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人权问题”之争评析

一、中共与美国在“人权问题”上的主要分歧

   从美国国务院每年和中共公布的“人权报告”可以看出,美国与中共在人权问题上的主要分歧有:

   一、政治

   美国政府认为,中共国家是一个专制国家,中共是最高统治者。全国和地方政府、军队和警察的一把手职位几乎全被党员所把持。政治局委员是最高当权者。领导强调维护安定和社会秩序的必要性,并保证维护中共及其统治集团的统治地位。公民对中共领导的政治制度发表反对意见的自由受到限制,并没有更换国家领导人或改组政府的权利。司法系统受中国中共的“政治指导”,造成大量践踏人权事件。由于中国统治集团对持不同政见者的忍耐程度极其有限,未执行保护基本自由的法律,所以中共仍然留下了广泛而又证据充分的践踏人权的纪录。
  
   中共认为,中共国家的建立,使中国人民实现了国家统一和独立,使全国人民获得了真正的民主权利。中共是社会主义中国的执政党,它是全中国人民利益的集中代表。它的领导地位,是中国人民的历史性选择。
  
   美国政府认为,中国没有言论和新闻自由。尽管照中国宪法规定言论自由和新闻自由是全体中国公民所享有的基本权利,但这些权利受到中共的“领导作用”的制约。政府不允许公民以出版或广播方式发表对高级领导人的批评。或者与中共的基本原则相抵触的意见。中共继续牢牢地控制着印刷和广播媒体,并利用它们来宣传现行的思想路线。新闻工作者还必须根据国家安全法保守国家机密。政治当局的公开的命令、原则和法律大大地限制了广播和报纸报道新闻的自由,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新闻工作者的自我检查。政府继续紧紧地控制着不同的政治观点,并且在感到自身权威受到挑战或社会稳定遭到威胁时,对发表此类见解的人士予以惩罚。政府继续对大专院校和研究机构进行意识形态控制。
  
   中共认为,中国人民有着广泛的言论自由。在中国,没有新闻检查制度。公民依法享有著作权和发表权。中国各种新闻传播媒介重视联系群众,面向实际生活,发挥了舆论监督作用。
   美国政府认为中国没有集会和结社自由。虽然中国宪法规定了和平集会的自由,但是中共实际上对这种权利严加限制。例如,宪法规定,此类活动不可对“党的领导”构成挑战,也不可损害“国家利益”。针对政治制度或政治领导人的抗议是被禁止的。宪法规定了结社自由,不过,政府实际上对这种权利加以限制。中共的法规要求所有专业和社会团体必须在政府部门登记并得到批准。这些规定表面上是针对秘密社团和犯罪团伙的,但也遏制了直接挑战政府权威的政治。宗教和劳工组织形成。
  
   中共则认为,中国有集会和结社自由。到一九九五年四月为止,已经登记成立的全国性社会团体有一七三七个;各地民政部门登记成立的县以上社会团体达二十万个。这些社团都依据宪法和法律独立自主地开展活动。
  
   美国政府认为,中国公民没有通过法律更换他们的政府的手段,不能自由地挑选或更换管辖他们的法律和官员。虽然根据宪法,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是国家最高权力机构,但它实际上没有显示过制定政策或罢免政府或党的领导人的权力。各级人民代表大会的选举和议程仍然在最高权力机构中共的牢牢控制之下。“民主党派”只发挥次要的协商作用,并保证它们忠于中共。中国中共对政治决策保持牢固的控制,禁止成立新的政党。村级选举处在牢固的政府控制之下,并不会削弱不受欢迎的中央政策的执行,也不会危及中共的领导作用。
  
   中共则认为,中国人民享有当家作主的权利。中共宪法规定,一切权利属于人民。中共国家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是中国根本的政治制度。各级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由民主选举产生。

   二、司法

   关于酷刑及其他残暴。非人道的或有辱人格的待遇或惩罚。美国政府认为,中国警察及安全机构中的其他部门对被拘禁者和囚犯施以酷刑和污辱人格。中国警官利用电击、延长单独禁闭时间和拘禁时间、酷刑、镣铐以及其他虐待方式来对待被关押的男女囚犯。由于法律制度的系统性缺点,临近审判的在押犯人在预审关押期间尤其要面临风险。这些缺点包括:依赖招供作为定罪依据,律师和家庭成员在正式起诉前难以见到犯人,而正式起诉常需数月之久。服刑机构的条件极差,而且经常不顾及人格。犯人不能接受充分和及时的治疗。营养和卫生条件也很糟糕。
  
   中共则认为,在司法工作的各个环节中,中共反对逼供信,严格禁止酷刑,这方面有一系列的立法。人民检察院对保护罪犯的合法权益进行法律监督,向监管场所派出专职的检查人员,检查劳动设施。
   
   美国政府认为,中国还存在任意逮捕和拘禁的问题。《刑事诉讼法》即使充分实施也还在许多方面达不到国际标准的要求。虽然取消了“收容审查”,但是警方现在还可以在没有指控罪名的情况下将人拘禁长达十四或三十七天,具体时间视正式被捕前所控的犯罪性质而定。一旦犯罪嫌疑人被逮捕,修订后的《刑事诉讼法》还允许警方及检察官在审判前“进一步调查”期间将犯罪嫌疑人关押数月之久。它规定,执法当局必须在拘留二十四小时之内通知被拘留人的家庭或工作单位。但是实际上还存在不及时通知的严重问题。根据新《刑事诉讼法》的一项绝对例外规定,如果可能会“阻碍调查”,执法人员就不必发出拘留通知。中国依然实行劳教制度。根据这种制度,当局可以不经过审判就让被拘禁者服刑一至三年。决定拘禁时间的劳教委员会可以将被拘禁者的服刑时间延长一年。
  
   中共则认为,中共禁止非法拘禁和以其他方法非法剥夺或者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劳动教养不是刑罚,而是行政处罚,有严格的法定程序和法律监督制度。
  
   美国认为,中国法院没有独立审判权。中国审判机关在政策上受政府和中国中共的指导。中共和中国中共的领导人利用种种手段在对政治上敏感的案件的判决和量刑上指挥法院。腐败和利害冲突也影响判决。官员无视法律和宪法有关正常程序的规定。在供认罪行时态度表现不好的被告一般要被判比较严厉的徒刑。定罪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上诉一般不会改变判决。被告经常难以找到愿意处理敏感的政治和宗教案件的律师。政府雇佣的律师在就业。住房和其他福利方面仍然依靠官方的工作单位,因此他们许多人可能不愿意在代表政治上敏感的被告人方面被看做过分热情。中国用涉及国家机密的规定来向公众封锁诉讼过程,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向一些敏感案件的家属封锁消息。国家机密的定义是很宽泛的。含糊不清的,而且在刑事案件的不同阶段受到警察。检察院和法官的独自解释。
  
   中共则认为,中国人民法院实行公开审判制度,审判活动中坚持依照法定程序进行。

   美国政府认为,中国有政治犯,中共由于公民的政治和宗教原因而将他们拘留。据估计,仍在监禁或者被拘留中的有数以千计的政治犯。据中国官方透露,中国有二零二六名因犯有反革命罪而被监禁的犯人。这种指控过去常常是对政治上持不同政见者而言的。还有数千人被指控犯有刑事罪,被拘留但是没有提出控告,或者在非司法程序中被判处一至三年劳教。新的《刑法》用“危害国家安全罪”取代了反革命罪,但危害国家安全的界定不清。那些被指控犯有反革命罪的人仍在继续服刑。
  
   中共则认为,中国没有政治犯,任何人不会仅仅因为持有不同的政治观点而被处以刑罚。
  

   三、劳工

   美国政府认为,中国工人不能自由结合成工会。中国惟一获得官方承认的工会组织是中共控制的中华全国总工会。独立工会是非法的,中华全国总工会从未批准成立过任何独立工会,成立或注册独立工会的企图均未获得成功。政府试图取缔非法工会的活动。罢工得不到官方批准。中国不允许个别工人或非官方工人组织同国际机构建立附属关系。许多职工大会在很大程度上对经理,工会代表和党委书记所做出的决定仍然只起橡皮图章的作用。
  
   中共认为,中国工人是企业的主人,企业管理者与工人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在保障工人劳动权利方面,中国的工会发挥着特别重要的作用。
  

   四、宗教自由

   美国政府认为,中共对宗教自由进行了不同程度的限制,政府将宗教活动限制在政府控制的宗教组织和经登记的场所。政府监督着供分发的宗教材料的出版。宗教事务管理局中的官员极少是信教的教徒,该局对政府有关宗教法规的实施进行“指导与监督”。中共官员称党员身份和宗教信仰是不兼容的。这对信教者是一个严厉的限制,因为几乎所有政府和国家企事业单位的高级职务都要求具备党员身份。有证据表明,有些地方当局依据国家政策,采取强有力的措施对未获批准的天主教和新教教堂的活动进行镇压。警方和宗教事务官员正在采取措施对未获批准的团体予以登记,同时还在进行另外的一些执法行为。警方关闭了许多“地下”的清真寺、寺庙和神学院,以及数以百万计的地下教会团体。在某些情况下,公安人员在执法时采用拘留或逮捕以及教育改造的手段。
  
   中共认为,中国公民有宗教信仰自由。国家保护正常的宗教活动和宗教界的合法权益。
   

   五、计划生育

   美国政府批评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认为这项政策侵犯了人权。美国认为,中共实行了干涉性的计划生育政策。人口控制政策要依靠教育。宣传和经济刺激,以及更多的强制性措施,其中包括心理压力和经济惩罚。对于遵守政策的夫妇的奖励包括每月给予补助以及在医疗和教育上实行优惠。对于那些违反政策的人采取的惩罚措施包括罚款。停止社会服务。降级和其他一些导致失业的行政惩罚。由于超生也可能对地方官员和母亲所在工作单位进行处罚,从而引起了多方面的压力。对于没有得到允许就生育的人进行了各式各样的处罚,有些处罚很严厉。违反计划生育规定要交罚款,一般为全年收入的一至三倍。有些情况还要强加社会补偿费。对于受到很大压力来完成计划生育指针的地方官员监督不力,结果发生了滥用职权的现象,其中包括强行堕胎和绝育。
  
   中共则认为,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是一项利国利民的政策,美国的批评毫无道理。中国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人口多,耕地少,人均资源相对不足,经济文化比较落后,只能实行计划生育,严格控制人口增长,使人口增长与经济和社会发展相适应。
   

   六、儿童

   美国政府认为,中国每年遗弃的儿童数量为一百七十万人。中国的孤儿院收养的绝大多数弃婴是女婴或健康状况不佳的儿童。在这机构中,孤儿得到的待遇最高只能到维持生活,低到令人遗憾。有些儿童被长时间关禁,并且无法得到基本的照顾和喂养。孤儿院的婴儿死亡率,特别是新住进孤儿院的婴儿死亡率特别高。某些单位的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不给儿童提供起码的治疗,甚至不给提供营养,即使这些孤儿看上去仍有很高的机会活下来。一些存活机会不大的儿童被放在同其他儿童分离的房间,受到极端的冷遇。就全国的儿童机构而言,为儿童食品,衣着和其他必需品做出的预算处于低水平。孤儿院很难挤出经费给那些有着严重疾病的孤儿治病。中国仍然存在拐卖儿童现象。
  
   中共则认为,中国注重保护儿童的权利。七、人身权利
   美国政府认为,中共仍在干涉个人和家庭的日常生活。当局常常在实际行动不尊重公民的隐私权。虽然法律规定在公安人员进行搜查之前要有搜查证,但是当可以无视这项条款的规定。公安局和检察院可以以它们自己的权力发出搜查证。当局违反个人通信自由和隐私保护的法律,常常监听外国游客。商人,外交官和记者以及中国持不同政见分子,活动分子等人的电话谈话,电子函件和因特网通信。当局还打开和检查国内和国际邮件。政府的公安机关监视而且有时限制某些人同外国人和中国公民的接触。持不同政见的人经常被警告不要同外国报界谈话。中国当局通过阻挠政治上敏感的网址继续试图控制因特网的内容。当局继续对美国之音广播进行干扰。自由亚洲电台的一些用普通话进行的广播受到了干扰。
  
   美国政府认为,中国对某些刑满犯人实行留在劳改场所就业的制度。那些被判处五年以上劳改的犯人也可能失去回家的合法权利。这等于一种国内流亡。当局强迫另一些犯人接受国家企业中的工作,在他们从监狱或拘留所获释后,在国家企业中更容易监督他们。另一些获释或获假释的犯人回了家,但是不准许自由迁移。
  
   中共认为,中国公民享有充分的人身自由权利;国家十分重视保护刑满释放人员回归社会的公民权利。
  

   八、少数民族

   美国政府认为,在实际生活中,中国少数民族仍然受到歧视。少数民族地区的收入,特别是非汉族居民的收入,仍大大低于其他地区的水平。许多发展计划都破坏了少数民族传统的生活方式,其中包括西藏人和新疆维吾尔族人的生活方式。官方制定的脱贫计划强迫某些居民迁出最贫困的高山地区。在新疆发展旅游业的计划没有重视可能对少数民族文化及环境造成的不良影响。一九四九年以来,中央政府的经济政策使大量汉族人向新疆移民。至一九九七年,新疆有八百万维吾尔族人,汉族人数从一九四九年的三十万增至七百万。在少数民族地区采用双轨制教学,即学生可选择用汉语教学或用当地少数民族语言教学的学校。这种双轨制的一个副作用是在教育系统加强了种族隔离,从少数民族学校毕业的学生在竞争政府和企业中的岗位时处于不利地位,因为这些岗位要求掌握良好的汉语技能。在绝大多数地区,少数民族人士被排除在拥有真正的政治权利和决策权利的岗位之外。
  
   中共认为,中国各民族平等、团结,共同繁荣,禁止对任何民族的歧视和压迫,禁止破坏民族团结和制造民族分裂行为。政府帮助少数民族发展使用本民族语言文字的文化教育事业。
  

   二、中共与美国在“人权问题”上分歧的本质
  
   中共与美国的分歧其根本就是人权分歧,除了以上两国的人权分歧表现外,其西藏和台湾问题的实质也是一种人权分歧。中共与美国为什么会出现人权分歧,其主要原因则是因为两个国家的制度分歧而导致了在人权问题上的分歧。
  
   美国与中共国家建立国家的基础,治国的途径和目的不同。美国国家是建立在民主、竞争、议会、人权、平等、和平等非暴力基础上,美国制度变革,权力的变换等都依据这些非暴力原则进行变革和变换。美国自建国以来,二百多年来,国内很少发生过过“暴力革命”和“暴力夺权”的问题,美国自建立以来就把国家建立法制、民主和竞争的基础上,人们已经习惯了不是用“枪杆子”而是用自己的选票来决定国家的政治;美国的政治家们也习惯了用人心而不是用强暴来决定管理国家的政治。这就决定了美国的国家和政党是民主、竞争、议会、人权、平等、和平等非暴力的产物。
  
   而中国则不然,中国两千年就一直处在“农民革命”、“农民暴动”的循环中,“暴力革命”成了中国封建与专制社会延续的根源和新“王朝”产生原因。中国几千年封建与专制的历史告诉中国民众,每当一次内战混乱和分裂过后,中国的政局往往都会产生了一个新的“封建与专制的君主”,这些君主大都来自农民,由农民起事开始,逐渐扩大,最后推翻前一个封建与专制王朝,而又建立了一个新的“封建与专制王朝”,刘邦推翻秦王朝是如此,隋末的李渊,李世民推翻隋朝建立的唐朝如此,元朝末期的朱元璋推翻的元朝建立的明朝如此,明朝末期的李自成如此,以及清王朝时期洪秀全建立的“太平天国”等等都是如此,无非都是一个个封建与专制王朝循环更替,都是一位新的“农民领袖”建立的世袭王朝的再现。毛泽东正是一位新“农民帝王”,毛泽东从小就抱着“打天下坐天下”、“打倒皇帝做皇帝”的思想,从毛泽东在中国建立中共,发动农民暴动,一直到毛泽东最后在中国以“暴力夺取政权”,无非都是延续着中国历史“农民造反”建立农民王朝的途径。
  
   而中共的建国理论是马克思的暴力理论是在“暴力”,“斗争”、“专制”的基础上,结合“平均”、“幻想”、“空想”的意识,而建立的一种共产专制理论,这种理论把人分成两大阶层,在人们中间鼓吹“阶级斗争”,鼓动人们相互斗争,这种理论把人们对财富的追求,不是建立在“公开”、“平等”、“竞争”的原则上,而是建立在“剥夺”、“斗争”、“专制”的基础上,在这种理论下人们的富有成了罪过,而人们的贫穷则成了光荣。马克思的这种共产专制理论在欧洲并没有多大的市场,却被一些暴力分子传播到了落后的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由于马克思的理论披着一张“为穷人复仇”的假面目,当穷人还处于愚昧,无知,落后的状态时,这种理论自然容易欺骗民众。中国社会由于长期封建与专制的统治使中国于外界割断,几千年的封建与专制统治也带给中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民众生活贫困,他们渴望富裕,但是如何富裕?在这个时候毛泽东把马克思的共产专制理论贩来中国,与中国当时贫困民众的愚昧意识一拍即合,而中国历史上的大多数“农民暴动”都是在所谓“打富济平”、“替天行道”等封建和嫉富意识下进行,这样马克思的暴力理论与这种农民的愚昧意识就自然可以结合在一起。一九四九年以后中国成了马克思暴力理论的试验地。
  
   由于中共与美国在人权问题的分歧实际上是反映出中共和中共建立的国家和政党都是“暴力”、“斗争”、“专制”、“战争”等的暴力产物。这样中共与美国之间的人权争论并不是一个短时间可以解决。中共也自称要建立一个“人权社会”,但是何谓“人权社会”? 何谓“人权社会”,人权社会首先不是暴力革命的产物。中国两千年的封建与专制社会里,爆发了无数个“农民革命”和“农民造反”建立的“农民王朝”,这不是人权社会,而是“帝王社会”;同样毛泽东运用马克思的“暴力革命”理论,通过“枪杆子建立政权”的方式,建立的新“红色农民政权”,也不是人权社会。在这些社会里“打天下者坐天下者”,国家政权成了政治家们强权的结果,这样的国家政权并不是什么民众之权,而是政治家的强权,政治家的强权就不能有什么人权可言。同样中共从“打天下坐天下”暴力夺权理论出发,把国家权力看做自己“暴力革命”的产物,同样也不是人权社会。
  
   人权社会是与少数人专权的社会相反,中共高层的少数人为了维护自己权力,毛泽东时期采取攻击人权的作法,把人权说成是资产阶级的特权,而现在中共为了欺骗大陆民众,又雇用一些御用学者,肆意解释人权,其主要有:
中共认为,人权不只指个人人权,而应指集体人权。集体人权指人民自决权,人民自由处置自然财富和资源的权利以及得到国际社会广泛承认的发展权。在这个意义上讲,人民集体权利是个人人权的前提和保障。

   中共认为,经济权利与公民政治权利不是相互排斥的,而是互相依赖、互相支持的,充分的经济权利和经济保障是实现人民的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的物质条件,特别是像中国这样一个经济文化还相对落后的发展中大国,解决和保障十二亿多人口的吃穿住用需要是实现人民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不可缺少的物质条件和前提。因此,中共特别强调人权首先是人民的生存权和发展权。
  
   中共认为,人权在本质上属于一国内部管辖的问题。在人权与
主权的关系上,主权高于人权。这是由于,人权不是抽象的,而是具体的,人的权利都是由主权国家根据本国的具体国情,通过立法来规定并保障其实现的。没有国家主权,国际人权保护。
  
   中共的这些人权观念是极其错误的。其主要表现为:
   一、否定人权的“天赋性”。所谓人权不仅是人之所有之权,也是人之应该所有之权,人类为何应该有这种“人之所有和人之应该所有之权”,首先人权是建立在财产的天赋所有上,人们财产的所有并不能完全均等,这是由人们自身的才能、勤劳、经营的技巧,极度的节制,机会的好坏等众多因素所决定的,人类的这种差异促进了人类的进步和发展,这就意味着财产的天赋所有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基础,离开了这个基础,人类社会就会灭亡。而这种财产的天赋所有也正是人们人权的基础,在中共的国家里,这种天赋所有的财产私有权,被中共以强权剥夺,财产成了中共的“权力”之财产,这样人们的人权也就成了中共的权力赐予的“人权”,这并不是什么人权。
  
   人权作为一种人的“天赋之权”,他是不分阶级,不分种族,不分上下,人人都享有的权利。例如美国的人权报告就载有:人权是这个星球上男女老少一切人生下来就有的普遍权利,个人权利不可剥夺是美国立国的基础。在中共统治的国家里,他们否定人权的这种“人类性”,他们把人权看做是一种阶级人权,按中共的解释,也就是人权具有阶级性,表现在掌握国家政权的那个阶级即统治阶级充分享受该国的人权并决定着该国人权的实质。当人民是以资产阶级为主时,人权便是资产阶级人权;当人民是以无产阶级为主时,人权便是无产阶级人权;中共还认为,一定阶级享有的人权总是为该阶级服务的,总是服务于该阶级的政治统治。中共还把人权解释成集体权,其实中共所谓的“国家”“集体”只不过是中共权贵的代名词,因为中共的“国家”和“集体”都是中共权贵所有;按照中共的说法,人权并不是一种天赋之权,而是一种统治阶级的专权或者“集体权”,中共正是打着所谓无产阶级的和“国家”、“集体” 招牌,把广大民众的人权当作他的特权,变广大民众的人权为中共的专权。因此中共所谓的人权只不过是中共“权贵”的专权而已。
  
   二、否定人权的“人类性”。中共认为“人权本质是属于一国内部管辖和问题”,反对“人权无国界”,反对将人权国际化;中共为什么要这样主张,道理很简单,因为中共国家是一个无人权的国家,因为人权是一个国家主权的基础,在一个无人权的国家,也不会有什么主权。比如历史希特勒的法西斯国家就是一个无人权的国家,第二次世界全世界人民如果不联合起来对希特勒这个无人权国家进行干涉,那么整个世界都会被希特勒,整个世界都将处在希特勒法西斯的统治下。因此,对于希特勒这种大规模侵犯人权的战争难道人类就应该听之任之。而中共政权正是希特勒法西斯政权的再现,中共政权不知有多少冤魂野鬼死于共产党的屠刀下,毛泽东仅“肃反”运动就杀了几百万,在“文化大革命”中挨整的人数达近亿人;邓小平在“八·九民主运动”中出动全副武装的现代化军队镇压民众,在天安门就枪杀了几千人。难道对共产党的这些暴行,全世界只能听之任之吗?中共把主权说的高于人权,其目的正如西方所批评的“把国权看得高于一切,要求人权在任何情况下都服从国权,实际上是在维护国权的名义下,维护中共的统治权力。”
  
   三、否定人权的“政治性”。中共把人权仅仅归为是一种生存权和发展权,虽然人权包括生存权和发展权,但是人生在社会中作为与动物是有本质区别,人不仅仅只应该有生存权发展权,人与动物相区别就在于,人生存在社会中,人不仅仅只一个只要求生存的动物,人还需要在这个社会自由的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意见,因此,作为一个社会人的人,人们最主要的权力是自由权和民主权,自由权和民主权是决定一个人做人尊严的最主要的内容,离开了这些内容,人与动物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例如美国强调人权就是政治权利,他们只承认《美国宪法》和《人权法案》所列的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如个人言论自由、信仰自由、结社权、隐私权、辩护权、住宅不受侵犯权等,而不承认经济权利。中共把人看成是他们使唤的会说话的工具,这样也就否定人们的民主权和自由权。
  
   那么何谓人权?说的更明确一些,也就是人们所拥的民主权和自由权,这也是人与动物的最主要的区别,人们正是因为有了民主权和自由权,这才脱离了动物阶段的奴役时代,进入了一个人类时代,但是在中共的国家里,因为广大的民众没有人权,也就成现时代的中共的“奴隶”。
  
   由于中共与美国在人权上的分歧是一个带有根本性和本质的分歧,这种并不是短时间可以解决的问题,特别这个问题的核心是中共是一个违背历史发展的专制政党,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在中国的变化。目前的中共领导又是一个既得利益集团,他们不会以人民的利益为重放弃权力。为了使中国进入民主社会,几百年中国民主志士一直在做这种努力。中国人民在争取人权的事业进行如此艰难曲折,虽然中国的人权制度至今没有建立,但中国的人权一定会建立,到那一天,不仅中国和美国的人权分歧会解决,而且中国会和美国一样会成为世界尊重人权国家。

王中陵:鬼魅侍疾与狼津泛滥──香港主权移交八周年

古人把权与色、财、酒并列,称之为狼津、爱河、药江、甘波。颇可
玩味的是,津、河、江、波这四个字都是偏水旁,而且都与物质的液
态和流动性有关。物质的流动既能载福怡人,也能泛滥为灾。权为四
者之首,俄罗斯大诗人普希金在一首诗中藉剑与钱的对话说,剑自以
为能夺取天下一切,钱则自以为能买到人世间一切。这“一切”与
“权”密不可分。枪杆子里边出政权,早被文明世界所鄙视,用钱能
买“和谐社会”则仍有“诙谐”“发展”的空间。民主与专制的核
心,始终围绕的,也是一个“权”字。民主制度讲三权分立、互相制
衡,独裁制度则坚持一个政党、一个领袖、一个主义,完全靠党同伐
异和人身依附。

今天,是香港主权移交八周年纪念日。据报道,以曾荫权为首的特区
高级官员观看了香港回归八周年纪念日的升旗仪式。针对香港近期的
政制争议及争取普选大游行,曾特首在酒会上致词时,大力呼吁港人
共同建构和谐社会。曾特首表示,回归八年以来,香港成功地落实了
一国两制,港人治港。但是港人应该抚心自问,可以为国家做什么?
他表示,目前香港经济已再次进入增长期,港人应该把握机遇,将经
济搞好,不要辜负国家的期望。

曾先生在这里最少犯了二个极低级的错误,香港是“港人治港”吗?
港“首”是港人普选产生的?还是党国钦定的?曾特首是故作糊涂。
据有关资料,香港回归八年来至少发生过169件自由人权法治受损的
争议事件。据香港记者协会年度报告,中资入股香港传媒,令自我审
查的现象日趋严重。港人为“国家”在言论自由及新闻自由方面已牺
牲了很多。而曾特首还要港人“抚心自问,可以为国家做什么”,
“不要辜负国家的期望”!第二,按照曾特首所说,只要“把握机
遇,将经济搞好”,就可以把香港建成和谐社会吗?吃人嘴软,拿人
手短。倘实行港人普选,何来今日之曾特首?握权思源,难得。

香港前政务司司长陈方安生表态参加“7.1”游行,政协委员胡应湘
在出席欢迎贾庆林晚宴后指责陈方安生为“慈禧太后”,用的是“垂
帘听政”的典。用错了典不妨,“赴宴”思源,此“愚”未免过于及
时。每个人都有自由表达的权利,言论与新闻自由是《基本法》所保
障的,普选是《基本法》中承诺的,港人有权利要求许诺者推行政治
改革。胡委员在其位而不谋某政,不畏尸位素餐之讥也就罢了,反而
如此妄责陈方安生,令人费解。全国人大常委曾宪梓表示,统计显示
目前有愈来愈多人信中央。齿虽增而眼不花,实为难得。只是没说清
愈来愈多的人相信中央什么,不免令人遗憾。

陈方安生认为:“港人对民主普选的诉求一直维持不变,并无因为经
济的起落,而有所改变。在港人心目中,经济利益不能代替民主政
制。”“中央不反对香港有民主,但因为市民的心声,无法直接向中
央表达,结果中央只是听到‘民主不利经济’,又或者‘争取民主是
政客为自己利益’的片面之词。”是中央偏听偏信,还是港首谎报港
情?无法“统计”。但二者必居其一。

全国政协主席贾庆林6月28日参观湿地公园时,有记者问他如何看前
政务司长陈方安生参加“7.1”游行,贾庆林闻言哈哈大笑。不知所
笑者何,但后得闻贾笑者,也是无不大笑。“是所谓渴马守水,饿犬
护肉。欲其不侵,亦不几矣。”神五神六次第上天那窜得快,一个赖
昌星,居然六年弄不回来!不好笑么?在一党独裁人身依附体制下,
不出笑话才是笑话。

陈方安生认为:“有了真正的民主,肯定看少点钦点高官奇奇怪怪的
嘴脸,忍受少点奇奇怪怪的政策。一个特首也不会够胆自行分亲疏,
自行议而决,罔顾人民声音意愿,自行打造君临天下的气势。”回首
20年目睹之怪现状,我想在陈方安生这段话后边加一句,“有了真正
的民主,才能少看点狐狸守夜、鬼魅侍疾的笑话,才能早点结束狼津
泛滥的灾难。”

川歌:“五.一六”—-遗臭万年的毛泽东及其文革

2006年5月16日,这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40年前,在荒唐残
忍的现代暴君毛泽东的指使下,中共中央发出了一份《中国共产党中
央委员会通知》,即《五一六通知》。在这个臭名昭著的通知中,宣
布了相关人事决定,成立了所谓的“中央文化革命小组”,隶属于中
央政治局常委,直接具体领导文化大革命。从此,在中国大地上开始
了一场时间长达十年之久而其恶劣影响不知在何时能够清除干净的社
会政治运动—文化大革命。

在这十年期间,无数的人卷入荒唐残忍的政治斗争,数百万人死于非
命,难以计量的社会财富受到损坏,无法估量其价值的社会文化遗产
受到永无拯救可能的毁灭。整个社会陷于一片腥风血雨之中。中国人
民象奴隶一样为披着神圣外衣的邪恶意志所控制,彼此进行着残酷的
内斗。斗争的目的,从外表上看似乎是为了所谓的共产主义革命的胜
利,实际上只是为了确立巩固毛泽东可耻之极的个人独裁。

三、四十年的时光流逝,远远未洗尽文革的血泪,那一幕幕人间惨剧
仍然犹在眼前。我们中国对这场巨大的社会悲剧虽然进行了一些反
思,但反思的深度远远未达到应有的程度。一方面仍有许多的事实被
掩盖了,另一方面,文革的历史性的清算一直没有开始进行。文革的
最大的罪魁祸首毛泽东仍然被我们中国人供奉在天安门广场中的他的
纪念堂里,他的巨大的神像仍然悬挂在天安门城楼与许多中国人的家
中、车辆里与他们的心上。一代无比凶残的红色暴君仍然没有受到公
正的历史性的审判,哪怕仅仅是道义的审判。人们在认识现代中国共
产主义专制的问题上尚没有达成于社会的进步有益的共识。人们的思
想仍然受着专制政权的严厉束缚,这直接妨碍了对文革这一历史性史
实的公正评价。

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既往的罪恶尚未清算,新的罪恶仍在继续。在
当今中国,在中国刚刚加入联合国人权理事会的现在,许多违反世界
性的人权原则的事件仍然存在。对法轮功与持不同政见者的打压从未
停止。就在这个著名的5月16日,在中国镇江市的法院将进行对中国
著名的持不同政见者、独立中文笔会作家杨天水先生的非正义可耻的
审判。这意味着文革迫害政治异议者的罪行仍在继续着,罪恶滔天的
中国共产党仍旧未能吸取历史的深刻教训,仍在邪恶的路途上走着它
可耻的不归之路。这不能不引起人们强烈的抗议。

一个忘记了她的悲惨历史的民族是可耻的民族,一个重复着罪恶历史
的民族更是耻辱万分的民族。中华民族在邪恶的中共的劫持之下已经
走过了艰难的57年的漫长路程,现在是到了摆脱那种邪恶统治与控制
的时候了。

为了文革那样的社会悲剧永不重演,我们需要重新作出选择,我们需
要摆脱邪恶的专制统治与控制。

我们纪念文革,不是为了它的荣耀—罪恶滔天的政治没有任何荣耀可
言,我们纪念文革,是为了永远告别它,告别的方式,是将它与它的
制造者一起送入历史的垃圾堆中,并且将这些垃圾焚烧干净,以免再
次贻害我们与我们的后人。即便如此,毛泽东以及他所制造的文革仍
然将会在人类的历史上遗臭万年。

刘水:钟南山院士人权价值观缺失的悲哀

钟院士在2003年非典肆虐时,撑起了中国知识分子敢讲真话的一根脊梁。最近,他的一台手提电脑在广州大街上被抢,钟院士愤而发怒:恢复收容遣送制度,把那些街头流民抓起来,改善广州恶劣的治安环境。乱世要用重典。钟院士迁怒流民,一言九鼎,大众哗然。他坐拥强势社会地位和极高社会知名度,这从广东省委书记张德江亲自批示限期破案可以得到直接应证。

表面看,钟院士再次讲了真话。但分析他的言行,存在对社会弱势群体的不自觉歧视。他的话是讲给政府官员听的,媒体充当了极好的喉舌。但这次他不是为社会底层代言,却是为政府张目,为既得利益向弱势群体开枪,提供子弹,摇旗呐喊。他的立场完全站在政府官员的角度思考问题,没有仔细想一想现在广州、进而推广到全国的大城市,为什么有那么多流民?是谁将他们逼上绝路?

首先,迁徙权是每个公民的合法权利,任何人、任何组织都无权剥夺。一亿多农民工进入城市谋生,企求获得相较农村的高收入,是出于获得财富的本能驱动。农村与城市几何等级的贫富差别,农民获得社会福利和救助的空白,才是数亿流民产生的根本原由。撇开制度性的歧视,简单谈论流民太多、城市治安恶化,无异于舍本逐末。

其次,重典治乱不是一个健康社会的应有之为。法律有二元性,一方面惩罚犯罪,另一方面在于保护公民的合法权益不受侵犯,包括被国家侵犯。惩治犯罪是次要方面,保障公民权益方是主要方面。钟院士还有一个奇特的观点:法律是保护好人的,坏人应该受到惩治。初听似乎很有道理,也容易获得公众的赞同。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把流民归入“坏人”。但是,在执法机关没有获得流民的犯罪证据之前,所有人都是合法公民,包括流民的身份都受到保护。法律罪名没有预设和假定,只讲证据。

再次,收容遣送制度给全国老百姓带去的罪恶,罄竹难书。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孙志刚在广州收遣所受虐致死,揭开了收遣所重重黑幕,激发众怒,直接导致黑暗收容遣送制度的终结。有专家调查:收容遣送所关押者70%都是合法公民。这一非法制度倒成为各地民政和公安机关敛财的合法渠道。社会黑恶势力也介入其中,官匪一家,坑蒙拐骗,大肆捞钱。1998年10月,笔者曾和湖南籍异议人士汪振坤,被深圳警方借口是“三无人员”收容遣送,关押在著名的广东省樟木头遣送中心。深圳几乎各派出所门口都有办暂住证、边防证的公开窝点,内外勾结,只要交300—400元,胡乱填写姓名等个人资料,他们三天就办理好证件;边防证可以自己填写,他们只管收钱盖公章。1997年香港回归前后,广东各地警察疯狂在大街上随意抓人,处处是恐慌之城。出门可以不带钱包,身份证、暂住证、边境通行证缺一不可,否则就被抓走。我在《大周刊》的一个同事。美编。晚饭后穿着大裤头、拖鞋下楼散步,被警察抓走。第二天刚好在印刷厂制作菲林。没有美编把关,印刷厂不能开机印刷。总经理习保平(2000年被判20年徒刑)报警。次日,美编从深圳银湖收遣所打来电话,急忙找关系人,花钱才保释出来。

最后,我们观察钟院士的言论,人们看不到钟院士面对低能政府的铮铮硬气,他丝毫没有谴责政府管制社会治安的无能,却将矛头对准庞大的社会弱势群体。不知他是感激省委书记亲自点将迅速找回电脑,还是欺软怕硬心理使然。他在治安混乱的城市被劫很有价值的电脑,在不恰当的时候说了不能与时俱进的昏话。折射出他的价值观还是专制制度训化出的等级意识和强权意识。真为钟院士悲哀!

钟院士或许出于一时激愤,但是,绝不该把愤怒发泄在庞大的弱势群体身上,而应谴责政府。名人效应被人人自危的社会迅速放大,更被政府的恶吏添枝加叶的片面利用,如广州市政法委书记说:警察遇到街头抢劫犯逃跑,可以开枪。中国一流科学家的人权概念、人文素养、法制观念竟然停留在这样的水准,非常让人唏嘘。中国人真的命不如狗?!

2006年6月

──《观察》首发  

Will China’s Capitalist Revolution Turn Democratic

Will Chinas Capitalist Revolution Turn Democratic

Minxin Pei

Communist China has experienced a monumental capitalist revolution in the last two decades, with an economy that is now six times bigger than it was 20 years ago. A minor player in the global economy in the 1980s, China today is the worlds third largest trading power. But if these stunning economic statistics make you think that so much capitalist development must also have brought more democracy to China, think again.

Most Westerners believe in a theory of liberal evolution, according to which sustained economic growth, by increasing wealth and the size of the middle class, gradually makes a country more democratic. While the long-run record of this theory is irrefutable, Chinas authoritarian ruling elite is not only determined to hold on to power, but it also has been smart enough to take adaptive measures aimed at countering the liberalizing effects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Thus, for all its awe-inspiring economic achievement, China has made remarkably little progress in political liberalization. Indeed, judging by several key indicators, progress toward democracy in China has stalled, despite unprecedented economic prosperity and personal freedom.

For instance, in the mid-1980s, Chinese leaders seriously discussed and later drew up a blueprint for modest democratic reforms. Today, the topic of political reform is taboo. Nearly all the major institutional reforms, such as strengthening the legislature, holding village elections, and building a modern legal system, were launched in the 1980s. Since the Tiananmen Square massacre of June 1989, however, not a single major democratic reform initiative has been implemented.

Instead of democratic transition, China has witnessed a consolidation of authoritarian rule  the strengthening of a one-party regime through organizational learning and adaptation. Since 1989,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CCP) has been pursuing a two-pronged strategy: selective repression that targets organized political opposition and co-optation of new social elites (the intelligentsia, professionals, and private entrepreneurs).

This strategy emphasizes the maintenance of an extensive law enforcement apparatus designed to eliminate any incipient organized opposition. Huge investments have strengthened the Peoples Armed Police (PAP), a large anti-riot paramilitary force whose specialty is the quick suppression of anti-government protests by disgruntled industrial workers, peasants, and urban residents. Frequent deployment of the PAP is a major reason why the tens of thousands of collective protests that occur each year (74,000 in 2004 and 86,000 in 2005) have had a negligible impact on Chinas overall stability.

To deal with new emerging political threats, such as the information revolution, the Chinese government has spent mightily on manpower and technology. A special 30,000-strong police unit monitors and screens Internet traffic, advanced technology is deployed to block access to overseas Web sites considered hostile or harmful, and Internet service and content providers, both domestic and Western, must comply with onerous restrictions designed to suppress political dissent and track down offenders. The regime has even conducted multi-agency exercises to test whether different government bodies could cooperate closely to keep harmful information off the Net during an emergency.

Having learned from the collapse of the Soviet Union that a bureaucratic ruling party must co-opt new social elites to deprive potential opposition groups of leaders, theCommunist Party has conducted an effective campaign of expanding its social base. The urban intelligentsia and professionals have been pampered with material perks and political recognition, while new private entrepreneurs have been allowed to join the Party.

This strategy of pre-emptive political decapitation has produced enormous dividends for the Party. In the 1980s, its principal adversaries were the urban intelligentsia, who constituted the backbone of the pro-democracy movement that culminated in Tiananmen Square. Today, the mainstream of the Chinese intelligentsia is an integral part of the ruling elite. Many have joined the Party and become government officials, and a large percentage enjoy various professional and financial privileges.

Predictably, the intelligentsia, usually the most liberal social group, is no longer a lethal threat to party rule. Worse, without support from this strategic group, other social groups, such as workers and peasants, have become politically marginalized and rudderless.

Although the Partys carrot-and-stick approach has worked since 1989, it is doubtful that it will retain its efficacy for another 17 years. To the extent that Chinas authoritarian regime is by nature exclusionary (it can only incorporate a limited number of elites), the co-optation strategy will soon run up against its limits, and the Party will no longer have the resources to buy off the intelligentsia or keep private entrepreneurs happy.

At the same time, selective repression can contain social frustrations and discontent only temporarily. As long as much of Chinese society views the current political system as unjust, unresponsive, and corrupt, there will always be a large reservoir of ill will toward the ruling elites.

When things go wrong  as is likely, given mounting social strains caused by rising inequality, environmental degradation, and deteriorating public services  Chinas alienated masses could become politically radicalized. And, unlike past protests, which have usually been allied with students or members of the intelligentsia, popular disaffection might not have the virtue of rational leaders with whom the government could talk and negotiate.

So it may be premature for the Party to celebrate the success of its adaptive strategy. Chinas rulers may have stalled democratic trends for now, but the current strategy has, perhaps, merely delayed the inevitable.

书评·分类——06.30

 [历史]

  《旧时的大学和学人》

  作者:张晓唯

  版本:中国工人出版社2006年6月版

  定价:25.00元

  本书正面涉及“旧时学人”近三十位,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曾在大学任教,与“旧时大学”有着紧密的联系。

  《陈寅恪与柳如是》

  作者:徐迅

  版本:北京出版社2006年4月版

  定价:29.80元

  该书在形式上的独到之处在于:它以戏剧剧本为基本文本模式,穿插大量有关陈寅恪和柳如是的原始文献。

  《大时代的英雄与美人》

  作者:朱鸿

  版本:文汇出版社2006年6月版

  定价:28.00元

  本书作者选取的是中国文明形成阶段的一些原型人物,并根据全新的思想资源进行考察和解析。

  [传记]

  《晚年蒋介石》

  作者:李松林

  版本:九州出版社2006年6月版

  定价:30.00元

  要了解台湾的当代历史,就必须了解蒋介石的晚年。本书以翔实的资料,全面而真实地展示了蒋介石晚年。

  《肖邦在巴黎》

  作者:(美)塔德·肖尔茨

  版本:新星出版社2006年5月版

  定价:29.00元

  本书介绍了十九世纪最具才华的音乐家肖邦在一个浪漫主义时代中闪光的生活故事。

  《美国宪法之父:麦迪逊传》

  作者:加利·威尔士

  版本: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1月版

  定价:24.00元

  本书叙述了麦迪逊政治生涯中的重要事件,并阐述了麦迪逊的性格对其政治生涯的影响。

  [红学]

  《破译红楼时间密码》

  作者:陈林

  版本:江苏美术出版社2006年1月版

  定价:28.00元

  在《破译红楼时间密码》中,作者陈林认为,曹雪芹的父亲曹頫是《红楼梦》的原作者。

  《端木蕻良细说红楼梦》

  作者:端木蕻良

  版本:作家出版社2006年5月版

  定价:23.00元

  “说不完的《红楼梦》,写不尽的曹雪芹”,在这本书中,且看著名作家端木蕻良将《红楼梦》细细道来。

  《知味红楼》

  作者:李辰冬

  版本:中国档案出版社2006年6月版

  定价:20.00元

  本书最初出版于1942年,是李氏在巴黎大学的博士论文,后经冯友兰先生亲自审核定稿,由重庆中正书局出版。

  [文化]

  《莫砺锋诗话》

  作者:莫砺锋

  版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2月版

  定价:25.00元

  这是关于古典诗歌的读书札记,作者莫砺锋是程千帆的入室弟子,昔日名师的弟子,如今也成了名师。

  《李国文说唐》

  作者:李国文

  版本:中华书局2006年6月版

  定价:30.00元

  李国文以其遍览沧桑的胸怀,观史论事品人,以古讽今,锋芒不减、老而弥坚。

  《苏丝黄的世界:AllAboutS》

  作者:苏丝黄

  版本:文汇出版社2006年6月版

  定价:23.00元

  作者并不讳言,这些俏皮而风情的故事来自真实的情感生活,也许苏丝黄和她的朋友身上就有你的影子?

中澳女作家们对话女性写作、影视与文学

6月29日下午,澳大利亚女作家布鲁克斯与马尔凯塔做客《长篇小说选刊》杂志社,与叶广芩、毕淑敏、马丽华、徐坤等中国女作家,畅谈起女性写作、影视与文学的关系。布鲁克斯的《奇迹之年》描写的是1666年英国大瘟疫期间的一段感人故事,充满了人文关怀;马尔凯塔的《少女寻父》讲述了一个17岁少女的故事,充满感人的亲情,两本书刚刚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虽然获得普利策小说奖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但布鲁克斯一谈到这个话题,立刻激动起来,兴奋地说:当时感觉好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但对自己的作品《马奇》为何获奖,布鲁克斯并没有具体回答,只是笑笑低头小声称:就是因为好呗!毕淑敏则表示非常喜欢布鲁克斯对 人性在困境下的那种细腻的描写。
  根据马尔凯塔小说《少女寻父》改编的同名电影,是澳大利亚电影中很重要的一部,马丽华非常感兴趣地问起马尔凯塔写小说和改编电影哪个带来的收入更多。当马尔凯塔回答道还是小说赚的钱多时,引起中国女作家的一阵羡慕,啧啧称:人家和咱们不一样。
  聊天中,毕淑敏称中国作家协会男成员比例占到80%,不知在澳大利亚是否也这样。布鲁克斯则称在澳大利亚,男女作家比例没有太大差异。只是好像话语权仍由男性把握,曾经有女作家以男性的身份出书,但这种情况这几年已有了很大改善。

关于《八十年代访谈录》

 这几个月几乎没有一本书能成为话题的,但上个月有了一本,就是查建英的《八十年代访谈录》。这本书在出版之前就先有了很多消息,先是对陈丹青的访谈在《万象》、在网上的公布,接着有朋友传来一份对甘阳的访谈全本,一下勾起了兴趣,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就一直在期待着这本书。

  书在上海的上市已经是五月初,当时我正读彼得•盖伊的《魏玛文化》,两相比较,很多场景和逻辑总在脑子里重叠,尽管两者相差了60年,却似乎有些特征是可以互相印证的,用《魏玛文化》的副标题来说“八十年代”,就是:“一则短暂而璀璨的文化传奇”。

  “八十年代”是一个概念,一个试图成为现实的概念。在这个概念里蕴涵着很多的渴望和诉求:民主、自由、自下而上地变革和自上而下地承认变革……等等、等等。在经历了十年文革以后,“四人帮”的垮台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一般的人心都把它看作是对未来新生活的承诺。在这个意义上,八十年代就象是一个预言,一种崭新开始的希望,在当时,这几乎是全民的共识。

  近代中国在其寻找现代性的路向上,如果勉强地分,至少有两种形态可以被抽象出来:一种是国共政争及其49年后定于一统的列宁式社会主义中国,另一个则是五四时代兼容并包的蔡元培胡适们的中国。而八十年代,在尝试了前一条路线的几十年以后,至少在某些方向上要试图重回后一条路线了。

  几十万右派复出,许多被放逐于边缘的知识分子一下子重回中心,局外人又成为局内人。大批的知青返城,连续两届高校招生,几乎网罗了十年的青年精英。原来在地下传播的文学、艺术、思想、学术,迅速地在新时代成为文化主流。八十年代的风格其实来自于文革和文革前的年代,正是对文革极权的批判为八十年代的风格注入了激烈的色调和政治的特征。在这个意义上,八十年代其实并未真正创造什么,它只是把已经存在的解放了出来,并且伴随着从未有过的和平的变革紧张而激动地伸展。这种解放和伸展当然还十分有限,被切断的文脉和对外界的隔绝成为文化复兴最大的阻碍。然而它依然是个极有才情的年代,在中断了两代人的知识传承和中断了30年的与世界交流以后,中国的青年知识分子完全依靠才华、洞察力和批判的激情创造了“八十年代”,而且他们严肃地、努力不懈地试图赋予这个理想的概念以真正的内涵。

  很显然,这本《八十年代访谈录》只是冰山一角,许多重要的事件和人物都没有进入。当时还有一些更重要的知识群体,一些对构成八十年代不可或缺的会议、文章、观点和作品,但即使如此,此书也已经在当下的语境中构成一个特例,只是今天的年青人若仅以此书去看当时,难免会有些误读那个激动人心的年代。

  魏玛共和存在了14年,最后以一群知识分子的流亡结束。在这张流亡名单上,有爱因斯坦、托马斯•曼、布莱希特、格罗兹、康定斯基、蒂利希、格罗皮乌斯……八十年代比魏玛时代更短暂,它也有一长串流亡名单,不同的,就是它的流亡者几无成就并已渐渐归来。

  八十年代已成绝响,再一次的复兴看来要期待再一次的苦难了。

朱学勤南方人物周刊专栏:回首九十年代(上)

回首90年代

  激进耶?保守耶?两面都被烤,确实烤焦了。……至于保守与否,只有深入一层才能看出,就看反的是谁家激进。

  海天回首隔前尘,犹记风吹水上鳞。
  避地难寻三户楚,占天曾说十年秦。
  这是90年代余英时惊悉恩师钱穆去世,悼亡七律开头四句。十几年前初读此诗,恰与心境合,如受电击。近日重读,如见故人,人与事纷至沓来,先拣可言者说。

  我的博士论文胎动于文革早期。1966年5月,官方文件《五·一六通知》曾将北京市委斥为提倡18世纪启蒙哲学的“自由平等博爱”,启人疑窦;文革初期参与夺权的造反派稍有思想者,私底下也喜欢以雅克宾派自喻,以比革命彻底;文革后期令人联想法国革命,则是“三支两军”收拾残局,全国“军”起来,到处都是穿军装的身影,有点像雅克宾之后出现波拿巴政体。甚至到1976年10月初文革结束,上海方面传出惊人之语,一位史学家不满北京怀仁堂事变,愤然作色:“只要打一个星期,上海也能成巴黎公社!”我当时在河南,天天看到运兵车沿陇海线东去,突然听到文件传达中有这样一句“反革命言论”,深感震撼。汤浇蚁穴中,竟也有人能说这样的话,哪怕是错话,也让人刮目相看。更为深入一步的对比,是此类革命失败后都有一场“热月反动”:民众精疲力尽,从广场重回厨房;革命与人性言和,社会还俗,民间弥漫灰色情绪;旧日贵族一旦返回,大多满足于恢复旧秩序,只有少数清醒者能看出只有向前走才有出路,等等。1989年5月,我在上海《书林》杂志发表对比文章,引用一个自由派贵族在1815年维也纳舞会上喝断群舞的那句名言:“你们什么都没有忘记,什么都没有学会!”《书林》很快停刊,又过了一些年,这家杂志的刊号重新启用,却被让渡给另一家杂志——《买卖世界》。《书林》变脸为《买卖世界》,虽滑稽,却也准确,活画出90年代如何剧变,向那一个方向剧变。
  
      我于1985年做完硕士论文,结尾处流露出对法国革命的“反骨”,不同意学术界主流观点的僵化说法,引起复旦金重远先生注意。次年我回上海工作,他开始招收博士生,立刻传话给我,希望我去念在职博士,把未尽之言说完。1989年5月,法国史年会在复旦举办大革命二百周年国际学术讨论会,我提出文化革命与法国革命的联系,引起法国同行的兴趣与讨论,也坚定了金先生和我把这篇文章做下去的信心。

  1990年上半年,所在部队院校单方面通知复旦,停止这个人在那里的学业。两校相距一箭之地,师生见面发生困难,本来是想上山读书,现在连这一点孤愿也难实现了。金先生不服,请复旦派人来联系,发现并无大不了的问题,遂要求撤销那一决定。部队拿复旦学业为筹码,要挟我在处分决定上签字,不服从者不得“食”,亦不得“学”。同案者有一位正团职学术处处长,太太有点神秘主义,遂给我卜卦算命,这真应了余英时“占天”一说。一卦下来,说是“剥极而复,否极泰来”。僵持了半年,复旦开始强硬,也来了一个单方面通知:“恢复学业,立刻来校”。这个单方面决定来得很及时,再拖数月,我是否能坚持下来,真成问题。所谓“不得食”者,当时尚未转业,军人购粮凭“黄卡”内部供应,这张“黄卡”确曾被停发了。一位至今没有见过面的杂志主编,听说我这一困境,曾从海南给我寄来一笔“稿费”500元,帮了很大忙。金先生对我的最大帮助,是鼓励士气,逼着我咬紧牙关把论文做完。他是1959年归国的彼得堡大学毕业生,与普京是同届校友,俄、法、英、德还有西班牙文,门门俱佳。按照他的学术观点,未必同意我对法国革命的负面批评,却鼓励我畅抒己见。他对弟子把关,不是把在学术观点上,弟子不必与师同,而是把在史料上,千万不能出“硬伤”。90年代初,大学师生都还没有“换笔”用电脑,我用蓝墨水写,他用红墨水改,一稿来,一稿去,手稿上至今还保存有金先生密密麻麻的红色笔迹,从法文翻译到标点符号,一丝不苟。

  那一卦只说对了一半。“剥极而复”没错,博士论文可以做,而且做完了。“否极泰来”却没有应验,答辩前出现意外,差一点拦腰折断。一位老先生看完我博士论文,评语异常严厉:资产阶级右翼保守史学观念,违背四项基本原则,不予通过!读完这一评语,哭笑不得:一年前被停止复旦学业,罪名是“激进”;一年后博士论文受阻,罪名反过来成为“保守”。激进耶?保守耶?两面都被烤,确实烤焦了。金先生为之失眠,眼睛黑了一圈。后来请出王元化先生压阵,老先生推辞不出,论文才得以一致通过。我对那位老先生至今保持敬意,他这一点没说错,我的学术理念是倾向右翼史学,至于保守与否,只有深入一层才能看出,就看反的是谁家激进。那场答辩有惊无险,应该感谢王先生和金先生,没有他们及时抢救,我今天还不知道在哪里。但也留有遗憾:一个权威否定了,则有更大的权威来肯定,或一致反对,或一致通过,这在政治生活中见怪不怪,但在90年代的学术生活中居然也出现了。

  80年代怎么结束,90年代就怎么开始。“海天回首隔前尘”,不是“前尘”;“犹记风吹水上鳞”,又何止是“水上鳞”?

回首90年代(续)

  80年代怎么结束,90年代就怎么开始。一个真从井冈山下来的年青人找到我,迫不及待地要走前辈革命家走过的路,我凑了一点路费给他,很庸俗地送他回去侍养父母。1976年被称为“领事馆三等秘书”的那个河南朋友也来上海,说他找到了“灯塔”,找到了思想上的“延安”或也称“井冈山”,这才吊起我一点胃口。我们找了一笔民间赞助,请他们从武汉来讲“井冈山的路”。我当时还有最后一点浪漫,称这样的接待是“民间村落的互访”。结果发现从十六铺上岸的这群人,是后现代哲学爱好者兼诗人、文学家,正申请“历史的缺席权”。但是他们的态度比上海会谈者认真,来客中一位哲学家说:“我们认认真真地告诉他们,不要认真;他们很不认真地告诉我们,一定要认真。”这话说得确实精准。我为上海这群人羞愧,同时也难以认同武汉朋友的哲学兼文学,似乎不是地面上的“路”,更像空气中的“雾”?一年后平顶山有个语言-哲学讨论会,轮到我没有路费了,是他们慷慨承诺,请我上山,最后一天非要我发言。应该是我的不对,没有把沉默保持到最后,更兼想象力贫乏,看不出如何“退出历史”,如何挣扎在“公共语言与私人语言的交界边缘”,更难设想名词与动词能承担这个世界的罪与恶。一席说完,不欢而散,下山时离别连说一句客套话都觉得艰难。

  这时香港中文大学《二十一世纪》创刊,创刊号有余英时千字文。那是我在那一年读到的最结实的汉字,尽管后来我与他有过学术争论,却也无法改变对他的敬重。1996年我曾去普林斯顿,带去学界前辈对他的口信,希望他能回来看看。不料他突然动了感情,拿出他的一个外甥的照片:一个中学生的遗容,青春灿烂也能夭折,当然令人心恸。他怎么会得到这张照片?说来也是一个有点传奇的故事,大约是他在东京讲学,听众千里传“遗容”,居然从台下传上来这张照片。闻言黯然。十年后,《二十一世纪》庆祝创刊十周年,余英时受邀未能出席,一位诺奖得主在这个会议上拿出事先复印好的余的文章,手一扬:“看看,这就是某某人在十年前写的文字。”这一幕丑陋无比,只能与红卫兵拿出黑材料得意示众的神态媲美。台湾学者钱永祥隔一张桌子紧盯我的脸,事后说你不知道你的脸多难看,那一瞬间他就怕我失控。其实老钱过虑,我那时已染有庸人习气,不自觉怒容满面,却有平顶山前鉴,知道这是学术社交,必须顾忌主人的脸面。

  这个杂志在那几年有无可取代的价值,是我们惟一能呼吸的窗口。曾先后派编辑来约稿,来人中吴江波给我的印象最深,也最好。见面后他不说约稿,而是问需要什么书可以让他从香港帮助。那时昆德拉的小说已经在大陆走红,到处听人说生命中有“不可承受之轻”。我在某报某版写了一篇暧昧短评,提到这一年大陆知识界流行时髦口令。其实我与武汉那批朋友的第一场谈话就因对昆德拉评价不同而紧绷,我刚说知识界一面倒不是好事,昆德拉必须有哈维尔这一极来平衡;对方立刻打断:不能因为哈维尔当选总统而过于看重!这就不是分歧,而是过敏,只使我更迫切想看到哈维尔当总统以前的全文全著。江波闻言大喜,没想到在上海能碰到知己。原来他和另外两位同学自费翻译了哈维尔文选,但在香港也无法摆上商务、三联的大书店。回去后他顽强地从邮局邮寄,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最后一次终成漏网之鱼。由此得到的这一本,大概是流进大陆社会最早一个哈氏选本?也是我度过90年代初叶精神危机的最好读本。我无法设想离开哈维尔以及顾准,那两年会怎么度过。

  1991年我第一次出境去香港,与江波有机会长谈,才知道他毕业于中文大学哲学系,曾崇尚大陆的“文革”理想,寒暑假与那两个同道去贫民区参与慈善活动,人称中大三剑客。我后来与留学欧美的左翼同学谈不拢,包括最要好的研究生时期朋友,甚至是难友,哪怕十几年不见,一见就争,几乎总有不欢而散的创痛。奇怪的是,与江波交往的那两年,怎么会想不到与他争论?这是我失去他以后才想起的纳闷。大陆旧友中也有以善良著称,但没有一个像江波那样,有理想而又单纯,单纯到高贵的程度。他的单纯令我自惭形秽,从此知道只有经过那样的社会才能出善类,没有经过考验的道德是侈谈,不是道德,没有经过考验的权力也不是权力,而是权利。过五年我再去香港,他已经离开杂志去异国他乡,去了一个更资本主义的地方。从此人海茫茫失了联系,至今回想,惟余惆怅。

军中纪事(上)

  1985年研究生毕业,第一志愿是正在筹建的中国社科院政治学所。接待我的所长很热情,他们正缺少我这个专业的人。后面一句话却使我打退堂鼓:“6年之内不能提家属问题”。6年之后只是可以提,何年何月才能解决?由此转向,回上海去一所能解决夫妻团聚以及住房问题的部队院校。很多年后我诧异北京有那么多雄心勃勃者,称野心也行,尤其不解学术生活亦可焕发“野心”?朋友笑答:“那是因为全中国有野心的人,都汇拢到这里。”闻言自惭,一个夫妻分居就把我从北京吓退两千里,可见我当时志向,倦鸟归林,庸碌得可以。

  第二次自惭形秽,是1996年夏天在威斯康辛大学,一位台湾同行与我年龄相仿,经历也相仿,于是相互夸示军旅生活之“豪气”。他先说:“不谈实弹训练,就说结业时的震撼射击吧:学生兵匍匐爬行通过铁丝网,老兵在后面架好机枪,锁定准星,就在匍匐者上方保持30公分扇面射击,实弹狂扫,震耳欲聋,头一抬,立刻击毙,有些大学生就在这最后一关经受不住,精神崩溃。”再问我总共打过多少发子弹?我赶紧岔开话题,从此只谈学术不谈军旅。现在可以说了:6年中射击一次,五四式手枪,点射,6发,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军事机密。

  进部队第一诧异是语言。此前了解全来自“雷锋日记”或电影电视,说得最露骨的也不过是《南征北战》,扮演民兵连长的张瑞芳对分手不久即升官的高营长,巧笑嘻嘻:“又进步啦?”即此知道“进步”原来是“升官”的代名词。“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流水的是官,不是兵。每一级军阶都有很刚性的年龄规定,时间一到,就要考虑提拔新人。同样时间内,一个处长之位在地方上可能只产生或盘踞一个处长,在部队却可能产生两三个团职干部。3年一过,这个“处长”就要走人,位近“处座”者皆可去干部处“谈谈心”。

  这一现象很普遍,除部队干部必须年轻化,另一原因就是封闭。军营与社会隔离,这也应该,但如此一来,切断了其他通路体现自我价值,只能天天等“进步”。故而部队强调等级,而且要把等级穿在身上,这不仅是战时需要,也是最为重要的激励机制。两个陌生军人在候车室相逢,寒暄不到三句,就会问:“你是哪一年的兵?”这是军中纪年法,当兵那一年是你生日,由此可推测你升迁快慢,是正常还是委屈。时间一长,我发现有两种语言居然可以并存:谈得不对路,立遭严正喝斥:“不能向组织上伸手,当了这么多年兵,还不知道这一点?嗯!”谈得入港,可得软语温存:“不要这样说嘛,组织上还是有考虑的。1968年的兵是该到团级位置了,剩下没解决的已经不多了嘛!”

  升迁另有制度设计,亦让我啧啧称奇。第一是横向平衡,无论是军事主官还是政工人员,一律由政治部而不是司令部提名行文;第二是纵向牵制,每一级单位提升干部,权限只及本级之下第三梯次,以免知遇之恩或袍泽之情。如我所在的那个院校,起初为副军,本院只能解决副团职任命,再往上,必须报军区空军,那就谁也不知道谁。后来提升为正军级,引起本院团职干部们一阵狂喜。

  西方学者多半幼稚,推断我们体制改革难以启动,是缺乏制度设计能力,我曾以上述两个制度环节,雄辩论证我们并不缺乏制度设计能力,问题并不在这里。我还曾面折一位资深教授,不能以境外模式来推测中国军人的职业反应。在那样严密的制度设计下,军人除了听从“党指挥枪”,不可能有其他反应。至于文革中部队支左,并不能用来说明军人干政,而是早已政治化的军队进入同一种政治,只是比文官多穿一身橄榄绿而已,后来不也是诺诺而退?那一年政治风波,我们大院里的主官与地方官员并无二致:有几天听不见党中央的声音,全都进医院养病,一旦中央表态,立刻出院,精神抖擞地开大会,念通令。这就让我恍然大悟:这个制度并不是没有“check and balance”,用来保障政治忠诚,是很有效的。所谓拉美式或南美式,还有苏俄式,那都是外国书读多了,一厢情愿,多想出来的东西。

  当然,在低级范围内是会发生低级感情的,即不仅“知遇”,而且“知知遇”。我的“知遇之恩”发生在1987年,来了一个老浙大毕业的训练部部长,圆脸,戴眼镜。他地主家庭出身,抗美援朝时参军,经历那么多运动居然没刷掉,等到改革开放,正逢干部知识化,枯木逢春,终于“从奴隶到将军”。也许是知识型干部,一来就抓知识课质量,我因讲课较好,被他看中,暂时摆脱霉运。他欣赏地方院校毕业的研究生,两个博士一大群硕士,与他相处很宽松。即以《渡江侦察记》陈述扮演的反派军官语,远远地喊他一声“军座”,他也不恼怒,加夜班嚷着要抽烟,他也让秘书照办。有一次临时出行,我只能从上海站军调处弄到一张硬座票,他也不嫌弃,很随便地与民工挤坐在一起。就这样跟他下部队,一年中从南走到北,总算知道了部队基层官兵的实情。


军中纪事(下

  我迟迟未在组织决定上签字,一开始有压力,待转业令下,反而转为主动。……后来遇到一个地方上的朋友,那一年他也要签字,大笔一挥,居然签出毛式三字:“知道了”。 如此神来之笔,一下子把我比下去,憋闷了许久,恨不得再有一次签字机会

  上篇写到随“军座”下部队了解基层实情,那倒真是军事机密了,不可妄说。谈军旅生活如何了断,是我个人“走麦城”,属凡人小事,则可言。
  我的麻烦就出在那个“知遇之恩”。“军座”来了以后,欣赏地方院校研究生思想解放,能给学员换脑子;1980年代军队院校也有新兴气象,本人尚未悲观,干得也不错,于是提前晋级。不料就是这个团职害了我,乐极生悲,还要从那场大事说起。
  大事来临之前,“军座”凭其气候敏感,感觉我要出事。承他关怀,令两位副手来寒舍提醒,偏偏那晚我出外与地方上朋友谈论事前舆情,说了很多错误的话,忧愤忘归。大校军官两道杠四颗星,两人四道杠、八颗星,齐坐在我那个不满10平米的小客厅里苦等,交相辉映。我妻子不知轻重,竟然打开电视,让他们一起收看当晚中央台,边看边唠叨,他们一言不发,或许是不便批评,或许本身就有共鸣。到半夜等我不归,留下一句话:明天一早上班前先去训练部,部长有急事。次日一早去,方进门,即见“军座”面容不对,也不问我昨晚去了哪里,就坐在办公桌后一个劲地扇扇子,神色焦灼。目送秘书出门、再关门,他才转过脸,一字一顿:“你今天听我三句,多一句没有:第一,前面的路还很漫长;第二,我不能看着你这一次被牺牲;第三,从现在起不出军营半步,我还能保住你,如不听,我将无能为力!”这是何等要紧的三句话?我居然掉以轻心,尤其没有听从他的第三句。下半年检查开始,即以团职划线。“军座”先此调离,虽未降职,人隔千里,看着这边检查,果然“无能为力”。
   我迟迟未在组织决定上签字,一开始有压力,待转业令下,反而转为主动。我自己也是事后才回过味:当事人未在处分决定上签字,属有案未结,地方可退回档案,不接;今年不接,明年不接,部队就会着急;当初安排处分,是上级某部门决定,如今处分影响转业,那个部门反过来又批评部队:为什么年年积压指标,留下这么长尾巴? 部队有苦难言,“上级”总是“正确”。如此一来,却出现一个奇怪的妥协局面:部队反过来找这个被处分者“谈心”,屡“谈”屡“不通”,就给他联系一些待遇优厚的地方单位,希望这个“尾巴”尽快走人。而“尾巴”到这时就可以翘起来,可以挑肥拣瘦,还可以提出一些“个人”要求。比如我那一次,第一年给我联系的单位是职位好:上海市某区武装部副政委,团级待遇不降,应该满意?这个职位对别人很合适,对我则显滑稽,于是很严肃地“感谢组织关怀”,不去;第二年联系的单位是收入好:东方航空公司宣传科科长,职位低了一格,“金票大大地有”,而且“专业对口”,你不就喜欢舞文弄墨吗?还是未去。这就到了第三年,地方上有一个很小的大学,大学里有一个很仗义的朋友出来转圜,三方达成妥协。部队抽走档案中不实材料,个人在处分决定上写“保留意见”,地方则趁火打劫,提出人可以要,房不能给,这个“尾巴”必须留住原来营房里。此时部队恨不得磕头作揖,立刻答应打劫者,人走房不收,赶紧送瘟神。
  这就是我去上海大学文学院教书的起源。后来遇到一个地方上的朋友,那一年他也要签字,大笔一挥,居然签出毛式三字:“知道了”。 如此神来之笔,一下子把我比下去,憋闷了许久,恨不得再有一次签字机会。还有一个憋闷,是当时这个大学确实很小,有弄堂味,星期五下午教师例会,能听到市声四起。1990年代初去北京,遇到孙长江——科技日报前总编、“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撰稿人。老前辈问我近况,我闷闷不乐,只说八个字:“上大如寄,淡进淡出”。他说我是“外省人”,有所不知:“当年有领导曾发话,‘这样的人只能到一个小的大学去!’如果他不小心说成一句——‘大’的‘小学’,你我又当如何?组织上的关怀还是应该感谢的。”闻言开怀,立刻知足了!
  那一年也顺便去北京某离休所,看望已经退下来的“军座”。他再不提那三句话,又送第四句:“到地方上去也好,后半生就在学术上努力吧。”
  我的80年代就是这样结束的。首先对不起“军座”,悔不该不听他三句言,辜负了老首长栽培。其次对不起部队,击弹六发,年均一发,但当年每天起床号一响,一骨碌爬起来出操,后改为每周两次,毕竟锻炼了身体。20多年前离开工厂,车间指导员老崔告诫我不可坐夜,研究生阶段越演越烈以致失眠,军号一响,革除文人恶习,刀起病除,干净利索。现在不跑步,只保持早睡早起,这是我惟一的军人习惯了,大概能到老死。

西望长安

  现在才知道,上世纪80年代有什么历史意义:英美发生“撒切尔—里根革命”,当改则改,当干则干,一改此前工党政府与民主党人的粉色混乱;文明世界自凯恩斯以来60年、越战以来20年的自杀未遂,就此结束,起死回生;而在中国,也在发生类似变化,如果确有“时代精神”,这一次总算一息相通,踩准了节拍。但在当时,我们这些历史系学生却不知晓这些“历史意义”,整个社会洋溢着返老还童的青春懵懂。能够感受到的是农民恢复了土地使用权,大地上飘起欢快歌声——“在希望的田野上”,写得最好的几句歌词是:“老人们举杯孩子们欢笑,小伙儿弹琴姑娘歌唱。”西出潼关去母校报到,火车穿过一望无际的庄稼地,乘客点唱最多的就是这首曲子,后来成为我记忆中80年代的背景音乐。到校不久,教授们观看内部录像:“英、阿马岛之战”,出门后不对我们讲看到了什么,而我们却看到了他们出门时的一脸肃穆。3年后毕业回沪,看到了里根访问复旦的车队。那时能够进礼堂听他讲演的人少而又少,我只是在戒严线外,看到了他的车队近在咫尺,一闪而a过。那根黄线的内外距离,恰好就是我们和外部世界的关系。

  80年代我完成研究生学业,印象最深的3位老师,一个是据说1919年参加巴黎和会的惟一的中国记者,后来发愤研究日本史的胡锡年。当时他年届八旬,穿着臃肿的棉裤说一口吴侬软语,就讲中日关系史。他私下对我说,“啥格是好文章?让外行看个热闹,让内行看出门道” 显然融合着他前半生为记者后半生为学者的双重血液。另一个有西洋背景的前辈,是30年代毕业于哈佛的朱本源,他刚从右派身份平反不久,开讲西洋史,英语好,常发技痒,半当中会突然停下来问:“这一概念的原文是什么?”至今还记得他在课堂上,抑扬顿挫地吟哦克罗齐名句:“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听说我选择做西洋史而且是思想史,他却叹气,欲言又止。我自己的导师何汝璧先生,应该说是恩师了,当时报考他的有本校本班本科生将近10人,而我只能填“同等学力”,自惭形秽。笔试成绩出来后,老先生发电报,说要来河南小县城亲自面试,两地相距千里,弄得我忐忑不安。后因他身体欠佳,才让我坐火车去复试。见面后,蔼然一长者,和颜悦色,才放下心来。他查看了我带去的所有笔记,提了几个问题,很快就结束了面试。

  入学后才知道他只要了我一个,而他在西北高教界可谓元老:抗战前即入党,后随彭德怀部队接管兰州大学;1976年复出后谢绝一切行政安排,回关中安心带学生,做教授。师母曾经私下对我抱怨,说当年在兰大,他“利用”职权,几次卡下她晋级调资。他们惟一的儿子也跟我说,老爷子在家还是个布尔什维克,有一次他在饭桌上对时局说了一些不恭敬的话,老爷子勃然怒喝:“你再说,我就打电话叫公安局把你抓进去!”但是我跟何先生3年,没见过他高声说一句,总那么低声慢语。1983年春天第一次跟他进京开会,他是高干,软卧,我是学生,硬座。凌晨时他高一脚低一脚,挤过好几节水泄不通的硬座车厢,非把我叫进软卧他的铺位上去补睡一觉。当时年轻,也可能是第一次睡软卧,头一挨枕即呼呼入睡。不觉天大亮,猛一起坐,车厢里满是阳光,旅客全已走完,服务员把另外3个铺位上的卧具整理好也已离去,只剩何先生这么一个高干,干坐在那里看着我穿衣服。他显然是想让我多睡一会,实在挨不过去,才下决心把我唤醒。多少年后回忆这一细节,不由感叹80年代师生关系此后在校园里再难复现,那时招得少,双方都珍惜,情同父子。1985年临近毕业,征求他意见,他显然是想留我。恰巧有华东师大陈崇武先生来西安讲学,何先生请他吃饭时指指我说:“我就这么一个学生了,你如果能帮他回老家,尽可先给他介绍。”在陈崇武帮助下,我告别西安回上海,此后与先生通信不断。后有一年遭遇坎坷,他闻讯后寝食不安,连连来信,有一封信这样写:“我昨天又去看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那唐僧好生糊涂,居然又给悟空带上了紧箍咒!”他都快80了,哪里会去看什么三打白骨精?我也不是什么悟空,他只是变着法儿写一则老年人的童话来宽慰,没有一句那一年那一辈人很容易出现的那种言语。春节到了,我还可以给他寄贺卡,那一年写的是: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那种言语我老师一辈在淡去,却在80年代同学一辈中很快复生。有一次研究生们大盆小碗地聚餐,酒酣耳热不免有些题外话。一位学古代史的同学估计是喝多了,突然发作 :“我警告你们,这样下去是危险的,总有一天要出事!”说完,“哐”的一声摔门而去,众人愕然。

  他并没有说错,我们那个年代就是那样结束的。那10年既有“在希望的田野上”,也有老同学留下那“哐”的一声。他现在已经在外国教书了,但这两种声音互为背景,还留在我的记忆里,萦绕不去。

一年高考一年题

  最近参加了一次凤凰卫视“鲁豫有约”的访谈节目,谈1977年的高考。栏目编导事先从网上搜索并下载了1977年以来全国高考作文命题的资料,我拿到手发现,这份东西有史料价值,用来反映最近30年意识形态如何从社会生活撤离,很有意思。

  文革是必须结束的,但文革是以文革的方式结束的,这就出现此后多年在文革的阴影中徘徊不前。如1977年作文命题,当时还不是全国统一,各省市自理,且看下面选题:

  一字不差,完全巧合的有陕西、山东和宁夏:“难忘的一天”。这是大陆学生从小学到中学做过无数遍乃至做滥了的题目,想不到会被三个省的“学政”同时看中,再次命题。可怜1977年插队落户那一辈多半三十开外,有些人拖儿带女,更多人满脸皱纹,为了争取上大学的机会,只能重返童年,再一次“装嫩”。

  与此类似的命题还有:“在抓纲治国的日子里”(上海)、“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北京)、“伟大的胜利——难忘的一九七六年十月”(吉林)、“在沸腾的日子里”(辽宁)、“难忘的时刻”(江西,理科),以及“难忘的日子”(广西)。

  重复率最高的是关于雷锋叔叔的命题。这份资料收集1977年的试题并不完全,只有25个省市。但以雷锋命题的就有3个省市:天津,“他像雷锋同志那样”;江西,“当我想起雷锋的时候”(文科);湖北,“学雷锋的故事”。

  继续鼓吹个人崇拜的有两个省份,一个是黑龙江:“每当我唱起东方红”,另一个是河南:“我的心飞向毛主席纪念堂”,其肉麻程度创全国之最。顺便说一句,我当时在河南,不幸拿到的就是后一份试卷,可以想象猛然看到这一题目是什么心情。此后我离开河南,对来自河南的新闻总是多一份关心,既痛心又痛恨。“祖国山河处处好,贫下中农个个亲”,老百姓没什么两样,但是那里的官场与文场却分外虚假,一个信阳事件会饿死20万人。

  1978年始,全国统一试卷,情况发生变化。这一年不是命题作文,而是缩写,将一段将近2000字的会议讲话,缩写为500至600字的短文。那份材料显然是一个中央级首长讲话,题目为“速度问题是一个政治问题”,通篇乃文革遗风,却也反映当时的决策水准:一是要快,越快越好;二是意识形态领先,即使谈经济,也要提高到政治层面。这一讲话,到了经济学家手里,也可以当经济史史料来读。

  但有一个新的因素出现了:材料是政治性的,对考生的要求却是技术性的,而且是以技术性手段给前者缩水,缩回三分之一。你可以保留对这一类假话、空话、套话乃至傻话的反对,甚至蔑视,只要你缩写合格,缩小到600字以内,客观归纳,也不妨碍你得高分。

  我不认为当时的出卷者有什么微言大义,估计是顺着当时的普遍思路走?也没有看出那一段首长讲话有多么愚蠢。但是无意中留下了一段史料:材料是旧的,手法是新的,以技术手段缩水政治话语。如此新旧杂陈,恰好反映那一年整个社会面临转折的集体无意识。此后27年一波三折,影响最大的是“左”的意识形态,但是撤离得最多、最快的也是它。它是怎么撤离的?撤离时不知不觉,惊回首,才发现那一片乌云已经离得那么远。可以从这份史料看出端倪。

  此后1980到1999年的作文命题就养眼多了。有“父辈”、有“街头小店”、还有“机遇”、“尝试”等,剔出了意识形态,开始有了正形。如1999年的全国卷,材料作文:请以“假如记忆可以移植”为作文内容的范围,写一篇文章,题目自拟。这样的题目能调动学生多么丰富的想象?大陆学生缺少的就是想象。

  1993年的全国卷也很“民主”:有说明文和记叙文任选。说明文指定对象是“圆规”,写出其功能、构造和使用方法。通常高考作文只对文科学生有利:感情丰盛、词藻丰沛,但缺少更为重要的逻辑思维。那一次以圆规命题,不仅使理工科学生感到亲切,而且能使他们的作文从弱项变为强项 :层次分明,逻辑清晰,没有一句废话。

  转眼间1996年,又是一代人,儿子要上考场。他作文不错,数学也不错,我苦口婆心,劝他选理弃文,怎么也劝不回头。最后急不择言,以台湾新儒家徐复观为例:徐有4个儿女,全是选理弃文,原因在于为父者对他们说得沉痛:“选择文科不是受罪,就是犯罪!”

  不料儿子劝不回头,坚持报文科,而且还是哲学系。那一年上海市作文命题是“我的财富”,他居然把为父者言写进了作文,就把这个算作“我的财富”!第一场就考作文,我一听他这么写,心里暗叫不好,却又不能说,怕影响他后面几场考试。发榜后,作文成绩比我预想的好,居然高中。再一打听,原来那一年是复旦等高校教师下来批卷,不定撞上了哪位校友,见此儿少不更事,动了恻隐之心,也就含笑放过?总之,社会在进步,意识形态在撤离,他还算幸运。比比20年前我遭遇河南试卷那份呕心,还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好: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二安今何在

  他怎么会摆弄起灯谜,而且是大陆惟一的职业谜手?他能放弃那种思想棋手的颠簸生涯吗?这也是一个谜,而且是更大的谜

  听说徐晓文集《半生为人》终于出版,很为她高兴。这些文章都是围绕着1976年“四五”运动前后,这一代人的地下读书活动,以及此后承受的种种高压与不幸。她为此入狱出狱,有切肤之痛,甚至丧夫之痛,同时又避免了类似经历者很难避免的两种病态:一些人从此染上阴暗心理,再难恢复对人对事的正常信任;另一些人则定格在那一年代,明显落伍,却放不下英雄身段,陷入自恋。从赫尔岑《往事与随想》以来,中国也产生过那些人与事,却没有类似文本问世。多年前广东李公明发表“为什么我们同受苦难”,比较旧俄知识分子和中国知识分子的共同命运,见面后,我对公明说的第一句话是:“为什么同样的苦难,熬出的结晶却如此不同?”自有徐晓文章出,这一遗憾多少可以弥补一些了。
  三十年前我处于外省边缘,对北京城里同龄人的动静,有所耳闻,毕竟是千里之外,虽尽力打听,还是模糊。到了1982年春夏之间,河南省的一群朦胧派诗人在那个县城开一个小型会议,会议快结束时,一个与会者跑到我家来,低声说:“来了一个诗人,大家都知道他有一些敏感而又神秘的经历,不敢接触,而他本人则一言不发,保持沉默。见不见?”当然要见,只可惜当时普遍贫困,我只能让妻子在家里煮一锅白菜面条等待。客人来了,中等个,国字脸,前额宽大,甚至有些谢顶,但双目有神,亮点闪烁。开始时我和他都有点拘谨,面条喝完,双方的心情都放松了,话匣子就此打开。
  他跟我谈了1976年起最近5年经历:此前他只是豫北某地一个中等城市里的采购员,爱好文学,写过一些手抄本流传的朦胧诗。1976年4月天安门广场事起,他卷入悼念周恩来、抗议“四人帮”的活动,办过一个民刊。此后不断有牢狱之灾,最粗暴的一次,是在家乡行路,突然有吉普车停下,跳出两个穿制服的彪形大汉,架起他胳膊就往车上塞,失踪几个月,老母亲哭瞎双眼。1976年以后长达3年的西单民主墙盛况,内部思想差异,以及兴衰流变,我都是第一次从他这里详细听说。当时相见恨晚,可惜他已经订好当天下午的火车票,只能怅怅送别。在那个陇海线上的三等小车站,我们留了一张合影,这就是我和二安初次见面的情景。
  那时我已经收到研究生入学的录取通知,等3个月入学,专业是历史系的思想史。1980年代初叶研究生比今天扩招后的数量少得多,社会期待与当事者自我期许都很高。入学典礼上,校长的致辞是:你们是国家队,不是省级队,千万不要低估了大好机会和大好时代!同学茶前饭后议论的公共话题,多半是本行本业各位导师的神话,以此自炫;或者是谁在本专业的国家级杂志已经发表文章,暗中较劲。记得历史系的同学有一次议论“古今学衔换算”,小学、中学、大学、研究生,相当于科举制下的什么名目?童生、秀才、举人,一级级换算,最后皆大欢喜,恨不得欢呼起来:相当于“翰林”,原来我们已经是“翰林”了!应该承认,二十年前的“翰林”比今天的研究生普遍用功,青灯黄卷,晨钟暮鼓,不敢有丝毫松懈。但“文革”结束才5年,国家话语在新一代知识分子中这么快恢复,成席卷之势,我多少有点不能适应。一方面是自卑,毕竟跳过了大学本科四年,孤陋寡闻,积累的本专业名师名家的谈资太少 ;另一方面也有点不以为然,蛙声一片,也还是在井底,真正的思想者是在院校大墙的外边。后一种想法很少有共鸣者,但肯定与我入学前与二安那一个下午的长谈有关。
  第二次见到二安是12年后,我已经在上海工作。有一次看到电视转播那一届全国灯谜大赛冠亚军获奖,荧屏一闪,几乎不敢相信。第二天赶到那个会址去询问,曲终人散,举办者告诉我得奖者的姓名与籍贯,我才相信只能是他。怅然许久,写了一篇文章,发在当时的《文汇报》上,不能细说,只能隐约发一番感慨:
  自从离开那个黄土弥漫的省份,最后怀念的也就是他了。十多年前我们有过一次长谈,分手在灰暗的铁路边。他有过那样辉煌的思想经历,在当时的思想棋局中,可算得业余八段。他怎么会摆弄起灯谜,而且是大陆惟一的职业谜手?曾经沧海难为水,他能放弃那种思想棋手的颠簸生涯吗?这也是一个谜,而且是更大的谜。
  不料二安居然看到了这篇小文,不久赴漳州参加另一届灯谜大赛,途经上海约我见面。我和妻子摸到浦东一个很落乡的旅馆见到他,已经是人到中年,气色憔悴,一看就知道这些年过得非常艰难。他告诉我自从12年前分手,一直没有落脚的地方。最后找到一个群众文化馆,操弄起灯谜这一“民间传统活动”,勉强糊口。即使如此,还是有各种干扰,使他日常生活不得安宁。
  自有徐晓文章出,这一代人的整体遭遇总算没有埋没,但还有多少失踪者尚在水面下挣扎?写这篇小文的时候,这本杂志庆生一周年,主编来电话约写贺词。想到徐晓最近的书,想到二安的遭遇,只能说四句话,其中两句就是为二安而言:
  希望这份刊物不仅记录正在活跃的“人物”,还能追踪已经消失的“人物”,有助于理解历史走到今天,曾经错过了多少三岔路口。
  希望这份刊物不仅能记录大人物,还能给小人物留下缝隙,让他们在这里能透气呼吸,有助于人们承认历史并不是“奴隶们”创造的,但也注视奴隶们的“沉默”和“忍耐”。

一之二三事

  1977参加过高考,录取通知发来时,因返沪探亲,耽误了。是时年轻,挥霍青春不知惜,第二年犯傻,居然不报名,意欲以更长时间复习,考出更高分数,非北大、复旦不入。夫妇俩闭门谢客,面对面复习了一年多,志在必得。终于熬到1979年开春,晴天霹雳,政策突变,不允许已婚者参加高考了!我们曾给当年的高教部长蒋南翔写信,请求破格允考,渺无音信。无奈之下,去乡间公社以一包喜糖的贿赂,开出了一个离婚证书,满以为在上政策不允,在下离婚适应,总可以再进考场了。不料我所在的子弟中学支书与校长有隙,支书怀疑我得到校长支持,宣布我是假离婚,不得报名;又已离婚,不得回家居宿,一旦发现,以非法同居论处!这一来鸡飞蛋打,高考不得与,有家不得回,每天晚上夹一张草席到集体宿舍打游击,东住一晚,西住一宿,成了一件人人议论的丑闻。就在这个失魂落魄夹草席外宿的背运关头,厂里第一把手换人,张一之接任,来到了豫西山区。

  张乃冀中人士,华北危机时,毁家纾难,遂为三八式老干部。1949年进城,位列河南省审干小组组长,参与选配地、市级领导班子,纪登奎即出自其笔下。至“文革”前,官至省委秘书长。“文革”乱起,家庭破碎,避难于豫北农村老大娘枯井下,幸免一死。“文革”结束,老大娘将女儿许配给他,重组草根家庭。省委意欲恢复他原职原位,为其婉拒。只问:现在最需要干部的地方在哪里?答曰:大中型厂矿,急需整顿。张微服上任,到厂第一天,即听说上述丑闻,遂开座谈会,摸情况,找当事人谈话。一星期后,那个支部书记很快调离。与我谈话时,开篇即是:马上回家,恢复家庭。第二句是:高考不得与,为何不考研究生?我后来转向,以同等学历报考研究生,就是从这里开始。

  岂料研究生考试也不顺,发榜后,受到不公正排挤。张闻讯,义愤填膺,又问:告,还是不告?答曰,告。一之正濯足,闻言“告”,转嗔为喜,抬足出盆,手书两封:一致省文委主任,二致高教局局长,详述两人相貌特征、家庭住址,以及如何找到他们本人。这一细节今日回忆尚栩栩如生,如《史记》中言,颇有刘邦见寒士之古风。

  张之古风,不仅于此。前文(《薛班长住院》)说到有一个老干部夜晚在家接待工友涨工资申诉,不断握手,人太多,手都握肿了,即为他接任不久的实事。另一个发牢骚说“白天的事管不了,夜黑的事还要管”?也是老干部,张事后闻言,只评有一句:“失去了共产党员的光泽!”厂里医生送他去郑州看病,竟把他战争年代带出的一件虎皮大衣失落在火车上,工业化时代到哪里去补办虎皮大衣?只能换上一件羊皮的。有左右评论:一头老虎要吃多少只羊,才能养成一身虎皮?张为安慰肇事者,只说羊皮就很好,严禁左右议论。为咨询化学工厂业务,他竭诚请教一个复旦毕业的老大学生,站立门前,静候多时,传为美谈。张初来,乱局如麻,工厂濒临解散,经他整顿,立见起色,避过1982年国民经济“关停并转”之厄运,四千工友保住饭碗。生产恢复后,急需临时工,夫人无职业,尚在生活区卖冰棍,左右不忍见,遂安排其进厂替补。张大怒,立逼夫人辞去临时工,还是卖冰棍。

  我离厂前,正逢“历史决议”颁布,否定文化革命。数千人端坐小板凳,听张一之三小时讲演,竖耳静听,不厌不倦。20年前之豫西山区,民风、官风皆闭塞,骤然否定“文革”,上下惶惶然,不知依归。听一之长河万里,历数毛泽东晚年大错,从反右、反右倾起,经3年大饥,饿殍满地,直至“文革”大祸,醍醐灌顶,如梦方醒。20年后携家小回厂探望,还记得那场报告,问他是否有秘书起草,张慨然笑曰:那是我40年煎熬心得,早就想说,不得不说,岂有秘书能起草? 河南何难?难在留不住人,我要留你做秘书,你不也走了?

  直到那时方明白,当年他有过留我的想法,却不说,支持我考研究生,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直至离开。而我欠他太多,就那样走了,何以报之?他为我排难解纷,甚至到离厂以后。1985年我学校毕业回沪工作,调家小返沪,却遭到新任厂长刁难。一之甫离休,赴上海治病。随行人员预定南京路外滩和平饭店,他嫌奢华,退房,搬至沪西小弄堂。我骑车费多时,才在曹家渡附近找到那家鸡毛小店,室内逼仄,光线灰暗,两人只能并坐于床沿叙旧。言谈中听说我新遇困难,立刻打电话催问。在他不断过问下,那边放人,家庭团聚方告解决。

  这是我亲眼所见的一个清官、廉官、好官、开明官。以后也多少见过一些,总不见如一之者。文有省委书记,武有军、师、旅长,贤与不肖,总是不及。友人自中原来,诉说化工厂脱困返困,数千人欠薪七个月,一之困守豫西小城,有种种蹇迫不忍闻,遂提笔写此小文,不写不足以平心忿。儿子做记者,属新人类,从不为当官者言,幼小时见过一之,听说老人晚境困顿,亦长叹:再也没有见过一个像张老那样当官的了!我说:张老非神圣,或也有失手的时候?比如那个交接班,前后任不啻霄壤,恐怕他至今也会抱恨。儿子抢白曰:这又岂能怪他?不选不袭,指定一人交接,这不是远古禅让吗?禅让制下,岂有新贤?保一年,保不住三年,保一代,保不住二代,这不是他个人能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