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国涌:贫富之间的个人所得税

“天街踏尽公卿骨,府库烧完锦绣衣。”

“穷人的慷慨是假的,富人的吝啬是真的。”

自少年时代起,我的脑海里就一直徘徊着这些与财富有关的诗句。我们是一个富有仇富传统的民族,“劫富济贫”在民众心目中历来是得到肯定的,《水浒》之所以成为经典不是因为张扬了宋江的招安,而恰恰是梁山好汉多有“劫富济贫”的义举。但穷人未必就不向往财富,甚至更加贪婪。看看重庆开县井喷事件发生之后,许多人一夜之间得到数额巨大的赔偿款,导致了亲人反目、残杀亲人等惨剧,更不用说由此带来的赌博盛行等现象。我深信财富本身不是罪恶,财富是中性的,它既可以用来造福社会,也可以用来吃黄金宴、喝婴儿汤,醉生梦死,一掷万金,关键在于掌握财富的人的精神境界,对这个世界的体悟,对人生的认识。现在中国也有富人在倡导“财富与责任”了,昨天我从浙江图书馆经过,看见一条横幅,过几天“富布斯亿万富豪榜”的德力西集团老板胡成中要到那里做报告,题目就是“财富与责任”。掌握财富的人意识到对社会的责任,并不是单纯把自己的财富作为个人享乐、传子传孙的不世之财,这是财富观的一种进步。在西方、乃至在东方许多地方,这都是已经解决的问题,包括比尔盖次这样的超级富豪都没有将巨大的遗产留给子孙的打算。富人处理自己财富时的态度诚然和性格等个人因素有关,但更重要的还是取决于社会环境,特别是制度约束、舆论氛围等等。在经过二十五年的改革开放以后,资本家不仅摘掉“万恶不赦”的帽子,重新取得了社会的主导权,而且几乎已成为全社会的榜样,各种各样的富豪榜层出不穷,就连曾以“社会良知”著称的《南方周末》也来凑热闹,加入了评选新富豪的行列。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谈论财富观就不仅是属于富人的专利了。   

近些年来不断地在报上看到有关个人所得税问题的消息,有许多感慨。三年前新华社发出一条消息:《个人所得税主要由工薪阶层缴纳正常吗?》,据国家税务总局统计,2000年全国共征收个人所得税660亿元,其中工薪阶层缴纳的就有283亿元,占了42.86%,高居各个应税项目之首。2001年上半年,个人所得税共收入464亿元,工薪阶层所占比例依然最大。富人逃税、漏税,而普通工薪阶层、中低收入者负担了本来具有调节财富分配功能的个人所得税,这在中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相隔一年以后,我又在报上看到《朱镕基质疑富豪不缴个税——国家将加大对富裕阶层个人所得税的征收力度》的消息。在美国《亚洲华尔街日报》评出的“中国十大富豪”中不少人还是政协委员,他让税务部门一调查,结果发现这些富豪统统没有交个人所得税。他对此大为不满——“为什么越富的人越不交税呢?这是不正常的,都不交税,国家哪里有钱,怎么办事业呢?”“我看个人所得税还是应该交,我的工资超过800元的都交了,为什么越富的人越不交税呢?这是不正常的。”

据统计,在2001年中国的7万亿元人民币的存款总量中,人数不足20%的富人占据了80%的存款比例,其所交个人所得税却不到总量的10%,个人所得税的纳税主体仍然是工薪阶层。广东省去年,全省个人所得税收入总额为84.69亿元,其中来自高收入者的个税款只占2.33%。面对这一现状,国家计委经济研究所所长陈东琪曾直言不讳地指出,目前的个人所得税制度有劫贫帮富的嫌疑,影响了社会安定,减少了国家财政收入。他建议,实行结构性调节税收政策,提高个人所得税起征点,大幅提高对高收入者的课税率。对此,著名学者肖雪慧女士作这样的分析,我国个人所得税流失严重,……流失原因是对大款们的偷漏税缺乏有效防范措施。……但在防止富者逃税上十分软弱无力的税收机构在征收中、低收入者的个人所得税上却很有力度。如今,我国个人所得税起征点非常低,到了低收入者也要缴纳的地步。中、低收入者多是工薪阶层,只要工资或稿费之类收入达到起征点,所得税就被有关部门代扣了(代扣时甚至未考虑对其供养人口的豁免)。又是两年过去了,情况到底好了多少呢?

个人所得税本来是针对社会贫富不均,具有调节收入差别、体现税负公平等特征的良税,自1799英国首创,200多年来在许多文明国家无不行之有效。可是为什么到了我们这里,在征收工薪阶层的个人所得税时十分强有力的税务部门,在面对富豪、大款逃税时如此的束手无策?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富人阶层作为社会的强势阶层,自然具有很强的避税、逃税能力,单纯依靠他们自身的道德觉悟、自我约束肯定是不够的,办法恐怕还得在制度上想。当然,富人并不因此就能推卸自己的责任了。自古以来,富人的社会责任感缺失,骄奢淫逸、贪得无厌是导致普通民众产生仇富心理的根本原因之一。

强化个人所得税调节收入的功能,缩小收入差距,促进社会公平,这是专家的共识。无论是从人类发明这一税制的初衷出发,还是从我们这个古老的泱泱大国十多年前引进这一税制的目的来看,我们都绝对无法想象——个人所得税实施的结果竟然是“劫贫济富”。毋庸讳言,正如社会学家孙立平等人早已指出的那样,在“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口号下,这个社会正面临着深刻的两极分化,一方面是一小部分人越来越富,掌握了大部分的财富与社会资源。一方面却是低收入群体一天天的扩大,城镇下岗职工和失业人群不断膨胀,农民收入增长缓慢甚至下降,至少还有几千万以上的人口还在为温饱而努力,据《人民日报》报道,去年贫困人口呈现反而上升的趋势。

当先富起来的人们不需要为他的黑色收入、灰色收入缴纳个人所得税时(当然不是所有人如此),亿万普通的工薪阶层则在工资尚未到手之前就被“代扣”了个人所得税。本来征收个人所得税用意在于调节过高的贫富差距,缓解社会收入分配不公的矛盾,结果却正好相反——反而进一步扩大了收入差距,加剧了贫富悬殊,使穷者更穷、富者更富,工薪阶层纳税办公共事业,暴富阶层反而可以轻而易举、心安理得地逃税、漏税。据新华社报道,国家税务总局负责人也承认,腐败和违法现象加剧了中国的收入分配不公。为此专家们已提出了一些具有可行性的建议,比如修订税法,提高现有八百元的起征点,同时有效杜绝一些政府部门对富人的地方保护,防止纳税人和税务人员上下其手、偷税逃税;由健全金融制度入手,通过储蓄实名制的完善遏止黑色收入、灰色收入,从而建立起良性的个人收入调控体系;加大对高收入偷税者的法律惩罚力度,等等。早在1919年,“奥地利马克思主义”的代表人物奥托·鲍威尔就对这些问题做过十分认真的思考,他在《到社会主义之路》一书中提出以累进财产税、累进所得税、高额累进遗产税等手段“剥夺剥夺者”的设想。他说:

“国家对于以来资本和土地所获得的不劳而获的收入,平均征收约三分之一的累进所得税,使大资本家付出的税款多于收入的三分之一,小资本家付出的税款少于收入的三分之一。”

尽管我们与奥托·鲍威尔生活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民族,但不能一笔否定他在80多年前的思考。他是一个真诚的社会主义者,因为他不人云亦云,不唯唯诺诺,坚持独立思考,独立探索和平到达社会主义之路,提出一系列自己的思想、主张,而被以前苏联为首的共产世界定为“修正主义者”、“机会主义者”。1978年,三联书店出版的《鲍威尔的言论》,作为“机会主义、修正主义资料选编”之一,几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这本摆在旧书摊上的“反面教材”以其睿智的思想火花吸引了我,使我有机会领略马、恩、列、斯之外的社会主义者的探索。他的思考当然不一定都正确,对我们这个社会两极分化严重、公正日益流失的时代却不是没有启迪的。在中国历史上,“劫富济贫”向来被看作是“替天行道”,那是因为缺乏有效的制度性措施解决社会分配不公问题。面对现在征收个人所得税过程中出现的问题,我不由得想起了奥托·鲍威尔当年有关累进所得税的思考。我不知道专家和国家税务机关的负责人是否读过奥托·鲍威尔的书,无论如何,鲍威尔——一个社会主义者的主张中包含了对文明社会寻求平衡、健康发展的愿望与追求。他的思考对不断调整、解决注定了将与人类相始终的贫、富问题无疑是富有启发的,人类对财富的支配、享有、继承也只有在健康的轨道上运行才是可靠的、良性的,才有可能最终避免“天街踏尽公卿骨”之类的历史重演。

余世存:汉语世界的语言学转向

我受教育的年代,文风流行晦涩,文字流行朦胧。这样一个深刻的“语言学转向”至今少有人研究。近三十年来的汉语特征之一,就是学会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把普世的问题“中特”化、把现实的问题历史化或明天化……久而久之,我们已经不习惯于用引车卖浆一流的语言交流,我们忘掉了大地上的话语,一切都是书面的、学理的、舆论的、时尚的……

想起前贤,从莎士比亚、但丁,到狄更斯、巴尔扎克,到果戈理、高尔基,到惠特曼、马克吐温,他们都是当时民族共同体的语言大师。果戈理们熟悉俄罗斯各地的方言,且运用自如。惠特曼等人则确立美式英语。这些事已经隔世。西方近代的哲学思想经过语言学转向之后,其写作日益分工细密,与传统写作同中有异。而我们的社会里至今少有百科全书式的精神个体,至今少有立言立法式的写作表达。

上层的努力不够,那么,下层呢?既是官腐民败,那么民众似乎只是精英生活的拙劣的募仿者,一个劣质的翻版。民众无能代表自己,他们只能被代表。民众无能表达,他们说不出来。久而久之,在听与说时,他们已经不习惯那种简明的话语。而他们自己的话语貌似市井、乡野,属于引车卖浆之流,但实际上是精英文化及其卑劣的一支——娱乐文化对他们想当然地理解而制造出的话语产品。这些通过各种媒体分配下去的话语反过来支配了他们的生活。比如北京冯导的贺岁片所制造的话语,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近年北京民众的日常话语生活。一个国民的真实心态,倒在大家和他自己的视野之外。

这个极为诡异的民族言说空间是如此被污染,以至于从中诞生的整整几代民众都忘记了明心见性的本能。他们需要被灌养,需要别人的话,需要复杂一点儿的话语,虽然他们早已经就是王小波笔下的“十几亿傻子”。真实因此成为社会最稀缺的资源。一旦真实来到他们面前,他们要么不相信,要么傻傻地问一句:“真的吗?”他们不相信自己正经历的生活,他们相信汉语里所宣传所论证的生活。如同他们出门不看天气,他们更相信天气预报一样,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账单,他们相信专家、统计局公布的数字、图表、增长点。

这也是为什么在今天的社会做一个最真实的个体,成本高不可攀的原因。与其做一个真实的人,过真实自在的生活,倒不如去做精英,做专家学者,做成功人士。而那些有良知的专家学者,不得不在自己的文章里拐弯抹角地说一些真相。大家都用翻译语言、学理语言,比如“把把都想胡”换成“赢家通吃定律”、“马太效应”或“不落空阶级”,比如“专制国家”换成“非代议制政府的国家”……这些朦胧、晦涩的文字,充斥了我们的汉语空间。我们要了解在中国生活的真相,要了解中国心灵的来处和去路,几乎是难的。这呼应了去世七十年的鲁迅的话,今天的汉语要活画出“这沉默的国民的魂灵”来,是难的。

陈志武教授是在美国成名的大牌经济学家,据说他是华人经济学家里的前几位了,他在我们的报纸上撰文,“国有制和政府管制真的能促进平衡发展吗?”驳斥那种把我国贫富差距归咎于市场化改革的论调。我一点儿也没兴趣看这位值得尊敬的经济学家的文章。我看见在他的文章下面,是同样值得尊敬的网友们的跟贴:

——“任何人请勿将此贴从置顶位置拿掉。切切。愚昧是如此之多,此文无论经过多久时间,仍是一剂良药。”

——“个人感觉,陈或许会抗起杨小楷去世后倒下的那一面旗。”

——“遗憾的是,在中国,这种旗手不过是凭着死力气,把一些近似大白话的真相,告诉从来都是被愚昧的叫嚣所蒙敝的沉默的大多数而已。”

——“先生此文中的观点,无须论证就可以体会其必定是真相所在。但为了告诉人们这些简单的真相,还不得不引经据典、绘图列表……”

——“还不得不耗用最聪明的大脑,在西方取得了成就之后,再过来重复一些近似白痴的道理,才不至于被最白痴的口水所淹没。”

我看了只有叹气。不过,如前所说事情的两面,一面是精英衰败,一面才是民众的愚弱。有一个网友就在跟贴里说:“明显罗嗦了一些,先生应该做林觉民们那样的榜样,最好再入世一些。”

遗憾的是,做成精英的人永远不会以林觉民那样的人为榜样。因此,在我的理解里,近三十年来荒唐的汉语语言学转向是厌恶革命、告别革命的表现。这里的革命一词,虽然当事人都声称是指暴力、流血一类的言行,但已经实在地跟“人性”、“人心”等义了。

余世存:张教授的改革生活

  教授是中国名校的中国文学教授。他教授汉唐文学,授课有师承,中规中矩,但一节课里总会有几次逸出言行,以显示文学的风度。据说,这是改革的结果。一句“独立小桥风满袖”(当然,这一句是宋词)倾倒了无数学生。不特此也,他还会有眼望窗外,甩手挥洒的动作,颇有“目送飞鸿、手挥五弦”的高人雅致。在80年代文化热的年代,教授很得师生们的尊重。听说,他给自己的陋室取名为“法自然斋”,他在课堂上细细地给学生们讲过,法自然。

  但教授并非全然地自然平静,他也有金刚怒目的时候。有一次,系里德高望重的林老教授犯了急病,整个系都惊动了。教授是有名的诗人,又是研究唐诗的大家,在当时有准国宝之称。那个年代的中文系很穷,市面也没什么出租车,大家到林教授家,不知道怎么把林老送进医院,自行车吧,肯定是不行的,平板车吧,到哪里找现成稳妥的呢。有人急中生智给校办公室打电话,说教授生病了,赶紧派一辆车来送医院,对方支楞一下后,答复说,教授级别不够,不能派车。这么折腾了一阵,还是自行车、平板车拼凑起一个车队送林老进医院。到了医院,师生们要求大夫们赶紧立刻赶快治疗,要求给林老一个单间病房。大夫们慢条斯理地问:“有干部证吗?”有有有——那时的大学生都是国家干部,何况林老。但大夫们看了干部证后面无表情地说,级别不够。……一直忙前忙后的张教授和另几位教授们愤怒了,教授对身边的学生小林说:“记住没有,记住今天这一时刻,你毕业了一定要从政、当官,而且要当大官儿!”——小林今天确实位至副部级高官了。

  名校中文系交流机会多,改革开放走向深入,跟国外的学术交流活动也多了起来。教授因此派往日本某大学做客座教授一年。这个风度翩翩的教授一年后回学校,让熟悉他的师生们大吃一惊。原来他去的时候,英俊、潇洒、满头青丝,回来的时候,已经反应迟钝、头上斑斑似雪。诗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正是教授写照。经了解内情的人披露,事情的经过原来是这样的,教授到了日本,日本人很想见识中教授的国学修养,日人佩服中国古人,对今人总有一种不信任,他们以为当代中国人是没有多少文化的。对诗词小道,日人的感觉也能分出盛唐、晚唐之别,至于给出一首诗来,判断是唐是宋还是明清人作,更是小菜一碟。为此,日方好事者多想从张教授那里印证中国人是否对文化还有细腻的体悟,故他们经常邀约教授赏光雅聚,席间或在风景名胜处厚颜请张教授口占一首以为纪念。教授为了不丢面子,经常饭前、游览前、甚至前一天深夜里苦思冥想如何口占一绝,“与日本友人”。一年下来,教授的头发不由得不由黑变白了。昔我往日,满头青丝,今我去日,斑白胜雪。

  当然,事情有另外一种解释。留学日本的民族主义者教授说,80年代中国人很穷,出国一年,如能省吃俭用,基本上可以做到脱贫。但日本的食物消费实在太贵,吃一餐饭的价格几乎是国内一餐的十倍以上。到日本去的教授为了省吃俭用,基本上,只要日本友人不请客,他们就会吃从国内带去的方便面。一年下来,也确实耗干了张教授的心血。

  教授回国后,消沉了一段时间,很快又缓过劲儿来。市场社会到来,教授开始频繁地出入各种讲座,他讲的汉唐文学甚至在电视台里播出,成为一个受欢迎的节目。听说,教授还给某某官员讲诗词;有人说,就像政治局集体学习一样,教授也给那样级别的官员单独辅导过。……很快,我们知道了,教授做政协委员了,教授当选年度十杰人物了。

  80年代那种师生无间的联系,在今天似乎已经不是一个问题。重要的是,今天的师生都在争做社会的成功人士。师生共同体早已不再具有独立和社会教化的意义。今天的教授无疑是极为成功的。

  张教授的大书斋早已更换了名字,新名为“求阙斋”。

谢泳:从李维城的日记说起

 去年秋天,在南京新识的朋友邓伍文、罗建送了我一本他们的著作《西京兵变与前共产党人》。这本书所涉及的历史事实,我过去知道的极少。

  从南京回来后,我细读了他们的这本书,很受启发。邓、罗二位,不是专业的史学工作者,但却做了专业史学的工作。读他们的书时,我想到的是史学研究中知识的增量问题。我认为,我们写文章做研究,要以知识增量为基本目标,所谓知识增量就是在我们所涉及的研究范围内,能不能在已有的知道基础上加一点东西,如果不能,那么我们的研究意义何在?哪怕是一条史料、一个角度或者一条线索,都应当以知道增量为追求,对知识有增量的研究就有意义,没有增量就
没有意义。

  这本《西京兵变与前共产党人》的价值,因为涉及专业,我不好评价,但这项工作,在知识增量上肯定有意义,因为他们提出和发现的许多史料,都是第一次。这本书的核心人物中有一个名为黎天才的人,他是早年的中共党员。从本书引述的黎天才的回忆中,曾提到他当年有一个重要的报告后来收在著名的《苏联阴谋文证汇编》中,这个材料恰好我曾买到过,后来送给了一个这方面的专家。黎天才在他的回忆中说,他的这个报告曾受到过李大钊的表扬。我在南京时曾和
邓、罗两位提到过这套材料,希望他们能查一查。当时黎天才用的名字是李渤海,我后来在《苏联阴谋文证汇编》中查到了他早年的那个报告。邓、罗两位当时没有想到去找这个报告,我后来查到了,我以为对于研究工作,找到这个报告就是知识的增量,虽然增量很小。因为黎天才,我还想到了另一个人——李维城。

  李维城的个人情况,在网上可以查到。他在西安事变中也是一个常常被提到的名字,在关于西安事变的文献中,也有他的回忆。但他有一本日记,好像从没有被人提起,至少在网上查不到,而这本日记我早些年曾买到过。日记的名字叫《狱中四百十一天》,1949年9月在湖南长沙初版,是自印本,所以流传不是很广。

  这本日记是李维城在西安事变发生后,被蒋介石关在重庆监狱里所写,时在1938年。后来经程潜向蒋介石作保,李维城才出狱。这本日记主要记述的是当时个人的一些感想和经历,涉及的大事不多,但从中可以了解当时对政治犯的态度及待遇。在这本日记的前面,有李维城回忆西安事变的文章,其中也提到了黎天才。李维城1949年后曾写过一篇回忆西安事变的文章,我一时没有查到,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篇。日记中这篇回忆,对于西安事变前的一些情况,有一些
线索,其中曾特别记述了中国共产党在西安事变中的作用。李维城说:“延安共产党方面,主张对日抗战,本不后人,加以近接西安,局部同情默契,已非一日,发动之时,明朗参加,周恩来林伯渠两氏,常驻西安会商大计。共军并有向西南商洛行动的决议,张杨共成为三位一体的结合,声势浩大,咸信可以达到要求的目的。政治方面,组设计委员会,为最高决策机构,高崇民、卢广绩、吴家象、应树人、车向宸、黎天才、申伯纯等任委员,余亦参加其中委员之一,高崇民任主席,大小事件,必经详议,然后由张杨执行之。在没有送蒋回京以前,工作很是紧张,军事方面,也组织委员会,张任主席,杨副之,但尚未具体,力量尚且发挥。”(第15页)

  1949年后,高崇民的地位很高,共产党在民主党派的朋友中,高崇民是很得信任的一位,“文革”中的命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本《狱中四百十一天》,书名起得不好,如果将来再有重印的机会,我以为叫“李维城日记”为好,如果作者另有日记以示区别,也可称为“李维城狱中日记”。

从杨天水重刑到禁言文革

从杨天水重刑到禁言文革

刘晓波

 

【2006年5月21日狱委讯】中国当选改革后的联合国理事会的成员,向世界作出改善人权的诸多承诺。

然而,在中国的土地上,中共政权正在肆无忌惮地践踏人权。最近,针对维权人士、异见人士、新闻记者、环保人士的镇压毫不手软,一系列审判先后开庭,而这些案件无一不是政治冤狱。

5月11日,“李元龙煽动颠覆国家政权案”在毕节法院开庭审理,经过一天的法庭辩护和审理,法院宣布择日宣判。

5月15日,民间环保人士谭凯在杭州市西湖区法院进行不公开的审理。谭凯的被捕是因为酝酿发起成立环保民间团体“绿色观察”,而被起诉的罪名却是“非法获取国家机密罪”。

5月15日,《纽约时报》北京分社新闻助理赵岩又被北京检察机关以新的罪名起诉。胡锦涛访美前,赵岩案曾在3月17日被撤回,但现在检察机关又重新起诉。

5月17日,土地维权活动代表黄维忠省被莆田地方法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宣判,罪名是扰乱社会秩序。

5月16日,湖南省隆回县法院开庭审理“阳小青、谭小林敲诈勒索案”,审判结果择日宣判。

截至年5月18日,山东临沂盲人维权人士陈光诚先生自3月11日夜被当地警方抓走后,已经失去人身自由68天,即便他与温家宝同时入选《时代周刊》的百名风云人物,也丝毫无助于改善这位目盲心明的维权者的命运。

而在这一系列冤狱中,最令人震惊的是杨天水先生的文字狱。

5月16日,江苏镇江丹徒区法院以“颠覆国家政权罪”对杨天水先生进行秘密审理,结果是判处12年重刑。

此前,杨天水在1990年曾因“反革命罪”被判有期徒刑十年,2000年出狱后被剥夺政治权利四年的附加刑至2004年5月31日,其间被警方以“违反剥夺政治权利的有关规定”两次拘捕,后一次是2004年5月27日被拘留十五天至6月11日释放。同年12月24日在杭州访友期间被警方以“口头传唤”带走,12月25日强行押回南京,以“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罪名刑事拘留,并于2005年1月24日获“取保候审”释放。2005年12月23日在南京住宅附近街头被警方强行带走。

两次刑期加在一起二十二年,一个人能有几个二十二年!

文革结束至今,中国异见人士被判重刑的不在少数,但两次被判十年以上重刑的却能数得过来。我知道,民运先驱魏京生和徐文立都曾先后两次被判重刑,魏是15年和14年,徐是15年和13年。好在,在国际社会、特别是美国施加的压力下,两人的第二次重刑得以提前结束,魏在1997年11月流亡美国,徐在2002年12月流亡美国。

与魏、徐二位相比,虽然杨天水先生的刑期少几年,但他可能在监狱里的时间要长过魏、徐二人,因为他受到的国际关注远低于两位民主墙时代的先驱者。所以,我希望杨天水先生得到有更多的国内外关注,以便他能够尽早地走出牢门。

同时,诸多异见人士遭到警察的骚扰和驱赶。李卫平因拒绝充当公安的线人而被迫离开北京,熊忠俊因发表政论而被警察强行驱赶出深圳。维权人士范亚峰博士原准备前往美国参加与布什总统的会见,但在首都机场被边防安全部门阻截,并向他宣布:“接上级指示,你已被列入禁止出国名单。”

甚至,就连号召“不买房行动”的公益人士邹涛也被全面封杀,他的个人博客被封,报纸、电视、网络不能再出现“邹涛”、“不买房行动”的名字和照片。

除了以上个案之外,更有全国性的侵犯人权行为。

最近,号称维护律师权益的全国律师协会却充当官权的打手,该协会发布“关于律师办理群体性案件指导意见”,对律师介入维权官司作出种种限制,等于变相剥夺了那些肯于帮助弱势群体以法维权的律师们的正当权利,是通过出卖律师权益而向当政者邀功请赏。

在文革四十周年之际,中共现政权再次强制剥夺国人的知情权和发言权,也就等于在一段时间里制造出最大规模的“文字狱”:为了将那段最残暴最疯狂的罪恶历史打入禁宫,中宣部发出“严防死守”的指令,禁止任何关于文革的言论和活动,不准纪念、不准讨论、不准研究、不准发表文章,阻挠大陆学者出国参加研讨会。不仅报纸、电视和广播等所有主流媒体上禁言文革,而且在互联网上也是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显然,封锁罪恶的昨天是为了继续作恶的今天:四十年前是无法无天、冤狱遍地,四十年后是恶法治国、冤狱不断;四十年前是全国性喧嚣中的暴行累累,四十年后是全国性沉默中的禁言暴行。

在文革结束三十年后的今天,尽管残暴性有所下降,但中共的独裁本性却没有根本改变,也从未中断过政治冤案的制造,从1979年镇压“民主墙”到1998年镇压民主党,从1989年六四大屠杀到1999年镇压法轮功再到2005年的东洲血案,文革结束后的中共统治史,在政治上就是由一个接一个的“小文革”构成。

中共禁言文革是对中华民族历史的残暴,也是今天和未来的犯罪。

2006年5月20日于北京家中

(《观察》首发 )

强烈抗议镇江法院无耻重判杨天水!

强烈抗议镇江市法院施行政治迫害, 

无耻重判独立作家杨天水先生!

吴玉琴 

 

【2006年5月21日狱委讯】继去年12月,重庆市法院以“颠覆国家政权罪”判处重庆市民运人士许万平先生有期徒刑12年,剥夺政治权利四年之后,今天南京市独立作家杨天水先生又一次遭受了与许万平先生同样的命运。 

“颠覆国家政权罪”,几乎成了当局对持不同政见者的一个固定的罪 
名。只要你是无法做到与当局保持一致而所发出的声音和写出的文 
字,那么这个罪名就基本成立。一旦定罪,你就是请了多么优秀、多 
么会辩的律师。还是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最神圣的《宪法》为依据,据 
理力争,可是都难以辩得羸,因为他们认为你触犯的是《中华人民共 
和国刑法》第105条。 

在这里,《宪法》上所规定的保障公民权利,包括言论自由权的各项 
规定,在实际运用中显得是如此的苍白和无力。 

其实镇江市法院不公开开庭审理杨天水先生一案,并于开庭之日当庭 
宣判,说明此案是早就商量好内定的,所谓开庭,只是走走过场而 
已。 

相比之下,毕节市法院对李元龙先生一案,似乎还比较正规一点,尽 
管是经过努力争取,但最终我们还是得到了四张旁听证。在庭上,控 
方公诉人虽然是左得可以,用上了许许多多的“文革”语言,但当我 
们写上意见请她转交法庭时,她还是表示了少有的友好。我们本以为 
有可能要当庭宣判的,谁知审判长说,要报审判委员会,暂不宣判。 

不知是李元龙先生一案,不可同杨天水先生一案相提并论,还是各个 
地方法院对于法律程序可以任意作为?还是法院法官难以自行作出裁 
决,要听从当局的指令。不得而知,但我认为,法律应该具有正义和 
开明,不管是哪一方的作为,喑箱操作,将亵渎法律的神圣和尊严! 

杨天水先生是一个有良知的人,出于知识分子的正义和责任,出于对 
祖国的热爱,敢于直言和真言,对祖国(母亲)身上的缺点提出来, 
发出了与当局不合拍的声音,这些说明了他对这个祖国是多么的热 
爱。一味的阿谀奉承,高唱赞歌,那是对祖国和人民不负责任的表 
现。 

在此,我强烈的抗议镇江市法院这种无耻重判,任意把一个有才华的 
知识分子推到祖国的对立面去的做法,立即释放杨天水先生!不要再 
为因言获罪,因文获罪的做法开拓市场了! 

(2006年5月19日于贵阳) 

 

抗议重判作家杨天水

抗议重判作家杨天水

井蛙

 

【2006年5月21日狱委讯】杨天水,南京作家,一个捍卫言论、写作自由的知识分子,一个正义、有良知的中国公民。他,竟然再次被中国共产党侵犯了自由!12年,我为此震惊!我为此抗议! 

杨天水仅仅作为一名作家,写出了中国社会的真相,写出知识分子的 
个人立场。他如何颠覆国家政权?中国政府,强大的中国政府,强大 
到不顾国际舆论,不顾脸面的中国政府,竟然将杨天水,在圣诞节平 
安夜里绑架到他们的监狱。这就足以说明,这个政府不是以法律的名 
义来审讯一个政治犯。他们通过非法的手段,将一位合法表达言论的 
公民拘禁起来,现在,又非法加以秘密审讯,拒绝其家人听审。我对 
于这个政府的非法行为表示抗议! 

我,作为一名作家,一个同样捍卫言论、写作自由的知识分子,在 
此,向中共政府提出:立即无条件释放南京作家杨天水!立即还一个 
合法公民的人身自由! 

民主论坛 上载:[2006-05-17]

 

Cyber-dissident Zhang Lin needs immediate hospitalization

18 May 2006

Cyber-dissident Zhang Lin needs immediate hospitalization

Reporters Without Borders today joined the wife of detained cyber-dissident and pro-democracy activist Zhang Lin in calling for his immediate transfer to a public hospital for an operation to a slipped cervical disc that is affecting his central nervous system.

In the opinion of doctors consulted by Zhangs wife, Fang Cao, the condition will leave him permanently paralysed if it is not properly treated.

Fang told Reporters Without Borders he has been complaining of headaches and pains throughout his body for the past six months, and she has seen for herself how he has difficulty walking and picking things up. My husband has no strength any more and just talking causes him pain from his head to his feet, she said.

He has undergone several medical examinations that have confirmed the problem with his spinal column. Fang says the prison does not have adequate resources for the operation to be carried out properly and she hopes he will be moved to a public hospital.

Arrested on 29 January 2005, Zhang was convicted of posting articles and essays on the Internet that were contrary to the bases of the constitution and a danger to national security. His health has worsened steadily since he began an intermittent hunger strike last September in protest against his five-year prison sentence and the conditions in which he is being held. He is currently in Bengbu prison No. 1 in the eastern province of Anhui.

For more information on the case: http://www.rsf.org/article.php3?id_article=15114

China marks 40 years since Cultural Revolution with censorship and crackdown

16 May 2006

China marks 40 years since Cultural Revolution with censorship and crackdown

The organisation regretted that China was marking the 40th anniversary of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by censoring the Internet and cracking down on democrats, pointing to a 12-year jail term against a cyberdissident and closure of a pollster website. Yang Tianshui was sentenced on 16 May 2006 to 12 years in prison for posting anti-government articles online. Elsewhere a website, Polls (Zhongguo guoqing zixun), carrying out and posting political surveys was closed the previous week after asking visitors to the site to reply to a question about the June 1989 Tiananmen Square massacre.

Reporters Without Borders said it believed the prison sentence imposed on Yang Tianshui was totally unjustified. “We consider that the arrest and trial of the cyberdissident did not respect Chinese law. Yang was picked up without an arrest warrant by Security Bureau agents in plainclothes and his trial was rushed through in three hours, the organisation said.

Yang Tianshui has posted numerous articles, including on the Chinese version of the daily Epoch Times, hosted abroad. He had for example reported on torture meted out to human rights activists and protection the authorities give to some criminals. Also known under the name Yang Tongyan, the cyberdissident had already served a ten-year prison sentence between 1990 and 2000 for counter-revolutionary” crimes.

He was arrested again on 24 December 2004 in Hangzhou, Zhejiang province in the south-east of the country. He was held in custody for several weeks without being allowed to contact his family.

The press freedom organisation also condemned the closure of Polls, saying that the authorities had broken their own laws in closing the site, which did no more than report on public opinion on political issues.

Polls is a website that is properly registered and therefore completely legal. The poll which provoked its closure was based on the recent announcement of a compensation award paid to the family of a student killed during the Tiananmen massacres.

Visitors to the site were asked to respond to the question: The family of a Tiananmen victim has been compensated for the first time. What do you think about it? Two possible answers were suggested. Its an ordinary compensation, nothing very interesting about it or “A first step towards the rehabilitation of Chinese history. An unprecedented case!.

Several thousand people had responded in a few days. More than 70 percent of them believed it was an unprecedented case.

The website was closed for a first time on 8 May. The webmasters contacted their server who told them, The order came from high up. Polls is a political website deemed to be dangerous. We can no longer allow access to it. After two days of negotiations, they finally got permission to put the site back online, but on the condition that they revised its content.

The webmasters nevertheless decided to continue its srvey on the compensation of families of Tiananmen victims and at 10am on 11 May, less than 24 hours after it had gone back up again, Polls was closed again. This time the authorities also shut down two blogs (http://s007s.blog.163.com and http://www.z007z.blog.163.com) which allowed the site to accept votes from Internet-users.

This is the sixth time since it was founded in November 2005, that Polls has been closed.

The case echoes the closure, in February 2000, of the website www.64tianwang.com which posted missing persons appeals about people who had not been seen since the Tiananmen Square massacre. Its webmaster, Huang Qi, was arrested on 3 June 2000 and sentenced to five years in pri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