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称捍卫国学 十余"白衫客"要求于丹认错

 

昨日(22日),北京十余名人身穿着印有“孔子很着急,庄子很‘生气’”字样的白T恤,在第三极书局高喊“于丹认错”的口号。

白衫客们挥臂高喊“于丹认错”的口号。

“捍卫国学!于丹认错!百家争鸣!”昨天(22日)下午,曾在3月3日于丹新书签售现场出现的搅局白衫客再次出现在第三极书局,身穿着印有“孔子很着急,庄子很‘生气’”字样的白T恤,喊着口号反对于丹的观点。不过,这次可不止当天搅局的国学爱好者汤军一个人,队伍壮大到了十几个人。

“孔子很着急,庄子很‘生气’”,如今这两句话早已被喜欢或不喜欢于丹的人所熟知,汤军曾穿着写有这两句话的白T恤大闹于丹签售现场。而且,以这两句话命名的新书也在昨天由科技文献出版社出版了,作为作者之一,汤军也出现在新书发布会现场。他表示,于丹的两部《心得》都是“《无极》的升级换代产品,在教我们做快乐的奴隶”。

昨天,汤军也跟着这些白衫客们一起挥舞手臂,高喊“于丹认错”的口号,不过他穿的是一身休闲西装,而这些反对者也不再身穿有手写字体的白T恤,而是改成了批量印制、生产的“文化衫”。

冉云飞:大师们谈常识

 

冉按:我读书常碰着些醍醐灌顶的醒脑之语,看后便辑录下来,日积月累,寸累铢积,竟渐渐有二、三百则之多。同时,准备给每一则写个一两百字或笺或释的读后感,以作为自己思想更新与进展之汇报。现选小部分尚未有读后感的出来以公诸朋友们,将来之排列则以说常识者的学科身份和生卒年限来加以分类和区别,如文艺学家、思想家、政治家等,以便读者检索。

2007年4月19日7:30分

冉云飞辑录

1:面对肯尼迪总统的就职演说名言,“不要问你的国家能为你做些什么,而要问你能够为你的国家做些什么”,弗里德曼给予了彻底的改造:“自由社会中的人们不应该这样思考问题,而应该问,什么可以交给政府,什么不可以交给政府,如何防止我们建立的政府来侵害我们的自由?”因为在弗里德曼看来,对自由的最大伤害来自于权力的集中。

2:弗里德曼说,“纯粹的经济学研究绝不会让一个经济学家成为伟大的思想家”。如果思想是建立在确实数据之上的理性思考,当然更能垂诸久远。

3:“已经集中起来的权力不会由于创造它的那些人的良好愿望而变为无害。”——弗里德曼

4:哈耶克如是说:“把个人当作人来尊重,在他自己的范围内,承认他的看法和趣味是至高无上的。”对人的选择自由的高度尊重,是我们的福音。

5:维特根斯坦如是说:“强迫自己按既定的顺序去思维,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哲学家是那种在达到常识性的观念之前必须在自身纠正许多理智错误的人”。

6:殷海光说:“自古至今,容忍的总是老百姓,被容忍的总是统治者。”

7:民国时,王亚南说:“专制制度下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哑子,一种是骗子。我看今天的中国就是少数骗子在统治多数哑子。”

8:雷海宗说:“中国知识分子一言不发的本领在全世界的历史上,可以考第一名。”

9:约翰。伯格说:“一个被割断历史的民族和阶级,它自由选择和行为的权力,就不如一个始终得以将自己置身于历史之中的民族和阶级,这就是为什么——这也是唯一的原因——所有过去的艺术,就是一个政治问题。”

10:鲁迅身后的命运正相反:他是中国现代文学的头牌,但始终抵押在政权手里;他对现实政治其实毫无影响,却沦为政权的超级打手;他被悬置,但难以过时,因为他身后既不曾出现、也不可能出现等量齐观的人物;因此他历久长在,不完全由于他著作的影响,而是最高规格的孤立状态;他的全集一版再版,但与当今文化难以建立活的关系——相比被封杀、被遗忘,鲁迅身后的命运与处境更其诡谲,更其悲哀。——陈丹青

11:鲁迅在中国数度迁移,但不必到派出所申办户口或暂住证;他与好几所大学有受聘解聘的关系,但从来没有一份人事档案尾随其后;他有身居高官的老朋友,但从未受制于任何单位领导;他被特务监视,但弄堂隔壁没有居民委员会;他的文章常被封杀禁止,但从未写过一纸思想汇报与书面检讨;他被多位友朋明攻暗伤,但并非出于卑怯的检举揭发;他被不同阵营污蔑围攻,但从未被国民政府“打倒”并发动全国性批判;他活在战祸频仍的时代,但从未领教过举国民众的武斗;他擅逃亡,但不是为了逃避隔离审查、监督劳动或遣送下乡;他活画出旧文人孔已己的凄惨末路,但对学者教授沦为囚犯或贱人的经历毫无感知;他为我们留下永恒的阿Q,但绝不会料到到阿Q同志后来可能当上役使乡民的村长,甚至县长;他私通乱党,名列通缉,但从未被戴上一顶右派或现行反革命帽子,所以,他不知道什么叫做被平反的狂喜与委屈。许多人讥嘲他是位“绍兴师爷”,可他从未经手一件我们时代哪怕最卑微的“冤假错案”——陈丹青

12:“贫穷才是最糟糕的暴力”——甘地

13:“以眼还眼,使整个世界都盲目了”——甘地

14:“当我绝望时,我会想起,在历史上,只有真理和爱能得胜,历史上有很多暴君和凶手,在短期内或许是所向无敌的,但是终究总是会失败,好好想一想,永远都是这样”。——甘地

15:“苦难也可以是美丽的,这听上去很难接受,只有当你挖掘得足够深时才能理解。” ——法斯宾德

16:“我到50岁才拿自己的爱国思想摆在一边,我觉得不能盲目地爱国,我要关怀全世界的人类跟个别人的尊严。人类社会跟个别人是真实,而其他是经常变动的,不是真正存在的东西。”——许倬云

17:哪里没有财产权,哪里就没有正义——哈耶克

18:“从前的愚民政策是不许人民受教育,现代愚民政策是只许人民受某一种教育。不受教育的人,因为不识字,上人的当,受教育的人,因为识了字,上印刷品的当。”——钱钟书《围城》

19:“哪里有自由,哪里就是我的祖国”——富兰克林

20:“法律必须被信仰,否则形同虚设”——伯尔曼

21: “除非相信,否则不能理解” ——奥古斯丁

22:个人是关于自身事务的最好的裁判者。——托克维尔

23:启蒙就是有勇气在一切事务上运用自身的理性。——康德

24:“爱祖国——这是壮丽的事情,然而还有更壮丽的事情,那就是爱真理……我并不想学会带着闭上的眼睛、崇拜的大脑、封上的嘴巴去爱祖国”——恰达耶夫

25:You can fool all the people some of the time, some of the people all the time, but you cannot fool all the people all the time. (你可以在一时蒙骗所有人,也可以在长时间蒙骗一些人,但不可能在长时间蒙骗所有的人)——亚伯拉罕。林肯

26:大学既是社会的镜子,又是社会的灯塔,大学的独特职责在于帮助我们的国家建立多元文化、多种社会的有效模式。我们必须达到一个新境界,使校园内外不同种族和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都能够相互理解、相互宽容,实现自由价值。——密歇根大学校校长詹姆斯。杜德斯

27“罪犯逃脱法网与政府的非法行为相比,罪孽要小得多。”——前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霍尔姆斯

28:“不管民主的定义是什么,没有新闻自由,民主本身就无法存在。”——《美国是如何治理的》一书作者希尔斯曼

29:“我们爱的是人民拿出爱国心抵抗被人压迫的国家,不是政府利用人民爱国心压迫别人的国家。我们爱的是国家为人谋幸福的国家,不是人民为国家做牺牲的国家。”——陈独秀《我们究竟应不应当爱国?》

 

鄢烈山:言说有无至上的原则?

 

近日有报道说,当年亲眼见到董存瑞炸碉堡的宋兆田、程抟九、肖泽泉3位老战士,联合董存瑞的妹妹董存梅、董存瑞生前所在部队、隆化董存瑞烈士陵园、隆化中学,以侮辱、诽谤董存瑞英雄形象为由共同将《大众电影》杂志以及播出电视专题片《电影传奇——董存瑞》的央视、电影导演郭维告上法院,北京市朝阳区法院已经正式立案审理。

虽然被告的杂志和电视台都是我国各自领域有官方身份的老大哥,导演郭维是与董存瑞年纪相仿的老革命,论理不存在“恶搞”红色经典、消解崇高甚至侮辱、诽谤董存瑞这个进了教科书而几代人家喻户晓的英雄的动机,但是,我还是感觉被告一方很弱势。可以肯定,如果是在意识形态禁忌森严的从前,被告受到的就不仅是军报的批驳,而是全民大批判,根本用不着上法庭,他们就被“打倒”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从前,郭维意在表自己塑造英雄典型之功的话,即便他敢说,杂志社与电视台也不敢放他“出笼”。

如今人们的“法律意识”是大大地增强了,在我们这个以“无讼”为上、息事宁人为传统的国度,像美国人一样动辄告上法庭,这不知是不是社会进步?

我不明白,原告们曾通过各种方式向上级和媒体表达自己的意见,“要求郭维说明真相,承认错误,赔礼道歉,恢复董存瑞的名誉”,郭维与这两家媒体为何一直拒不答复。他们是有恃无恐,还是被“中华民族不可辱”这样严厉的反应吓傻了?是不肯低头收回已说口的话吗?可无言是最高的轻蔑,岂能不激怒对方?

我非常讨厌一些人动不动就把口舌官司变成法院的“最后解决”。1997年作家们怂恿韩少功起诉北大教师张颐武诽谤,后来有余秋雨起诉北京萧某,我都觉得这些大文化人真是没出息。但这一回不同,是郭维所在的中国电影家协会先将批评《大众电影》及郭维的网民告上法庭,“成为最终的导火索,让本来一直为恢复董存瑞名誉奔波的人们怒火中烧”。

因此,对这场混战本身我无兴趣评说是非了。

我是“红色经典”哺育大的一代,即便在认清了江青之类政治骗子的真面目之后,我也认同那些经典表现的英雄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内核。但是,这与我们唾弃“高大全”的英雄模式并不矛盾呀。让英雄有血有肉有个性有人性的缺点,正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凡人可以学习呀。可是,有人却像某些宗教极端主义者,不让人对他的偶像说半句“不敬”的话,否则必欲“追杀”之,这就太过分了吧?

不仅刘胡兰、董存瑞一定要按原有的方式叙述,连阿庆嫂、杨子荣这类根本上就是文学形象的人物也必须按从前的模式改编成电视连续剧,这太可怕了!如果“怀旧”的舆论不容许我们对既有的人物形象说三道四,社会大环境如此,法庭又哪有可能保障文学创造、批评与历史研究的自由空间?

由此,我想到一个更重大的问题,我们的言说有无至上的原则?

有部美国新片《父辈的旗帜》,讲的是:二战后期,美军在太平洋上夺取日寇固守的硫磺岛,登陆作战时牺牲惨重。战役结束,随军记者随意挑选了6名士兵在山头摆造型,拍出了一幅国旗插上硫磺岛的照片,发表在美国的主流媒体上。战后,6人中有3人生还作为英雄凯旋,受邀到处做演讲。虽然他们不讲自己,只讲这是战友们特别是那些献出生命的伙伴共同浴血奋战取得的胜利和荣誉,但三人仍觉得于心不安,仿佛自己是存心作伪的骗子,其中一个印第安族裔的士兵几近精神崩溃。可是,带队的长官却不让他们讲出真相,劝慰他们道:世间没有至上的原则。意思是,为了军队的荣誉、为了激发人们的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这样更高的政治目标,你们不必较真。这部片子大大出乎我的意外,原来美军和美国也有这种树典型塑英雄的思想政治工作和宣传报道。而那位长官的理论只是与我们习闻的表述略有不同而已。

显然那位长官的理论在美国已被抛弃了。不然,关于越战的五角大楼文件被公诸报端,就必定会被判处叛国或泄密罪;不然,美军士兵仍在伊拉克苦战,每天面临生命危险,关于关塔那摩监狱、阿布格来布监狱虐囚和美国大兵奸杀民女的新闻就不可能被容许披露。

显然,对于言说而论,人世间确有一条至上的原则,那就是忠实于和追求真相。在中国古代,有良史的理想人格传统,即“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不虚美不隐恶”。在现代,鲁迅先生说:“青年们先可以将中国变成一个有声的中国。大胆地说话,勇敢地进行,忘掉了一切利害……只有真的声音,才能感动中国的人和世界的人;必须有了真的声音,才能和世界上的人同在世界上生活。”鲁迅这段话是1927年2月在香港青年会做的题为《无声的中国》的演讲中说的(收入《三闲集》)。我想,他提出的求“真”就是一条至上的言说原则。我为那个印第安族裔的美国士兵的真所感动,就想到了鲁迅这段话。

他的这段话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它经受了历史的考验: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反共流血政变之前,1927年1月作家郁达夫在创造社的机关杂志《洪水》上发表《广州事情》,根据上一年自己在广州的见闻,揭露这个“革命策源地”的腐败;随后又发表《在方向转换的途中》,呼吁人们警惕新的“英雄”(暗指蒋介石)的个人独裁。他和鲁迅没有党派政治立场,只忠实地表达自己的看法(鲁迅因直到1927年9月才脱身离粤,其时表达得比郁达夫委婉)。而他的文章,受到了郭沫若、成仿吾等的创造社老朋友的严厉批评,一度被斥之为“反动”。郭、成等人坚持的是“党性立场”,只为那时国共合作尚未破裂。同样,蔡元培、胡适等人,因为站在国民党的立场,对蒋介石在1927年“清党”时的血腥屠杀也没有大声谴责,直到数年后才积极呼吁人权和自由保障;他们的表现远不如周作人对新军阀践踏人权的高声抗议。

这些历史经验表明,“政治正确”是一时的,而“忘掉了一切利害”求得的“真”,才是“善”和“美”的根基。“真”就是人间至上的原则。

为了防止有人歪缠而曲解我的意思,我得补充一句,这样讲自然不是鼓励人当叛徒,如果你承诺了对某个组织坚守某种秘密,那就该坚不吐实。但得先想好,你该不该承诺。被迫的承诺就像违法的合同,没有约束力。

专访丁学良:大学何不先请菩萨再盖庙

 

内文提示:

在国外,不管是国立大学还是私立大学,当它有条件弄到一笔新财源的时候。它第一步一定不是把庙弄大,而是要请到好菩萨,能念经。你没有好菩萨,高等教育的经是念不出来的。不是先建大庙,而是先请大佛。

比如说一个校长拿了一千万,如果用来请大师,往往不能报销,但是盖楼账目一下子就办成了。

海外的好大学,知道大学的生命力不在这些硬件上。虽然它们的硬件也不弱,但是硬件的投入远排不上前三位。第一位的是请大师,第二位的就是用合法的资源设立奖学金,提高生源质量,第三位的是与科研和教学相关的设备。就以图书馆为例,国外的大学不是看一个学校里面盖了多少平方米的图书馆,而是看有多少藏书,而国内许多大学就是比图书馆有多大。即使有钱买书,但开放时间也不多

我欣赏的国内大学校长只有两三位,哈尔滨工业大学的校长王树国就是其中之一,他也是一个副部级的校长。他说,把我们这些校长变成什么副部级、正厅级、副厅级,这就是哭笑不得嘛。校长就是校长,校长是个专业人员,是教育家,是社会贤达,你把他变成行政官僚了,实际上是对大学精神的一种严重腐蚀

不要以为中国的大学只有吉林大学负债那么高,其实高幅度的负债率是中国高校普遍的、全局性的问题。只不过吉林大学在媒体上曝光了而已!

直到现在,高校基本上还是在沿袭老国企运作的模式。许多老国企最后都没有办法维持,只好垮掉了,不是因为他们没有钱,而是他们不会用钱,不是他们贷不了款,而是贷了款之后,浪费掉了

盖高楼,把排场做得很大。现有国立大学同国有银行的关系,只不过是老国企同国有银行关系的拷贝

对话

经济观察报:周济部长说,教育不会成为第二个国有企业。

丁学良:完全走了中国的国有企业曾经走过的、事实证明没有出路的道路。我们的经济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走出来了,大学反而还要往回走。这一走进去,再走出来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大学的问题,七天七夜也谈不完。”丁学良开门见山地说。这位香港科技大学社会科学部教授一脸严肃,并没有说笑夸张的意思。

丁学良近年来一直穿梭于内地与香港之间,研究领域包括转型社会、比较发展、全球化以及大学制度。2003年,北京大学出台的教师制度改革方案引发了有关大学的理念、什么是大学、如何治理大学的持久讨论。在内地最具名望的几所大学里,丁学良做过多场有关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公开演讲,2004年,北京大学出版社还为其出版著作《什么是世界一流大学》,一时为人瞩目。

这位哈佛大学的社会学博士,目前还是中国政法大学客座教授,以及卡内基基金会的高级研究员。他将自己的研究领域概括为“比较政治社会学”。而在比较研究中,大学制度无疑是一个新科目,也是让丁学良感受极为深刻的题目。几年来,他一直在呼吁一种开放的大学研究体制,他认为大学应该在观念方面、公共政策方面、外交战略方面成为国家整体利益最好的代言人和推动者。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那些应用科学的成果还可以拿钱去买到,但是在开发那些软力量要素上、在给本国国民提供开放性的思路上,用金钱是买不到的。这是中国的大学最应该发挥的公共服务职能。”他说。

但是中国大学这些年来的表现,与这位学者的理念相去甚远。招生黑幕、教授嫖娼、腐败窝案、学术不端……诸如此类的负面新闻层出不穷,过去隐而不见的问题一一浮现,高校似乎进入了一个多事之秋。一家杂志做了一期封面专题,标题就是“病入高校”。大学似乎已经不再是纯洁、高尚的象牙塔,而是一个粗暴的、扰攘不息的名利场。

这一乱象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不仅成为社会舆论焦点,而且成为每年全国“两会”的热门话题。而致力于大学制度研究的丁学良,对此已是哭笑不得。

当高校学术腐败等老话题还在媒体与各种讨论会上蔓延,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去年“两会”期间,几个身为大学校长的代表委员对媒体“诉苦”,说财政给高校的钱太少,学校如何缺钱,日子如何难过云云。结果惹得财政部非常不高兴。“两会”结束后的第五天,在一个论坛上,时任财政部常务副部长的楼继伟就回应说:“虽然我们教育经费占GDP的比重不高、不足,但是可以负责任地说,中国教育经费中用于高校的比重在全世界是最高的。所以,如果高校提出来什么时候给他们增加经费,我说,想靠国家给大学更多的钱,我想你可能等的时间比较长,一时半会儿没戏!”

也就是在此前后,高校的贷款问题浮出水面。

2005年12月,中国社科院发布2006年社会蓝皮书说,高校贷款有可能成为新的高风险贷款项目。由于贷款额度太高,随着还贷高峰的到来,部分高校已没有偿还能力。

2006年9月,有关报道称,高校“负债运行”问题突出,有的大学已亏损运行,连债务利息都无法偿还,其实已经游走在“财务破产”的边缘。一些业内人士表示:按照严格的财务核算制度,一些高校其实已经破产。

至于高校贷款总量有多少,一直没有一个权威的数字。社科院蓝皮书称在1500亿至2000亿元之间,而有媒体则说中国公办高校贷款规模高达2000亿至2500亿元。至于具体大学的贷款额,社科院蓝皮书说,“有的高校贷款已高达10亿元至20亿元”。

这些数字似乎并没有引起人们过多的目光。今年“两会”期间,有关高校负债的话题虽然偶有提及,但由于没有明确的、直接的指向,也就被淹没在诸多其他的报道中。

“两会”闭幕后的第三天,教育部部长周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承认,确实存在高校巨额贷款问题,但他否认部分高校“破产说”,而且高调表示“教育不会成为第二个国有企业”。而就在同一天,吉林大学财务处在校内网上贴出了一个通知书。就是这样一个网络通知,将高校负债的“窗户纸”一下子捅破了。

这一名为“吉林大学关于召开征集解决学校财务困难建议座谈会的通知”称:学校贷款高达30亿,从2005年起步入了付息高峰,每年支付的利息多达1.5亿至1.7亿元,财务困境逐步显现,学校资金入不敷出的情况日趋严峻。为此,学校不得不向全校师生征集解决问题的办法。

经媒体曝光,吉林大学迅速成为舆论风暴的中心。许多人在问:吉林大学会不会破产?其他大学是不是存在同样的严重债务问题?但是,作为当事方的全国高校们,出奇地保持了一致沉默。

作为全国第一届中青年学术论文一等奖的获得者,丁学良1984年便去了美国,在哈佛从师社会学思想大师丹尼尔·贝尔。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极端的人,一直主张理性主义的精神。但在2005年10月,他的“5个论”在内地掀起轩然大波。在公众心目中,丁学良俨然一副斗士形象,成为继郎咸平之后为舆论所广泛追捧的人。有意味的是,他们都来自香港的大学。

2005年正是反思改革的潮流汹涌之年。是年10月,《中华工商时报》发表对丁学良的专访,称“中国合格经济学家最多不超过5个”。当时,中国的“主流经济学家”正遭受空前声讨和贬抑,“五个论”横空出世,让那些以批评甚至谩骂经济学家为能事的人们兴奋不已。《中国青年报》的一项调查结果显示,1279票中,逾八成的公众支持“不超过5个”的说法。丁学良的名字,从此与“5个论”联系在了一起。

但是,丁学良却认为媒体歪曲了他的言论,后来他在接受本报采访时澄清说,他的原话是“中国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学家,最多不超过5个”,并在这句话前有很多重要的背景界定。事实上,关于中国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学家到底有几个,根本不是他那次接受采访的谈话要点,他讲的核心,是如何使中国的经济研究向经济科学的方向进步的问题,但传播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发挥,人们各取所需,借题引火,去讲各人想讲的话,完全失去了分寸。

对自己观点的传播失去控制的丁学良非常无奈。2007年4月的一天,在北京友谊宾馆,当记者就大学债务问题采访他时,他还在感叹媒体歪曲了他的“5个论”本意。不过,他似乎也并没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担心,而是坦率地讲述自己对大学问题的认识。他相信我们不会制作“丁学良炮轰中国高等教育”那样的标题———尽管那样的标题才足以引动视听。

有人对发表“5个论”的丁学良提出质疑,认为他不是经济学出身,没有资格评判中国大陆经济学家的水平。对此,曾在复旦大学获得政治经济学硕士学位的丁学良不以为然,他说,“虽然我不是学经济学出身的,但我对经济学的基本评价标准、国际上哪些大学的经济学系大概处于一种什么样的水平和位置等,还是相当了解的。”

而这一次,丁学良的话题回到了他的研究领域。他来谈论大学问题,应该没有多少人会提出质疑。

高负债率是中国高校的普遍现象

经济观察报:有评论说,吉林大学负债20亿元的新闻,不过是目前我国高校债务问题的冰山一角,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丁学良:我认同这种观点。不要以为中国的大学只有吉林大学负债那么高,其实高幅度的负债率是中国高校普遍的、全局性的问题。只不过吉林大学在媒体上曝光了而已!

经济观察报:90年代以前高校并没有高负债率问题,为什么到今天,高负债率一下子成了中国高校的普遍现象?

丁学良:在90年代后期之前,中央政府对高等教育的重视态度是一种哲学式的,更多体现在发社论、发文件上,没有把哲学式的重视变成经济学重视,没变成财政措施。而从90年代后期开始,中国政府对高等教育的重视,加上了财政的支持,在金融政策上开始对高校倾斜。问题在于,直到现在,高校基本上还是在沿袭老国企运作的模式。许多老国企最后都没有办法维持,只好垮掉了,不是因为他们没有钱,而是他们不会用钱,不是他们贷不了款,而是贷了款之后,没有把这个贷款作为企业发展的新的血液,在很大程度上浪费掉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高校只不过是模仿中国老的国企,不断地从国有银行以低成本输血的方式做一些他们愿意做的事情。

经济观察报:他们愿意做的事情是什么?盖高楼?

丁学良:对,盖高楼,把排场做得很大。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现有国立大学同国有银行的关系,只不过是老国企同国有银行关系的拷贝。

在90年代后期,一方面是高校想发展,想扩张,一方面是中央政府开始把大规模发展高等教育作为一个重要的政策。但政府的财力很有限。那时就有人讲,既然国企能够不管运作得好还是差,不管是赚钱还是亏本,不管是办得有效益还是没效益,都能够从国有银行贷款,我们大学也是国有的,我们为什么不能贷款?而且还说“不贷款白不贷”。曾几何时,国有银行和国有企业之间的关系是“父子关系”,国有企业不贷也是白不贷。国有银行同国立大学之间同样是“父子关系”,如果说国有大学不充分利用这种关系到国有银行贷款的话,那才是傻瓜。到现在为止,这种情况已经延续快10年了。

经济观察报:90年代中期国有企业改革就已经进入了攻坚阶段,可不可以这样说,看到这个机会以后,国立大学就开始取代国有企业的地位?

丁学良:他们就是按照老国企的办法输血。另外从银行方面来说,反正支持高校是政府的一个重点政策、优惠政策,我干吗不去贷呢?这里面还是牵涉到一些其他的关系,比如说有的大学毕业的校友可能在财政部门、金融部门当官的多,贷款就更容易了,贷的钱就更多了,负债率就更高了。有的学校在这方面条件差一点,可能贷款就少一点,但是没有哪一个国立大学不去借这个机会贷款。

在国有银行对企业贷款越来越走向以市场为主导的情况下,为什么高校反而不是这样?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长官意志在起作用。即使有的银行不愿意给负债累累的大学继续贷款,学校也可能把市长、市委书记或省长、省委书记请出来讲情。这些人可能和学校有很深的关系,还有可能是孩子在学校念书。国内不是经常有一些相关报道吗?很多政府官员到母校去,到子女读书的学校去,参加校庆活动的时候就带一张支票———在国外这都应该是个人捐款,可是这些官员开的是什么支票?开的是公家支票,这跟银行的高额贷款都是有联系的。

经济观察报:问题是,当高校扩招逐步刹车以后,在国有商业银行越来越注重效益以后,高校债务问题就立即凸显出来了。

丁学良:不能说所有高校开始到银行贷款的时候用心就不好,这也不公道,我们要超出个人的品质或者个人的用心之外谈论这个问题。只要熟悉中国经济发展的人马上就能够看到,这和老国有企业高负债率有极类似的地方,这就回到了政治经济学上的一个非常经典的概念,就是“软约束”。

所谓“软约束”,就是指国家与国有企业之间温情脉脉的“父子关系”,往往是以国有银行造成大量坏账为代价的。在这种社会关系中,反正我是国有企业,你作为“父亲”有责任维持我的长期生存,你不能让我死掉。国立大学贷款的时候,也想办点好事,可是如果马上还贷的话,可能很多事情就办不成。再看看周边,很多国有企业,很多国营单位和其他的国立大学贷的款比我多,贷的时间比我长,他也没还清,我干嘛那么傻?经济机制对人的行为的诱导,就是这么来的。在这之前,国有企业从国有银行贷款之后该还不还,或者经营不善出现问题,如果负责贷款的人受到了法律惩罚,后面的人不会没完没了地搞下去;国立大学找国有银行贷款之后,到时候该还不还,如果具体的经管人受到应有的处罚,后面的人也不会做下去。就是因为这种约束是软的,就是因为这种关系像父子关系一样,所以后面的人胆子越来越大,做的事情越来越大,造成高校的负债率越来越高。在这样的背景下,爆出吉林大学负债20亿元的新闻是很正常的。

为什么不先请菩萨再修庙?

经济观察报:高等教育要发展,没有钱是不行的,但为什么在有了那么多钱以后,高校的发展仍然不尽如人意,甚至遭到越来越多的批评?

丁学良:体制,问题在于没有一个良好的体制!

我们不能说中国大学没有进步,但是这个进步相对于中国各级政府,相对于学生的家长、社会对教育投入的资源相比,它的产出、它的效益是远不成正比的。高等教育取得的进步是非常有限的,而且是表面化的。

在国外,不管是国立大学还是私立大学,当它有条件弄到一笔新财源的时候———不管这笔财源是来自政府的贷款还是社会贤达人士的捐款,或是来自于提高学费———它第一步一定不是把庙弄大,而是要请到好菩萨,能念经。你没有好菩萨,高等教育的经是念不出来的。不是先建大庙,而是先请大佛。

经济观察报:也就是应该先请大师,还是先造大楼的问题?

丁学良:大师和大楼的话题被人们说滥了,我习惯说庙和菩萨。香港科技大学校长朱经武经常强调,争取到资源不应该先把庙建起来,而是先请到菩萨,再根据这个菩萨的需要给他盖庙,因为不同菩萨需要的庙是不一样的。刚好相反,国内的许多高校有了钱,不是先请菩萨,而是先修大庙。这个庙究竟适不适合以后请来的菩萨,他不管。用流行的话语说,就是办大学不是以人为本,而是以硬件为本。为什么会造成这个情况?这里面既有观念上的原因、体制上的原因,也有非常深层次的物质利益方面的考虑。

体制上的原因,就是在计划经济体制下财源的运用方式。在中国许多国有部门,往往都有一些非常过时的财务制度。比如说一个校长拿了一千万,如果用来请大师,往往不能报销,但是盖楼账目一下子就办成了。

观念下面,是物质利益的考虑。你看看现在国立大学铺摊子,同中国一些地方政府大规模融资举债办政绩工程是完全一样的,因为你建起的这个楼,铺设的草地,盖出来的庙,别人都能看得见,对当官的有好处,对提高自己的政绩有好处。如果请进大师的话,那只能内行人才能感觉出来,你的学生才能感受出来。学生是学校的服务对象,大学做得好不好,学生的反馈是一个很重要的检验标准,可是现在学生在学校里是没有发言权的,学生的反馈基本上不管用的,只有极少数的学校才把学生的反映当成一会事。

经济观察报:有教育部官员说,高校职务犯罪一半出在基建。同样,政府方面的贪污受贿人员中,分管基建工作的领导、负责基建计划的官员也占了相当大的比重。这个里面涉及的利益太多了。

丁学良:这些明的、暗的原因纠缠在一起,使得贷款并没有用在高校发展上,没有用在最关键的那些环节上。

两三年以前,山东某高校的一位副校长到哈佛大学访问,回来写了一篇文章大发感慨。她感慨什么呢?哈佛这个美国最古老、最富裕的大学,一年将近几十亿美元的预算,但是学校里面的办公室、教室、楼房,都是很老很旧的,不像我们现在国内的大学,办得像五星级宾馆一样,办得像购物中心一样。

海外的好大学,知道大学的生命力不在这些硬件上。虽然它们的硬件也不弱,但是硬件的投入远排不上前三位。第一位的是请大师,第二位的就是用合法的资源设立奖学金,提高生源质量,第三位的是与科研和教学相关的设备。就以图书馆为例,国外的大学不是看一个学校里面盖了多少平方米的图书馆,而是看有多少藏书,多少平方米的图书馆和多少藏书是不一样的。不但要看多少藏书,而且要看图书的使用率和周转率。而国内许多大学就是比图书馆有多大。

经济观察报:我们知道有些大学有钱盖图书馆,但是没钱买书。

丁学良:即使有钱买书,但开放时间也不多。不是落在实处,而是落在虚处。为什么?因为落在实处,得到好处的是学生,而学生并不影响这些人做官,并不影响这些人发财;落在虚处,虚处才是他们升官发财的垫脚板和楼梯,就是这个道理。我看得太多了,我看得太痛心了!

高校所走的路是逆改革潮流而动的

经济观察报:过去的十多年来,中国的高校出去考察的队伍一批又一批,国外回来的也是一批又一批,而且现在是全球化、网络化时代,可为什么国外大学的好观念、好体制、好做法在国内得不到推广?

丁学良:就是因为我们国内的高等教育体制是不科学的,是不符合高教发展的自然规律的。一个非常严重的、值得我们关注的现象,就是中国高校的衙门化。———也就是官本位回潮,就是我们改革开放以来一直试图打破的东西。

经济观察报:早在1985年,中共中央就发出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要求改革教育管理体制,打破教育界的官本位。没想到到了90年代末———几乎是和高校开始积极贷款同时进行的———高校又增加了几个“副部级”单位,今天“副部级”的大学已经达到了39个。

丁学良:我欣赏的国内大学校长只有两三位,哈尔滨工业大学的校长王树国就是其中之一,他也是一个副部级的校长。他说,把我们这些校长变成什么副部级、正厅级、副厅级,这就是哭笑不得嘛。校长就是校长,校长是个专业人员,是教育家,是社会贤达,你把他变成行政官僚了,看起来仿佛体现了国家对大学的重视,实际上是对大学精神的一种严重腐蚀。因为这样就把一种做官的思想、当官僚的思想深深地渗透到了大学的管理人员中间去。不是看学校办得怎么样,不是看学生培养成什么样,而是看级别怎么样。这就像20年前的国有企业一样,不是靠市场来寻找自己的位置,而只看你是哪个级别。

经济观察报:周济部长说,教育不会成为第二个国有企业。但按照你的说法,中国的高等教育完全走了国有企业的老路子。

丁学良:完全走了中国的国有企业曾经走过的、事实证明没有出路的道路。我们的经济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走出来了,大学反而还要往回走。这一走进去,再走出来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现在政府重视高等教育了,高教领域里出官员的机会多了,它就成了一些人追求的对象了。当然不是说所有人都没有理想主义,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想把大学办好,但是也不要否认,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并不是秉着要把高等教育办好的这个心态,而是觉得这里钱越来越多了,这里也能够当官了。

大学里面有三种人:教师、学生和行政管理者(包括后勤服务人员)。行政管理者是为教师和学生服务的。如果从学校角度来看,行政人员也好,教师也好,都是为了培养学生而设的。这个主从关系不能搞乱。现在好像反过来了,行政管理人员成为了主人,比教师还厉害。

经济观察报:这正是衙门化的表现。是不是可以说,高校的衙门化和负债是因果关系,有了高校的衙门化,才导致了今天高校的严重负债率?

丁学良:你看一下老国企的覆辙,就知道了。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中央政府对国有银行的直接输血已经有多少?解决不了问题,老债刚刚解决掉,新债又出来了,老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新的伤口又在淌血。假如高校的衙门化问题不解决,中国的高校也决不会比那儿更好,除非你找到了一个解除国有银行同国企之间“父子关系”的根本办法,否则高校也是一样走不下去的。

在目前的机制下,投一百块钱和投一百万块钱产生的效率可能是相同的。好体制,是一分钱、一块钱当一百块钱使,不好的体制,是一百块钱当一块钱使,看看近年来大学的发展道路,这一点特别明显。这种体制不改变的话,你给大学再多的钱也搞不好,你给它一百年时间也搞不好。

经济观察报:这么看,解决高校债务的前景很暗淡?

丁学良:解决这个问题,一定要对中国近30年的经济改革有一个全盘的重新梳理———哪些方面做得成功,或者哪些方面做得不成功———这个重新梳理不到位,中国高校国有化指令方式也解决不了,肯定是解决不了,因为根源是一样的。

经济观察报:中国的经济改革和对外开放将近30年了,高等教育总会从中汲取一些经验与教训吧。

丁学良:大学的官本位、行政化、官僚化,实在是走回头路。它把我们改革开放以来二十几年取得的基本共识都给破坏掉了,把我们在经济改革中取得的最重要的经验做法给抛弃了,而且背道而驰。这绝对是逆改革潮流而动的。

要解决问题,还是要重新探讨中国经济改革的经验。中国当年的经济改革不是从国有企业等核心部门开始的,而是从边缘部门开始的,如城市里面的个体户,农村的承包制。中国的高等院校要持续发展,也应该从边缘开始,就是要允许私人办校,而且不但从法律上,更重要的是从具体的操作程序上,给予公立学校和私立学校一视同仁的法律保障———就像过了近30年才慢慢对不同所有制的企业一视同仁一样。虽然民营企业在贷款方面还没有被一视同仁,但是只要差距缩小,就越来越有希望了。

在现有的架构之下,必须给公立大学办学的自主权,没有自主权是不行的。就像国有企业改革,第一步就是要给国有企业在经营上的自主权。中国的公立大学不能马上民营化,首先要通过减少对公立大学的行政干预,给予公立大学更多的自主办校权。例如设立大学董事会。这个董事会的成员不能以管理人员为主,要有社会贤达,要有企业家,要有专业方面非常成功的专业人士,包括教育管理人士。要依靠董事会来遴选大学的管理人员。大学校长的任期以四年到五年为宜,要规定最长任期,任期之内奖罚严明。如果在任期之内,学校有严重的负债,特别是贷的钱没用好的话,这个校长就要负法律责任。

经济观察报:只有这一条道路吗?舍此别无他途?

丁学良:工业革命到现在200多年,凡是全球竞争力强的国家,无一不是创新能力强的国家。而创新有两个主要源泉,一是高等教育(包括研究部门),一是企业。如果中国真要实现自主创新目标的话,那么中国的高等教育就必须成为中国自主创新的先锋队。一些开放性问题的独立研究,首先应该是在大学里进行的。中国能不能够在自主创新的道路上多迈几步,取决于能否给予高等教育、科研部门和企业部门尽可能多的自主权,而这个自主权必须是有法律保障的,不能说是哪个领导人拍一下脑袋赐予的。自主必须是一个持续的状态,必须是常规的状态,不能今天有,明天没有。

只有给予大学自主权,打破衙门化,我国的大学教育才能够健康发展。世界上有许多成功的大学经验可以借鉴。在美国,大部分的一流大学都是私立的,但是也有两三所公立大学是世界一流大学,州政府对他们有一定的管辖权,但他们仍然能够同世界上最好的大学进行竞争,仍然能够创造性地、可持续地发展,为美国以及全球培养着创新人才。你看看人家怎么办的?关键在于大学拥有自主权。公立大学一定不能办成衙门的尾巴。

张鸣事件透视

 

在国内外引起议论纷纷的的张鸣教授受到上级官僚压制的非正常现象,确实,这非正常的界定应在国外,在中国今日的大学,乃是很正常的了,这事搁在1957年,张鸣这种在行政领导面前没有臣服的样子,还有异见,不在头上给他箍一顶右派帽子才怪哩!张鸣说在大学校园不属权力圈子的人,像汉人在统治的满人之外一样,自称奴才也不行,这是满人对满人才有的称谓,汉人对满人,只能称臣,认为这人民大学,有奴才教授,他属更低一等的臣教授了,因此即便工作上与上级有点异歧,便是违逆,必须制服压服,才引出这一场举世愤然的风波,笔者认为:这是张鸣引燃一条导火线,炸开了中国文化教育虚假繁荣外壳一个洞,其腐恶也在曝光了。

今日中国,大学里有一种俗称学阀的势力,以把头形式山头团夥面貌在进行垄断,无论学术、思想与利益,皆在他们老大说了算的武断下,剥开这夥人的院长、主任、处长、教授的皮儿一看,尽是党棍、政客与学术混混们结合成的一种学阀,他们的虚弱与虚荣,确实需要一种人们的听话与臣服来维持,这薄薄包住的一层纸不能戮破,却被张鸣戮破了,怎么不拚命捞回失掉的面子呢?他们的面子不靠学术成就,不靠道德与人格,只靠屁股坐在的官位上所握有的权柄。从1949年中共攫鼎后,即对国立的私立的教会的大学军事接管,不顾文化,极力党化,清除西化,全面苏化,如同一切党政军文卫单位的行政头上,皆设有党组织领导与专权,这大学更不例外,更是政治、思想与文化专制的重要基地,几十年来所孕育的强横与霸道,不过是在那位李院长身上泄露了一点点而已,张鸣教授只是为评职称时说点与领导不一致的公道话,与不久前清华的陈丹清教授坚持有权选招有天份的艺术研究生一样,只要一坚持学术、公正,就会与那批垄断的专制集团矛盾,他们既有白社会一套手段压制你,也会有黑社会一套诡计收拾你,这便是中国正派知识分子在大学中必然充当的悲剧角色,这角色从当年毛泽东号召批胡适、俞平伯和文革中把大学略有学问的教授都称学术权威一律打倒,就埋下祸根了。经过洗脑的洗脑,受辱的受辱,除了当年北大教授马寅初与中山大学的陈寅恪坚持学术与人格的独立,早就是臣教授遍学校了。

张鸣痛心大学已官僚化、衙门化,这确是今日教育尤其是大学的痼疾,从前大学是国立的私立的,或教会办的,一律是平等的独立的,还由教授们自治的,现在,要按官本位来设置学校的等级,像前清时设的爵禄制分部级、厅级,若定为重点或211工程,就等于获得花翎顶带与黄马挂的荣誉与特权了,所以,当年邓小平讲什么教育要面向现代化,而大学却在面向公、侯、伯、子、男而爵禄化了,非进步也,实倒退也,这是中国大学今天走不进现代的制度性障碍,无论教育部长周济怎么吹嘘教育的发展,学生如何成倍翻番增长,只是贬了值的文凭与学费的增长而已,相应的是大学这衙门里官吏更像蝗虫般增长罢了。而在这官吏增长的背后,有背景与源流,便是毛泽东打江山那共产党支部建在连队的经验,扩张到大学,把支部建在班级,院系建总支部,系主任的旁边还有一位政委,称总支书记,要受他的领导与监督,如明代朱家政权设太监到军队监军一般,今天叫书记监学了,这是1957年就有的体制与格局,当时罗隆基批判那外行领导内行,无产阶级小知识分子领导小资产阶级大知识分子的现象,难道今天张鸣在大学不是仍然处于这荒诞与矛盾中吗?50年了,老谱还在重复,老戏还在重演,而中共竟不许人们纪念与提说这历史教训,当他们在大言什么崛起时,只见还在历史的错误中原地踏步,能保证不重复历史悲剧吗?而眼前的张鸣等已触到历史的阴魂了。

我很赞成研究西南联大学者谢泳先生对中国教育的评估,他认为人们怀念1950年代的民风与政风,诅咒今日官场的败腐透顶,这恰是反映了1940年代教育的成功,1950年代的公务员,恰是1940年代左右教育培养出来的人才,今天民风与政风之败坏,这批败坏者正是中共执政这几十年教育实践的”成果”呵!说得多么在理与有因果关系,所谓”百年树人”这教育恶果就不只在眼前报应,还将在百年内危害中华民族与国家呢。最近,温家宝去问一位院士,为何中国大学里出不了大师,以一种关怀文化命运姿态,想淡化官僚面目,其实,中国的大师,如胡适等,被中共赶到异国,瞎眼大师陈寅恪被批死在广州吴宓饿死在陕西泾县老家,而下一代若方励之、余英时等也难容于大陆,如张鸣与陈丹青这类可向大师攀登的新秀又被你们腐朽教育制度与学阀门扼杀,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中共要出大师很简单,就是中共党组织退出学校,把你们习惯的军管、党管恢复为教授治校的教授管理,有了学术民主与思想自由,大师就脱颖而出了。

余 杰:北大需要五星级酒店吗?

 

近年来,关于北大的新闻颇多,可惜大半都是负面新闻。教授抄袭,学生杀人, 经济学家为房地产商代言,老板富商出高价便可买到北大文凭,北大面对香港各大学的竞争无动于衷……近日,又传来北大利用教学科研用地兴建五星级酒店的新闻:北大东门北端的未名湖大酒店即将完工,将于二零零七年十月开业。

未名湖大酒店位于在建的北大科技园创新中心内。该中心由北大校办企业——北大科技园有限公司下属公司开发建设。从北大科技园有限公司网站上可知,即将开业的未名湖大酒店,将成为五星级商务酒店,也是中国第一家“五星级校园商务酒店”。创新中心项目包括一个写字楼、一个酒店、一个公寓等。

在北大未名BBS上,诸多师生对此事发帖讨论。据北大学生介绍,在网下很多老师和同学也在议论此事。在BBS上,大多发帖人表示,他们反对建未名湖酒店,有的师生认为其占用了北大原本就十分紧张的教学科研用地,也有意见称酒店以“未名湖”命名,将有损于北大精神。

《新京报》在采访中指出,北大中文系退休的张老师不赞同建酒店。张老师指出,自己两年前才知道有这个项目,一般老师很少有人知道,更别提学生了。他认为,大学要以教学科研为主,北大一直在建设世界一流大学,不能尽搞这种建设,而应该把有限的钱花在学生和老师身上、放在学科建设上。建酒店花的都是纳税人的钱、都是来之不易的教育经费,实在太不应该了。

对此,北大科技园公司一自称王姓的负责人表示,酒店公寓也属于教育的配套设施,是为学校服务的,她反问说:难道学校的食堂、操场都不允许盖吗?她说,学校每年都有大量的生、访问交流学者、外宾等,这些人没有足够档次条件的地方住,酒店也是为解决这部分的问题,这也是为了学校能更好地做好工作。

我同意张老师的置疑,而完全不能接受那名王姓负责人的解释。五星级酒店成了教育配套设施,还有比这更荒谬的解释吗?就如同那些高官们络绎不绝地出国旅游,并美其名曰说是“学习考察”一样,五星级酒店能够提升学校的教育科研水平吗?我不禁想反问:哪一个北大的老师、学生有钱入住这间五星级酒店呢?反之,那些有钱入住五星级酒店的客人,难道能够安静地在北大里学习吗?

就接待外宾和客人而言,北大早已有了一家规模不小的“正大国际会议中心”。该宾馆的基本条件略高于三星级水准,虽谈不上豪华,却也相当舒适了。我去过欧美及港台若干大学,并入住过大学内的多家宾馆,大致也就是这样的水准。大学乃是知识分子寻求和探讨知识、学问及真理的地方,而不是王宫贵族们前来显示财富与权势的地方。那些连三星级水准的住宿条件也不能接受的人,只是一小部分金字塔顶端的“大人物”,大学为何要屈尊为他们服务呢?大学服务的主体当然是教授和学生,而不是少数来此观光旅游的“贵人”。

大学之大,绝对不在于楼堂馆所之大。以港台的一些大学为例,我曾经住过台湾东海大学的校友楼、成功大学的迎宾楼、香港中文大学的雅礼宾馆等处,这些地方均朴实无华,不尚雕琢,符合知识分子和文化教育单位的本色。有这样的地方,便足以应付基本的学术交流活动了。港台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准远远高于大陆,他们尚且如此,大陆难道真的是钱多得花不完了吗?

北大并不是钱多到了没有地方花。北大每年获得比其他大学多得多的、巨额的教育经费,然而大部分北大师生根本不知道这些钱究竟花到哪里去了。近年来,北大校园内大兴土木,楼堂馆所如雨后春笋般林立,偏偏就是与师生的学习、教育与及日常生活直接相关的宿舍、图书馆、教室、食堂、浴室、办公室等场所,并未得到太大的改善,连排课都显得十分紧张。我不知道校方为何会耗费重金修建一个根本没有搜集多少有价值的史料的“校史馆”,与此同时,许多系科的教授甚至年一间小小的办公室都没有;我不知道此次修建五星级酒店究竟出自哪位学校领导的旨意,这名居高临下的领导一定没有到过学生食堂——如果他实地看看学生们排了怎样的长龙,还有什么心思去修建此金壁辉煌的大酒店呢?在今天的大学中,一种最不可思议的现状便是:教师和学生沦为弱势群体,他们对学校的一切事务都毫无所知,既没有建议权,更没有否决权。当一所五星级酒店在他们身边拔地而起的时候,他们却还茫然不知。谁也没有询问过他们的意见,尽管在名义上说,他们才是学校的“主人”。

在我看来,这所五星级大酒店不仅不是北大的骄傲,反倒是北大的耻辱。既然人人都在说“大国崛起”,那么大学似乎也当随之而崛起。既然北京已经成为一处大工地,那么北大也当是这大工地的一部分。既然全国上下都流行“面子工程”,就连那些贫困乡镇都有魄力修建“天安门广场”,那么作为堂堂最高学府的北大,又为何不能修建一个五星级酒店呢?这大约就是某些决策者的逻辑。可惜的是,北大的这所五星级酒店固然能问鼎吉尼斯世界纪录——据我所知,全世界还没有那个大学拥有如此豪华的五星级酒店;但是,北大的学术水准却在世界著名大学的排行榜上落在两百名之后。蔡元培和胡适之校长倘若地下有知,会为之而感到自豪吗?

教学科研用地摇身一变成了酒店用地,在其中搞猫腻的便是所谓的“北大科技园公司”。我不知道这家公司与北大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是北大靠这家公司来挣钱,还是这家公司扯着北大的旗子做生意?大学与公司两个身份的混淆,是今天大陆高校普遍面临的一大问题。前些年,当局责令军队退出经营领域,此禁令收到了一定的成效。但是,近年来,大学办公司的情形却日益突出,北大、清华、复旦等名校都拥有一家或数家上市公司,大学领导的主要时间和精力都花到公司营运上,根本无心于学校的本职工作——教学和科研。大学的公司化,也使得大学的腐败日益加剧。许多大学派生出来的公司或者依附于大学的公司,擅自创办二级学院,拉起草台班子,颁发名校文凭,骗取巨额学费。前段时间在媒体上闹得火热的某“北大教授”的真实身份事件,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其人根本不是北大登记在册的教授,仅仅是某冠名北大的公司所办的培训学校的聘用人员,却施施然地以“北大教授”的名号行走江湖。更为严重的是,这些公司在经济实力迅速膨胀之后,并没有给作为母体的大学提供一定的办学经费,反过来还要从大学中捞取巨大的经济利益。它们像章鱼一样贪婪地从大学中汲取养分。此次北大科技园公司从北大校园中“切割”出大片的土地来修建豪华酒店,便是如此——而北大似乎名头太大,根本不在意这类事件的伤害。

另一方面,有关部门对北大修建五星级酒店之事,并未尽到监管之责。北京市规划委员会用地处的一名工作人员,在接受媒体咨询时表示,教育科研用地上盖酒店公寓“肯定是不行的”,但做结论还得看到现场情况和审批资料才能做出。北京市国土资源局某处室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负责人表示,“教育科研”用地上不能盖酒店是常识,一般情况下都是不允许的,具体到北大的这个项目,要详细了解,如果没有进行规划变更,或者建设的是否为酒店,需要相关执法检查部门才能确定。这些表态均似是而非,完全没有执法者和执法部分“依法办事”的坚定立场,假如连“常识”和“法规”都是可以随意颠覆的,那么执法者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有关部分此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表态,让人不由不怀疑幕后是否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东西。

而北大校方以及多个与此事相关的北大部门,均拒绝记者的采访。这是一种鸵鸟式的应对方法。但是,沉默就能够让置疑消失吗?几个月之后,当这所奢华的五星级酒店格格不入地矗立于北大校园一角的时候,我相信置疑的声音还会层出不穷。当酒店日进斗金之日,便是北大精神再度沉沦之日。

首发民主中国

樊百华:血色黄昏(《1989后的中国》之二九)

 

没有血的故事不是中国的故事。说中国必须说到血。

2001年网上看到一幅画:“美食家品尝盘中婴儿”,据介绍是北京一个美展上的展品。画面是一次十分平静的就餐,没有任何夸张、刺激的表现手法,这就叫零度创作吧。2003年香港《开放》杂志第7期刊载了一组“广州婴儿汤宝录”的写真图片,图片说明文字是:“此组图片拍于去冬广东台山一餐厅,这是一具女婴胎儿,约五个月大,收购价数百元,餐厅价3500元,台商形容是壮阳胜品。”

我真正动心思研究起来:权贵们肯不肯享用死婴做成的壮阳汤?如果不会,活婴儿从何而来?医院?游医?专业或地下产婴院?妓院?洗头城?足浴城?权贵住宅区——那就是吃私生子了?也许吧。

2003年8月间,江苏电视台“南京零距离”节目出现了这样的画面:一个青年男子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记者以为是醉汉,开车送其回到住处,临走时青年男子忽然给记者下跪:“我是饿昏了、累昏了……我有苦衷啊!”原来年轻的父亲因为无钱给儿子治疗脑疾,不但一天只吃两顿粗饭,而且在干装卸工的情况下,偷偷地非法卖血,经常因此而晕倒。他的腿浮肿得厉害,一按一个凹塘。他的儿子几年前在学校被老师用铁铲拍伤了头……

需要壮阳的食客未必能够生出健康的孩子来,见不到人肉宴席的农民生出来健康的儿子,却必须为换来儿子的健康而卖血、而饿得晕倒。中国需要卖血的阶级与需要壮阳的阶级对共产党的想法有什么不同吗?这可是两个很难相互理解、沟通的阶级!

“东方红”的另类演绎

《东方红》是中国的“第一首革命歌曲”。枪杆子出政权的革命当然联着一连串血淋淋的故事。何清涟女士曾称赞南京大学高华老师的《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是一本杰作”。“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这甚至对那些身上还留着弹片的伤残荣军,也不甚了了的。那些早已牺牲连个姓名也没有留给太阳的几千万“炮灰”,就更不知道“太阳怎么升起来”——毛泽东是怎样的一颗“星”了!

小时候的苏北平原是能看清地平线的,每天雄鸡起舞之时,家家户户村头庄尾的有线广播便振动出来一种十分庄严、雄浑的声音。那会儿我想象过:若是像李有源那样,站在延安神圣的荒山秃岭上,向着东方吼一嗓子,该是多么气血通畅、心旷神怡!人民音乐家们真有能耐,李有源们不无下半身趣味的民间小曲,竟被弄得如此雄性勃发、阳刚火爆。从此,民间情趣被禁绝,只剩下造反队伍的神话——人们要知道《东方红》的前身只不过是一曲民间小调,那是会影响神秘、神圣感的。

那是1942年一个冬天的早晨,陕北农民李有源担着粪桶,哼着民歌向地里走去。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衣衫单薄的农人渐渐感到周身暖和起来。共产党的宣传家、文艺编造家们让他变成了一个天生的群众演员——究竟发生过什么连李有源自己也忘得一干二净:我这样想过、说过、唱过的?是啊,你一定是情不自禁地这样自言自语呀:“对,把毛主席比作太阳是最好不过的了”——“中,中!”配合了宣传可以吃上几顿免费的窝窝头、红烧肉,何乐而不为?宣传家、文艺编造家们又让他联想起在县上看到的一条标语:“毛主席是中国人民的大救星”。就这样,李有源成了葬送民间小调的始作俑者,也成了祭坛神曲《东方红》的始作俑者。宣传家、文艺编造家们可以享用“人血馒头”的犒赏了。人民群众对天生救星前世注定好的无限热爱,就这样制造出来了。

1943年春节,村秧歌队进城演出,李有源的侄子李增正是伞头(秧歌队中领头的),《东方红》由“风”而“颂”的转换工程正式竣工。

1996年,有记者来到陕西省佳县佳芦镇张家庄村。该村地处佳县城北约两公里处,自然灾害频繁、生态环境恶劣。李增堂和他的儿孙们,同全村459人守着516亩山地靠天吃饭,年人均收入仅194元。失去老伴的李增堂时年68岁,腿部有病、耳聋,干起力气活来自然显得艰难。“老人这些年就指望自己的几棵未长大的枣树来维持一年的生计。”在村西头,李增堂有自己的七分地,地不好,可也得管着,庄稼人不靠这还行吗?李增堂的儿子李耀东在县百货公司做保卫,每月工资150元,因单位不景气开不了支,现在家闲着,每月只能领取20%的工资,照顾老人的担子也落在了他身上。李家住的窑还是红太阳升起时的40多年前挖的,眼下正忙着垒几孔新窑。垒窑所需的1.5万元是以2分的利息贷来的。谈到这笔钱怎么还时,李耀东苦笑道:我心里还糊涂着呢。

曾经通过人造卫星响彻太空的颂歌如今不知飘落何处,对红太阳不明不白的李有源也入土40余年了。卫星上了天,“东方红”子孙们却越来越“糊涂着”,命况依然。

李增堂有两个女儿,李多余、李时青,都已经出嫁,“职业”农民。她们经常回来看老人,帮老人做点家务,陪老人四处走走,有时还把老人接到自己家小住。长孙李伟时年16岁,初一即辍学没有享受完义务教育,成了家里的一个童工劳力。李耀东说,念书要交保险费、勤工俭学费、班费、学费……实在念不起呀。李伟经常在爸爸妈妈面前闹着说:我要上学。(取自深圳《街道》杂志,1996年第10期 张宝林 文)

据说尽管生活贫困,但一提起李有源,“东方红”子孙们的话里就透出来自豪。站在高高的《东方红》纪念碑前,李增堂回忆起父亲当年的情景感慨万千,他说:“我父亲热爱这块土地,我也爱,儿子、孙子们也爱,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根啊!”就算家毁根拔,迁徙当然不如唱几句《东方红》容易,无处不在的收容遣送可是长着毒牙的。

爱也好、恨也罢,明白拉倒、糊涂也拉倒,民众们只有不变的“日子”。红太阳余辉还在,三个代表下的农民们,却无法依靠跟党走的自豪来对付疾病、对付学费和2分利的高利贷(相对于几年来政府的8次降息)。

登记在册的扶贫对象应当不会遗漏革命老区吧,但没有遗漏不等于口惠而实至。仅仅根据官方公布的数字,扶贫款中就有10%被腐败掉了。在江西的井冈山、安源,在广西的百色……多少人还居住在“人畜未隔”的“茅庐”中,多少人要靠卖血供老母治病,而多少官僚却一方面极左套话满嘴(老区官僚流风最盛),一方面则对农民的乱收费极狠!想想发生在江西省的“查禁《减负手册》风波”吧!想想井冈山官僚将强迫购买商品房作为政治任务和政治表现吧!想想在天安门前自焚的上访农民吧——据说老区农民最热衷于上访(因为幻想最丰富?)!……

历史的尴尬越来越显露、越来越赤裸裸了!过去的老区有鲜血做标志,今天看来还是如此。

卖血大国

卖血与献血同属于人类社会的文明,文明真是歧义重重。原始人没有卖血一途,而是“人毒要食子”;后来离原始人不远的社会有了歃血结义、卖血谋生,血与人们的自救连在了一起。今天的中国,卖血依然是一些地方穷人自救的重要办法 、甚至是主要的办法,用河南省某卫生官僚的话说是“产业”——“官话”真够“零度”的!

现在政府立法了,提倡义务献血,但人们献血不踊跃。虽说卖血成了非法行为,但只要有需求,就总是有卖血者无视法律的存在——2003年初夏,我曾看到南京中心血库通过电视台告急:血库的血只剩下几袋了!后来我并没有看到共产党员尤其是共产党干部踊跃献血的报道。有外国领导人与平民一起排队献血;中国未见,大概是因为中国的领导人年龄偏大、血的品质不良的缘故吧。

我是江苏省如皋市人。早在“文革”期间,我的家乡就有农民卖血。当然不是以卖血营生,而是偶尔为之,赚点工分补贴,享受两天不出工照拿工分的优待。1970年代末老家就有了“卖血者”,“抽血前多喝点水血就淡了”这种“经验”,我就是那时听说的。

中国农民卖血的原因大多属于生存自救,但也有脱贫的动机,例如盖新房、取媳妇、供子女上学等等。从我搜集到的来自大陆传媒的报道看,大多数农村都存在着程度不等的卖血现象,沿海“发达”地区的贫困农民也不例外。

中国农民的卖血行为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从1960年代初到1980年代中期是第一阶段。这一阶段主要是少数“头脑灵活”的农民从偶尔为之发展到定期卖血。对这些卖血者来说,生存所迫、自救不是主要的原因,“换些钱花”是主要的动机。从1980年代中期到1990年代初是第二阶段。这一阶段是民间“血头”的形成、唱主角的阶段。血头开始大多是此前尝过卖血“甜头”的,后来的成分多样化了,其中血站工作人员与医生越来越成为主角,卖血从个体行为发展到组织化行为,经营性质成为主导,但一般说来血头与卖血者之间的关系还处于“文明剥削”阶段,从卖血动机上看是自救与脱贫兼有。1992年以来是中国农民卖血的第三阶段。特点有这样几个方面:一是自救性动机突出;二是血头对卖血者的剥削手段趋于野蛮,越来越带有黑社会性质;三是权力与血头融合,官医商勾结、黑白合流。第三阶段也可称做所谓的“产业性阶段”。《献血法》的公布也没有能够阻挡卖血产业的狂潮,但传染病和农民流动自由度的提高,起到了很大的遏制作用。从现在披露出来的情况看,第三阶段直接可以命名为“犯罪型血商”阶段。因为卖血者在这一阶段中差不多完全失去主动,甚至卖血的愿望都是被有组织地引诱激发出来的。

中国稳定的农民卖血队伍具体有多大,未见统计也不可能有准确的统计。我估计从1990-2000年,每年有4000万到6000万人次,河南、广东、福建、湖北、湖南、甘肃、广西、贵州、江苏苏北、安徽(尤其皖中、北部)、山东中西部、江西、山西等地,都有数量可观的卖血群落,其他落后边远省份想必也会有。可以说除了北京、上海、苏南、浙东、浙北等极少数富裕地区外,即使在一些大城市的边缘,都有卖血人的身影,不仅是卖血游民。

YS论坛

欧阳小戎:祷告词--故土上的流亡者

 

          主啊!
          带我离开这忘却了炼狱的人世。
          你曾经启示过,
          自由远在彼岸他乡。

          无数次
          我梦见过,
          洪流横扫这孤独的大地。
          如今我把这梦境一次次反复,
          大地啊!
          你竟是如此平静。

          我愿做那哭墙上的残砖,
          愿去各各地行乞,
          我愿做所多玛最后一个罪人,
          目睹你的火焰在沉痛里升腾。

          请护佑我们最后的家园吧!

          人世已路过四千个寒暑,
          子弹仍飞往未知前方。
          我愿去结冻的荒原做个孩子,
          从此不再寒冷和忧伤!

          来生吧!
          主啊!

          (4月10日晚于某嘈杂场合)

 

民主论坛

杨恒均:抗议布什总统漠视33条鲜活的生命

 

我一直自认为美国是一个重视人权、尊重生命的国度,而作为这个国家的总统,不管他们个人是什么德行,每当出现在世人面前时,总是或多或少地代表了一种向上的力量,给人鼓舞。直到最近几天我都还抱着这种念头在耐心等待,等待布什总统在电视上出现,对那失去的32条、33条生命表示关怀和沉重的哀悼。

可是我没有等到这个时刻,我失望了,我对你失望了,布什总统!

难道33条生命在你的眼里就那么不值钱,难道只要举手之劳,或者不用举手,只要动动嘴皮让秘书帮你起草一份慰问电你都做不到?难道你心里没有一点愧疚,难道那33条鲜活的生命竟然没有在你心里激起一丁点的波动,或者也许你甚至连霎那间失去33条生命的事情都没有听说过?——噢,对了,我这里说的32、33条人命不是指在美国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枪击案中失去的美国人的生命,我说的是在4月16日这同一天里发生在中国河南平顶山煤矿里的爆炸案,33条鲜活的生命掩埋在废墟中——这些生命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有什么感觉?难道他们和美国人的生命不同吗?一条中国人的生命也许抵不上一条美国人的生命,那么再加上32条无辜的生命又如何?因为就在两天之后的4月18日,中国辽宁铁岭清河特钢厂又有32条鲜活的中国人的生命霎那间消失在滚滚的钢水中,被活活烫死……

这些还不够吗?你的心真的那么冷酷?冷酷得连滚烫的钢水也无法触动?——哦,不知道我在讲什么?对不起,讲快了点,还是引用一则新华社4月18日的电讯吧。

“据新华社4月18日,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就美国弗吉尼亚理工大学严重枪击事件向美国总统布什致电,全文如下:惊悉美国弗吉尼亚理工大学发生枪击惨案。值此悲痛时刻,我代表中国政府和人民以我个人的名义,向阁下、美国政府和人民表示深切同情和诚挚慰问,向遇难者表示沉重哀悼,祝愿负伤者早日痊愈。”

 

明白了吧,总统大人,这些两天我一直在那里等待、等待,仿佛有种不在等待中爆发就要在等待中灭亡的感觉,我在等什么?我在等你——美国总统大人,拿起电话或者嘱咐秘书写一个简单的慰问信,向33条——不,是33条加上32条,鲜活的中国生命表示“诚挚慰问,沉重哀悼——”,就像我们敬爱的国家主席胡锦涛一样……

你也许不知道,我们的国家主席胡锦涛有多么的忙,他日理万机,可是就在这种情况下,他都能抽出时间向在遥远的贵国失去的33条生命表示哀悼,祝愿负伤者早日痊愈,向你致以安慰,可是你呢?我什么也没有等到——

如果这些还不能让你感到汗颜,那么让我再告诉你,我们的胡x锦涛总书记至今还没有时间向在自己国土上失去的那33条——不,33条加32条生命表示哀悼和慰问……

我问你,你还是人吗?你惭愧吗?你的心就那么冷酷和无情,想一下那霎那间被滚滚钢水吞没的中国工人……

我等待——等待中国人的命和你们美国人的命一样被珍视的时代的到来——,我等待,不在等待中死亡,就在等待中爆发!

 

4月18日,杨恒均在理智有些混乱的情况下疾书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