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为鉴:《时代》的悲哀 悲哀的时代

 

五月四日,美国《时代》杂志公布了“时代”一百位人物榜。这是《时代》杂志传统的每年一度的名人榜,通常被认为是对上一年度对世界最有影响力的一百位人物的总结。在西方舆论界,《时代》人物榜影响很大,通常会引发媒体的连锁报道。

今年的一百位人物榜中,共有七位华人,其中四位是中国大陆的。作为“领袖和革命家”栏目中的名人,胡锦涛和北京市委书记刘淇都在榜中。这倒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胡锦涛现在的确影响巨大,而刘淇则是沾了操办北京奥运会的光,甚至刘淇比胡锦涛排名还要在前。在《时代》排名榜上,刘淇据第二十六位,而小胡却居第三十五位。其中第二十七位是美国国务卿赖斯,第三十二位是前好莱坞硬派明星、美国加州州长斯瓦辛格,第三十四位是克林顿的老婆希拉里。

要说有意义的,自然是居住在北京的一位二十三岁的小女子曾金燕也登上了《时代》人物榜。她在总人物榜中排行第六十位,赫然处于“英雄和先行者”栏目。当然,名人榜中的“英雄”倒也不见得是上得了战场,拚得了刺刀的猛汉,而是指对整个社会和世界具有深远影响的人物。所以这位体重大概只有四十几公斤的小女子,也进入了“英雄”之列。因为《时代》名人榜的评选人认为,她是一个对中国社会,乃至世界都是产生重大影响的人物。

《时代》的介绍不得要领

《时代》杂志在每次评选对世界影响力最大的一百位人物的时候,都会请人给每个获选人士专门写一篇介绍文章。本次请来给曾金燕写介绍文章的,是在美国小有名气的一个女作家赫芬顿(Arianna Huffington)。介绍曾金燕的文章并不长,翻译成中文大概也就是一千个汉字,却也写得文采斐然,花团锦簇,大概比较符合美国读者的口味。但是仅仅就介绍曾金燕而已,这位女作家却只介绍了曾金燕在丈夫胡佳失踪以后,如何在网上开了一个博客,如何用她“嘲讽”的风格引起了国际社会的注意力。然后就平地起高楼,把曾金燕的博客说成是第二版的“天安门拦坦克英雄”,好比是写这个网上虚拟的博客,等于是空手赤拳爬上了共军的坦克车。

女作家固然有名矣,这篇介绍文字却多少有点颠三倒四,根本也不了解中国的情况。就中国的民主事业,大概也就粗略知道一个天安门事件,所以动不动就往上套。一个区区的博客,到底有多少威力,只有在中国大陆的人才知道。何况曾金燕的博客出来不久就被中共给屏蔽了。把个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的博客平地拔高,说成是“天安门拦坦克”第二版,并且作为《时代》杂志将曾金燕评为一百位最有影响力的人物的主要理由,不仅有点糊弄《时代》的读者,也多少有点误导其他的西方媒体。

这篇不得要领的介绍文章,再经过中文媒体记者翻译得马马虎虎,把曾金燕的事迹变成了一个博客故事。甚至有位香港的朋友,以为曾金燕入选《时代》人物榜,是因为曾金燕是博客的创始人!因此《时代》介绍曾金燕的文章,基本上是起到了误导作用。也抹杀了曾金燕对中国社会真正的影响力。

曾金燕的意义

曾金燕对中国社会的影响力,恰恰不是她被屏蔽和封锁的博客。首先,曾金燕是一个热忱的社会工作者,她从十七岁那年,身为中国人民大学经济系一年级学生的时候就已经满腔热情地投入到了宣传艾滋病防治的志愿性工作,和同伴们到处进行“巡展”。后来还曾经出任北京爱源汇教育研究中心的代理总干事。而且面对打压,无私无怨,这是她在人格意义上的影响力。其次,她本身就是一位坚强的维权人士,在和胡佳结婚之后,在声援高智晟律师的绝食行动、营救陈光诚先生和帮助高耀洁老师等一系列的事件中,处处都有她的身影。

曾金燕真正感人的是她自己也被软禁和盯梢的时候,能够以一个羸弱的女子,勇敢地面对那些膀大腰粗的便衣警察。二零零六年七月开始,曾金燕被便衣警察半公开地跟踪达半年之久。但是,这段时间也正好显示了这个二十几岁的小女子非凡的勇气和智慧。她专门制作了反跟踪的文化杉,正面用英文写上“再次被软禁”,背面是醒目的大字“跟踪盯梢可耻”。还有几次,她特意制作了字牌,然后站在跟踪她的汽车前面,突然展开字牌。字牌上一行醒目的大字“欺负妇女,可耻!”,而且还是中英文对照的。奉命跟踪她的国保警察会经常让她弄得哭笑不得,或者是无地自容。这些照片同样通过网络传到了海外,造成很大影响。曾金燕这种以弱制强,勇敢聪明的举动,才是曾金燕的魅力和影响力所在。如果说我们要拔高曾金燕的话,倒是可以这样说,曾金燕以一个弱女子之身,创造了一个类似圣雄甘地一般的独特的抗暴形式。而这种影响力之深远,则是无法估计的。遗憾的是,上述这几点关于曾金燕的真正意义和独特的魅力,《时代》介绍中都没有提到。

《时代》的悲哀

我们无法得知《时代》杂志评选百人榜的细节,但是至少可以相信,《时代》评选曾金燕入榜,出于一种相当特别的考虑。

特别之处在于,如果仅仅是指影响力的话,也许更应该选曾金燕的丈夫胡佳先生。因为在去年一系列重大维权事件中,通常都是胡佳站在前面,而曾金燕站在胡佳的身后。当然,比胡佳先生更有影响的人物也大有人在,比如高智晟律师或者被关押在狱中的师涛。从这个个意义上看,《时代》没有评选维权事件中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入选百人榜,似乎既有调侃胡锦涛,让一个被欺负的小女子和他一起进入百人榜,也有点和胡锦涛调情的味道,让曾金燕这样一个在国内并不广为人知的小女子进入百人榜,虽然也扎了中共一下,但是基本上是玫瑰枝上的一根刺而已。

遗憾的是,《时代》不管是调侃胡锦涛,还是和胡锦涛调情,它的名人榜在中国大陆变成了一个悲哀的代名词。一方面,御用媒体大肆报道胡锦涛入榜的消息,既拍马屁,又论证中国的强大,使得中国领导人屡次被选入《时代》名人榜。另一方面不仅过滤曾金燕入选的新闻,而且是严加打压。

从某种意义上将,入选《时代》名人榜,等于是成了一位国际性公众人物,多少要受到所在国家政府的尊重。但是恰恰在中国,在中共眼中,入选《时代》名人榜的中国人一屁不值。去年盲人律师陈光诚和温家宝同时入选《时代》百人榜。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中共以莫须有的“破坏公物”罪判处陈光诚入狱四年零三个月。今年曾金燕入选名人榜不久,她和胡佳就被再次软禁,至今被围困在北京通州区的BOBO自由城中。

这不仅是中国这个时代的悲哀,也是《时代》杂志的悲哀。事实证明《时代》的调侃和调情之举,都是自作多情的举止,中共根本也没有把《时代》百人榜当成一根葱。想来《时代》当中如果有人了解中国的话,该是利用《时代》的舆论影响力,全面地向世界介绍中国人权状况的时候了。

笑 蜀:大学何以沦为菜市场?

 

宗教是我们的精神冰川,应该神秘而高远,庄严而圣洁,用它的涓滴细流,默默地滋养我们的灵魂。不幸,我们的本土宗教却已经沦陷。某些方丈高僧,满眼欲望,一脸横肉,跟暴发户有何区别?诸多名刹大庙,不都成了摇钱树、聚宝盆,翻卷着利禄的滔滔狼烟?宗教本来是精神的避难所,我们的本土宗教却如市井一般光怪陆离。

本土宗教的沦陷,使我们灵魂的清泉常常断流,我们的灵魂因此燥热难当,尘土飞扬。但沦陷的岂止是本土宗教。大学比本土宗教沦陷的更早,也更彻底。本土宗教沦陷了,其他宗教可以部分地取而代之,毕竟信仰没有国界。大学却是有国界的,大学一旦沦陷,则无可补救。

在某种意义上说,大学跟宗教的气质有很多相近之处。它可以而且必须散淡,幽深,沉静,甚至不妨偏执、怪异,但它决不可以唯利是图,决不可以随波逐流,决不可以阿谀攀附,决不可以嘈杂嚣张。

但是,我们的大学早就丢失了它应有的气质。对于真理的信仰,对于真理的坚持,对于真理的求索,这是大学的主要使命。如果说,宗教是从信仰的角度不断趋近真理,那么大学则是从科学的角度不断趋近真理。趋近真理的路径或有不同,趋近真理必须具备的独立于世、不为红尘所染的高贵气质却是一样的。离地面愈远,离天空愈近;离红尘愈远,离真理愈近。而必须不断趋近真理的天空,我们的大学才有资格跟宗教一样构成我们的精神冰川,构成我们精神上的终极水源,才可能滋养我们的灵魂,激荡我们的思想,磨砺我们的人格,从而赋予我们以人的尊严。

这就是说,大学其实就是某种程度上的深山古刹,教授其实就是某种程度上的出家人。要跨进大学的门槛,必须先抛却功名之心,利禄之念,而保持对于理想的忠诚,对于真理的虔诚,保持简单、淳朴的人性。但是这样的大学,现在还能找得出哪怕是一所吗?这样的教授,如果不是杳无踪影,至少也是凤毛麟角吧?

很多人在讨论中国的大学危机。在我看来,中国其实早就没有了大学,大学的灵魂早就被抽空,大学早就成为行尸走肉。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来,我从前供职的武汉某医学院,有过这么一个真实的段子。某日,学院主管人文社会科学的副书记突然召见人文版学报主编,很生气地批评道:你们太不严肃了。主编大惊:有什么问题吗?书记请多指教。副书记这时拿过学报大样,指着目录说:看看你们的标题:试论老庄的哲学思想。写论文可不是街坊聊天,怎么能老张老李地随便叫呢?要把人家的名字写全嘛,庄子就是庄子,怎么能叫老庄呢?主编这才明白咋回事,哭笑不得地解释说:老庄不是单指庄子,而是老子和庄子两个人的合称。副书记仍然不悦,理直气壮地说:那也不能简称老庄啊,那就叫老子和庄子嘛。

老庄都懂不起,凭什么领导大学,而且领导人文社会科学?无它,凭所谓政治标准而已。副书记80年代末还只是区区副科长,凭着政治出位,而在90年代初火箭般连升数级,官至副厅。此公胸无点墨,学术上狗屁不通,不过走卒贩夫而已,但一旦官至副厅,凭借自己垄断的资源,张三的课题插一腿,李四的项目插一脚,科研上很快硕果累累,教授头衔手到擒来。这种毫无人格可言的钻营之徒,在中国的很多大学却极容易得势,他们旗下的大学又何来校格?不蜕变成走卒贩夫云集的菜市场才怪。

只讲政治标准,不讲学问人品,是中国大学百疴缠身、是中国大学不成其为大学的根本原因。大学要还原为某种程度上的深山古刹,治大学之人必须清心寡欲,尤其要不计仕途利害,要言之,治大学之人必须具备圣徒气质。没有这种具备圣徒气质的人治校,中国大学只能归于无救,我们的精神世界也只能归于无救。

我们肯定不缺这样的人,十三亿人的国度,什么样的人没有?但是怎样才能让这样的人脱颖而出,并且在我们的大学中占据优势,这才真成问题。中国大学问题中,最根本的问题唯在于此。

昝爱宗:如何看到突发事件中的信息披露

 

由头:无锡一居民散布太湖水致癌物超标谣言被拘留。新华社报道称,一无锡市居民丁某采用发手机短信形式,散布”太湖水致癌物超标”的谣言,涉嫌扰乱公共秩序,6月6日被无锡警方查获,现已被依法行政拘留。近日,无锡市警方在工作中发现有人利用手机短信散布谣言,称”太湖水致癌物超标200倍”,引起一些市民恐慌。警方立即组织警力调查走访,很快查明散布此谣言的是家住无锡沁园新村的丁某。据丁某交代,自2007年5月31日晚起陆续向130余人散布了上述内容的手机短信,并导致了更大范围扩散。《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五条规定:散布谣言、谎报疫情、警情或以其他手法故意扰乱公共秩序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据此,无锡警方依法对丁某作出行政拘留10天的决定。

此外,一家非中宣部控制的电台就突发事件应对法草案删除有关限制媒体的条款进行讨论,特意提到了这位丁姓无锡市民。前不久发生的太湖水污染事件中,无锡市有一个姓丁的人由于通过手机短信发布了”太湖水致癌物质超标200倍”的信息,结果被警方以散布谣言为由行政拘留10天。但是官方并没有证据说太湖水没有致癌物质,怎么就可以由政府决定什么是谣言呢?而6月24日提交全国人大常委会二审的突发事件应对法草案,删除了有关新闻媒体不得”违规擅自发布”突发事件信息的规定;另外,草案原来规定人民政府在突发事件发生时,可以对新闻媒体的相关报道进行管理这一条在新的草案中也已被去掉。与此同时,今年新的草案新增了一条规定,禁止编造、传播有关突发事件的虚假信息;违反本法规定要负法律责任。其实,这条规定其实没有必要,因为中国法律里面都说要实事求是,要公正,要客观,编造自然有法律来惩罚它,比如’治安管理处罚法’,加这一句就没必要嘛。”不能不担心,新增的这条规定会被政府滥用,比如丁姓市民有遭遇类似的问题。

自2006年年6月提交全国人大审议的突发事件应对法草案中规定:”新闻媒体违反规定擅自发布有关突发事件处置工作的情况和事态发展的信息或者报道虚假情况,情节严重或者造成严重后果的,由所在地履行统一领导职责的人民政府处5万元以上10万元以下的罚款。”这一规定当时曾引起中国各界的广泛关注和讨论,比如一旦媒体失去舆论监督的权力,那有可能政府人员自己也会蒙在鼓里。因为他们的消息来源也不可能是最快的,如果再发生像什么’松花江污染,太湖水污染’什么的突发事件,如果当地的人大代表第一时间不知道真相,那他喝了水也是受害者。最近发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都是由互联网首先曝光,而后传统媒体跟进报道。比如山西黑砖窑事件、太湖水污染事件等等。如果没有媒体的揭露,那些受奴役的未成年人和农民工也许还生活在人间地狱。如果媒体报道这样的重大事件都要经由政府批准的话,2003年非典期间以及2005年松花江污染事件期间政府官员极力掩盖事实真相的做法不得不让人难以对政府产生信心。

[书籍下载]美国自由的故事

 

作者:[美]埃里克·方纳 著,王希 译

内容提要:
    本书作者--美国历史学会主席埃里克·方纳教授以“自由”这一复杂的概念为主题,考察了“自由”在美国历史上的多元表现方式,揭示了“自由”概念在美国历史上的演变进程。有助于读者全面深入地认识美国“自由”的本质;同时,方纳教授以综合性的叙事笔法讲述了“自由”为主题的美国历史,给人以轻松愉快的阅读感受。

作者简介:
    埃里克·方纳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德威特·克林顿历史学讲座教授,当代美国最有影响力的历史学家之一。自1970年发表其成名作《自由土地、自由劳力、自由人:内战前共和党的意识形态》起,方纳在美国内战史、重建史、黑人史和政治文化史等领域中著述甚丰,成就显著。重要著述包括:《汤姆·潘恩与革命时期的美国》(1976)、《内战时期的政治与意识形态》(1980)、《除了自由一无所有:黑人解放及其遗产》(1983)、《重建:美利坚未完成的革命(1863-1877)》(1988,该书获得象征美国史学界最高荣誉的班克罗夫特奖和其他学术大奖)、《美国自由的故事》(1998)和《谁拥有历史:在变化的世界中重新思考过去》(2002)。方纳是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上和英国皇家科学院通讯院士,并分别在1993年和2000年当选为美国历史学家组织《OAH)和美国历史学会(AHA)的主席。方纳教授曾先后在牛津大学、剑桥大学、莫斯科大学、希伯来大学等世界著名大学担任美国史讲座教授,并荣获过哥伦比亚大学的“伟大教师”的称号。

目录:
中文版序言

第一章 美国自由诞生
生而自由的英国人
自由的民主化
第二章 自由者所称的自由
奴隶制与共和国
我们,美利坚合众国的人民
第三章 一个自由的帝国
美国民主的成长
自由劳动与奴隶劳动
第四章 年轻共和国中自由的界限
想像的共同体
围绕自由界限的斗争
第五章 自由的新生
“我们都宣称为自由而战 ”
“何谓自由”?
第六章 契约自由及其反对者
镀金时代的自由
劳工与共和国
重新划分自由的界限
第七章 进步时代的自由
经济自由的种类
自由与划步时代的国家
第八章 公民自由的诞生
第一次世界大战与自由的危机
谁是美国人?
第九章 新政与自由的重新定义
保障与自由
“一种新的美国观”
第十章 为自由而战
四大自由
爱的主义式的同化
第十一章 冷战年代的自由
自由世界
消费自由的胜利
第十二章 六十年代的自由
自由运动
新左派
权利革命
第十三章 保守主义的自由
保守主义的再生
里根革命及其之后
致谢
索引
附录 方纳:一个并非神话的故事

编辑推荐:
    这是一次极不寻常的努力,埃里克·方纳极为卓越地将自由思想漫长而复杂交错的历史梳理得连贯而清楚,在这个过程中,他取得了历史学家们谈论了数十年之久,但从不知道如何去争取成就,他为我们写作了一部新的综合性美国史,将近期的史学成果以及由这些成果所创造的更为复杂的美国历史有力地结合起来,并成功地保持了自由故事的整体性,这是一部真正了不起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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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从“膜”开始

 

在上古的“早婚”体制下,女性确立其性别身份是由“初夜”开始的,在此之前,她在身体上尚未获得作为女性的鲜明征兆。一名十一二岁的“女孩”,其性别仍具有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未知性”使古代男性不免对此交媾对象产生几分惶恐。他们往往让祭司、外乡人等特具避邪之功的人员来做首次“沟通”。这古老的风俗已由许多民族志作者证实。随着人类对自身身体知识的日益丰富,穿透那层薄膜、进入神秘的女性世界深处的恐惧感渐渐淡化,但使“处女”和“女人”分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状态的那层“膜”却并未退化,进而由其引申出另外的符号意义。婚姻制度的完善确立了性交的专属权:丈夫应对妻子享有完整的交媾权利,这种权利不可分割转让,而处女之膜成为这种权利的起点。

盛传实行于中世纪欧洲各地的“领主初夜权”实际上是一种男性幻想。法语中的“Droit de seigneur”和拉丁语的“ius primae noctis”据说是指这样一种封建权利,即领主有权要求其臣属将其新婚初夜的交媾权利奉献给他。没有确凿证据历史上存在过这种权利,也没有找到成文法令或当事人被确认的记载。编年史家Hector Boece记载苏格兰国王Evenus III曾发布法令,宣称“领主拥有其领地上所有的处女膜”,又说“苏格兰的圣玛格丽特”(Saint Margaret of Scotland)巧妙采用缴纳marchent(处女税)的办法保全她的贞洁,是这种税种的起源。但Evenus III本身是传说中的国王,而Hector Boece的历史写作夹杂大量神话传说,无法作为信史采纳。中世纪欧洲的确有农户新婚时必须向领主和教堂缴纳特种税收的法律,但历史学者认为,那多半是为了补偿因臣民结婚引起的人口迁移变化。即便偶或的确发生过领主用暴力手段掠夺新婚丈夫初夜权的事例,像电影《勇敢的心》中描述的那样,这种随意破坏社会基本制度的行为也一定会遭到屈辱丈夫们激烈的反击。

“领主初夜权”观念的盛传是从16世纪开始的,风俗史的调查发现,一直到16世纪之前,欧洲农村中对婚前性交行为采取一种放任的态度。以后随着婚姻制度的进一步强化,婚前性行为在道德上被判决为有罪。“处女贞操”的大众观念在这种背景下产生,与之伴随的是“领主初夜权”之类的男性幻想也渐渐蔓延。这种幻想既揭示出男性家长对更高权力侵犯其专属性交权利的焦虑感,也暗示着对日益加固的婚姻制度的观念反动。

“惟女子与小人难养”,“养”字揭露出古代女性与牛羊家畜的近似地位,从最朴素的农业方式来看,“驯养”要从“幼齿”开始,从“起点”开始。古代的处女膜观念因此复活,穿越“膜”成为进入未知女性(色情)世界的起点,由这个起点出发,才能进行完整的“色情驯养”。这个首度被穿破的女人将只有一个性教师——同时也是她的男性家长。有一份古代“家训”说,新娶之妾的首次交媾必须在所有妻妾的目光下进行,作为“家”庭的“训”练秘笈传诸子孙。

在欧洲,处女观念在19世纪达到鼎盛,维也纳剧作家施尼兹勒在日记里记述他本人的一段韵事,他用长达半年的时间追求一位女病人“玛丽”,最后她终于“投降”,他们疯狂做爱,但因为当时他“毫不用力”就轻易成功,不免心存疑虑,便追问他本人是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玛丽要他发誓相信她说的话,但在她说他的确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时,他偷偷把食指和中指绕在一起(一种破解誓言魔力的手势)。施尼兹勒对“处女”有一种病态的渴望,他不断跟一个又一个女人上床,拼命想找到那个“之前不属于别人”的女人,但他似乎从未想过,如果所有的男人都和他一样寻找处女,那么找的次数越多,那样的女人就会越少。

在拉丁语中,“处女”拼写作virgo(其所有格形式为virginis),由两个词根复合而成,“vir”意指“男性”,“genere”意指“起源、初始”,也指涉“孕育、创造”。“处女”是男性家长“创造”一个女人的“起点”,一切从“膜”开始。

 

恋爱与革命

 

国民党政权建立之后,一时神化孙中山的风气颇盛,《总理遗嘱》“现在革命尚未成功,凡我同志,务须……继续努力,以求贯彻”的口号满天飞。余绍宋日记1928年8月19日载:“中午在西湖旅馆戈卓超寓饮其喜酒。……其女家为周子豪,旧识也,亦甚不满于今通行之结婚式,而仍不能不用。尤奇者,式中乃有读孙文遗嘱一节,是吉礼而忽杂凶礼矣。况婚姻之事又与先总理何涉乎!”1930年12月20日又记:“……往为证婚,有数人演说,殊可哂。近时人动辄讲三民主义,试问与结婚何与?无以名之,名之曰新头巾气而已。”

在婚礼中宣讲孙文遗嘱、三民主义,可谓拉大旗作虎皮,以革命作为结婚的点缀,确属不伦不类。但由另一角度看,当时的这种社会风尚,亦有使婚礼神圣化的意味,与西洋人在教堂结婚,实为同一用意。而且,结婚不等于恋爱的大功告成,而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则在婚礼上牢记“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的总理遗训,倒也相当贴切呢。

当恋爱走向革命,革命也在走向恋爱。托派元老郑超麟的回忆录原有《恋爱与革命》一章,记述早期中共党人的婚恋风气。其中郑超麟总结说:“那时我就意识到恋爱和政治之间有密切的关系,我于是想到其他几个党内斗争也是由恋爱引起的。我这话并非说:凡党内斗争都是由恋爱引起。大概没有恋爱关系的党内斗争,双方比较冷静些,客观些,理论性多些,有节制些;凡是狂热的,过火的,你死我活的斗争,多半有恋爱纠纷线索可寻的。” 

按:郑超麟所言,是有关恋爱与革命的历史实录;而与现实相呼应,在现代左翼文学史上,“革命加恋爱”则成为小说创作的一大情节母题。王德威甚至认为,“革命与恋爱提供给20年代末期中国小说家的,不只是原始素材而已;更重要的,革命与恋爱根本是20年代末期中国小说叙事之所以存在的理由。” 

此外,在同一时代,章克标也写过一篇戏说式的杂文《恋爱与革命》,里面说道:“本来恋爱自身也可以看做一种革命的行为……恋爱的主张,便是对于这种古板的旧礼教的革命……这主张把枯朽的旧道德一扫而空,于是男女的交际公开了,‘爱人呀’的诗歌产生了,‘吊膀子’的行为不被轻蔑了,‘贞操’打倒了,于是革命成功了。” 

章克标将恋爱与革命做平行的类比,甚有意味。我们大可继续发挥:恋爱是神采飞扬的生活,革命是激情燃烧的政治。大抵世间的拍拖就跟革命一样,开头的时候总是轰轰烈烈;等到拉埋天窗,也多像革命成功之后,很容易就变得一地鸡毛了。所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的遗训,也即“结婚尚未成功,夫妻仍须努力”之意也。

 

历史与社会中的中国女性与女性主义

 

纵览:海外中国研究丛书女性系列

用西方眼光看中国女性

 

西方人研究中国女性经历了大概这样几个阶段:一、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传教士文本;二、20世纪60年代的社会学/社会史文本;三、20世纪90年代的史学文本。2006年起由江苏人民出版社相继推出的海外中国研究丛书女性系列,就是第三个阶段妇女史研究的成果总汇。

这些面向西方读者的研究,每个阶段都和西方学术思想本身的发展脉络息息相关。西方历史学研究者们以其坚韧而笃定的学术态度,克服语言以及文化想象的双重障碍,在零星、残缺、杂乱的与妇女相关的史料里,捕捞中国女人的生命气息。这是一项困难重重的工作。

阅读女性系列丛书本身,也是一次历险。作为一名中国读者和一个中国女人,历史、文化、尊卑、男人、情欲、身体和技术,以及生于斯长于斯的文化语境、文化前提,是从心里从肉里长出的东西,是困惑、欢乐、痛苦、迷茫交织的布匹。首先,妇女史提供了这样一个通道,将刚性的历史言说转换成“情景真理”,经由这个秘密通道,是要看清个人经验以及个体生命的来龙去脉,将问题意识安放在个人焦虑的精神空间,然后再来打量我们自己的文化自己的历史,是钱穆先生的“温情与敬意”,还是鲁迅先生的“吃人”说,看起来既不对立,也不矛盾,因为历史本身正如伊沛霞描述的宋代妇女生活一样,是“流动的、复杂的,谜一般的”。

以文化为载体和机制而运行的中国古代社会,宗教、政治和伦理一锅煮的社会,任何概念的刺探都显得捉襟见肘,比如为什么见了皇帝要跪拜,不关乎平等,是某种宗教情怀的转喻行为,跪拜高堂父母亦同此理。为什么讲阴阳平衡,而又阴阳有序,女人服从丈夫,丈夫服从父亲,父亲服从父亲的父亲,没有谁不服从谁的,服从是每个人的核心命题。做君子真不好玩,在外君子,在家也君子,这累坏了男人,于是一堆女人围着他们,妻、妾、仆。不做君子的女人就有了相对宽松的行为可能性,比如不想生孩子或者生不了孩子,就让妾去干这事儿;比如不想做妾,可以让父母或者相好的把自己赎回去;比如还可以离婚,带着孩子到另一个地方生活。这些《红楼梦》里全有,但残忍、虚伪和“吃人”也同样真实,也同样是历史。不仅女人,包括男人,家庭也是他们主要的活动空间。一个不商业、不公共、不民主的社会,男人们也没有多少工作要做,男性精英们泡在书房,只关心文化、个人趣味、品质、性情以及少量的仕途安危,而家庭内务交给妻子管理,类似今天的公司管理。中国古典精英文化的涵养与传承,是在家庭分工的基础上进行的,这得力于女人们的默默奉献。默默奉献的女人们都是一些即兴表演者,勤劳、朴实、善良以及隐忍,是男人们派发的道德符号,因为得到的回馈同样多,比如尊重、安全、物质保障以及家庭空间内部的主导权。谁要像贾母那样做一个女人,在今天看来也是无比成功的。因此,今天的一位中国大陆职业女性(台湾与香港有些例外),对丈夫与家庭的期待,和宋代、明代女人也没有多大区别,文化的魔力就是如此顽固,谁要叹息传统文化的沦丧,这也是有表演的成分了。

复兴传统文化,让男人做回君子,这无异于天方夜谭;让女人回归家庭,这比较好办,但前提是一个男人得打三份工,买十份保险,才能保证家庭的供给。文化焦虑的思维困境依然没有摆脱对比模式:东方和西方、过去和现在。通过妇女史去体会历史中的女人,不是谁更好或者更坏的问题,而是在历史中找到古人的深幽智慧,他们是如何处理困难,如何安顿精神,如何体验快乐与自由的深意,并在学术研究领域拓展新的思维空间,为理论阐释者标示了更多的思考方向。

海外女性研究丛书就提供了这样的范例,性别作为一种历史研究范畴,意味着方法论的革新,一种方法论的想象而不是西方中心的文化想象,正如法国历史年鉴学派对物质生活的关注,当代中国新史学学派关注历史的“情境化写作”。复兴是一个充满歧义的范畴,正如当时的宋明理学,在“复兴”的诉求中挽救人心,培养德性,女人收获的则是缠足的推广、烈女和贞节牌坊的剧增。当然,从现成的主流结论出发去关照古代妇女的生活不是女性系列丛书的套路,同时给“受压迫”话语翻案更加不是此套丛书的宗旨。早在上个世纪30年代,国内就出版了陈东原、谭正璧、陈顾远、金仲华等人的妇女研究著作,其中以陈东原的《中国妇女生活史》影响最为深远。该书已经对妇女作为宗法制度的牺牲品,从周以前至民国止进行了历史的系统的论述。女性研究丛书的新意在于,尽量找到性别理论和历史史料之间的平衡点,低调处理史料以及理论相激发的新结论,于是人们获得了这样一些古代女性的另类形象:既不英雄也不凄惨;既不绝望也不乐观;既不温良也不刁蛮,历史亦如生命本身一样,是抗争与妥协,偶然与必然,文化制度与文化操作的复杂织体。因此,也许在主流史家看来,妇女史有冒名顶替之嫌,是这样一些“断断续续,声音微弱,需要更多注意力才能捕捉到的信息”,妇女史本身像女人说话一样,无中心、无主角、无主线,显得蔓延、随意与松散,历史不再显得雄辩与无可置疑。

海外女性研究丛书的“海外”二字,使得研究者们面对中国文化这庞大而悠长的历史文本,不约而同地呈现出礼貌与温情的学术姿态,这是本人作为一名中国读者的直觉印象。她们,那些海外学术同行们,不满足于现成结论的学术创新姿态与这种礼貌感觉构成的某种奇怪的书写风格,因为颠覆总是在自身话语系统中进行的,比如尼采、福柯、拉康、德里达,甚至包括史学界的布罗代尔等等,要说到中国的事情,因为有了萨义德的《东方学》,汉学研究的分寸感始终是一个微妙的距离,是戴着手套的触摸。这样的礼貌属于文化空间地理学的问题,这样礼貌或许从侧面给予人们这样的启示:对自身所浸淫的文化进行严厉的批判和无情的解剖,并不意味着背叛与自轻自贱,自家人说自家事,因为熟悉,倒是少了些温情,多了些凶猛,比如鲁迅先生,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正是这痛苦,才能完成蜕变,完成理解之后的更高认同。

道德、个体以及任何一种类型的文化永远都在生成之中,会在扔掉一些东西的同时吸收一些东西,汉民族本身也是在兼容并蓄的动态过程中形成的。没有哪一种文化哪一种制度能够一劳永逸地为人类提供解决方案。即使在某一类文化共同体内部,人们接受什么或者排斥什么,都不是恒定与决绝的,这是历史的吊诡,这是历史告诉人们的虚无的力量和力量的虚无,但创造与扩展自由的边界,是人类历史共同的方向。

■ 张念(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所,上海)

细读之一:《另类的现代性:改革开放时代中国性别化的渴望》

三代中国女工的相遇

在商场的一幅巨大的香水广告牌中,一位玲珑有致的女人胸前放着一瓶香水,它的球状造型几乎与女人的身体“完美”融合,它既是女性的象征,也是女性魅力的延伸。而在不远处另一幅广告画中,一位青春永驻的老男性明星正风情万种地凝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在当下中国,谁能指望摆脱这些无孔不入的性别暗示呢?

五十年来,中国人对于性别的感受无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刻意模糊生理和社会性别特征的单一模式,到当今的俊男美女、非男非女或亦男亦女都有无数人追捧的年代,性别话语与性别时尚变得前所未有的喧嚣庞杂。虽说大家公认性别具有生理、社会和文化的层次,然而我们所经历的变迁究竟怎样才能够把握?更准确地说,我们自身是怎样的男、怎样的女?

由此看来,在众多关于性别/女性研究的著作中,美国学者罗丽莎的《另类的现代性:改革开放时代中国性别化的渴望》是独特而深刻的一部。作者将中国社会对性别认识的变化过程与中国当代的现代性想象与实践过程联系起来,因为中国近代以来的一切社会和文化现象都不能离开中国人苦苦想象和追求的终极目的——现代性/现代化。于是,我们究竟是怎样的男、怎样的女,就已经不再是茶余饭后的闲聊调侃,而是实际上预设了某种现代秩序的重大话题。

作为一位人类学学者,罗丽莎的分析建立在对杭州某国营丝织工厂女工的田野调查之上。“女工”在这项研究中不是一个同质性的群体,而是被划分成了不同的代群。作者在两年半的多次实地调查中发现,社会主义革命以后成为工人的女性有着一种强烈的政治代群身份认同。她们大致按照不同政治时期——20世纪50年代、文革、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的改革开放时期——自觉形成三个小圈子,可以分别称为“解放一代”、“文革一代”和“改革一代”。在改革开放的中国,三代女工相遇了,她们以各自不同的铭记和遗忘的方式来定位自己与当时现代性想象之间的关系。

“解放的一代”女工在20世纪80年代仍然坚持叙述由革命获得解放的故事。“劳动”(来自马克思主义意义层面的“劳动”,强调的是家庭之外、为国家的劳动)成为这一代女工女性身份建构的关键因素,而所有的劳动几乎都是跨越性别界限的。但是在市场经济的年代,市场取代劳动成为生产现代主体的新的关键因素,而且在效率、优胜劣汰等“男性气质”的市场原则下,老一代女工成为“过时”人物,她们以具有社会主义传统的诉苦来表达对当下现代性图景的含蓄意见。“文革的一代”女工也称为“失落的一代”。随着工人尤其是“国营工厂女工”在改革背景下从社会中心到边缘(甚至被视为潜在的麻烦)的转移,她们以何种态度面对这个新的世界?与老一代工人习惯性地诉苦和怀旧不同,她们发展出一种有关权威的政治,对于改革背景下的工厂纪律表现得最为抵抗或者不在乎。对于“改革的一代”,工会、计划生育办公室在微观和具体层面细化了对她们的身体进行约束的技术。为单身女工介绍婚姻对象、管理有危险的性、统计女性与生育相关的所有细节、奖惩合乎或违背生育政策的行为等,它们与无所不在的大众媒体建构起来的美丽、幸福的现代女性形象一起,鼓励了女工对家庭生活和母亲身份等女性特质的热爱,却又同时难以说服这些女工对劳动持有热情。

全文的分析是以社会生活中的性别故事为中心。故事中偶尔流露出作者和受调查者之间因为文化间离而产生的幽默与浪漫色彩。难能可贵的是,作者还审视自己的研究经验和过程,对自己可能会陷入的各种习惯性陷阱如欧洲中心主义、东方主义、本质主义等进行了反思,虽然这种自我质疑在文中偶尔穷尽到神经衰弱的地步,但也反映了一位研究者追求本真的诚意。

■ 吴菁(同济大学传播与艺术学院,上海)

 

细读之二:《千万别娶大脚女人:世界谚语中的女人》

“大风吹不走月亮”

荷兰莱顿大学米尼克·斯希珀教授著《千万别娶大脚女人》的中文译本由新星出版社于2007年1月出版。在此之前,早在2006年初秋,这部跨文化研究的著作就已在我主持的“中国女性主义学术文化沙龙”上研讨过。那时我第一次见到耳顺之年金发素白的米尼克教授。我惊异于不懂汉语的她对于汉语谚语的熟悉程度,竟超过我们当时在座的中国文学学者。更加令我惊异的是,米尼克教授要求将书的封面设计成简洁而抽象的女人形体,以配合谚语这种简洁生动的文体;在书的扉页,一双脚与一行字构成了道路,这是以谚语为镜子揭示大家在通向世界公民的路上前进了多远。

而米尼克教授从欧洲到北京春天的路,就像由谚语的书铺成。2007年春天我们又见面了,书按照她的理想呈现在我们面前,一位秋天也出席了沙龙并看到了米尼克教授画封面女形的男性学者,向米尼克教授提问,她是一位什么样的女性主义者?米尼克教授借中国西藏谚语说:“完人集一百个男人和女人的品质于一身。”

我们在亚运村湄江茶苑的双语座谈,可说是谚语之珠的碰撞。米尼克教授用她在世界各国搜集的谚语发言,她说:“德国有一句谚语说的是‘一个人坐在一张床上,一个人躺在上面’;在阿拉伯有谚语说,‘每一件东西都是从他妻子那里得到,甚至包括他自己’;或者在我的母语当中也有这样的谚语,‘一个最好的妻子就是一件最好的家具,你可以在每个房间里来使用她’。因此很明显,在每个国度中,妻子是一件不能破例的物品。在阿拉伯有这样一个谚语,‘你有了妻子就会富有’;在日语中的则是‘妻子就是这个房子里的财物’。”米尼克教授总结道,这些谚语提到男性不愿放弃他们的特权,因此世界各地的很多谚语都有很多针对女性的限制。谚语反映了这种真实的情况,反映了一种假设的美好,这种假设的美好来自男性的视角。因此对女性的限制和想象都在谚语中做出了讨论。所以,妇女应该如何,出自男人的想象。

米尼克在《千万别娶大脚女人》的序言中称谚语为“万学之母”,并引用塞万提斯在《堂吉诃德》中的观点为佐证:“我想,桑丘,没有哪则谚语是不真实的,因为谚语全部基于对经验本身的观察,是万学之母。”所谓万学之母,强调了谚语作为人类知识生产的原生细胞的意义。人类沐浴在谚语的智慧中也框定在谚语的刻板经验中,对谚语所做的研究,不能不是深入到人类知识结构的经验潜层的探险。由于谚语是古老的口头文学之一支,各地各民族谚语各不相同,研究工作的第一步就需要搜集整理。可以想象,如果不是全球化的今天,不能借助先进的电脑记录和统计工作,散布在地球各个角落的谚语,就不可能集中到米尼克的资料库中。十多年中米尼克得到世界各地人们的支持,从非洲到中国西藏,经历了常人难以承受的艰辛和寂寞,收集了来自各大洲150多个国家240多种语言的15000多条口头和书面谚语,并遴选归类形成女性的身体、爱、性、生育和女性的权力各章节,清晰地为我们呈现了地球村各种语言的谚语矿脉,正如芝加哥大学的温迪·唐涅格所说,任何人只要在不经意间拿起此书,就不会把它放下,因为书中的每一页都会涌出如宝石般发人深省的谚语、名言和令人忍俊不禁的笑话以及富有洞察力的分析。

世界各地的谚语有着自己不同的意象,米尼克教授把它们归类串珠,发现其中的规律和两性经验结构,在湄江茶苑的发言风格,便是这本书的语言风格。事实上谚语由于它的经验性,更深层地呈现了人类价值文化的多元可能,人类基于自己的经验不仅记录男性特权的维护,也反映对于女性才智和能力的恐惧,而且客观地表达对于美好两性关系的赞美。比如以下不同国家和地区的谚语,就能够带给我们文化多元的启示:“男人有两条裤子时,就想另娶新欢”(波斯谚语);“两位妻子是两罐毒药”(吉库尤谚语);“妻子是丈夫最好的朋友”(保加利亚谚语)。

谚语不仅对于两性关系有不同经验体会和思考记录,对女人生命历程的认识和人类爱情认知,也有不同经验感受,带给我们对于文化的理解和因此而来的会心微笑。英国谚语说,“女人十岁是天使,十五是圣人,四十是魔鬼,八十是巫婆”,这把女人生命力和不可知却神秘的经验进行了令人忍俊不禁的描述。而土耳其谚语“恋爱中的人不觉巴格达远”,也让中国读者对于土耳其爱情时间有全新了解。

米尼克说她发现世界各地谚语中都有“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眼睛”的说法。也许人类源于同一个祖先。全球化时代令人类要寻找自己的过去和未来,要避免那不要的弯路。我想,“两只老虎”也许意味着人类早期共同的平等但各有不足之处的生活?包括男人和女人两个人的生活?

如果说1949年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西蒙娜·德·波伏瓦以她的《第二性》宣告了世界女性主义哲学诞生,1969年美国学者凯特·米利特《性政治》的出版表明了政治女性主义的实力,那么,在今天这样一个全球化时代,从谚语这样一个人类知识的原生细胞探求人类文明/两性关系的多元构成,无疑是文化女性主义者们策略性的工作。《千万别娶大脚女人》从容、温和与幽默快乐的话语风格,见证了女性主义与多元文化融合的信心,正如谚语在人类语言中的信心。“大风吹不走月亮”,女性主义源于人类经验并为了人类更好地经历生活,理论与经验的融会贯通也许是文化多元时代必要的选择。

■ 荒林(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

□ 延伸阅读

女性主义:知识的传播和再生产

自上世纪80、90年代以来,女性主义思潮在中国文化场域的风景,恰如物质繁荣在中国经济空间的景象,以物质生产的可持续性特点来理解精神生产,则我们会理解女性主义作为知识在中国的传播和再生产之基础:城市化和必需的人与人的关系调整,男人和女人对于自我身份日益迫切的需求,一切的精神渴望,都为女性主义知识消费提供市场。中国的女性主义者们,不仅大量从事译介工作,将外来女性主义知识传播到中国,也活动在中国文学文化及社会各广泛领域,把中国转型之际复杂丰富的经验提取到女性主义知识生产程序之中,通过写作、批评和教学及社会活动,使得女性主义话语如今已在纸质出版物和网络媒体上,成为与其他知识并存甚至更加吸引读者的知识。除了丰富多彩的女性文学,生生不息的女性主义理论著作,也对中国社会意识形态及文化建设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生活在如此疾速演变的时代,无论是回忆过去还是面向未来,一些女性主义著作都值得一读再读,正如一些经典服装并不在物质繁荣中失却美丽存在的价值一样。下面是部分推荐。

《第二性》(全译本),(法)西蒙娜·德·波伏瓦著,陶铁柱译,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年2月版。

集哲学家、作家、戏剧家等身份于一体的当代法国女权主义者西蒙娜·德·波伏瓦的《第二性》于1949年在法国出版,立即轰动一时。该书在当时毁誉参半,有人礼赞它是“有史以来的讨论女人的最健全、最理智、最有智慧的一本书”,又有人居心叵测地说这是“让男人憎恨的一本书”。随着西方女权运动的蓬勃发展,《第二性》被西方女权主义者奉为“圣经”,从而成为西方女权主义的理论经典。1986年,我国湖南文艺出版社在国内第一次出版了《第二性》的第二卷,书名为《第二性——女人》。自此以后《第二性》备受国内女性主义者和妇女研究者的青睐,成为推动中国女性主义思潮形成、发展的重要理论依托。

本书共有两卷。第一卷“事实与神话”是全书的理论框架,由“命运”、“历史”、“神话”这三部组成,将近占全书的1/2,从生物学、历史、哲学、文学和古代神话等角度条分缕析女性群体是何以“变成”居于从属地位的他者、次要者、客体、第二性的。第二卷“当代女性”,由“女性形成”、“处境”、“生存之辩”、“走向解放”四部分组成,探讨了各类女性在不同年龄阶段的个体发展史。

《女性主义思潮导论》,(美)罗斯玛丽·帕特南·童著,艾晓明等译,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10月版。

此书共计八章,分别介绍了不同派别的女性主义。第一章介绍自由主义女性主义;第二章从自由派和文化派的不同角度介绍了激进女性主义的观点,并对比了两派不同之处;第三章关于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女性主义;第四章围绕精神分析和社会性别女性主义,阐释了精神分析女性主义的根源,关于它的探讨以及对于弗洛伊德的批评;第五章主要介绍存在主义女性主义,着重介绍了写出《第二性》的西蒙娜·德·波伏瓦;第六章,后现代女性主义,并把它和生态女性主义相比较;第七章是多元文化和全球女性主义;最后一章是关于生态女性主义的。

每一章基本上按照女性主义流派的理论背景或根源、基本观点、探讨、批评和结论这样的顺序来布置的,使人能更好地、由浅入深地了解女性主义发展的脉络和主要观点。从多种流派的女性主义采取的不同方法、视角和框架结构,可以了解女性主义者对妇女为什么受压迫的种种解释,甚至能看到这些女性主义者们为消除这一社会现象所采取的解决办法。而置于本书前后的导言和结语等能为读者提供成书的缘由、经过以及译介的过程;而参考文献和人名与概念术语英汉对照表则能帮助精确地核实具体的名词及细节。

《男性的终结》,(英)约翰·麦克因斯著,黄菡、周丽华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年1月版。

男性研究必读书。作者通过重新剖析弗洛伊德和霍布斯这些思想家的观点,通过发明“男性气质”这个概念,解释了现代社会面临的这样一个问题:即男人和女人表面上虽拥有同等的权利,而实际上却过着如此不同的生活。

《亲密关系的变革——现代社会中的性、爱和爱欲》,(英)安东尼·吉登斯著,陈永国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2月版。

安东尼·吉登斯,英国著名社会理论家和社会学家,剑桥皇家学院院士,伦敦经济学院院长。他试图阐述以下这些问题:性革命这个富有争议的术语,在今天能被赋予什么含义?“性态”是如何形成的?这与已经影响到更大范围的个人的生活的变化究竟有什么联系?这本书旨在为妇女、儿童、同性恋等弱势群体的价值和利益的祈求进行辩护,不乏社会学大师理论上的严谨和经济范例运用上的恰如其分。

■ 荒林

 

海外中国研究丛书女性系列

《竞争的话语:明清小说中的正统性、本真性及所生成之意义》,(美)艾梅兰著,罗琳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1月版,27.00元。

《都市里的农家女:性别、流动与社会变迁》,(澳)杰华著,吴小英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4月版,23.00元。

《技术与性别:晚期帝制中国的权力经纬》,(美)白馥兰著,江湄、邓京力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4月版,30.00元。

《繁盛之阴:中国医学史中的性,960-1665》,(美)费侠莉著,甄橙主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7月版,25.00元。

自由的第一主题是人的价值

 

雷蒙·阿隆的《论自由》,几乎是一本小册子,可是却有着一种巨大的声音:自由已经成为不同社会的基本问题,无论是马克思,还是托克维尔,无论是美国的民主文明,还是东方高扬的社会主义旗幡,都要把自由认定为自己矢志追求的目标。

更开阔的自由理念

阿隆的第一价值就在这里,他超越了托克维尔和马克思的二元对立,试图在更加开阔的层面思考自由。本书第一章讲述的即是后两者的“自由”。

托克维尔如此说道:“暴君本人也不否认自由是美好的,只是他想独占自由,他认为其他所有人都配不上享有自由。因此,人们对自由的看法并没有区别,分歧在于对人的尊重程度。”(《旧制度与大革命》前言)马克思说得更让人感动:“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共产党宣言》)两个人在自由的意义上几乎是殊途同归。托克维尔出身古老的贵族家庭,马克思则是共产主义革命的倡导者。但马克思的自由理念和自由主义的差距完全不像人们想像的那么大,自由主义和马克思主义都致力于使人自由。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托克维尔与马克思成了“共谋”,他们都在探求自由的条件,只是自由的条件在托克维尔看来是自由民主制度,而在马克思看来却是经济革命。托克维尔赞同法国大革命的原则,然而马克思认为法国大革命还不够彻底,法国大革命局限于“政治的解放”,而马克思主义者必须进一步追求“人类的解放”。托克维尔呼唤重建政治,捍卫个人自由与政治自由,马克思则进一步呼唤经济革命、重建社会,使个人自由与政治自由成为现实的而非虚幻的自由;托克维尔力图实现某种程度的政治平等,马克思则进一步要求实现某种程度的经济平等;托克维尔想从政治上解放人,把人从人对人的暴政中解放出来,而马克思则进一步要求从经济上、从劳动中解放人,把人从物对人的暴政中解放出来。如此,马克思的批判和诉求本身恰好印证了托克维尔的论断。

雷蒙·阿隆显然看到了这个有意思的现象,他从托克维尔和马克思入手重新阐释,试图在两种政治哲学之间架起桥梁。在阿隆看来,社会主义的理论鼻祖马克思对古典自由主义的批判并没有否定人的自由发展,因此二十世纪伟大的经济学家哈耶克的部分观点便存在着值得商榷的余地。如此,作为哈耶克理论的范本,美国政治制度是否背弃了自由主义思想家的真正理念,舆论的作用和权力的人格化在当下技术性的世界里,会怎样隐性消解人的自由,更是值得考量。

如此前瞻性的思考,足以说明阿隆视野的开阔。往前检索,阿隆的开阔性也是有根有据。如果说孟德斯鸠和阿克顿公爵等古典自由主义者主要是在自由与权力二元对立的结构中思考自由;约翰·密尔的《论自由》受托克维尔关于多数暴政思想的启发,不再从限制政府权力、防止政府的暴政的角度来论述自由,而侧重于从防止多数人的暴政的视角来捍卫自由;以塞亚·伯林深刻地揭示了“自由”这个概念的内涵,区分了“积极自由”和“消极自由”两种概念,那么,阿隆的《论自由》则是在上述自由思想大家的前提上,开始思考人类自由的某些误区,并提出在现代社会,自由如何更加开阔,更加融合,也更加具体。

中国传统的“文人自由”

近年来,很多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以为中国缺少自由观念,并由此断定中国历史中的人很少享有自由。争论由此开始,有人在中国古籍里能够找到各种对自由的阐释。《大学》里关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一套人生程序,也是很清楚的说明:中国人早就理解到社会结构的形成,是从个体建设逐步推进到群体的,所以余英时先生指出,“承认个体先于群体,实际上已经涵盖了社会自由的意义在内。”

只是,中国人有史以来的自由观念,与雷蒙·阿隆的《论自由》相去甚远。我们可以说,中国人在精神自由方面已经走得很远,但在社会自由方面却发展甚少,所以,有人把这种精神领域的中国式自由称为“散漫的自由”、“一盘散沙的自由”。这种自由既不是人民自己争取来的人权,也不是统治者赐予的特权,而是松弛的社会组织与不完善的统治技术所遗留下的精神空隙。还是余英时说得好:“尽管它随时随地都存在,然而也随时随地都有丧失的可能。为什么呢?最根本的原因是它没有经过制度化,未能建立在合法的基础上。”

如何建设自由

沿着雷蒙·阿隆的方法论,结合余英时先生的思路,我们能发现我们对自由的理解偏差在哪里?我们应该沿着怎样的路径来建设我们的自由?

最醒目的自由理论偏差可能就是上世纪30年代的“反对自由主义”:自由主义是革命集体组织中的一种“腐蚀剂”,它“使团结涣散,关系松懈,工作消极,意见分歧”;自由主义的来源,“在于小资产阶级的自私自利性,以个人利益放在第一位,革命利益放在第二位”。这一思想成为大多数当代中国人理解自由的标准答案。现在看来,它对自由的理解主要局限在精神领域的“散漫的自由”、“一盘散沙的自由”,而对社会自由,自由权力却没有进行最基本的思考。因此,接下来的历史事实就是:以反对自由主义的名义,剥夺每个人的自由权力,暴力和强权、否定一切的单元思维成为反对自由主义的主要逻辑,而沟通,多元,人的主体价值则成为可有可无的东西。我们对自由的理解由此降低到泛政治的层面,并离普适性的自由文明价值越来越远。

最醒目的自由行为偏差可能是“文革”时代的造反派行为。北京师范大学附中的学生袁素娥等人批斗校长卞仲耘,一群孩子没有经过任何的法律程序,就将自己的校长关押,用带铁钉的木棍殴打,卞仲耘昏倒在厕所里,他们把冷水泼在校长的身上,并呵斥她装死。一些不了解“文革”,也不了解自由理念的人曾经认为,“文革”时代是中国人少有的自由时代。谬误就在这里,一方面,当时的学生们的确拥有“散漫的自由”、“一盘散沙的自由”,但同时,他们的所谓“自由”是以伤害他人为目标的,这样的自由背离了人的价值这一基本前提。

从这样的历史场景看来,对自由的理解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可能我们一直陷在某种自以为是的二元对立中。有人听见自由二字便火冒三丈,有人则高举自由的幌子在那里胡作非为。有人把神圣的自由权利看成是无耻的自私自利,有人则又借用自由的价值,将国家、法制置于脑后。我们似乎总是站在一个极端的地方讲自由,要自由,并以自由的名义振振有词地伤害他人的自由。所以罗兰夫人很生气地说:“自由、自由,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

罗素可能是比雷蒙·阿隆更人文化的自由主义大师之一,他在《什么是自由》中开篇就说:“自由的种类很多,有的世界上太少了,有的又太多了。但若说我们可以有太多的任何种类的自由,那么我们得接着补充一句:只有一种自由是我们所不期望的,那便是减少他人自由的自由。”仔细揣测罗素的话,他首先点破的是自由好坏善恶之别,不可以笼统地以为任何自由之名的东西都是我们所需要的,其次他将自由设定为对他人的权利的尊重。如此推论下去,马克思对古典贵族自由主义的否定,与后来哈耶克等人对马克思自由理念的忽视,“文革”时代学生对自由的滥用,都是已经或者试图“减少他人自由的自由”,是某种对他人权利的有限剥夺。

如此看来,生活在当下,我们一方面既要警惕那种以“集体自由”、“国家自由”、“阶级自由”为借口来剥夺个人自由的言论和行为,另一方面又必须警惕那种以“个人自由”来消解“社会自由”、“法制自由”的非理性陷阱。后者盛行之后,则必然出现群体性的盲动;前者盛行之时,独立思维能力稍微不够的人们,就极有可能把个人的自由权利悉数拱手相让,彻底丧失个人价值。

所以阿隆在书的结尾处,拿出了一个理性的结论:“我们珍视自由的意义本身,绝对的权力绝对地走向灭亡,如果没有每个人都能自己作主和自主行事的环境,那么自由就是不可能的。”看来,雷蒙·阿隆把他的立足点定位在人的主体性之上,在托克维尔和马克思之后,再一次提醒我们,对人的价值的尊重,是一切自由的核心要素,无论是国家自由,还是个人自由,无论形式自由,还是现实自由,无论是古典自由,还是当下的自由,无论社会自由,还是精神自由,人的价值才是我们的第一主题。

延伸阅读

伯林的《自由论》

在关于自由的各类研究史中,以赛亚·伯林是最伟大的章节之一。

伯林将自由区分为“积极自由”与“消极自由”两种基本涵义,这样的范式超越了之前如密尔等人的二元对立结构,也不同于雷蒙·阿隆在宏大的社会结构和学术体系里思辨自由的模式,伯林的思考起点乃是在人的主体里深度开掘,这一特色和罗素类似,他们以关注人类现实生活,把握人类命运为职责。在伯林看来,个人的“积极自由”,是指“自己依赖自己,自己决定自己”,即表述为“从事……的自由”;而“消极自由”则是“不受他人的干预和限制”,表述为“免于……的自由”。作为个人的伯林,选择了后者。因为后者事实上道出了一个真理,即只要个人的行为不妨碍他人的自由且为法律所许可,个人在做自己想做之事时就不应受到来自外部的干涉。

罗斯福总统在他著名的四大自由体系中,提出免于匮乏的自由、免于恐惧的自由,其思考范式恐怕就来自于此。

对眼下的中国而言,伯林的另一个价值则是他对民族主义的分析。“民族主义——在今天大概是最强大也最危险的力量。它常常是创伤的产物,这种创伤是一个民族在自尊或领土方面加之于另一个民族的。只有知识,细致而不是简捷的知识,才能驱散它”。他甚至特别提到了中国近代史,并认为假如“中国人没有在鸦片战争或更普遍的剥削中受羞辱,后来的历史会是另外一种面貌”。可见伯林对中国近代史以来普遍蔓延的民族主义情绪是有所观照的。

对于对民族主义有所谨慎的中国人而言,伯林的话算是挠到了痒处。伯林提到的细致的知识,即关于世界发展的全局和人类文明已经达到的某种高度的知识,或者说是一种具有普适性的知识。伯林显然认为,只有多数的人民具有这样的知识,才能跳出狭隘民族主义的陷阱。

如果我们把伯林的自由理念和他的民族主义分析结合在一起看,则很多当下的中国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法国书奖被控误导评委

 

经过两年多的审理,巴黎大审法院日前裁定,法国电视评论书奖在2005年评选过程中存在着误导和干扰评选工作的行为,须向受害人,《纳粹集中营里的黑人》(Noirs dans les camps nazis)的作者塞尔日。比雷(Serge Bilé)支付1万欧元的损害赔偿金。

该书是记者比雷采访了德、法、美和塞内加尔等多国纳粹集中营幸存者后写成的报道,揭露了二战期间黑人在集中营所遭受的屠杀和迫害。

法国电视评论书奖由法国电视集团主办,评委会由26名电视观众组成,每年在巴黎国际书展的现场进行评奖,获奖对象是非小说类的叙事作品。

《纳粹集中营里的黑人》当时在首轮排名第一。但主办方在没有确凿证据,也未进一步核实的情况下,仅凭收到的一份六页纸的文件,就草率地向评委们宣布,该书某些历史事件的时间和地点有误,正受部分德国史学家置疑,导致该书在第五轮投票中以两票之差败给了让-皮埃尔。韦尔南(Jean-Pierre Vernant)的《穿越边境》(Latraversée des frontières)。

以色列作家获德国书业和平奖

 

74岁的以色列作家和历史学家索尔。弗里德兰德(Saul Friedlander)以纳粹大屠杀期间的口述史著,于上周获得了德国书业和平奖。

弗里德兰德任教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最著名的作品为两卷本的《第三帝国与犹太人》(The Third Reichand the Jews)。颁奖仪式将于今年10月份的法兰克福书展期间举行,弗里德兰德还将获颁奖金25000欧元。

德国书业和平奖创办于1950年,由德国书商协会每年评选,用以表彰对促进不同国家和人民之间互相了解有突出贡献的文化人士。去年该奖的得主是德国社会学家沃尔夫。莱佩尼斯(Wolf Lepenies),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已故美国女作家苏珊。桑塔格分别于2005年和2003年获颁此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