结构不被取代,那么何乐而不为?为什么不让它固化?

讲到这种新国家主义,就不能不提张五常。张五常前不久有一个著名的言论,就是中国现在的制度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制度,他这个言论发表之后,在网络上引起排山倒海的攻击,但是攻击他的人不会想到,他的言论不是学者言论,他的言论是寡头集团的共识,他只不过说了寡头集团过去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已经最完美了,那还要改革干什么呢?所以我觉得现在有一种意图,这个体制、这个时代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最好的是不容挑战的。那么谁可能挑战呢?当然首先是媒体,首先是市场化的媒体。从这个角度考察2008年市场化媒体遭遇的一连串困惑,就都可以理解了。(本文为2008年10月香港大学演讲实录,略有删节。载《南风窗》今年第二十四期)

注:本文所提《收容遣送条例》,准确的说应该是《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特此更正,并向提示者李旭先生致谢。

林毓生:严正呼吁中共当局释放刘晓波先生的声明

中央研究院院士 林毓生

2010年1月3日

北京中级法院于2009年12月25日对于「08宪章」起草人刘晓波初审判刑十一年,这是违反正义原则的政治审判的结果。本人严正呼吁中共当局在刘先生提出上诉之后,尽速予以无罪释放。我的基本理由,有以下三点,分述于后。

(一)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进入了WTO,其政府代表既然也在「经济、社会、文化权利国际公约」与「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上签了字,当然已经认可公民的身 份与权利。公民不是臣民,也不是子民。公民具有不可剥夺的,参与公共事务讨论的权利。刘晓波先生的「08宪章」,只是一个公民提出来的建议政治改革的草 稿。大家见仁见智,尽可公开讨论。当局何必紧张?

中共当局已经不是当年在山沟里打游击的那群人,见过世面,何必自我矮化,与北韩、缅甸相比?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是积极参与国际事务的大国。大国要有大国的 格局与风范,包括说话要算数。既然在国际上承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民具有公民的身份与权利;那么,北京中级法院对于刘晓波先生的判刑,明显地违背了中华人 民共和国在国际上的承诺。在国际上,说话不算话是没有尊严的。为了保持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尊严,我严正呼吁尽速无罪释放刘晓波!

(二)目前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内的许多严重问题(包括权贵资本主义所构成的「权」「钱」直通的关系、腐败充斥于政治与社会之中、强烈的贫富不均,以及严重的 环境污染等等),之所以无法获得实质的改善,其基本原因是因为它们都挤在没有政治改革的瓶颈中。因此,如要突破阻碍,唯一的办法是进行政治改革。站在关怀 中华民族未来发展的立场,本人呼吁中共当局慎重思考政治改革的必要,并逐步进行建立宪政民主的政治改革。(任何人间的制度与思想,都不可能十全十美。宪政 民主只是最不坏的制度,其他的制度则比宪政民主更坏。宪政民主的制度与文化落实以后,仍然需要继续从事内部的改进。不过,宪政民主的优势是:它具有自我改 进的机制。)「欲速则不达」,渐进的改革是最能产生实效的途径。总要做一点,落实一点。渐进的改革是要渐进和改革,没有「进」的渐进不是渐进。如果不进行 以法治(the rule of law,不是 the rule by law)为基础的政治改革,经济发展将来也要发生大问题。

(三)中华人民共和国之内(包括不少政府官吏与普通国民),有一种说法,否认公民权利是普世价值。他们认为公民权利的论证源自西方,非中国所固有,所以中国人不必接受西方的价值。此种说法,事实上,是庸俗的历史命定论,稍一分析,便看出它的荒谬之处。中国传统之中发展出来的数学,基本上是代数,几何本来不是中国固有的东西。难道现在中国人所有正面接受的东西,都必须是中国过去所固有的吗?答案不言而喻。我们接受的东西,并不必然非最初源自自己的历史传统不 可。只要我们严肃地面对自己的问题,根据自己的需要,一项理念、价值与体现这一理念与价值的制度,即使源自另一传统,当然也可接受。各个文明交流史中的例 子,比比皆是。何况中国的邻国,日本、韩国、印度等,原本也没有系统地发展出来宪政的民主,而现在它们均已接受最初源自西方的宪政民主的理念、价值、与制 度。

国家属于全体国民,并不是任何人,或任何政党的私产。任何执政党没有把党的利益驾凌国民利益之上与驾凌作为公民的国民基本权利之上的权利。因此,本人严正呼吁中共当局尽速释放,根据公民权利与公民责任表达有关公共事务意见的刘晓波先生。

1949香港启示录——自由空间改变中国

二零零九年,香港市民为声援大陆异见人士刘晓波被判刑吶喊,这风波在六十年前就埋下伏笔。一九四九神州易帜,香港成为中国民间唯一自由空间,南来知识分子唐君毅、钱穆的文化中国理念,以及金庸等独立媒体人,超越政治中国与国共之争。香港在夹缝中的自由,意外制衡两岸专制权力,在六四及保钓中汇聚全球华人民气,也支持台湾党外和民主化运动。回归后的香港与中国改革力量关系更密切,自由空间将持续改变中国。

刘晓波被判刑十一年当天,香港市民游行到中央驻港联络办公室(中联办)示威抗议,现场你推我撞,有人受伤。两天后,再有二十一名港人到香港深圳罗湖口岸示威,六人被拘留,包括两名记者。

这样的风波,其实在六十年前就已埋下了伏笔。

一九四九年,香港是逃避战火者的暂留地,更是政治异见者的避难所。逾百万难民涌进香港,有的为生活,有的逃避政治追杀,有的是过客,有的为生意,他们聚合在这座城市,改变了这座城市的体质,也改变了它和中国的关系。中国的民间社会,意外地在这座城市凝聚成一股文化与社会的力量,保留了在台海两岸被国共所阉割的言论自由和独立思考能力。当时,两岸三地,唯有香港才能提供如此包容和自由的空间,让不同意见和立场人士得以呼吸。而六十年来,港人在争取香港民主的同时,也为中国大陆和台湾的民主奔波、吶喊。当《零八宪章》起草人之一刘晓波被判刑的消息传来,台湾大部分人由于陌生而产生疏离,大陆大部分人在高压下未敢扬声,唯独在香港,会出现二十一名年轻人手绑着手,在罗湖边境高喊「释放刘晓波」、「释放所有维权人士」,也有香港诗人廖伟棠为刘晓波写下《致一个被囚者》诗句;也唯有在这开阔的空间里,二十年来,均有成千上万的人们出席「六四」烛光晚会,泪眼盈眶,自由歌唱……

这六十年来,尤其是一九七八年中国改革开放之后,京港两地人民交流日渐频繁,从屈臣氏到小肥羊火锅,从刘德华到周迅,从杜琪峰到冯小刚,两地人们不仅分享了彼此的生活方式,也分享了彼此的视觉、听觉和味觉。每逢节日,数以十万计的港人经罗湖桥回到大陆,每一天,也有数以万计内地自由行人士到港旅游,他们在香港书店可以买到被大陆禁售的杨继绳《墓碑》和赵紫阳《改革历程》。过去六十年,香港不断在两岸之间争取自由中国的发言权,今天,它更成为中国大陆改革派的希望。同时,中国的商业利益也和香港息息相关,二零零九年,香港成为全球新公司上市最多的股市,而其中又以中国大陆企业占绝大多数。大陆与香港的经济利益已经密不可分,互为依存,更不要说商业社会中所强调的信息自由与法治精神,也逐渐渗入中国社会的每一角落。香港,这一个夹缝中的自由空间,一个推动两岸前往自由彼岸的空间,从一九四九开始。

一九四九年,刘以鬯三十一岁,从上海飞抵香港启德机场,原意拓展出版营销,暂居湾仔六国饭店,不料神州易帜,刘以鬯决定寓居香港,后来更加入国民党在香港的机关报《香港时报》担任副刊编辑,并发展出独立的文学思维。刘以鬯在香港一住六十年,意外地为香港文学灌溉丰富土壤,也改写了香港文学历史;十年后创办《明报》的金庸,一九四九年才二十五岁,他在香港已经投入共产党的《大公报》工作,但后来创办以「知识分子办报」自许的《明报》,并多次在社论上和《大公报》笔战,展现独立思考;罗孚本来长期替中共肩负文化统战的工作,曾经担任《大公报》副总编辑兼《新晚报》总编辑,但由于同情「六四学运」,却反过来被诬陷为「美国间谍」,在北京被软禁十年。回港后,他撰写很多文章,揭露中共畸形体制下不合理的地方。

这三位本来分属不同背景的知识分子,以香港为基地,追求开放与自由的信念与实践,对中国大陆的改革开放作出了独特的贡献。

香港这个独特的空间,和它的殖民历程紧紧相连。一八四一年,满清政府和英国政府签定《穿鼻草约》,开启香港的殖民时代。非常意外地,这个被殖民的身份和处境,到了四九年,成为国共内战的延伸,随后,成为韩战后援区以及东西方冷战的磨心。这个原本夹在种种矛盾冲突夹缝的城市,四九年开始为不同意见人士提供自由的空气。

中国政权易帜,也使香港成为一个新的宣传和文化战场。国共内战延伸香港,双方以自己的论述来提升影响力,这里容下了亲北京的《文汇报》、《大公报》,也让亲台湾的《香港时报》、《工商日报》刊印发行。同时,超然于两党的民间力量,也发展香港为它们的根据地,成为一股制衡国共意识形态的民间力量。

在香港兴学的唐君毅、钱穆、张丕介等学者,在九龙深水?桂林街创立亚洲文商学院(翌年改名「新亚书院」),希望以文化中国超越政治中国。他们关心中国,但也独立于政府和政党。那些曾经在两党之间有倾向的知识分子,像金庸、刘以鬯、罗孚等人,来到香港,最后都不再是国共两党的文化工具,并长成自己的独立人格,对现实的中国和香港提出批判视角。

香港从一九四九开始,已经对台湾的独裁专制政治加以制衡。一九四七年「二二八」事件发生后,香港就成为台湾反专制力量的重要基地。四八年「二二八」周年纪念当天,右派的廖文毅、黄纪男,和左派的苏新和萧来福等人,在香港半岛酒店成立「台湾再解放联盟」,意谓台湾刚从日本殖民手中走出来,却又走进国民党的专制下,必须再解放。这个团体包括左右派不同政治意识形态的人士,他们不容于大陆,在台湾更无处栖身,唯有香港这片独特的土壤上,才能呼吸自由空气。

五、六十年代,台湾的白色恐怖受到香港媒体和知识界关注,一些台湾作家的部分作品也因为通过不了国民党的「书刊审查小组」而在香港出版。七十年代中,曾经在《自由中国》发表文章,后来负笈美国的台湾作家于梨华,就曾经因为在一九七五年和丈夫访问中国大陆,被国民党视为「投共」,以至部分作品需要在香港出版,包括散文小说集《新中国女性及其它》和《谁在西双版纳》,便透过香港「七十年代杂志出版社」和「天地图书出版社」付梓。此外,香港也成为台湾党外运动和在野党的支持基地。当台湾异议分子被迫流放海外,香港往往是他们的缓冲地。一九七零年,当时被国民党通缉的彭明敏,就是以长发、蓄胡的嬉皮打扮,从松山机场搭机飞抵香港,再从香港转飞曼谷,再辗转到达瑞典斯德哥尔摩。到了八十年代,台湾的老兵和外省人想回大陆见骨肉家人的时候,香港的媒体如《明报月刊》、《七十年代》等,都登载了大量文章支持。

香港独特空间的呈现,最明显的例子,当然是保钓运动和「八九学运」中扮演强大的后盾。保钓运动始于七十年代初,全球华人对美国把钓鱼岛交予日本非常愤怒,除了北美华人聚集在波士顿、纽约、华盛顿抗议美日勾结之外,两岸政府也对美日的协议提出严厉抗议,香港学联更于七一年七月七日在维园发动「保卫钓鱼台七七大示威」,最后更和警方爆发冲突,二十一人被捕。但时移势转,今天,全球华人主力敲响保钓运动鼓声的,似乎还是香港人。在台湾,虽然保钓行动不曾停歇,但在本土意识高涨之后,保钓也近乎偃旗息鼓。而北京,更因为害怕民族主义爆发不可收拾,强势压抑保钓运动。只有在香港,近十年来,几乎每年都有保钓行动委员会成员前往钓鱼台宣示主权。这项中华民族保卫国土的行动,居然要一个曾经被殖民一百五十年的城市来打头阵,也是悲哀。

而在「八九民运」中,香港更是整座城市都动员起来,除了演艺界人员如岑建勋、邓丽君、梅艳芳、成龙、陈欣健组织了「民主歌声献中华」,筹得一千三百万港元支持北京学运之外,两次逾百万人的大规模抗议,更凝聚了香港不同意识形态的力量。此外,本来亲北京的《文汇报》,当时也力抗中央,五月二十日,即总理李鹏宣布戒严翌日,在社论写上「痛心疾首」四个大字,表达对北京处理学生运动方法的愤怒。而「六四事件」后,港人陈达钲(六哥)、罗海星等人组织的「黄雀行动」,营救了三百多名民运人士经香港逃亡海外的事件,更充分显示香港在中国政治中的独立角色。

香港独立而自由的角色,启于一九四九年的国共分治,人们在政治、文化、教育和经济各个夹缝中觅得自由而宽广的天地。

夹缝中的政治:谍影幢幢,诡谲多变

一九四九年,夹缝中的香港政治,超越独裁僵化的意识形态。当年,国共内战激烈延伸至香港,政治暗杀和谍情鬼魅不断,九月二十日的《星岛日报》头版头条大题如此写道:「杨杰昨夜遭暗杀」。杨杰原为国民党将军、陆军军校校长,据研究多年国共历史的李龙镳说,当年蒋介石发现杨杰有投共之嫌,派六名特务高手从台湾潜进香港,进行暗杀。几乎是同一天,根据《香港左派斗争史》作者周奕口述,约一百多名在香港的中共地下党员获知会,须回去「解放区」打游击。周奕说,当时国共双方的情报人员均利用香港的殖民地身份,作为扩大和支持前方活动的根据地。这种国共谍情战,一直延伸至九十年代中,期间,一九五六年发生了亲国民党人士鼓动的「双十暴动」,及六七年亲共产党动员的「六七暴动」,两次暴动中,国共情报系统均被认为是幕后推手。惟有香港才能让不同政治意识形态的国共双方都在这里组织和发动政治运动。

除了政治谍情,国共也透过香港的独特空间,在传播媒介展开舆论争夺战。当年由胡文虎家族主掌的《星岛日报》,一般认为是倾向国民党,但四九年十月一日,却在头版头条出现《中央人民政府产生/毛泽东当选主席》的大标题。长期研究香港左翼力量的周奕对亚洲周刊说:「当时星岛表面上是亲台湾,但里面早已经有共产党的人,当时的社长林霭民已经倒戈中共,所以版面内容也打游击式的亲共。」除了十月一日,同月十五日《星岛日报》第四版,也以「广州天亮了!」的大标题来描述当时国军失守共军攻陷广州城的情况。周奕说,后来老板胡文虎对报章出现「游击式」的左倾非常不满,几个月后解雇了林霭民。

在工人运动上,国共也以香港作为战场。二战后,香港急速的工业发展和劳动力的投入,意外地激化了国共在香港的斗争,最后导致殖民政府把大批左翼工运人士遣送出境,也埋下香港工人运动一蹶不振直到今天的伏笔。「当年影响力最大的工人运动,应该是『罗素街血案』。」同时也撰写《香港工运史》的周奕分析,当时由左翼工联会支持的电车工会罢工,以及后来在罗素街发生的暴力镇压,是殖民政府最终决定遣送大批左翼人士出境的很重要原因。

四十年代末左翼工会的急速茁壮,和英国殖民政府「错估形势」有很大关系。中文大学退休教授卢玮銮(小思)表示,虽然她专注研究文学史,但后来发现,政治对文学影响太大,不能忽略。她说:「四八年,殖民政府为了平衡国共在香港的势力,还批准左倾的工联会成立,但到了四九年,港英见共军在中国大陆气势如虹,而在香港的左翼工会、学校、报章、文艺团体在香港的组织力也越来越强,殖民政府才开始调整对国共政策。」然而,港英殖民政府当年为了平衡国共,批准左翼工联会成立的决定,却为香港工人运动打开一个出口,虽然工运于五十年代被压抑,但到六十年代中后期,左翼工会随着中国大陆的文革以及全球左翼运动的热潮而复兴,对当时香港的社会运动起了一定作用。今天,虽然香港工运已奄奄一息,但已有六十一年历史的工联会,却拥有超过三十二万会员,成为香港会员人数最庞大的政团。

香港不仅在国共夹缝中寻找自由天地,也在国际政治博弈中找到独特位置。一九四九年九月五日,共军驻集在粤北口,伺机南进,当天的《华侨日报》头版有一则关于香港前途的新闻,标题是这样写的:「中共对港政策/将由莫斯科决定/武力进攻或施行封锁」;一九四九年九月,华府和伦敦决定增兵亚洲,「合力保卫香港」;同年十一月,空军参谋总长史力沙抵港视察香港空军,到一九五零年韩战爆发,英国更将原本派驻香港的远东舰队调往朝鲜,首度将香港扯进东西方冷战前夕的战场。根据当时英国海军驻华情报主管Paul Draken的日记,当时香港同时是国共军火私运的转口站。日记写道,韩战爆发,Paul Draken负责禁止任何可能成为军事武装的物资经香港进入中国大陆:「当时好几艘之前中共透过香港洋行以废铁名义采购的二战报废除役军舰,包含两艘巡洋舰与数艘驱逐舰都被我挡了下来,若是他们成功进口,中共的海军武力将远远超过国民党,后来台湾海峡的局势可能就不一样了。」连串的政治及军事部署,突显了香港尽管处于国际政治舞台的夹缝中,但同时也因此让它避开了僵化的政治意识形态,蓄养了独立的政治自由的空间。

夹缝中的文化:以文化中国超越政治中国

一九四九年,不仅左倾右倾的教育者和文化人选择香港作为推广意识形态的根据地,在民间,大批对共产政权有怀疑、对国民党也不放心的知识分子,也暂居香港,希望在这个独特的空间里,开拓文化中国超越政治中国的版图。

一九四九年,钱穆、唐君毅和张丕介三位先生创办了新亚书院,象征着那一代知识分子对中国文化的承担。四九年已入学的学生列航飞,今年已八十岁,他说:「四九促成了新亚书院,它是那个时代中国知识分子办学的典型例子,他们教学的理想是求学和做人,令中国文化不致湮灭,但若说四九年只谈新亚,那对文人办学有欠公允。」除了新亚外,当时文人办学风气很盛,他们创办不少大专院校,包括文化、光夏、崇侨、广大、中国、逸仙等,四九年后继承广州大学的华侨书院,另有商专的平正书院,以及邵光夫妇创办的基督教中国圣乐院等,部分文人办学理念弘扬新儒家精神,但同时也有浓厚的政治意味,一些右倾知识分子希望透过办学渗透反共的意识。

亲中共的学校,在二战结束后也蓬勃建立,像汉华、香岛、劳校、培侨、福建等早于四九年前成立,中共建政前后,即国共仍剧烈拉锯之际,这些在香港的左派学校更扮演很重要的支持角色。

除了教育,当时香港报章副刊的政治光谱也相当宽阔。左右阵营报刊虽然壁垒分明,但暗里也相互渗透。当时明显具左翼色彩的报章有《文汇报》、《大公报》、《华商报》,而右翼色彩浓厚的则有《香港时报》、《工商日报》等,但双方谍情工作早就渗入媒体,尤其是副刊。然而,在谍情诡谲的背后,却是一篇篇超越左右、在意识形态夹缝中找到广阔生存空间的副刊连载小说、散文和诗,对香港往后六十年的文学产生重要影响。

二战后流亡到香港的作家,像报人、作家曹聚仁所形容的:「大部分都很穷」,包括四八年十二月从上海飞到香港的作家刘以鬯。刘以鬯说:「这些年南来的作家,空虚、失落,苦闷到极点。」不过,他很庆幸,香港让他们活下来。「是穷,但我有一枝笔!加上香港开放的空间,我们可以活下来。」他第一篇寄出去的稿子,是寄到当时《星岛晚报》副刊的连载小说,「第一次寄就注销来了。当时不少大陆来的作家是靠写稿维生的」。当年像刘以鬯这种「暂居」香港的作家,还包括曹聚仁、徐吁等。他们传承了「五四」新文学的传统,也带来了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新趋势,避开了中国大陆的文学「断层」和台湾的文学「白色恐怖」,在香港滋养出一种独特的「香港文学」。卢玮銮说:「当时我都是看南来作家的作品,他们对香港文学影响极大,后来的也斯、西西等,受他们影响很深。」历史偶然发生,无声无息影响了今天的伟大。如果当年刘以鬯不是到香港寻找书籍的出版销路,如果国军不是战败大陆,又如果,刘以鬯不是决定留下来,今天,也许我们看不到王家卫的《花样年华》和《二零四六》登上国际影展殿堂。

除了文学,华语电影也在夹缝中的香港找到成长的土壤。四九年中国政权转移后,电影成为为政治服务的工具,进一步使上海相关资金南移。

一九四九年,从上海南下的电影制片人张善琨批评当时粤语片制作粗疏,在香港成立长城电影公司,主张拍摄认真的国语片,着重剧本及制作,往往几个月才拍成一部电影,第一部是四九年出品的《荡妇心》,由白光主演,哄动影坛,接下来的《血染海棠红》及《一代妖姬》也大受欢迎。

香港成为中国电影中心后,也引发左右派电影人的角力。步入五十年代,左右派角力缓和,香港电影的政治色彩亦转淡,淡化的力量来自市场。来自星马资金的电影公司如光艺、电懋及邵氏到香港大展拳脚,成立片厂、兴建戏院、开办艺员训练班及引入先进器材,开拍大量高质素的商业电影,大受观众欢迎。市场令政治让路,商业片成了香港电影主流,邵氏更自此立足香港,建立电影王国,业务更扩展至电视业,影响至今。

夹缝中的教育:滋养「职业人」精神

一九四九年夹缝中的文化土壤,培育出超越政治意识形态的果实;夹缝中的西方教育模式,则滋养出香港「职业人」精神,也为今天香港社会对专业的认同和信念奠基。

一九四九年,中共取得政权,大量传教士将大本营撤离大陆转投香港,来自欧美不同教会、救援及义工组织,在香港催生了教会医务所、幼儿园及中小学,延伸成为今天香港社会服务及教会学校的支柱。

韦伯在一九二零年出版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分析,「现代资本主义的精神」,是一种「以职业观念为基础的理性的生活经营」,而这种生活经营,「乃是由基督教的禁欲精神中孕育出来的。」这种「职业人」的性格,影响香港人直到今天。

当时的传教士主要分两批南来,第一批是四九中国风云变色,各国传教士退守香港,计划日后徐图再进;第二批是五零年六月韩战爆发,中国与西方处于对立状态,各地传教士被迫退到香港等待返国。

这些身怀教学及医护专长的年轻传教士,在香港目睹满路伤兵,四野难民,小童失学,很多都选择留下来。为人熟知的包括从湖南「复初会」退来的护士传教士麦玛莉(Mary Edna Myers),当年她每天提着药物篮子到处为人医病,而从湖北退来的「苏格兰宣道差会」的孙海伦(Helen Wilson),则在港参与创办香港灵实肺病疗养院工作,从陕西退来的「挪威协同差会」的司务道(Annie Skau Berntsen),本身也是护士,拿几个纸皮箱就建立了临时诊所,其后在港创立幼儿园及香港灵实医院。由教会和传教士创立的学校及其它慈善机构,在香港往后的社会稳定里,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

一九四九年从汕头随母亲到香港的李龙镳,当时就是念天主教西南中学和高主教中学。他回忆:「当时很多教会在香港办学。除了教会学生,国共两个阵营的人士也在香港办学,但教学和学生质素,就明显比教会学校差了。」

然而,由于当时教会或服膺教义、或希望和殖民政府保持和谐关系,对教友言行多加管束,引来批评。

一九五一年被中共驱逐、本来在江西南昌传教的英国人叶锡恩(Elsie Hume Elliot )在回忆录《我看殖民时代政府》中提到,她从大陆到香港后,看到警察官员贪风极盛,教会却不准教友发声,使她毅然退出教会,自办慕光英文书院。六三年叶锡恩开始从政,为基层争取权益,多次揭露殖民政府官员贪污腐化,曾经被视为「真正的香港良心」。六十年来,教会支持的学校和社团,为香港资本主义经济模式提供了很好的发展空间。

夹缝中的经济:华丽和动荡中见生机

六十年前的那场国共内战和东西方冷战结构,间接促成教会到香港办学,也对香港后来的资本主义经济发展发挥正面作用。一九四九年前后南下或暂居香港的,除了败退的国军、逃难的老百姓和文化人,还有大批的大、小商家、创业者,他们成为二战后百废待兴、资源匮乏的复元动力。

香港现任政务司长唐英年的爸爸唐翔千,今年已经高龄八十六岁,一九五零年来到香港,谈到他的创业事迹,依然清晰难忘。唐翔千生于无锡纺织世家,负笈美国,四九年见大陆山河变色,决定留居香港,后来参与创立中南纺织厂,更和从浙江南下的安子介等共同创业,形成一个漂染、织布、纺纱、针织、制衣、贸易一条龙制衣业王国,并将制成品转口销到美国、澳洲、东南亚等地。除了唐翔千,四九年前后到香港的创业者还包括前政协副主席安子介、创办「中国染厂」的查济民、「纺纱大王」陈廷骅、「世界船王」包玉刚等等,他们不仅带来了资金,也将当时江浙一带先进的纺织技术带到香港,为香港奠下亚洲四小龙之首的基础,也为六、七十年代蓬勃的现代化工业发展,以及七十年代冒升的「香港精神」提供主要动力。

在夹缝中,香港的经济扶着云梯直上,根据统计,四九年香港的GDP增长达到百分之三十一。这一年暑假,李龙镳随着母亲从汕头坐飞机抵达九龙城启德机场,李龙镳对香港的第一印象是:「当时机场很简陋,好像只是由铁皮搭成。」其实,当时香港的启德机场,已属世界三大民航机场之一。大量人力和财力涌进,不仅弥补当时香港的经济缺口,也弥补了欧洲大国工业在二战中的伤口,成为香港和国际工业化接轨的关键。

从一九四九到二零零九,香港这一片自由天空一直影响中国大陆,而回归十二年来,香港的言论及其它自由也能持续,但未来的日子,这片自由天空是否依然亮丽?如果中国大陆一天没有政治改革,而基本法二十三条这把凶刀又悬在香港人头上,香港的言论自由就会大受威胁。拥抱香港这一片自由的天空,不仅是为了七百万港人,也是为了让自由的空间延伸至十三亿中国人。

刘锐绍:元旦游行反映了什么问题?

【明报专讯】今年元旦,3万人游行到中联办,提出不同诉求,主要的有两项:一是香港的政制改革,争取双普选;二是释放刘晓波。第一项是原定的内容,而第二项则是因为内地重判刘晓波而激发出来的,令游行人数有所增加。我们不妨思考一下这次游行的各种现象到底反映了什么问题,同时探索一些解结的办法。民间如是,官方更应如是。

其一,外界关注这次游行的目的地由政府总部转到中联办,显示港人希望把诉求直接向中央反映。谈到这个问题,我想,倒不如更深入地研究:为什么会出现这个转变?

其实,回归10多年以来,香港人都愿意给予时间,并希望港府作为香港与内地沟通、谈判,以及争取权益的桥樑。但可惜的是,港府长期以来的表现都不能令港人满意。在经济方面,虽然内地有不少挺港政策,但不少港人认为,这是互相有利的措施,并不是港府争取的成绩。在政治方面,则是乏善足陈,尤其是近期的连串事件,更令港人感到港府已无法发挥「润滑剂」的作用,无法保障「两制」的特色。政制改革寸进而行,而港府的重点只考虑北京的看法。在香港记者遭受不公平对待的问题上(例如在内地被「屈」藏毒或被殴,以及最近深圳公安可能越境执法,发生在香港的案件竟然转到内地审理等等),港府只表示「关注」、「跟进」,或「正向内地了解」,但最后多是不了了之。

内地专家学者﹕港府「三不靠」

所以,连内地的专家学者也对港府多了一个形容词,叫做「三不靠」:

●第一个「不靠」,是内地根本不需再依靠港府,无论经济或政治方面,中央的影响力已完全可以驾驭香港,而且这种迹象愈来愈明显,愈来愈要名正言顺。内地人士经常说:「香港无经济,就没两制。」今天香港经济也要依靠大陆,那么「两制」的重要性就大大放轻了。如果说中央还有「依靠」港府的地方,那就是港府仍然是一个机械人的手臂而已。

●第二个「不靠」,是指香港市民也愈来愈不依靠港府,香港与内地经济互助互补,是民间的推动多於港府的努力,港府官员的策略、见识和「中国视野」更落后於民间(内地官员称港府官员有的是「中国官场视野」)。在政治方面,港府既不能也不敢向中央争取更大的空间,所以,元旦游行的目的地转到中联办,就是市民在政治诉求上不依靠港府的表现。

●第三个「不靠」,是工商界不再依靠港府开展与内地的经济关系。大财团、大商家早已直达天庭,反过来成为可以影响特首人选的「造王者」;中小型企业也不敢对港府寄予厚望,而港府的重点也从来没有放在中小型企业之上。

所以,各界对港府的「三不靠」将令港府成为「三跛状态」,难以协调香港与内地的深层次矛盾。

问题在京愿意不愿意放手

其二,面对这些转变,港府和北京应该如何回应?老实说,港府能做的、敢做的,真的不多。港府问责高官的思维、长期积累的政治文化和高职厚禄,已令他们因循苟且,无所作为,而这正是北京的合意选择。所以,如果北京在观念上没有与时俱进,并没有全面和正面理解香港人的行动,这个「结」只会愈绑愈死。

为了解结,我们不妨也认识一下内地的思维,理解他们的顾虑。内地经常感到香港人在政治上太急进了,不理解国情,不理解全局,不理解和谐社会对中国发展的重要,更不理解国际斗争潜伏在香港的複杂性。北京还认为,香港一些人被外国利用,所以更要驾驭。

容或上述担心有其依据,但事实证明,这些担心都不是主要矛盾。外国要「扰乱香港和中国」,但如果我们的政策对头,外国难有可乘之机;而且,民主改革是香港人自发的诉求,不能因为「外国在背后插手」而拖慢步伐。香港人「在政治上太急进」,但香港在「两制」之下已有条件实行较大的政治改革,北京不宜忽视。香港人「不了解国情」,但关键是怎么样的国情。这一切都存在差异,需要实际行动沟通、接触,才能打破隔膜,但这又是一场春梦。

如今,春梦已醒,才令更多人认定,问题不在外国插手,不在香港人冒进,而在北京愿意不愿意放手,或者愿意放开多少?北京最关心和担心的是,香港政改对内地的辐射作用。虽然香港与内地是「一国两制」,但历史证明,香港对内地的影响不可低估,如果放开了香港的政治,将会加快内地的民主诉求。这才是「结」的源头。基於此,香港人更感到应该直接向北京反映,才是解结之法。

其三,正因为内地的政治空间狭小,才令中央不敢放开香港的政制改革,所以,内地涉及民主、人权的事件,就更令香港人关注了。在元旦游行之前,内地重判刘晓波入狱11年,间接刺激起游行的人数。这说明从民间角度看,香港与内地唇齿相依,尤其是在民主、人权、自由、法治等普世价值之上。北京不宜简单化把这种关注视为「井水要犯河水」。事实上,虽然内地大力卡压「刘晓波事件」的影响,但此事的影响反而愈来愈大。

冲击警方防线成为败笔

官方重判刘晓波,主要原因有二:一是中国认为外国(包括美国)已不敢随意亮出「人权牌」来制约中国,而中国经济愈来愈强,依赖西方国家的需要日渐减少。所以,中国开始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二是因为中国强调在「和谐」、「稳定」的基础上谋发展,但维权事件与日俱增;如让刘晓波等人的「合法抗争」扩展下去,将对官方更为不利。所以,要枪打出头鸟。

但从各界的反应中可见,官方的算盘将难打响,反而授人以柄。刘晓波案审讯当天,10多名外国驻华使节联合要求旁听被拒后,即场发表声明,要求中国释放刘晓波。这种姿态近年来已十分少有,虽然这不代表外国重新打「人权牌」,但至少显示外国正视乎情况,俟机而动。虽然中国今天已不会把这些外国姿态放在眼内,但在内地却会积累反效果。在香港,马上出现的就是反对声音和游行人数增加,抵消了官方经济挺港的好意。

其四,在游行末段发生冲击警方防线的事件,成为整个理性表达过程中的败笔。我自问不是保守的人,但也不鼓励暴力行为。虽然公民可以抗命,但不等如任意而行。而且这将会授之以柄,影响日后举办同类活动的支持程度。所以,民主运动也要避免盲点,要懂得有理有利有节,才能扩大影响。

刘晓波案:中国知识分子广泛反对因言获罪

德国各媒体普遍报道了被判入狱11年的中国异议人士、”零八宪章”起草人之一刘晓波向北京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的消息。《法兰克福汇报》引用互联网上公布的电话调查结果说,”中国知识分子对判处刘晓波入狱表示愤怒”:

“令人注目的是,这一波愤怒中汇集了过去几年来不同政治潮流的代表人物。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家徐友渔说,’这是对中国人民和人类良知的当头一击’。徐友渔是中国自由主义的最重要代表之一,是主张民主化和三权分立的’零八宪章’签署人之一。思想史学者汪晖是中国’新左派’的代表,他与’自由派’相反,强调国家作用,他说,他不同意刘晓波的许多观点,但他反对任何把自由言论视为罪行的做法。

“其他一些接受问询的人对‘宪章’持保留态度,但是与清华大学经济历史学家秦晖一样,对’至今仍有人因言获罪’表示强烈抗议。秦晖主张建立社会民主机构,曾与市场自由派和’新左派’进行过多次论战。

“政府对这次判决表示沉默,以此发出明显信号,表明这是禁忌话题,所以公开发表这些言论更具有重大的意义。此外,大多数这样自由发表言论的人都受聘于国家部门,尽管他们政治上有分歧,但看来许多知识分子看法一致,都认为刘晓波为人正直,国家的做法很不幸。

“好几位问询对象强调,这一判决违宪,因为宪法保障公民的言论自由。上海文化批评家王晓渔辛辣地讽刺说,一名’手无寸铁’的学者被判入狱11年,这只能是’少数敌对势力制造的谣言,一个伟大、光荣、正确的国家怎么会允许这样严重违宪的事情发生呢?'”

《时代周报》对刘晓波的铁窗生涯表示关切。文章说,中国监狱的条件虽然有了改善,但他如何度过这漫长的岁月呢:

“这将是刘晓波难熬的岁月。也许他不久将被从监狱送往劳改场所。在那里,犯人做农活、在工厂或下到危险煤矿做工,他将无可奈何地听命于看守。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国际社会。但是对于美国总统来说,今天公开谈论这样的案子更为困难,形势朝着有利于中国的方向发生了变化。

“刘晓波目前只能希望他成为受到特殊处理的案例。知名的政治犯有时能获得较好对待。’较好对待’的意义在于他们不用进入人满为患的牢房,可调去做监狱中的简单管理工作。’较好对待’也首先意味着他们不会卷入牢房中犯人之间为争夺权力的残酷斗争。每当一间牢房中塞进的犯人超过15人时,就会出现这样的恶斗。”

捷克前总统哈维尔等人就刘晓波案致胡锦涛的公开信

维权网义工 何贝翻译)今天,是77宪章联署人向当年的捷克政府递交“77宪章”文本33周年纪念日。今天上午11时,77宪章发起人之一、剧作家、捷克民主政府前总统哈维尔先生与其他联署人一起前往中国政府驻捷克领馆,递交一封抗议监禁刘晓波十一年的公开信。中国领馆没人开门出来接受。下面是公开信全文:

公开信

中国国务院

北京 100032

胡锦涛阁下:

12月23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在不经任何审判而关押一年多以后,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判处了受人尊敬的作家以及人权活动家刘晓波11年徒刑。

主席先生,我们希望你知道,我们不认为这次审判是独立的司法程序,无论是你还是你的政府都不能干预的司法程序。事实正好相反。刘先生的审判是一个你最终担负政治责任的政治命令的结果。我们相信,这次仅仅由于批评性地思考与谈论各种政治和社会问题,而对一个受人尊敬的、著名的、杰出的公民的审判,主要是为了严正警告其他人不要追随他的道路。

33年前的1977年1月6日,我们,剧作家瓦茨拉夫·哈维尔,演员帕维·兰多夫斯基,作家卢德·维克理克,也被我们自己国家——一个一党执政的社会主义国家的警察逮捕,然后被以同样的“罪行”被审判:因为起草了《七七宪章》并收集了签名,目的是要求我们自己的政府尊重我国的宪法、国际义务以及基本的公民权利和人权。后来,我们当中一些人也被来自于政治命令的司法程序判处了长期徒刑,就像北京法院无耻地在2009年12月判处刘晓波先生一样。

我们坚信并敢于要求你和你的政府,当知识分子、艺术家、作家和学者行使自己的核心使命:即思考、重新思考、提出问题、批评、创造性地采取行动并尝试开展公开对话时,根本就不存在颠覆国家安全。相反,当政府压制知识分子的表达时,现在和未来的社会福祉就会被政府破坏。

当公民按照自己的意志、通过自己的知识和良知采取行动时,当公民和平地相互结社、讨论和表达他们对社会将来发展的关心与观点时,根本就不存在颠覆国家安全。

相反,当一个国家的公民不允许自由地采取行动、结社、思考与表达时,这个国家未来的财富和精神就会被破坏。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呼吁你和你的政府,当法庭审理刘晓波的上诉时,保证给予刘晓波一个公平而真正公开的审判。

我们也要求你和你的政府,结束对其他《零八宪章》签署者的软禁和警察监视。我们呼吁你和你的政府,结束因言获罪,并释放所有政治犯。

主席先生,我们希望你知道,我们会继续密切关注刘晓波先生和其他《零八宪章》签署者。我们将与很多来自捷克共和国和斯洛伐克的《七七宪章》签署者,采取继续和持续的努力,提请国际社会注意他们的处境。

问候,

瓦茨拉夫·哈维尔,剧作家

帕维·兰多夫斯基,作家

瓦茨拉夫·马里,布拉格主教

布拉格,2010年1月6日

His Excellency Hu Jintao
President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State Council
Beijing 100032
P.R. China

Open Letter

Prague, January 6, 2010

Your Excellency, 

On December 23, the Beijing Municipal No. 1 Intermediate People’s Court – after holding him for over a year without trial – sentenced respected intellectual and human rights activist Liu Xiaobo to 11 years in prison for “inciting subversion of state power.” 

Mr. President, we would like you to know that we do not consider this trial an independent judicial process in which neither you nor your government can interfere. In fact, it is just the opposite. Mr. Liu’s trial was the result of a political order for which you carry ultimate political responsibility. We are convinced that this trial and harsh sentence meted out to a respected, well-known, and prominent citizen of your country merely for thinking and speaking critically about various political and social issues was chiefly meant as a stern warning to others not to follow his path. 

Thirty-three years ago, on January 6th, 1977, we, playwright Vaclav Havel, actor Pavel Landovsky, and writer Ludvik Vaculik, were arrested by the police in our own country, then a one-party Communist state, for “committing” exactly the same “crime”: the drafting of Charter 77 and collection of signatures with the intent to call on our own government to respect our country’s constitution, its international obligations, and basic civic and human rights. Later, some of us were also sentenced to long prison terms in politically ordained judicial proceedings, just as the court in Beijing shamefully sentenced Mr. Liu Xiaobo in December 2009. 

We strongly believe, and we dare to remind you and your Government, that there is nothing subversive to state security when intellectuals, artists, writers and academics exercise their core vocation: to think, re-think, ask questions, criticize, act creatively, and try to initiate open dialogue. On the contrary, the present and future well-being of a society is undermined when governments suppress intellectual debate. 

There is nothing subversive to state security or damaging to future prosperity when citizens act guided by their own will and according to their best knowledge and conscience, when they associate among themselves to discuss and express peacefully their concerns and visions about the future development of their society. 

On the contrary, a country’s material and spiritual future is undermined when its citizens are not allowed to act, associate, think and speak freely. 

This is why we call upon you and your Government to secure a fair and genuinely open trial for Liu Xiaobo when the court hears his appeal. 

We are also asking you and your Government to end the house arrests and police surveillance which have been imposed on other Charter 08 signatories. We call upon you and your Government to end the criminalization of free speech and to release all prisoners of conscience. 

Mr. President, we would like you to know that we will continue to watch carefully the treatment of Mr. Liu Xiaobo and other signatories of Charter 08. We will, together with many of our colleagues from the Czech Republic and Slovakia who signed the original Charter 77, make continued and sustained efforts to draw international attention to their plight. 

With regards, 

Vaclav Havel, playwright
 
Pavel Landovsky, autor
 
Vaclav Maly, Bishop of Prague

捷克赫尔辛基委员会就刘晓波案致中国政府的公开信

维权网义工 何贝翻译)在贵国,刘晓波目前正在被起诉。一年前,他就已经被控颠覆国家政权而入狱,仅仅因为他是《零八宪章》的共同作者。这份宪章批评了中国政府,并组织获得了超过300名公民的共同签名连署。

我们要求立即并无条件停止起诉并释放他。

与此同时,我们根据《世界人权宣言》(第19-21款)发出呼吁。这个宣言已经成为习惯法,早在1948年12月10日,作为联合国首批成员国的中国就已经签署了这个宣言。我们也呼吁联合国系统内其他有关国家的政府,要求中国履行其道义上的义务。

捷克赫尔辛基委员会主席 Anna Šabatová

2009年12月24日 布拉格

后记

12月25日,因参与撰写并传播《零八宪章》而被控反对国家,刘晓波被判处11年徒刑。

作为《七七宪章》的签署者与朋友,我们支持捷克赫尔辛基委员会的声明,并表示与上述的人权活动以及所有受迫害的中国朋友在一起。

12月29、30、31日和1月1、2日参与这封公开信签名的有:

瓦茨拉夫•哈维尔、帕维尔•Rychetský、切赫•Pithart、伊日•格伦托拉德、维拉•Roubalová、瓦茨拉夫•木马、佩特•乌赫尔、利布谢•希尔汉诺娃和其他52个(共60个)捷克公民。具体签名名单如下:

伊万•别汉兹尔,达妮埃拉•Bísková,托马斯•比塞克,约翰•博克,弗拉基米尔•博萨卡,Jan•布拉贝克,尼娜•Brzorádová,奥尔加•Brzorádová,安娜•杜索娃,Jan Dus,索博•Fialka,乔治•格伦托拉德,托马斯•黑尔斯,瓦茨拉夫•哈维尔,户田•海丹科娃,拉吉斯拉夫•海达内克,Jan•赫拉比纳,雅罗斯拉夫•胡季卡,米科拉什•哈迪马,雅罗斯拉夫•Chnápko,西尔维斯特•Chnápková,索博•亚尼尔,维拉•伊劳索娃,伊娃•约阿希姆,海伦娜•克利莫娃,伊凡•克利马,伊拉齐姆•戈赫格,约瑟夫•Kordík,瓦茨拉夫•马里,乔治•穆勒,达纳•内姆科娃,马丁•帕劳什,帕劳绍娃•保罗,乔治•帕夫利切克,Jan•彼得拉内克,斯坦尼斯皮•塔什,切赫•Pithart,维拉•Roubalová,弗朗鲁迪帕维•Rychetsky,沃伊捷•塞德拉切克,达纳•Seidlová,Efraim K.Sidon,Jan•索科尔,Jan•Šimsa,雅罗斯拉夫•萨巴塔,马塞拉•卡尔德娃,伊日娜•Siklova,Jitka•希尔汉诺娃,利布谢希尔•汉诺娃,Jan•西姆沙,马丁•西姆沙,彼特鲁斯卡•Šustrová,Jindřich Tomášek,瓦茨拉夫•木马,佩特•乌赫尔,Jiří •万丘拉,Jiří Wolf,帕维尔•Zalesky,瓦茨拉夫•扎克(共60人)

Dated in Prague, 24 December 2009

Open letter to the government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via the Embassy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In your country Liou Sia-pao is now being prosecuted. It is a year since he has been in prison accused of subverting the state by co-authoring a manifesto entitled „Charter 08“ criticising the government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and organising a petition in its support signed by over 300 signatories.

We demand an immediate and unconditional cessation of this prosecution and his release.

At the same time we appeal under the Universal Declaration of Human Rights (Articles 19-21) whose acceptance China signed up to as one of the first of the member states of the UN on 10 December 1948 and which has become accepted as customary law. We are also appealing to the governments of other states, associated within the UN, that they remind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to fulfil its moral obligations.

Anna Šabatová

Chairwoman Czech Helsinki Commitee

Postscript:

Liou Sia-pao (Liu Xiaobo) was sentenced to 11 years imprisonment on 25 December for alleged crimes against the state, namely for participating in writing and disseminating the Manifesto „Charter 08“.

As signatories and friends of Charter 77 we support the statement  of the Czech Helsinki Committee and  express our  sincere solidarity with the above named human rights activist and with all persecuted chinese friends.

On December 29,30,31 and on January 1,2  the following added their signatures to this letter:

Václav Havel, Pavel Rychetský, Petr Pithart, Jiří Gruntorád, Vra Roubalová, Václav Trojan, Petr Uhl, Libuše Šilhánová  and a futher 52 Czech citizens (total 60 citizens).
                                                                                            
[email protected]

Signatures to the Open letter of Czech Helsinki Committee

Ivan Bierhanzl, Daniela Bísková, Tomáš Bísek, John Bok, Vladimír Bosák, Jan Brabec, Nina Brzorádová, Olga Brzorádová, Anna Dusová, Jan Dus, Přemysl Fialka, Jiří Gruntorád, Tomáš Hales, Václav Havel, Heda Hejdánková, Ladislav Hejdánek, Jan Hrabina, Jaroslav Hutka, Mikoláš Chadima, Jaroslav Chnápko, Silvestra Chnápková, Přemysl Janýr, Vra Jirousová, Eva Joachimová, Helena Klímová, Ivan Klíma, Erazim Kohák, Josef Kordík, Václav Malý, Jiří Müller, Dana Nmcová, Martin Palouš, Pavla Paloušová, Jiří Pavlíček, Jan Petránek, Stanislav Pitaš, Petr Pithart, Vra Roubalová, František Rudl, Pavel Rychetský, Vojtch Sedláček, Dana Seidlová, Efraim K.Sidon, Jan Sokol, Jan Šabata, Jaroslav Šabata, Marcela Šabatová, Jiřina Šiklová, Jitka Šilhánová, Libuše Šilhánová, Jan Šimsa, Martin Šimsa, Petruška Šustrová, Jindřich Tomášek, Václav Trojan, Petr Uhl, Jiří Vančura, Jiří Wolf, Pavel Záleský, Václav Žák

(total 60 people)

吴高兴:维护共产党执政地位是虚,保护既得利益是实——论迫害刘晓波的文字

纪念《零八宪章》发布一周年征文

刘晓波因参与起草和发起《零八宪章》运动而遭文字狱开庭审判前后这几天,正在为生存而累得喘不过气来的我同全国其他异议人士一样,也受到了加强监控的待遇。12月24、25号这两天,我在外地接到了当地国保的电话,希望我对刘晓波的事情不要管。我知道他们又接到了上方的指示,对我加强了控制。凑巧这段时间我正好不在家,在外地同样为生计苦苦挣扎的儿子因为媳妇生病,要我去给他烧饭。临海的国保虽然知道我这个连吃饭都成问题的人跑不到哪里去,但在开庭“审判”刘晓波这个非常时期,毕竟放不下心。24号他们说要登门造访,可能确实不知道我已经外出,由于上头有布置,想上门探探情况,看看我这条涸辙之鲋是否还在干水洼地里扇尾巴喘气,我如实告诉他们在外地帮儿子谋生。25号他们又发短信给我,问我到底在哪里?我对他们说,上头也太为难你们了!请你们放心,我这个在和谐社会里连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的老头儿还能跑到哪里去呢?他们说刘晓波被判了11年,这些事情希望你不要管。我回答说,我正忙着呢,要管也得等回临海有空闲以后吧?我心里在想,政府坚持不承认我们这些因言论问题坐过牢的异议分子坐牢以前在原单位的劳动积累,坚持剥夺我们晚年养老的权利,这确实是非常精明(但决非高明)的举措——说心里话,如果我有退休费,23号那天早就跑到北京去看“审判”刘晓波这出滑稽剧去了——作为《零八宪章》的签署人之一,刘晓波的事情我不是不想管,而是没能耐管。

不过,我虽然没能耐管这件事情,但是就这件事情谈谈自己看法的能耐还是有的。我想在此文中谈谈当局迫害刘晓波的目的问题,既跟不同观点的异议朋友们商榷,也供迫害刘晓波文字狱的制造者们参考。

当局迫害刘晓波的目的是什么?普遍的看法是为了维持共产党的一党专政,我的看法恰恰相反。共产党如果真的要维持自己的执政地位,那就应该学学台湾蒋经国时期的国民党,主动开放言禁和报禁,并且逐步开放党禁,以便将来象现在台湾的国民党那样,在政治竞争中靠选票继续执政。在这个全球化、信息化和多元化的时代,思想文化要竞争,经济发展要竞争,政治领域的问题也要通过竞争去解决,竞争不仅是一种推动,也是一种制约,一个得民心的政党是决不会害怕竞争的,这是当今时代人人皆知的共识。企图以文字狱的恐怖堵住老百姓的嘴巴,不让人说话,这是一种南辕北辙的愚蠢行为,智者不取也,清白者不与也。其实,他们维持共产党的执政地位是假,想无限期地维持自己和家族的权位,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避免自己的腐败行为和其他犯罪行为因社会和平转型以后的言论自由和权力约束而遭揭露和清算是真。

《零八宪章》其实并没有超出言事上书的框架,迫害刘晓波分明是一桩因言事上书招致的文字狱。有人说,搞文字狱是为了维持共产党的执政地位,我认为这种说法并不准确。试问:胡耀邦担任总书记时期中国是否共产党执政?赵紫阳担任总书记时期中国是否共产党执政?我相信谁也否定不了。试问:胡耀邦时期是否会出现这样的文字狱?赵紫阳时期是否会出现这样的文字狱?我相信,那个时期,文字狱虽然不能说不可能出现,但那时冤假错案和文字狱纷纷被平反的事实足以说明,在共产党执政下,如果有一个开明的最高领导人,也是可以避免文字狱的,只有在毛泽东那样的暴君统治时期,中国才会出现连言事上书也要坐牢甚至杀头的文字狱。

迫害刘晓波真的是为了维持共产党的执政地位吗?什么叫“共产党执政”?究竟什么是共产党?我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弄清楚。共产党是怎样的政党?这既可以从规范的角度看,也可以从实证的角度看。如果从规范的角度看,你可以按照马克思的设想把它美化成代表工人阶级来领导农民、小商小贩等一切受苦受难的底层大众走向世界大同的救星,也可以把它妖魔化成劫掠私有财产甚至共产共妻、杀人不眨眼的红色恐怖组织。如果从实证的角度看,世界历史上有毛泽东领导的曾经在三年大饥荒中饿死几千万中国人的共产党,有斯大林领导的光是在二战中就在卡廷森林杀死一万多名反法西斯的波兰军官并且隐瞒半个世纪之久的布尔什维克共产党,有1970年代在波尔布特领导下象屠宰牲口一样大批屠杀柬埔寨人民的红色高棉共产党,也有在考茨基领导下反对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主张通过合法的议会道路取得政权的第二国际“修正主义”共产党,还有前苏联和东欧和平转型以后转向社会民主主义的共产党,此外还有当今欧美宪政民主国家同样高举人权和社会福利大旗的共产党。如果现在的中共能够转变成社会民主主义的政党在中国继续长期执政,我看也非常不错。遗憾的是,大陆没有蒋经国,即使有,他也发挥不了作用,因为既得利益太强大了。

当今那些文字狱的制造者其实并不在乎执政的是共产党还是别的什么党,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权位和利益。我相信,假设贪污腐败到此为止,并且从今以后不再发生六四屠杀和镇压法轮功之类的大规模政治迫害事件,那么只要再过10年,最多20年,那时凭借政治权力鲸吞的公私财产因无法清算而变成了个人的“合法财产”,六四屠杀者和迫害法轮功的高级罪犯也全部寿终正寝了,迫害刘晓波文字狱的制造者们保准不再把“提出‘取消一党垄断执政特权’、‘在民主宪政的架构下建立中华联邦共和国’等多项主张”当作“煽动颠覆现政权”了,那时候他们不仅不会反对,甚至完全有可能反过来充当“煽动颠覆现政权”的急先锋,因为凭借他们亿万富翁的经济实力,即使自己不在议会或政府中担任要职,也完全可以控制整个国家,这只要看看叶利钦时期俄罗斯的那些“诺民”们,就可以相信我之所言不虚。“诺民”是俄文Номeнkрaтuрa(诺民克拉图拉)的头两个音节,这是苏联后期开始流行的一个术语,指列入上级任命的官员花名册的各级官员,特别是高级官员。据1999年所作的一项统计,叶利钦当总统时期有75%以上的政治精英和61%的商业精英来自“诺民克拉图拉”。这部分人在总统周围占75%,政府中占74.3%,政党领袖中占57.1%。这些人是叶利钦政权的支柱,他们帮助叶利钦摧毁了苏联时期的制度,成为既得利益者。

由此可见,当今这些文字狱的制造者们,他们其实并不反对民主化这个最终目标,他们只不过是希望借助文字狱的恐怖推迟中国的民主进程而已。这些文字狱的制造者确实要扼杀政治竞争,坚持一党专政,但这是虚的,这不过是他们号召权势阶层团结一致共同对付平民大众尤其是弱势群体的口号。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真正要坚持的,不是什么共产党的领导,而是他们自己的领导,是他们自己和家族的既得利益,是要保证他们利用权力侵吞的巨额资产和种种犯罪行为在民主进程中免遭清算。

写于2010年元旦

吴庸:驳《刘晓波一审判决书》

刘晓波案经北京市第一中级法院于2009年12月25日作出一审判决,以所谓“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剥夺政治权利二年”。这一判决所据事实牵强附会,所依法理为专制信条,实际上,这是秉承上峰意旨而匆忙判决的一大错案、冤案。

判决书列举刘晓波所写6篇文章,企图以此证实他“煽动颠覆国家政权”。刘晓波在审讯时强调,他的文章对与错,都是现行宪法赋予他的言论自由的权利,他使用这一权利是合法的。对此,判决书指出:刘晓波的行为“已超出言论自由的范畴,构成犯罪。”这表明,当今的政权为“言论自由”划定了允许与否的权界,超出这一权界,言及政权不爱听、不许谈的言论,一律不许“自由”,且以惩办为后盾。何其荒唐的逻辑!这样曲解“言论自由”,岂不是招认“本政权只纳顺耳之声,禁止逆反之言”的专制之规吗?

判决书列举刘晓波的6篇时政评论是从刘迄今发表的约700篇文章中选出的,应是证据确凿,无可抵赖的样品。然而,仔细品读原文,不免令人惊讶:刘在这些文章中表述的都是对形势的客观描述,是对客体的价值判断,当然,客观描述与价值判断会因人而异,这正是意识形态多元的表现,是当代文明的必然要求。难道应该堵塞这种追求而固守一言堂和文化专制主义吗?不仅“固守”而已,还要对思维的活跃予以钳制,予以打压,动用专政力量予以惩罚,这不是向公众坦露中共政权厉行暴政的嘴脸吗?

判决是主观的,武断的,罪名是强加的。只要将判决书所指罪证与这几篇文章的内容相对照,就不难看出判决的强辞夺理与蛮横霸道。下面逐一过滤这几篇文章,以揭示判决刘晓波有罪的胡拉硬扯,以证实“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虚妄无据。

(1)判决书认为刘晓波的罪证之一是,他说:“自从中共掌权以来,中共历代独裁者最在乎的是手中的权力,而最不在乎的就是人的生命。”这句话出自刘所写《对黑窑童奴案的继续追问》。山西的黑窑奴工事件揭发后,中原震荡,上下惊骇。号称“社会主义”的国家竟然存在奴隶制,长期无人理会,无人过问,这个问题不值得深思吗?刘晓波为此提出5个问题与读者探讨:1)为什么官方解救童奴的效率如此低下?2)中国的官员为什么如此冷血和厚脸皮?3)为什么时间如此之长、规模如此之大的黑窑奴工至今才被大面积曝光?4)中国的黑色经济、压榨和虐待民工、大量使用童工和拐卖儿童问题由来已久,惊人的大案也时有所闻,为什么至今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理和遏制?5)自从胡温上台以来,为什么屡屡发生本该被消除在萌芽中的公共灾难演化为震惊海内外的重大公共危机?在5问基础上,他试图寻找问题的根源:“总之,独裁权力是冰冷的,眼睛只盯着乌纱帽的大小官员,不可能是温暖的。自从中共掌权以来,中共历代独裁者最在乎的是手中的权力,而最不在乎的就是人的生命。如果没有制度性变革,黑砖窑式的罪恶,非但不能连根拔掉,甚至连枝叶也掉不了几片。”他所说官员珍视自身权力、漠视人的生命安全,是以中共执政的史实为依据的,是无可否认的。他希望从“制度性变革”着手扭转非人性的现实,其实就是呼吁政治改革,是既合理又合法的建议。从这段关于权力与人的生命的论断中,根本找不到刘晓波是在“诽谤”的依据。

(2)判决书认为刘晓波的罪证之二是,他说:“中共独裁政权提倡的官方爱国主义,是‘以党代国’体制的谬论,爱国的实质是要求人民爱独裁政权、爱独裁党、爱独裁者,是盗用爱国主义之名而行祸国殃民之实。”这句话出自刘所写《中共的独裁爱国主义》。此文揭穿中共当局灌输爱国主义信念时,把国与党粘在一起,鼓吹“离开了中共政权中国就将大乱甚至崩溃”。刘晓波指出,把“党”和“国”混同是错误的,“中共政权,不等于中国,更不能代表中国文化”,不应以爱国之名偷运爱党的私货。所谓“亡党必然亡国”是一则悖论。“亡党,只意味着某一执政党政权的坍塌,而并不意味着中国的崩溃和中华民族的沉沦。”至于中共执掌的政权,刘晓波率直指出,是以暴力和谎言来维持的,这样的政权要求人民爱国的实质是“爱独裁政权、爱独裁党、爱独裁者”,而中共掌权者自己却不爱自己的祖国,在权力所及时,他们向苏联秘密出让我国东北权益和秘密出让新疆的稀有矿产采掘权,秘密向缅甸出让大块领土,听任我国南海领域诸岛礁被邻国蚕食,甚至以立法形式秘密承认历史上俄国与苏联侵占我北方数十万平方公里领土合法化,说他们“盗用爱国主义之名而行祸国殃民之实”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篇文章揭穿中共当局鼓吹爱国必须爱党的荒谬,显示中共领袖宣扬爱国高调却放肆出卖祖国利益的实质,绝然找不到刘晓波是在“诽谤”的丝毫痕迹。

(3)判决书认为刘晓波的罪证之三是,他说:“中共的这一切手段,都是独裁者维持最后统治的权宜之计,根本无法长久地支撑这座已经出现无数裂痕的独裁大厦。”这句话出自刘所写《多面的中共独裁》。此文揭示后毛时代中共政权统治的特点:独裁依旧却不狂热,呈现“模糊多面的特征”,刘称之为“灰色统治方式”。他指出:尽管这个政权仍然要求被统治者效忠,但标准已降至“只要求人们的犬儒态度:违心地拥护它赞美它”;对异见政治力量,既有跟踪窃听监狱,也有利益收买要挟,既有硬性手段,也有人情感化;对既得利益阶层,既有保护纵容,也有防范控制,既有不断强化的法律法规限制,也有法律的模糊和执法的任意;对整体宣传基调,既有硬性主旋律,也有软性大众文化,既是强制性遗忘,也是娱乐化忘却。刘晓波对这种“灰色统治方式”的描述,使人们看到这个政权统治力量的衰落,它在日暮途穷地挣扎。“中共的这一切手段,都是独裁者维持最后统治的权宜之计,根本无法长久地支撑这座已经出现无数裂痕的独裁大厦。”作者的这一判断可以给人多方面启示,愿意接受与否都可悉听尊便,但是,认为这一判断是“诽谤”,就远离了文章的实际内容,属于妄加之罪。

(4)判决书认为刘晓波煽动“通过改变社会来改变政权”是一大罪状。这一指控源于刘晓波的文章《通过改变社会来改变政权》。此文宣布了刘对社会转型的总体主张,申诉了他对政治体制改革的总体设想。民间对社会转型、对政治改革的宏观设计,大致可分激进与温和两派,刘晓波是典型的温和派。他认为,“相对于中共政权的强势而言,民间社会仍然处于弱势”,“道义在民间而权力在官府”的格局虽然逐渐形成,但是,民间社会还无法聚集起足以抗衡官权的政治力量。“所以,中国向现代自由社会的转型过程,必然是渐进的曲折的,时间的漫长也可能超出最保守的估计。”他由此提出自下而上推动社会转型的渐进的亦即改良的原则:“不必追求夺取政权的目标”,只需要“通过改变民间的生存方式――愚昧而懦弱的、甘于奴役的生活方式――来致力于独立公民社会的扩张,首先致力于在官权控制薄弱之处扩展民间社会的空间和资源,其次用不间断的非暴力反抗来压缩官权控制的社会空间,再次通过民间代价的累计来加大独裁官权的统治成本,形成民权进一分、官权缩一分的渐进格局。”这样,“追求自由民主的民间力量,不追求通过激进的政权改变来重建整个社会,而是通过渐进的社会改变来逼出政权的改变,即依靠不断成长的公民社会来改造合法性不足的政权。”刘晓波的这些构思,表达了推动社会进步的善良愿望,成为我国政治改革学术文苑中的一枝奇葩。然而,这种学术性的探讨竟然被当前政权所敌视而不允许存在,连这种渐进的、逐步改善社会状况的学术主张也不为当前政权所允许,竟然以所谓“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名义,对学术探讨者施以重刑惩罚。看来,这个政权已毫无理性可言,掌权者已处于疯狂状态。它以这样的倒行逆施告诉我们,中共当权派是今日中国最保守、最封闭、最顽固、最反动的社会势力。

(5)判决书还认为刘晓波煽动“自由中国的出现,与其寄希望于统治者的‘新政’,远不如寄希望于民间‘新力量’的不断扩张”,也是一大罪状。这句话出自刘的文章《难道中国人只配接受“党主民主”》。此文主旨在于批评社会上的“奴性文化”,期待救世主拨乱反正的“民族惰性”。“国人一次次地把自上而下的政治改革希望,寄托于新上任的执政者,但是每一次皆以失望告终;荒谬的是,一次次失望,仍然没有灭绝人们对中共主动改革的近乎绝望的希望。”为什么会有这种执著的期待呢?因为脑子里有个不易的认识:“没有了中共或中共下台,谁能代替它有效地统治中国?”“所以,等待恩赐的幸福就是平民百姓的唯一选择。”这种“奴性文化”之所以要不得,这种“民族惰性”之所以有害,是由于这些被目为救世主的明君贤主,“他们的所有决策和言说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保住绝对权力。”这种权力所在的制度“恰恰是不把人当人来对待的秩序”,因而也就不会把幸福持久地恩赐给大众。作者提出,民众应该奋起“自我作主”,通过必要的程序实行人民当家作主。这是一个针对性很强的、目标非常明确的呼吁。在这种认识的基础上,刘晓波才提出:“自由中国的出现,与其寄希望于统治者的‘新政’,远不如寄希望于民间‘新力量’的不断扩张,民间尊严在观念上和法律上得以确立之日,就是国人的人权得到制度性保障之时。”这是一篇讨论确立民权的文章,民权当立是社会转型的必然要求,是政治改革的必然归宿。但是,它到了中共当权派手中却成了大逆不道的罪证,成了刘晓波“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依据。在这些权势者心目中,国人只能接受“党主”统治,只能在“党主”面前三跪九叩,谁主张国人应站立起来走上“自我作主”之路,谁就是这些权势者的仇敌,就要以暴力专政予以惩罚。这样,权势者坚持推行共产党独裁的面目也就一清二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6)判决书列举的“煽动性文章”,还有一篇《独裁崛起对世界民主化的负面效应》,但是,判决文本没有给这篇分析“中国崛起”的文章强加什么罪证。检察官和审判官在醉眼矇眬中疏忽了,还是敷衍了事甩掉了,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判决书所举刘晓波与他人撰写《零八宪章》,“提出‘取消一党垄断执政特权’、‘在民主宪政的架构下建立中华联邦共和国’等多项煽动性主张”,并征集多人签名同意,则是刘的主要罪状。此次抓捕刘晓波并诉诸刑事审判,主要是针对《零八宪章》的拟定并广泛征求签署活动而采取的措施,其他6篇文章不过是附带一扫,起陪衬作用。《零八宪章》的基本理念和基本要求的确使当权者如坐针毡。他们最害怕的是宪章要求“取消一党垄断执政特权”,即废除中共命脉所系的一党专制制度,中共所以威势赫赫全赖这项特权支持,没有它则党的整个制度将一命呜呼。他们还害怕宪章要求“在民主宪政的架构下建立中华联邦共和国”。这本是一句远景设想,需要首先实现“民主宪政”,然后才能在这个民主架构内讨论“建立中华联邦共和国”的可行性。即使如此,当权者也寝食难安。西藏和新疆两地的民族正义要求及中共掌权者在两地欠下的血债,使他们一听“中华联邦共和国”7个字就失魂落魄。因此,他们要极力反对这种所谓“煽动性”。在他们看来,比这种文字表述更可怕的是,居然不费吹灰之力,首次就有303人勇敢签署同意宪章理念和要求,势不可当。试想,当权者连学生组织个读书会都要将主要当事者逮捕判刑,何况这种群众性签署活动的潜在力量有多大,他们估摸不透,只能下令禁止。逮捕刘晓波并施重刑就是为了警示众人赶快止步。当权者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出此决绝之策,实属利令智昏之举,他们已经发昏得不辨东西南北了,当然也就昏到不会顾及欠债是要偿还的这个世间规律。

不过,当权者不要以为有了一审判决,形势已经笃定,可以放心睡觉了。这里有个漏洞警告他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判决书明显违反现行宪法关于公民有“言论自由”的明确规定,违反现行宪法关于“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的原则规定,违反现行宪法关于“公民对于任何国家机关和国家工作人员,有提出批评和建议的权利”的规定,违反现行宪法关于公民有进行科学研究活动的自由的规定。对刘晓波的这项判决是严重违宪的,应当申请全国人大或其常委会予以审议并作撤销判决的决定。

2009年12月25日北京市第一中级法院对刘晓波的重刑判决,是中共当局在政治舞台上的一次丑角表演,他们将以丑角的姿态留在历史的册页中。

2009.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