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透社、美联社等世界各国媒体报道赵达功被拘押

(独立中文笔会2010年1月17日讯)独立中文笔会于1月12日向国际笔会通报独立中文笔会理事兼秘书长赵世英(笔名赵达功)先生一天前被深圳警方带走后,国际笔会秘书长尤金·舒尔金(Eugene Schoulgin)立刻表示关注,美国笔会则率先于14日发布英文新闻稿,引起世界各国媒体的注意,路透社和美联社很快就报道了这则新闻。

路透社以《中国逮捕著名异议人士》为题报道,一些活动人士和人权团体说,中国异议人士赵世英已在华南城市深圳被拘押,是对《零八宪章》签署者的镇压正在继续的一个可能信号。

路透社说,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维权人士和赵的朋友确认了赵已经被拘押。国际笔会在一个声明中说,赵被关押可能是由于他对被监禁的活动人士刘晓波的公开支持。

美联社发表了其撰稿人卡拉安娜发自北京的报道《妻子说:警察关押了中国作家团体负责人》:中国当局周一以来没有任何解释一直拘押一个直言不讳的中国作家团体负责人,他的妻子在星期五说。石晓莉告诉美联社记者,警方在搜查了他们的家并拿走电脑和资料后带走他丈夫赵世英时没有给出任何原因。

美联社的报道说,赵是独立中文笔会秘书长和一个敢于呼吁在中国改革的《零八宪章》签署人,该宪章作者之一刘晓波在圣诞节被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判处11年徒刑。《零八宪章》其他签署者已遭到骚扰,赵的被拘押正值中国加紧控制网络和其它形式的表达。

赵使用笔名赵达功,星期五下午打电话对他妻子说他情况还好。她在南部城市深圳的电话中说:“他与国安人员在一起,从来没有被带走这么长时间。”

深圳公安局要求以传真提出关于赵案的任何询问,没有回答问题。

美联社还介绍说,独立中文笔会一直在推动释放著名文学评论家刘晓波。这个作家团体在香港的一个声明中说:“我们担心赵达功成为最新受害的作家。” 独立中文笔会从属于国际笔会——一个弘扬言论自由的全球团体,也为那些被监禁和骚扰的中国作家发言。

路透社和美联社的报道都援引美国笔会会长克·安东尼·阿皮亚(K. Anthony Appiah)的话说:“我们呼吁其政府立即释放赵世英,并停止针对那些根据中国法律和国际法保障的权利和平表达自己的中国公民的这类宣传活动。”

目前在互联网上查到发表了相关报道的外文媒体已过百,包括:

美国:今日美国、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芝加哥日报、旧金山晚报、华盛顿晚报、丹佛邮报、橙郡纪事报、海斯日报、美国广播公司新闻台(ABC)、全国广播公司(NBC)、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国家公共广播电台(NPR)、华盛顿新闻广播电台(WTOP)、芝加哥公共电台等;
加拿大:加新社、多伦多电台、温尼伯自由报、穆斯佐时代-先驱报等;
英国:卫报、电讯报、金融时报,阿尔斯特电视台(UTV)等;
德国:明镜周刊、国家第三电视台(3Sat)、N24电视台、公共电视三台(WDR3)、德国在线电台(WDR5)、德国之声电台等;
奥地利:新闻报、标准报等;
瑞士:新苏黎世报、瓦里瑟邮差报等;
荷兰:忠诚报、荷兰国际广播电台等;
印尼:国家通讯社、共和国报等;
新加坡:海峡时报、亚洲新闻台等;
此外还有:爱尔兰太阳报,比利时标准报,土耳其自由日報,印度时报,阿根廷星报,南非星报,新西兰电视台,澳大利亚广播电台,波兰广播电台,韩国国际广播电台,委内瑞拉广播电台等。

独立中文笔会是国际笔会——世界上最悠久的人权组织和国际性文学组织的145个分会之一,致力于维护全球中文作家的言论和写作自由,维护世界各地因从事其专业工作而遭监禁、威胁、迫害或打压的作家和新闻工作者的权益。关于笔会致力于保护作家和维护言论自由的更多信息,请参见https://www.chinesepen.org/old-posts

赵常青:魂兮归来!——深切悼念赵公紫阳先生

作者按  本文是我2005年元月20日在渭南监狱所作,在这赵公逝世五周年的日子,特将此文正式发表,以志纪念!

赵紫阳先生逝世了!

元月18日晚有人从收音机里听到这个消息(先生于05.1.17.逝世)并将之悄悄告诉了我。我的心里十分震惊,好几天以来,我的心情感到特别的沉重和疼痛。甚至动笔的现在我觉得自己的双眼滚动着痛心的泪水……

赵公呀,您怎么会现在就走人呢?怎么会在我还在蹲监狱的时候就走人呢?我没有办法去到北京为您献上我的小白花……先生呀,我只能用自己能写出来的有限文字来表达我无上的敬意和无尽的追念!我祈祷我主上帝保佑您的灵魂,保佑您能获得天国的荣光和宁静。
Amn!

 (一)

先生,我对您最早的了解应该是在您当总理的时候。当时我大概在上初一,因为我也姓“赵”,因而为“赵”姓人家出了一个大总理而感到自豪。记得有一次和班上几个小同学“抬杠”的时候,姓李的同学说他们李姓历史上有个大人物叫“李世民”,一个姓周的同学说周姓有个“周恩来”,我也不甘示弱,说:“我们‘赵’姓历史上也有大人物呢,你们知道百家姓第一姓为什么是‘赵’吗?就因为宋朝开国皇帝是赵匡胤,这个人厉害得很呢,一杯酒就把将军们的兵权解除了。赵姓不仅出皇帝,还出了个大将军赵子龙呢,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国家总理也姓‘赵’呢!”……

当然,先生,这些都是少年时代的抬杠游戏(但当时您当总理确实在我的心中引起过自豪感),当您在天国散步的时候,您是否会为我彼时的孩子气而感到好笑呢?

(二)

我上初中的时候,正是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广大农村由试验而向全国推广的时候。我家住在秦巴山区的偏僻乡村,分了很多的地。记得在承包土地前的生产队时期,我家老为“缺粮户”,每到一年春天青黄不接时,全家(乃至全村)都面临着饥饿的威胁,因而我小学放学后的经常性任务就是和妹妹背着筐子到山坡上去寻野菜,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要以菜糊糊为主食——唉,吃不饱的滋味真是很难受的!

但是,土地承包后,我家均把所分土地当自留地耕种,不用怀疑,粮食打得多起来了,吃饱是没有问题了。等我上初中时,除了在学校每天吃两顿玉米粥外,我母亲还会为我烙上五、六个面饼让我当“干粮”吃——但要放在生产队大集体时期,就不会有那种香喷喷的面饼了。正因此,我对农村土地承包制是很感恩的。后来听说这个承包制是您在四川当省委书记时首先在四川试验推广的,且有“要吃粮,找紫阳”的民谚在乡间流传。在此情况下,那个在乡村中学读书的孩子对您(和小平)是充满了好感的,若不是您的改革试验,上中学的我肯定会继续饿肚子的。因此,现在请允许蹲在监狱中的我以二十多年前的孩子口气向您真诚的说一声——

谢谢了,先生!
多谢了!先生!

(三)

1985年9月我有幸到我们县中读书了。

86年底合肥、南京、上海、杭州等地发生了寻求自由与民主的学潮。我当时虽然身处高二,但我还未能形成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我以一个共青团员的身份相信老师的说教,相信教科书的说教,因而我还积极响应政治老师的号召,写文章批判自由化的代表人物方励之、刘宾雁、王若望等人。对于中共中央处理耀邦先生并升任您为总书记,我当时相信是正确的(就如我当时相信共产党是正确的一样),1987年10月十三大召开后,我作为即将面临高考的学生,还把您做的政治报告当做必须牢记的时事政治反复择其要点加以诵记——我到现在还能记得您在报告中所作的有关“政治体制改革”的要点,如要“党政分开”、“政企分开”、“建立社会协商对话制度”等。

当然我彼时只是把其当做“作业”一样完成的,我对您的认识并没有超越别的同学对您的认识,当然也不会因为您从总理升到总书记的位置上而再去向别的同学做孩子式的心理炫耀了——因为当时我已经是十八岁的成人了。

(四)

1988年9月,我被录取到陕西师范大学历史系读书。

通过收音机中的外电报道,我了解到在如何管理这个国家的问题上,您和邓小平、陈云及李鹏等人是有分歧的,但当时由于各种因素的作用,我已经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既往的世界观和政治人生观。审视的结果是有关共产主义的价值体系开始在我心中动摇崩溃。我迅速地接受了有关民主与自由的价值观,这样我便改变了自己原来对86年冬那场自由化学潮的看法。方励之等人成为我心目中的精神导师,同时,我对87年元月被赶下台的胡耀邦开始深表敬意和同情,由于这份敬意和同情我开始对您和邓小平怀有某种敌意和不满,逻辑很简单——因为耀邦先生被赶下台后,是您坐在了他曾经坐过的那把椅子上(总书记),耀邦既然是因为放任自由化而被赶下台的,您的上升只能说明您对自由化思潮是持敌视和打压立场的!

于是,我们之间的距离开始拉大……!

(五)

89年4月中旬,耀邦先生突然辞世,引发了全国性的悼念活动,而我作为学生中最为积极的悼念者之一,自然借助悼念活动对邓小平、李鹏以及您本人发出了最强烈的抗议!

悼念活动结束后,人们转向了争民主、反官倒、反腐败的抗议浪潮中。我也积极参与其中并将矛头指向了邓小平、李鹏和您身上。特别是当时盛行的“官倒”腐败行为已经引起了广大民众的强烈不满,而民间传闻中的倒卖“黄河”牌彩电的丑闻则和您的家人有关系,这更增加了我对您的不满。而到了4月29日晚上袁木、何东昌两个老官僚与北京部分学生对话时,一个中国政法大学的学生则突然出示了一本封面为您打高尔夫球的杂志,这让我十分生气,在此后将近两周的时间内我简直把您和邓小平当作了中国腐败专制势力的总代表!

(六)

但是奇迹发生了!

1989年5月16日您在会见苏共中央总书记戈尔巴乔夫先生时面对电视机和全世界观众,象《皇帝的新装》中的那个小男孩一样勇敢地说出了大家其实都知道的中国政治生活的真相——一切都还要请邓小平掌舵!(这可是中国政治生活中的“天”字第一号秘密呵——尽管这个“秘密”是家喻户晓的)!

接着您于5月19日去到天安门广场看望了绝食情愿的学生,您要求学生保重身体,恢复进食,您说:“同学们呀,来日方长,你们应该健康地活着,看到我们中国实现四化的那一天”,您甚至向绝食学生鞠躬并流下了泪水——这是您在全世界最大的广场上,在为民主而请愿抗争的数十万学生和市民面前,在全国乃至全世界的电视观众面前所作的最后公开亮相,您的声音是伟大的人道主义声音,您的关爱的泪水里闪耀的是不朽的人道主义光芒!

更重要的是在强权派决定召开万人大会进行镇压时,您毅然选择了决裂,您不仅拒绝了强权派要您主持大会并做讲话的要求,甚至根本拒绝出席会议!您以自己的伟大行动捍卫了自己的人道主义立场。也因此,您将赢得全世界文明人类的无上敬意!赢得历史和未来的恒久纪念和缅怀!

自然,您那闪烁着人道主义光辉的声音、泪水和行动及一位慈祥老人的面容也永远地结晶在我的记忆里,永远的定格在我年轻的心灵中!

(七)

六四大屠杀后,我被当局送进秦城监狱关押。大概是6月25号前后,我们得到了一张有关十三届四中全会的公报。全会是在6月23-24日召开的,强权派不仅将您赶下总书记的宝座,而且一并撤掉了您的政治局常委、政治局委员、中央委员及中央军委第一副主席的职务……您回到了平民生活,但却丧失了普通公民所能够拥有的相对自由——在软禁状态下,您难以自由会客、难以自由旅行、难以自由言论,甚至连简单的户外娱乐也被当局剥夺殆尽——在强权政治的淫威下,您就这样从1989年煎熬到2005年——呜呼,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悲剧和不幸啊!

2001年2月我从汉中监狱出狱后,曾给您原来的政治秘书鲍彤先生打过电话,在电话里我曾向鲍彤先生打听您的健康状况并请他代向您问好,遗憾的是鲍老在电话中告诉我——他也无法与您联系,因而也不知道您的情况。2002年11月在我组发的192名持不同政见者致中共十六大的公开信中也曾要求执政当局恢复您的全部公民权,我们在公开信中说:

“为中国的现代化曾做出过巨大努力的赵紫阳先生作为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已失去自由十三年多了,这是极不人道和反人类文明的行为,因此,吁请执政党恢复赵紫阳先生作为国家公民的所有权利,还赵紫阳先生以中国公民的所有自由。”

其结果,有关方面不仅置广大民意于不顾,反而将此作为我的一大罪状而将我逮捕入狱——在此情况下,我只能暗自从心里祈祷上苍保佑您身体健康了,我祈祷上帝保佑您能够看到中国实现民主的那一天,然而却没想到您在继耀邦先生带着怅然离开人间的十六年后,也带着深深的怅然离开了您曾生活过八十六年的祖国,离开了人间……

(八)

行文至此,我觉得这篇文章已经写不下去了……

我感到自己的心中充满了悲痛——不仅仅因为身陷囹圄的我无法为您编制一个白色的花环,更因为这个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依然笼罩在一党专制的强权政治之下。执政党对于自己一手制造的六四大悲剧仍然没有一丝一毫忏悔的迹象。诸多持不同政见的民主人士仍然被一次又一次的逮捕入狱。但是正如乌云不可能永远遮挡太阳的光辉一样,中国的强权政治集团也不可能永远的凌驾于亿万人民的头上。虽然您心怀怅然的离去了,但我相信您在89年5月所点燃的人道主义圣火必将历史性地传承于八九“天安门一代”的手上,传承于我们的心上!我们,必将通过艰苦卓绝的努力和奋斗去消解这个强权集团,去重构中国的政治生态,并将您曾生活、奋斗、关怀、热爱的这个国家转变成——

一个伟大的、民主的国度!
一个自由的、法治的国度!
一个人道的、文明的国度!

先生,您,去吧,放心的去吧!

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您会在天国的门口看到我们的微笑的,看到中国人民和文明人类的微笑的!

赵常青  2005年元月20日缅怀于陕西省渭南监狱

丁子霖 蒋培坤:我们与晓波的相知、相识和相交(中)

 

时间一晃又是三年,苦熬的牢狱生活过去。我们再见到晓波已经是1999年的12月31日,那是一个世纪末的除夕之夜,他偕妻子刘霞来到我们家,我们又一起在人大院里的“乐乐餐厅”共进晚餐。这是他此番重获自由后与我们的首次见面,也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刘霞。刘霞,给我们的印象是一个单纯、瘦弱的女子,不多说话。她只是依傍在晓波身边听我们谈论,不时呵呵地轻声微笑。那时刘霞还留着齐耳的短发,不到四十的年纪,已隐隐有了些许白发。虽是与她初次见面,但我们想到她一个弱女子,没有妻子的合法身份,这些年来每月往返于北京与大连之间,这份忍辱负重远非常人所能承受。我们对刘霞的爱怜之情即始于那初次见面,这也许就是一种缘分吧!

对于这次见面,晓波也有过一段描述,大抵也是关于刘霞的。他说:“临走前,丁老师反复叮嘱我好好对待刘霞,不能再卤莽行事,把刘霞一个人留在有形监狱里的“心牢”里。我很感动,这才是对我们俩口子的真正关心,做政治犯的妻子之难,一点也不次于政治犯本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时我想,丁老师之所以关心刘霞胜过关心我,肯定来自她这些年的亲历,她太了解失去最亲爱的人的遗属们的艰难……。”

告别时,我们把一份《见证屠杀,寻求正义》的8开小册子送给了晓波夫妇,这份小册子里收录了155名死难者的姓名、简历、照片,还附带有25篇“寻访实录”。我们再一次叮嘱晓波善待刘霞。他们回家后连夜读完了这份小册子。阅读时的经历和感受,他都写进了《来自坟墓的震撼》。该文说:

“一进家门,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就迫不急待地翻开《见证屠杀 寻找正义》读起来,从读第一页开始,我的眼睛就湿了。我是在泪水中念给刘霞听的,几乎每读一小段都要因哽咽而中断,我已记不清中断了多少次,每一次中断时的沉默都有死一样的寂静,都能听到亡灵们在地下发出的冤哭,那么微弱、那么无助、那么撕心裂肺。二位老师,由衷地感谢你们,使我和妻子以一种非同寻常的方式,渡过了这个人人都在附庸风雅的2000年之夜。与离我家不远处正在举行的盛大而华丽的仪式相比,今晚和亡灵们在一起,我们的内心才有安慰,才感到踏实。我和妻子都感到这才是最有意义的千年之夜。现在,当我坐在电脑前写这些纪念“六四”的文字时,耳边仍然能够听到亡灵们无声的呼唤……”。

他说:“我这十年来,时时被负罪感所困扰。在秦城监狱我出卖了亡灵们的血,写了悔罪书。出狱后,我还有个不大不小的臭名,得到过多方的关怀。而那些普通的死难者呢,那些至今仍在牢狱之中的无名者呢,他们得到过什么?每每念及此,我都不敢往自己的灵魂深处望一眼,那里面有太多的懦弱、自私、谎言和无耻。”

那天的谈话不多,但却是发自心灵深处的交流。晓波说:“如果说,1988年蒋培坤先生是我的博士论文答辩委员会的委员,我去他家拜访时,称他们二位为老师还是偶然和礼节的凑合,那么在读过了丁、蒋二位老师的死亡见证之后,他们就是我从心底里敬重的老师了——不仅是知识上的、更是人格上的。我乞求地下的亡灵和二位老师,请接受一个甚至没有资格做你们学生的学生的尊敬——一种灵魂被震撼的谦卑和敬畏。”

这次晓波低调坐牢,既没有向当局屈服,也没有向外张扬,刑期坐满出狱回家。现在回想起来,晓波这三年的牢狱生活,对他自己和刘霞的后半生,都产生了极其重要的关键性作用。
×××    ×××   ×××   ×××   ×××

进入新世纪以来,一直至2008年12月8日晓波再次被捕,这九年中,晓波夫妇与我们的交往日甚一日,以致我们有机会对他作零距离的观察与了解。

从大连出狱回京,我们感到晓波身上发生了很大变化,比起以前他性格上少了许多张扬、浮躁,而增添了难能可贵的沉稳、平和,常常觉得他里外一体,无所遮拦。这也许是三年在狱中读书和思考所得的收获吧!

那一段时间,他俩给我们拿来了一本小册子,名叫《美人送我蒙汗药》。晓波告诉我们,这本书是王朔与他合著的,署名中的“老侠”就是他。他当时刚出狱,生活上有问题,王朔就把全部稿费都给他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夫妇俩给我们抱来了一幅黑白大照片,画面上两个洋娃娃面对一大堆点燃着的蜡台,一个娃娃低垂着头,一个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仿佛在呐喊或哭嚎,那悲愤得扭曲的表情揪人心扉。这显然是为“六四”而拍的。晓波告诉我,这是刘霞的摄影作品,是他坐牢期间在家拍摄的。他出狱后为妻子办了个摄影展,有位美国老太太一见到这幅照片就感动得流泪,当时她买去了这幅大照片,还有同样的较小一幅,他们留下来送给了我们。我们一直把这幅照片挂在连儿的灵旁。它像一条无形的丝带,把天安门的亡灵、繫狱者以及他们的亲人们紧紧地连接在一起。我要感谢心灵敏感缜密的刘霞,也要感谢那位素不相识、读懂了这幅照片的美国老太太。

从这个时候开始,晓波就成为我们家的常客。那时在人民大学周围没有像样的饭店,整个校园,就是那么一家“乐乐餐厅”,我们就常常去这个餐厅吃饭。三个菜,二荤一素,一碗汤。吃得舒服,那时人们很容易满足。

这段时间,“天安门母亲”群体面临的事情很多。路易斯•维勒•斯诺夫人来华会见丁受阻,全美学自联陆文禾来华送“六四”捐款被上海警方扣留,接着就是苏冰娴之死,以及为“天安门母亲”争取诺贝尔和平奖。2001年1月15日,苏冰娴女士突然去世,在京的难属们无不为之惊愕。我们与苏的家人悲痛欲绝,晓波也感同身受。他不仅打电话慰问,还悲愤地以《献给苏冰娴先生 ——“六四”十一周年祭》为题写出了一首长诗:

你突然离去的噩耗
              正值冬季少有的大雪
              为肮脏的北京
              披上伪装的时辰
              天安门广场上执勤的武警
              用皮靴踢碎了
              一个孩子堆起的雪人

              我想起十一年前
              你的孩子
              就像这个雪人
              被罪恶的子弹击碎
              枪声响过之后
              恐惧在每一个大脑
              安装了监听器
              叹息和泪水也被录音
…………

               关于死亡
              我能说的
              决不会多于
              你临终前的眼睛
              每一瞥带来的震撼
              决不亚于一次
              末日审判

2002年1月10日,全美中国学生学者自治联合会应“天安门母亲”支持者的要求,发起为“天安门母亲”争取2002年度“诺贝尔和平奖”提名的活动。这项活动得到晓波的全力支持。他发表了《“天安门母亲”理应得到的荣誉 》一文,“以谦卑的敬意,全力支持‘天安门母亲’角逐2002年诺贝尔和平奖”。同时,他邀集了国内八位学者写文章支持。这项倡议得到了很多海外人士的支持。在一段时间里,他们纷纷撰文或发表谈话,介绍、评论“天安门母亲”群体多年来所从事的活动和所进行的抗争,使中国的“天安门母亲”成为一个广为世人所知并受到各界关注的受难者群体。

×××   ×××   ×××    ×××    ×××

2003年底,蒋劳累过度,突发冠心病,随即送医院作搭支架手术。在医院治疗期间,晓波多次去看望他,耐心向他介绍外面知识界、民运界的有关情况。做手术的那天,他与张祖桦一起大清早就去了医院,推着蒋的活动床从楼上到楼下曲曲弯弯地一直到手术室,并一直陪伴在丁的身旁,直到手术做完,又把蒋推往重症监护室。这让我们都很感动。特别是在蒋住院期间,晓波还给他介绍了一位心仪已久的朋友——包遵信。在这之前,我们知道包的名字,却从没有见过面。而从那时起,晓波就常常带着包到医院去看望蒋。我们与包遵信先生也就是从这时起渐渐成了莫逆之交,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与包常常见面,无所不谈,直至2007年7月16日与他在延庆下营村最后一次会面。现在包遵信已经离我们而远去,与晓波又不得相见,以往的朋友中缺了这两位,内心的苦涩真难以言表。

也正因为蒋患了心脏病,身体大不如从前了。晓波就多次向我们提出建议:趁现在精力还好,赶快写出对一生的回忆,可以采取对话的方式,找一个合适的提问者和听者;或者找一台录音机。他甚至自荐:如果需要,他可以帮忙。他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那时觉得眼下许多要做的事情更为紧迫,写回忆不忙,可以往后放放。这件事我们始终没有做,现在我们已经老的老、病的病了,也许此生就很难完成了。

那时,我们仍然像往常那样,每年春秋两季都会去南方“连园”居住一阵子。尽管在无锡也受着当地国安部门的监控,但比起北京来要清静得多。可以集中时间、静心读书、写作。晓波夫妇也曾不止一次去“连园”看望我们,并在那里小住。

在“连园”,聊天,是我们的常事和乐事。有一次丁婉转地向晓波提出了一个久藏于心的问题:“依你的才华、博识何不潜心于学术研究呢?至少可以腾出些时间来著书立说吧?国内不能发表,可以在国外发表啊?”言下之意,何必老是去写那些“惹人生厌”的时评呢?晓波当然听懂了,随即回答:“我必须写时评,这是我的责任,我不可能回到过去了。”也许他觉得断然拒绝过于沉重,随即换了一付口气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我现在是三夜睡二夜的覺,多多地写,好为刘霞攒下一笔稿费,万一以后我又……。”他这么说,我们心里明白。他是倔强的、执拗的,既然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再也拉不回来了。从此,我们再也没有拉他的后腿。

2003年3月底,晓波夫妇第一次去“连园”,那次他还陪同我们去了苏州、太湖三山岛,以及丁文江的故居苏北泰兴黄桥镇。前后一个多星期。那时,我们无论走到那里,当地国安部门便衣人员都尾随着我们,一切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下。

去太湖三山岛(苏州东山、西山之外一个1.6平方公里的小岛,并非太湖鼋头渚外的三山岛),交通实属不便,需从无锡坐火车到苏州,再从苏州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到东山,再由东山坐环岛的农民车到陆巷码头,换乘每天一班的渡轮才进得三山岛。那天我们费了很多周折到了三山岛,没有想到一群便衣已经先于我们一天到达岛上。他们一干十余人就住在我们所租的农民旅馆旁边的另一家旅馆,他们的窗子对着我们的窗子,好像是事先安排好的。据岛上的居民告诉我们,这个岛上唯一的一艘游艇拴在码头上24小时待令,唯恐我们这四个“要犯”随时会出逃似的。令这干人意想不到的是,我们四人白天在这1.6平方公里的小岛上寻觅那明清民居的遗迹,爬坡串巷,悠哉游哉;晚上则在旅馆的阳台上聊天,瞭望太湖朦胧的湖光山色,而那干人始终只能在阴暗处窥视着我们。

这次是晓波夫妇是应我们之邀去三山岛的。因为我们想向他们交待一份嘱托。此前我们数次来过三山岛,年纪渐渐大了,就想到要为身后找一个安葬的地点。我们原先已选中离岸边不远处的一片水质洁净的平静湖面,想把我们身后的遗骨与连儿的一半骨灰撒到这片净水中。我们与晓波夫妇在湖边停留了很久,仔细商量,还拍了照。我们都认为这是个绝佳的去处。

在三山岛的逗留中,还发生了一件令人捧腹的搞笑事件。那是在4月1日愚人节,晓波突然告诉我们这天是刘霞40岁生日。真巧啊!但是怎么为她过生日呢?这岛上既无饭馆又无蛋糕店。我只得请求旅店老板娘按苏州人的习俗为我们准备一锅鸭汤面。自家杀的鸭子特别鲜嫩。大家正吃得津津有味,晓波又出其不意地宣布:他要为刘霞跳文革中的“忠字舞”,作为献给妻子40岁的生日礼物。这位魁梧的北方汉子真的一本正经地边唱边跳了起来,大家都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尤其是旅店老板娘夫妇哪里见过文革中的这等世面。看着晓波举手投足的那份认真劲儿,我们都被他对妻子的那份真情深深打动了。

从三山岛回家,第二天就是清明节。我们早就说定,清明节这一天到丁文江的故居去凭吊这位民初的地质学家和文化名人。在这之前,晓波已把“连园”所藏的有关丁氏的书藉和资料翻了一遍,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丁告诉他:这几年丁氏祖宅里置放了丁文江的一尊铜像,那是上个世纪丁氏在台湾的后代捐的。二伯父身后无嗣,他的墓地又远在长沙,恐怕在若干年来很难得到亲属的拜祭。我们清明这一天去拜访丁文江故居,也算是一种弥补吧。晓波夫妇欣然同意。

于是,我们四人带着三山岛归来的劳顿,于第二天清晨,又从无锡乘坐一辆破旧的长途公交车,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才抵达苏北泰兴县黄桥镇米巷“丁家花园”。这座纪念馆原为“黄桥战役纪念馆”,现在多了一块牌子,叫做“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这是专门为了纪念“丁家花园”这座清代古典建筑的。临近中午时分,馆内已无甚参观者。但是,在我们身前身后却紧随着几条汉子,我们走到哪里他们也就跟到那里。丁向晓波夫妇一一介绍这座祖宅的建筑格局以及当年兴办丁氏义庄和私塾的历史……。待进入纪念馆的陈列大厅,丁指着玻璃柜里一张小铜转椅,告诉晓波,这是她祖父当年坐的,然而现在这张椅子上却标明是当年指挥黄桥战役的陈毅元帅所用。据查,黄桥战役发生在1940年,陈毅那时是否真的用了这张椅子不得而知。

看到“丁家花园”这个庞大的建筑群,现在被“黄桥战役纪念馆”占去了绝大部分,室内也大都是黄桥战役的一些展品。晓波早已憋了一肚子气,终于发作起来,突然说了一句:“唉!这倒奇了怪呀!明明是人家自个儿的宅子和东西,怎么都变成了共产党的了?而且还放在那里让人看!这都应该归还人家才是!……”还没有等到我们反应过来,身旁“相随”的人中居然有人应声发话了:“那是人家祖上觉悟高,献给党和政府的……”未等此人说完,丁便接过话茬:“那倒不是,我们的祖辈父辈并没有这份觉悟……是土改时把住在老宅里的三伯母赶到最后面的牲口房,才把这座大宅子腾出来的。”这里开始是“新四军东进纪念馆”,后来是“黄桥战役纪念馆”。土改的时候,丁家父辈和其他丁氏家人有的已经去了台湾、东南亚,有的留在大陆,但除了三伯母外,也都离开了黄桥。丁说着说着,不知旁边的“相随”又溜到何地去了,而晓波的脸上却洋溢着孩子般的得意神情。

从大厅进入内宅,在那最西边的一排三间算是标明“丁文江纪念室”。可室内却空无一物,连一件纪念品都没有,据说正在整理。丁文江的铜像被孤零零地搁置在走廊的屋檐下,我们四人只好站在天井里向铜像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又一起照了相。可以说,整个黄桥之行扫兴极了,我们随即又乘那破旧的长途车回无锡。

在此后的相处日子里,晓波与我们常常提及丁文江以及他二、三十年代一大批友人、同道者的追求,他们之间的那份真挚友情。当谈起当年丁文江与胡适、傅斯年、翁文灏以及蔡元培等人创办《努力》周刊和《独立评论》的那番情景,他那仰慕之情,溢于言表。因此,不管是从坊间还是网上,凡是他得到的有关丁文江的信息,总来告诉我们。我们在2006年至2007年期间所发表在《观察》上的那17篇有关丁文江的文章,正是在晓波的鼓励下写就的。2008年底,蒋病危从无锡抢救返京后,晓波来家探望时还扛着一箱《丁文江文集》(听说是马少方购赠后托他送的)。他尤其欣赏镌刻在我们家大厅里的丁文江与胡适那两首唱和诗,胡适的一首是在丁文江谢世后在悲痛中改定的。其中最后二句:“捧出心肝待朋友,如此风流一代无。” 我们与晓波夫妇的相知和相交,日渐日深,久而久之,他对我们的爱护和关照,真像这两句诗描述的。“有事找晓波。”这是我们的口头禅,正像当年许多人说的“有事找丁大哥”。

从落井下石到“投案自首”——“刘晓波事件”折射出的人心向背

上了点年纪的人恐怕都还记得,当年毛泽东“运动”群众大搞政治迫害时,那一呼万诺的阵势,真叫人不寒而栗。一个无辜的清白人,只要被“揪”了出来,顿时就成了“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坏蛋”。被“运动”起来的群众的唾沫都会把你淹死。尤其令人痛心的是,平日的同志、知交、故旧,一个个连忙“划请界限”,待你就像瘟疫一样避之犹恐不及。这些“躲派”还算有点良心,更有“揭派”个个摩拳擦掌,助纣为虐,揭发批判,不仅从政治上,而且从生活上乃至私人闲谈中,都添油加醋,对你进行道德上、人格上的流氓化、妖魔化,他们担心自己也成了“敌人”,因此要积极“表现”,反咬同道,戴罪立功。

例如当年的章伯钧、罗隆基、丁玲等,就分别被他们平日视为知己的好友及同志史良、浦熙修、陈企霞“痛揭狠批”;吴晗、老舍在“反右”中,也是一副“拚命三郎急先锋”的打手角色,张澜、宋庆龄也很积极……更不要说郭沫若之流了,他们不但不为自己的朋友、同事、盟员仗义执言,保护他们,反而一个劲往受害者的伤口上撒盐,为自己脸上贴金。所以我觉得毛泽东等固是害人的罪魁祸首,但若没有一大批抬轿子、吹喇叭的“随从”及“群众”基础,其作恶恐怕也不会那么肆无忌惮、得心应手吧!

最近的“刘晓波事件”却令人看到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可喜现象。我说“可喜”当然不是说晓波被以言治罪、冤判重判,而是说它所激发起来的人们的正义感和抵抗强权的勇气。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它激起了全世界一切有正义感有良心的人的愤怒。香港学人武宜三先生用“风雨如磐,天地同悲”八个字加以概括,可谓言简意赅。我说的可喜现象是:

第一、在当局的重压下,《零八宪章》的数以万计的签署人,没有一个人出来表态反悔、“认错”,或者放弃支持。老夫虽是一介草民,人微言轻,但也在2008年12月29日张伟国先生主编的《议报》上为《零八宪章》撰文《哪有文章倾社稷?从来奸佞覆乾坤》,曰:“中国公共知识分子,本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良知,以理性、平和、务实的态度,对中国的民主宪政问题作了一番探讨和阐述。这是一种观点的表达与探索。你可以同意,你可以不同意。不同意,你可以公开进行论战。你可以个人进行反驳,也可以‘组织力量’大批特批……却绝对不可以用权势压人”。

今天我仍然坚持这一认识,决不反悔。令我遗憾的是,至今没有看到官方媒体上有任何人任何文章对《零八宪章》作出过一点像样的评论或反驳,当局只是以权势压人,最后以言定罪。究竟谁拥有真理,谁依仗强权,难道还不朗若白昼吗?

第二、在对刘晓波的所谓判决公布以后,不但未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相反当即又有400余人参加了对《零八宪章》的签署,真是:民不畏“判”,奈何以“判”惧之?在此之前,于浩成、张思之、茅于轼、杜光、鲍彤、丁子霖、蒋培坤、高瑜等一百多《零八宪章》的签署人联合发表声明《我们愿与刘晓波共同承担责任》,宣布“对刘晓波先生的起诉就是将我们每一个人都置于审判席上;如果判决刘晓波先生有‘罪’,也等同于判决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罪’。我们只有和刘晓波先生同担刑罚。”而被人们亲切称为“天安门母亲”的丁子霖教授,更要求在刘晓波受审日在法庭外陪审……这一切掷地有声的正义呼吁,当局除了装聋作哑,从不敢正面予以回应。

观此情景不禁令人想起当年一个人遭政治迫害后,揭发检举者争先恐后,生怕自己“落后”了的“盛况”。今昔对比真是判若云泥。如果说当年专制者的谎言还可一时蒙蔽欺骗许多人的话,今天谁再想来玩弄这—套花样,恐怕比三鹿奶粉都更找不到市场了。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人心的向背,已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了吗?

第三、尤其令人感动,甚至“震惊”的是,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刘荻(网名“不锈钢老鼠”)和杨立才先生,同为《零八宪章》的签署人,他们不但不反悔、不“认错”,不与刘晓波“划清界限”,而且在晓波受审前,主动上门“投案自首”。当然,人家也说得明白,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罪”,而是要与刘晓波博士共同承担责任:你们不是说刘晓波起草《零八宪章》,是要“颠覆国家政权”,犯下了滔天大“罪”吗?那我也参加了签署,那就请你抓捕呀!众目睽睽之下,警方就没敢“作为”。要是换在毛太祖当权时,你躲也躲不掉,要把你“揪”出来。还有香港的学生十多人(最小者才14岁),也举着纸做的“罪牌”,闯关入大陆要来“投案”,与刘晓波共担责任共进退。我的朋友,成都年近八十的原“右派”老人张先痴先生,在网上公开抗议对刘晓波的判刑……

凡此种种,只能说明中国毕竟已不是毛皇专制那个最黑暗的时代了,以言治罪岂止不得人心,而且触犯众怒,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民意已有共识,搞文字狱才是犯罪;而民主宪政、言论自由、崇尚人权已是不可阻挡的历史洪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这种明明白白的道理,其实许多官方人士也心知肚明,只是出于既得利益的考虑,便只好“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了。当局别说不敢把刘晓波弄出来“公开批判”、“公审公判”,甚至官方媒体,从《人民日报》到CCTV都对“刘案”噤若寒蝉,集体失语。我特别登上“百度”网输入“刘晓波”、“判刑”的关键词,但这个据说是中国当今最大的搜索网竟然回答我:“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部分搜索结果未予显示”,它显示的是:“刘晓波湖南一煤矿矿长,因矿难责任事故被判刑”(作者注:大概是同名)。真是牛头不对马嘴,叫你啼笑皆非。

当年毛泽东暴政乱整人,还敢强词夺理地乱加罪名以“示众”,用以“教育群众,震慑敌人”,现在当政者连这点强词夺理的底气都没有了。常常听到一些国保人员对异议人士说“我们也是工作,只是执行命令”,言下之意,我们也只是为了供家养口、孩子上学不得不如此。

道理如此明白,人心如此向背,你纵有再多的硬通货,也难买人心;你纵有强大的武力,也无法阻挡历史的潮流。一位诗人说得好:“晓波归来的时候,/ 海平面已经上升,/ 被淹没的将是那古拉格群岛”。刘晓波事件的背后,折射出的是人心的归向,是不可抗拒的历史规律!

朱健国:胡锦涛与勃列日涅夫何其相似──中国进入“断网时代”

胡锦涛与勃列日涅夫的专制共识

用二○○九年度十大“最牛汉字”来总结大陆一年的新专制黑暗,大陆网民认定二○○九年名列第一的“被”字标志中国进入了“被时代”──公民个人权利被政府窃取和调包。但二○一○年元旦后,一些有识之士改变了主意,认为更准确的说法是,今日中国在“勃列日涅夫”的专制创新下进入了“断网时代”──经济改革与政治体制改革彻底断裂,共生理念被全面颠覆,公民的人权被各种巧立名目强行断网.元旦前夕,深圳二万民工群起退保(社保金),是对胡锦涛新年贺词充满“断网”虚伪的有力讽刺。

历史证明,前苏共总书记勃列日涅夫有四个专制特点:一、堪称一个坚持专政专制,善於掩饰反改革思想的变色龙。他曾一度积极推行赫鲁晓夫的改革政策,由此晋升到中央权力核心,却在一九六四年十月十四日参与推翻赫鲁晓夫的政变,成为苏共第一书记,然后逐步封杀了赫鲁晓夫带有自由化色彩的改革,让苏共意识形态回归於保守和僵化。二、极其喜爱以“创新理论”自我表扬,热衷於表彰自己的“勃列日涅夫主义”。三、极其虚伪,表面高呼共产主义信仰,实则放任腐化和裙带风盛行,让党内腐败愈演愈烈,其经典名言有“靠工资谁也活不了”。四、热衷於制造苏联大国崛起超过美国的繁荣假象,一度让苏联核武器的数量超过美国,由此吹嘘苏联是世界军事第一超级大国,但最终导致苏联衰落和一夜解体.

以此为坐标观察胡锦涛,可见其正是今日中国的“勃列日涅夫”:胡登基八年,不断强化中共一党专制,日益远离改革初期邓小平的政治体制改革设想,全面否定世界普世价值,重新隆重出版马列全集,强令全党重新坚持马列主义意识形态;近来更是制造各种假象让百姓幻觉“中国与美国共同领导世界”,以此证明“专制有利於人民”,让创新升级的专政逼迫中国进入了“断网时代”。胡的“科学发展观”,就是确保“一党得失高於国家利益,国家利益重於百姓人权”,以经济发展成果巩固马列主义专政专制,让百姓“肚皮温饱,思想奴化”陷入对体制“别无选择”的悲剧。

今日中国进入了“断网时代”的主要依据有三──

中国人与人权基本原则断裂

网民评选的二○○九年度十大“最牛汉字”,表明中国百姓与宪法、与人权基本原则断裂。

二○○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媒体揭晓的二○○九年度十大“最牛汉字”,依次有:

“被”──无数平民被就业、被涨工资、被“感谢党”、“被增长”、“被代表”、“被自杀”……

“拆”──全国城乡的野蛮拆迁逼得无数百姓自杀自焚,无数冤民集体上访……

“黑”──公众认为仅仅像重庆那样由“官为民作主”打黑除恶是不能治本的,必须让“民为官主”,彻底改变“政府是最大的黑社会”的怪圈……

此外还有“雷”:许多官员比赛发“雷语”:郑州一局长斥责为民喊冤的党报记者违反党纪破坏稳定;有“最”:一个文化局长在调戏女教师被抽嘴巴后,竟口吐狂言要把披露此新闻的新华网关掉;有“蜗”──电视剧《蜗居》因大胆揭露高房价压迫百姓的悲剧而火遍大江南北,但北京政府立即以“低俗”罪名封杀该剧;有“碳”:“中国积极实践低碳生活”成为世界最新谎言;有“伞”:中共官员自诩“人民公仆”,实为黑恶势力及其“保护伞”;有“钓”:在舆论压力下上海市有关部门不得不承认“钓鱼执法”违法,但全国范围内还有无数“钓鱼执法”仍然在党的坚强领导下巍然屹立……

可见“胡新政”下的中国人,只有“杯具”与“餐具”,与民主法治断裂得天遥地远!

中国网络与普世原则断裂

十年前,中共管制言论和新闻是依靠“黑名单”,对各媒体和网站下达禁止其言论自由的“黑名单”。这种专制方法虽然也残酷,但还可让自由思想者以假名笔名当“漏网之鱼”的机会。而“胡新政”一直大力研究“用迎客松屏蔽境外电视新闻”的秘密专制新法,於二○○九年十一月发动的全国“扫黄断网风暴”,更採取了“黑名单”与“白名单”相结合的“科学专制”新伎俩:即以“黑名单”为参照,再辅以“白名单”──媒体和网络,既要以中宣部的“黑名单”为准,以钳制自由思想者,更要以工信部的“白名单”──只许通过审批的“白名单”进入互联网.这就可使许多虽未进入“黑名单”,却没有办理“安全审批手续”的“自由网络”全部失去表达权。如此“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漏网一个”的“委座遗风”,便可让高官高枕无忧.

据《南方都市报》二○○九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报道,以“白名单”一刀切地关网正在成为一种大趋势。各地互联网机房从十二月十六日起实行“域名白名单制度”,凡是没进白名单(工信部审批通过者)的网站一律无法访问。“白名单制度”就是“先封再查”,一律“有罪推理”,先一刀切的关停所有服务器。这种“非白即黑”的专制思维与政策,让全国至少已有十万个人网站关门失业,不仅堵住了亿万草根的言论自由通道,更将千万人通过自办网站自由谋生的就业路径无情封杀了。

中国精英与百姓彻底断裂

二○一○年一月一日,《南方周末》出版《十年讚歌专号》,其“新年献媚”羞羞答答地以“十年总结”代替“胡温新政八年讚美”,大颂“胡新政八年专政伟绩”让百姓有了“这是你所拥有的时间,这是你能决定的生活”,甚至说“给点阳光我们就会灿烂,房子拆了只有极个别会去自焚。”

许多读者明白,《南方周末》的《十年讚歌专号》其实是茅于轼高论《要客观承认专政有它的好处》的续篇和诠释。二○○九年十月十六日,茅于轼在《南都周刊》发表《六十年忧思及展望》一文,宣称:中国是一个精英专政的市场经济国家。专政情况下,国家可以动用巨大力量集中解决一些问题,比如基础设施建设.这些问题,通过市场手段也是可以解决的,但需要很长时间,五六十年,八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搞起来,而我们用了不到三十年的时间就搞成了。这就是专政的力量。反观印度,是一个民主的国家,也实行市场经济制度,但它的公共设施简直糟透了。所以,大家要客观地承认专政有它的好处。专政还是要继续下去。云云。

号称大陆最开放的周报《南方周末》和大陆着名的“良心经济学家”茅于轼都如此伏愿“三呼专政万岁”,以争当犬儒为俊傑,大陆在二○一○年进入的“断网时代”,就并非只是互联网断掉了,而是“治国精英”与百姓彻底决裂了,“治国精英”与“文死谏”的中华文化优秀传统彻底断裂了!

数专制创新,还看今朝。有中国特色的“勃列日涅夫”,不仅超越了焚书坑儒的秦始皇,超越了“以征代禁”大兴文字狱的乾隆,超越了“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人”的蒋介石,甚至也超越了前苏联的勃列日涅夫!

原来中国的“勃列日涅夫”姓胡?难怪郎咸平要说:“今日中国是五千年来最坏的时期”!

二○一○年一月二日於深圳早叫庐

冉云飞:乌龟对兔子的全面围剿:政府重拳整肃互联网

危及整个中国社会的创造力

自从中国有互联网特别是一九九九年以来,政府花在对付互联网上的精力、财力、人力逐年增加,到了二○○九年冬天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严厉高度。对这一轮政府於互联网的新围剿,很多网友说中国互联网与气候同步进入了冬天,有的网友甚至以空前恐怖的冰河世纪来称之。以前是利用金盾工程和GFW屏蔽和封网,设置敏感字符,到今天是域名申请和备案(白名单)制度,从接入商到营运商,包括外国註册网站统统管死,使得十多万中小网站在几天之内同时阵亡,影响了无数人的生计和生活乐趣。

不特如此,在对互联网大举整顿围剿的同时,二○○九年末用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审判了使用言论自由的刘晓波。随即,央视和新华社开通网络电视,李长春呼籲传统传媒佔领互联网.公安部紧接着强调将网警力量向县级公安机关延伸,将网上巡控触角向QQ群、微博客等管理薄弱空间延伸,说的是提高网上发现、侦查、控制和处置能力,严防形成隐蔽性犯罪组织,其实主要是控制网民对政府的批评.接下来,李长春主持召开全国宣传部长工作会议,强调互联网是个意识形态阵地,要宣传部把握宣传的大局。这一系列举措,都与整顿围剿互联网是配套的,可以想见政府对互联网对它的批评担忧到了什么程度,说其寝食难安也不为过.

与此同时,政府对中国互联网的围剿,使大批网民处於不安乃至恐惧之中。这种不安乃至恐惧又会像传感器一样输送到政府那里去,使政府进一步生出恐惧,做出不理智的政策应对,拿出双输乃至多输的应对措施。可以说恐惧不仅有传染性且导致人的理性思考和谈判妥协的能力下降,因此丧失理性的管理措施接连出台,就会殃及整个社会残存的一点理性基础,对中国来说并非福音。我们知道一个社会包括互联网自然要有它相应的运营规则,但应该由民众与政府真正共同协商,制定出不违宪不侵犯言论自由的法律来管理互联网,而不是无处不在的强权人治。对互联网的围剿,从刚性来讲,危及到中国社会的健康良性发展;从软性来看,危及整个中国社会的创造力。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一个国家互联网实力的竞争是国家软实力乃至硬实力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也就是说,像此次这样大规模地整肃围剿互联网,其实也是中国政府自废武功,受到伤害的不只是民众,而且危及整个国家和民族的未来。

官方会否最终切断海底电缆?

我们有理由相信,中国的互联网的确处在一个十字路口,甚至可以说中国社会正处於急於转型的重要关头.政府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来围剿互联网,它对外的名义是“扫黄”,其实“打非”才是它的重心之所在。打非自然是控制言论自由,特别是控制对政府对制度的批评,以及真相的揭露,所以对互联网的围剿,其实是既违宪又违法的。因为批评政府是民众天然的权利,民众纳税是让出一部分利益,使政府作为公共利益的託管者,好好为民众服务。民众纳税给政府,不是为了下贱到让政府来打压他们来干涉他们生活自由的。换言之,批评政府,要求对不好的制度进行改革,以最大限度地保证民众的利益,这是民众应有的权利,不应因此受到任何迫害。

可以这样说,目前除了切断海底电缆、拔掉网线外,中国政府用尽了所能用的一切办法来对付互联网.官方时刻想用谎言来佔领互联网,继续打压互联网对真相的传播,以此掩盖自己的统治不符合现代文明国家的运营规则,以便继续欺骗越来越觉醒的中国人,但收效如何呢?据互联网研究专家毛向辉接受《德国之声》的採访时说:“我做过一个十二年分析,从二○○二年到二○○八年是已经发生过的六年,之后还有六年的预测.二○○八年中国互联网内容的容量是二○○二年的六倍。只有一倍多是来自官方和主流媒体,五倍左右是来自草根媒体.也就是说在快速增长的内容上草根媒体远远快於主流媒体,这是所谓的Web2.0.我预测之后的六年还会有一百二十倍的增长,这一百二十倍的增长完全可以淹没主流媒体的影响。主流媒体将失去以前的影响力,这种力量是颠覆性的。我从数据的分析做出这样的判断。”我认为毛向辉先生的分析非常有说服力,想与互联网争信息量的多寡来掩盖事实,想与网民自发主动公佈诸种信息的积极性争高下,政府控制的主流媒体必然失败。直白地说,政府管理互联网的思维落后,网民的创造性不是一星半点,这就像乌龟要完成对兔子的全面围剿一样困难,乌龟在后面拚了老命追兔子,追不上,最终或许只有动武,动武必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对互联网的动武是什么呢?那就是断掉海底电缆、拔掉网线。

对於官方是否会最终选择切断海底电缆,我认为依然存在变数。因为断网带来的巨大利益丧失和影响群体,必致整个社会处於难以预测的不稳定状态,这种不稳定状态伤害的是所有人的利益,包括官员和政府自己。互联网作为一项伟大的发明,是毕升和谷腾堡发明印刷术以来,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与之媲美的传播利器、交流平台和海量信息库。对这样一项伟大发明的惧怕,用尽一切办法来使其致残,是对上天赐予人类便利的拒绝.我希望政府更加理智地应对互联网所出现的问题,不要逆国际文明社会民主自由之潮流而动,这才是整个中国的福音。

二○一○年岁首於成都

鲍彤:异数中的异数──纪念赵紫阳逝世五周年

二十年前,我们见证了赵紫阳拒绝镇压学生的事实。去年《改革历程》面世,又使我们听到了这位总书记内心的声音:“不做镇压学生的总书记。”

“不做镇压学生的总书记”

“不镇压”是赵紫阳做总书记的原则──对学生不镇压,对一切公民不镇压,对知识分子,对农民,对工人,对资本家,对行使法定权利的同胞,不论上访还是请愿,游行还是示威,批评领导还是表达政见,一律不可镇压,不得镇压。

赵紫阳口袋里没有“敌我矛盾”这种武器。尽管军委主席判他犯了“分裂党”罪和“支持动乱”罪,但是,作为国务院总理和中国共产党总书记的赵紫阳,没有给任何人戴过“敌我矛盾”的帽子。──这是我自愿提供并且乐意接受检验的证言。

决定敌我,是共产党武装夺取政权的首要问题.毛泽东本人,就是靠在划分敌我界限和发动敌我斗争中崛起的。夺取政权以后,共产党继续有计划地长期地大量地制造各种敌对分子,全面动用国家力量,加以镇压,或管制,或关押,或斗争,或杀掉。这是无产阶级专政的使命,是共产党执政权力的核心。有人以为,专政是用来对付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暴徒的。其实不是。所谓敌对分子,几乎都是些手无寸铁的人,如王实味,如胡风,储安平,林昭,如刘晓波,这些数以百万计的文弱书生,同年老的马列主义者刘少奇一样,一旦被党的领导定为敌人,就成了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中国的冤假错案,无一不是共产党对“敌人”或“敌对思想”进行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牺牲品。

但赵紫阳并不认为自己这个公民当了共产党的总书记,就有权给别的公民戴上“人民公敌”的帽子。大概是一九八七年,湖南驻军打死了一个学生,公安部、检察院、法院向政治局常委请示如何审判。赵紫阳说,你们自己去依法办案,常委不办案。大概也是一九八七年,对电影《芙蓉镇》有争议,有位中央书记向总书记请示:这个电影怎么样?总书记的回答是,我们不审查电影。是啊,有罪无罪,应该由司法机关依法审判,电影好坏,应该由观众各抒己见,都不应该在党的权力范围之内。八十年代初,河南兰考县的农民向他诉苦,我们这里沙土地,种花生有多好,可领导非让种粮食不可。赵后来谈起这件事,就感慨系之,说,瞎指挥实在要不得,必须维护农民的自主权。种花生还是种粮食,尚且不在党的权限之内;公民的生死存亡,怎么能归共产党的领导决定?

产自前苏联的“天赋党权”

现代文明社会,有“天赋人权”即“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观念,也有判定合法和非法的程式。但在中国社会里,却存在着“天赋党权”的事实。是“敌”是“我”,由党的领导说了算。一个县委书记,乃至乡镇党委书记,尚且有权滥用警力,对付老百姓。至於所谓“依法治国”,无非是在党的书记做出实质性决定以后,叫司法机关去美容一下,“办个手续”。所以,在指出赵紫阳是中国共产党内异数的同时,不能忘记,中国天赋党权的制度,在地球村里,又是异数。

天赋党权的原产地不是中国,而是前苏联。毛泽东所引以为荣的“无法无天”,不是继承了秦始皇,而是继承了列宁、斯大林,和中国土产无关.这件事说来话长,如果需要,我可以另写一文。其实,尽管有两千年皇权的传统,经过辛亥革命,连北洋军阀也懂得,如果下面的小弟兄向学生开了枪,他们自己就必须主动下野,主动下跪,乃至出家忏悔,以谢天下,请求人民饶恕。敢於像邓小平那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硬着头皮顶住”的人,在北洋军阀中没有;敢於歌颂坦克和冲锋枪,讚美镇压的人,在北洋军阀门下的食客中好像也没有。其实,即使在邓小平四月二十五日业已拍出“这是动乱”的板以后,在二十八日的常委会上,当列席会议的陈希同提议“把军队调到北京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胆敢表示赞成。当时赵紫阳尚在朝鲜,代理主持会议的李鹏也不敢附和。元老杨尚昆则正色告诫陈希同:这可不能举着玩儿的!杨已去世,李鹏和陈希同还在,他们自己应该记得清清楚楚。总而言之,共产党划分敌我,国防军镇压人民,都是可变的,不是什么中国特色的天经地义.

往事已成历史,未来有待创造。只要中国不再是地球村里的异数,赵紫阳也就不会再是共产党内的异数了。

昝爱宗:汪洋、薄熙来的十八大“前戏”

未来两年,即从现在起到二○一二年中共十八大召开之前,中共高层人事进入频繁调整的关键时期。中共未来的命运将由“五○后”政治新贵主导,一九四九年之前出生的一代将退出政治舞台。“五○后”新贵们身上的意识形态不浓,他们可能将“能力”置於“党性”之上,比如对中共党章要求的“四项基本原则”,不会挂在他们嘴上,可是民众真正所需要的:人权、法治、宪政、民主、自由,包括《零八宪章》和刘晓波,他们不会不知道、不敏感、不关心。只是,政党人事变动并引发制度转型之时,他们到底拿出多少政治勇气,敢於站在民众一边,参与推倒政治“柏林墙”,对历史负责,却是最值得观察的一点.

二○○九年最后一天,人民网出乎意外地推出了一篇现任“五○后”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汪洋的长篇报道,介绍其被邓小平赏识以及从副省长到政治局委员的仕途轨迹.文章说,汪洋在地方打滚过,也在中央历练过,既有鲜明的“团派”色彩,又是难得的财经好手,前途无可限量。此前,重庆省委书记薄熙来因打黑而在人民网声名大振之际,人民网於此时发表这一长篇文章,显然是要抬高汪洋的声势。分析人士认为,汪洋、薄熙来现在的表现和政绩将影响他们在中共十八届政治局常委会中的排名。至於十八大政治局常委的人选,汪洋和薄熙来比较热门,但由於薄熙来高调打黑,虽然深得舆论叫好,但同时暴露出来的“打黑”变“黑打”,运动式的打黑与法治社会的程序恰恰背道而驰,现任一百多名中央委员难道不从心里害怕这名“唱红歌”的“太子党”,担心他一旦成为常委、手握重权后,继续将“重庆打黑模式”推广全国、进行到底,开弓哪有回头箭?

通过南方报系跟随汪洋进行採访的记者瞭解到,汪洋可圈可点、负面评价少见,其本人思想解放,公共知识分子关注的热点,也是他所关注的,比如他对广东当地党报的批评,“大会刚开就说”大会一致认为“”是“糊弄群众”,相当直言,而且富有个性。没准,《零八宪章》上的十九条建议他也会认真考虑其正面价值,只是还没“脱敏”到公开讨论的那一天。依我作为安徽本土人的观察,汪洋是安徽淮北的宿州人士,此地处於中原,与河南、山东、江苏毗邻,受黄河流域老庄及儒道等中华传统文化影响甚广;皖北人多有义气和胆识,长於谋略,认同长治久安、避免两极分化、家和万事兴、天下大同这样的价值观.比如汪洋主政重庆期间,面对中外舆论聚焦的“最牛钉子户”拆迁问题,户主杨武高呼“我要见汪洋”,最终结果以谈判方式得以妥善解决,避免强拆钉子户的住房,汪洋此时加分,无疑使他更上一层楼。二○○七年他出任广东省委书记,增加了其在政坛的筹码,下届政治局常委几乎没有任何悬念。

至於薄熙来近期的“唱红歌”和“打黑”,网络舆论却是热评如潮,凯迪、天涯、推特网上几乎都是一边倒,薄熙来被讽刺为“厚书记”。只有人民网强国论坛上,批评和热捧对半分,所谓热捧其实是一些“五毛党”和“小左”推波助澜,指望薄熙来成为“未来总书记”。这对薄熙来的仕途未必是好事,帮忙不成反添乱.

二○○九年六月初,重庆展开声势浩大的“打黑除恶”专项整治运动。十二月十二日,替重庆“黑老大”龚刚模辩护的北京律师李庄被跨省抓捕;两天后的十四日,团派的《中国青年报》接重庆公安方面通稿,在未採访当事人的情况下,刊发了长达五千字的描述“黑律师”李庄如何“贪婪”成“讼棍”、如何善於做“伪证”捞钱等等的内部消息。重庆官方华龙网站则一下子涌现出了几十篇对李庄带有人身攻击的“五毛党”评论;而中央电视台新闻一+一栏目邀请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教授何兵的质疑之声,迅即淹没在一片由重庆网络媒体制造的喧嚣之中,何兵本人亦在网上遭到大量文章攻击。至此,李庄案变得扑朔迷离,罪与非罪,在法庭未判之前,媒体间出现了激烈争论。十二月三十日,李庄在重庆公审,长达十六小时到三十一日凌晨一点,最后却由公诉方的检察员么宁──“全国十佳公诉人”陈述时,突然称李庄享受着“黑老大”龚刚模家提供六七千元消费的四星级酒店住宿和找“小姐”嫖宿,“实乃律师行业中的害群之马”,为“打黑”又增添了“道德审判”这一戏剧化的一幕。人民网网友番薯仔一月一日发帖称“打黑行动自开始以来,受到一小撮境内敌对势力分子的严重干扰,可以想像,他相当生气,肯定要杀一只鸡,儆群猴”,这难道不是“黑老大”辩护律师李庄被快速“审判”的一个绝妙注脚?这套“司法”手法似乎渐呈跌势,庭审及程序漏洞百出,官方舆论不透明,更不能自圆其说,以这样的手法争当十八大新贵,只能由他折腾了。

作为“五○后”的政治局委员汪洋,现在乐观预期还为时过早,毕竟他不是民选的领导人,还有待实践的检验。对於十八大政治新贵来说,无论是谁,只要有政治智慧和超凡的勇气,就可以在由人事变动而引发的制度转型中胜出,用勇气和智慧致力於政治“软着陆”,避免社会动荡,这才是真正走上历史舞台,真正“保民生、保稳定”。

北京为刘晓波获诺贝尔奖添柴加火

北京当局不顾国内外民意,於十二月二十五日重判刘晓波十一年徒刑,罪名是“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而在同一天,原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郭泉也被江苏高院以“涉嫌犯颠覆国家政权罪”终审判处十年徒刑。一南一北两名学者均以同样罪名入狱治罪,而他们的犯罪事实,居然都是在网上发表文章,鼓吹人权民主自由等普世价值观,批判中共一党独裁专制政权。

想当年中共为了抹去反右、文革等污点,重新修法,於一九九七年将“反革命罪”从刑法中取消,表示要吸取文革教训,与国际社会接轨,不再以言治罪。然而在短短的十年多时间,中共对言论自由的钳制打击,不仅没有丝毫收敛,而且花样翻新,越来越严厉。从网络管制到以颠覆国家政权罪将批评政府的人士关入大狱,中共的行为与文革时有何区别?中共领导人曾经表示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以言治罪,但颠覆国家政权罪如今几乎成了反革命罪的代名词.凡不同意中共一党专制独裁,要求政治改革,民主人权的人士,只要发表有关文章,迟早都会被安上一顶颠覆国家政权的帽子。

这几年关心中国政治的人士及组织,已经多次提名不同的中国人为诺贝尔和平奖候选人,其中包括人权律师高智晟,民运人士王炳章、魏京生,维权人士胡佳和天安门母亲等。就在刘晓波被判重刑前不久,也有海外人士提出要以《零八宪章》为基础,推举刘晓波为明年度的诺贝尔和平奖候选人。笔者以为,诺贝尔和平奖无论由哪位中国人获得,也不论获奖者是民运人士还是维权人士,都将是对中国民主化进程的巨大鼓励,也是国际社会对中共一党专制政权说不的有力声音。这些年中国民主人士维权人士的名字不断出现在诺贝尔和平奖候选人名单中,已经为诺贝尔和平奖未来颁授给中国人打下了基础.目前缺的是火候,而北京政府将刘晓波打入大牢,正好为此添了一把火。

刘晓波长期生活在国内,他发表的所谓煽动颠覆政府罪的文章,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事,中共一直将他视为眼中钉,但又不敢贸然得罪天下舆论,毕竟他在国际上有较大影响,最终迫使中共痛下杀手的是他牵头起草的《零八宪章》。在《零八宪章》上签名的国内外各界人士已达一万多名,考虑到中共的高压手段和克格勃行径,敢於在《零八宪章》上签字的人数,绝对大大少於内心认同要求政治改革的人数。正是基於此,中共才视《零八宪章》为政权的严重威胁,必欲重判刘晓波以防未然。然而也正是这样,才显出《零八宪章》广泛反映了中国人要求实行政治改革及政治生活民主化的潮流。虽然不少民运民权维权人士并不认同《零八宪章》的部分内容或全部内容,甚至根本不认同《零八宪章》向中共和平请愿的做法,但中共对《零八宪章》的恐惧及对签名人的打压,恰恰表明即使如《零八宪章》这样温和的民主诉求也不能为专制政权所容忍。面对如此顽固不化的一党专制政权,所有的人都应该联合起来,团聚起来,弃小嫌图大事,合力推举以刘晓波为代表的《零八宪章》为明年度诺贝尔和平奖候选人,借中共这把火,将民主自由人权的乾柴在中国大地上燃旺,也借此机会向国际社会展现中国人要求民主自由人权的呼求。

艾  鸽:权道思维(六)思想的贫瘠

艾鸽《权道思维》第一章  治权
 
(六)思想的贫瘠
 
人的思想的贫瘠,必然导致专制体制的肥硕。

中华民族不是没有过思想的圣人,但圣人们的思想往往在出发点上,就是为了维系封建体制,或乏于空想。自然,十大思想家也是”国宝”,是一笔精神财富。我历来认为:不可因人废言或因言废人。但无论是孔夫子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还是老子的”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于愚之。”从韩非的”民不贵学问则愚,愚则无外交,无外交,则国家而不殆。”,到荀子的兼用”王道霸道”。等等。圣人们的思想虽然各不相同,而在主张愚民方面,有着惊人的相通之处,谭嗣同说:”二千年来之政,秦政也,皆大盗也;二千年来之学,荀学也,皆乡愿也;惟大盗利用乡愿,惟乡愿媚大盗。”(《仁学》)中国自古以来不缺少思想家,缺少的是人文思想家。

历朝历代的封建统治者,都可以从中国古代思想家那里找到愚民政策。

从”被愚民”到”愚不可及”,还需要举出多少例子来吗?

中国的封建专制主义之所以”千秋万代永不变色”,因为中国的思想家的思想的贫瘠。
 
 
艾鸽填十首词对十大思想家各作评价:
 
《千秋岁引》(题老子)
 古今话治。无为而治,好过历代暴君治。
 返朴归真也是治,葱郁更须源头治。
 都不治。不可治。有为治。
  
 民不畏死也为治,弃民之说是愚治。
 江山时有庶民治,不举民主也白治。
 废旧治。自由治。天下治。
 
《解连环》(题孔子)
  
   薄雨连绵,上下几千年,山垒怨坟。
   虽道仁,帝王在上,磕头礼不敬,灭绝忠臣。
   婵娟女子,秋波失落,随花自焚。
   更有烈女碑,断臂饿死,是鬼犹人。
  
   本来并非是神,仲舒放肆后,百家断魂。
   不能问、随鸡嫁狗,石头抱着走,岂可心疼。
   又见黛玉,凭栏处,泪打香唇。
   再独尊、自由无望,梦寐难成。
 
 
《鹧鸪天》(题庄子)
  庄周梦蝶入我幽。欲飞又恐回春秋。何来多思民之富,掌权是谁深宫愁?
  天悠悠,地蔓蔓,历史五千穷未休。莫道红朝金银满,敢问贫屋几多羞?
 
《临江仙》(题墨子)
 仙驭萦曲追从前,鲸波霁云缠绵。都道是非攻共宴,人应享兼爱,落个萦骨世界。
 权者嚼蕊后善变,总是弥漫硝烟。簟横秋水空伤暮,如梦五千年,幽栖萧瑟九泉。
 
《鹧鸪天》(题孟子)
   叠嶂烟雨几千年,鹤声依旧人浮眠。不尽愁城连鬼域,悬知梦觉未掀帘。
   春不见,歌如雁。空有飞絮度翩翩。只唱利益即得者,冰山低谷永暗浅。
 
 
 《南歌子》:(题荀子)
   蓦然春未到,空有翼鸟叫。抖开史页几百朝,人性善恶多恨、纸烟烧。
   莫道圣人少,竟为宫芝俏。可怜百姓上千年,就企求个依存、肚皮饱。
 
《洞仙歌》(题朱熹):
   千古未就,灭人欲音尘。此怨歌未阕时候。最无聊之昼,只是天子,独欢娱,还道人间无愁。
   何处妖饶朽?堪悦金口。宫罗幽萼争靓绣。生死离别,从来无语候。柳絮影,云不问漏。多少怨无道,怯红楼,叶肥花瘦,任时光变骤。
 
《蓦山溪》:(题王守仁)
   调织心事,沉吟铁烟前。
   摇落一寸光,幽古空、几泪泣别。
   才誉良知,何须握兰结,意无穷,不过是拜神节。
  
   莫问行言,待看史家叠。
   更堪怜今人,倚烛红、尽惆怅。愁来不谴。
   狂醉奈天何,子日礼,守出仁,都化一枝眠。
 
《水龙吟》:(题黄宗羲)
    不知昨夜雪深浅,春来不问路寒。天下者谁?行行匆匆,空肠回荡。
    古往今来,疏影暗香,愁刹情长。尽驿畔羌管,约来月夜,凭栏看、嘘声叹。
   
    别有出道新观,梦游人,南枝初绽。不问怨感,恍然苏醒,回眸再看。
    长呼一声权,烦襟消、任其莹然。若无人调弦,疏萤素影,随光游荡。
  
 
《天道悲》(题王夫之)
   鹤壁寂寂远谷空,野溪花篱又一梦。
   夕岚如何?醉眠涛峰。宇宙烟云送归鸿。
   无心不懂惜芳菲,始有感知香痕浓。
   缘来不在,何解朦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