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航:试析专制机制的“间接作恶”及其关联性恶果

在决定写作本文之际,首先在文章标题上费了一番思量。这颇不同于我以往的写作经验。我以往的写作经验是,有了感触,素材比较充足,标题常常是一挥而就的,然后放开笔墨,进入正文写作,或有个别情况,那便是在强烈感触的支持下将全文一气写成,最后来个点睛之笔,以为标题。但这次,单是标题的拟设便犹疑难决,最终固然拟就,但也很有“挤出”之感。

然而,我终究是坚信必能完成本文的。因为自我初步学会观察大陆社会之时,便有了这样的坚定的认识:在大陆社会中长大的、或人生经历和大陆社会有着比较密切关联的人,其所历的一切痛苦尤其是人为造成的痛苦,都或多或少地和“专制”这个总病根有着一些必然联系。此认识为我坚守至今,在甄是别非上还未显出根本性的不足。故而,我坚信,经仔细梳理,本文也可在同一思维的引导下完成。

本文的写作动力源于我的一个朋友最近的一次经历。我的这位朋友是本地人,在当今社会之地位与我相若;他在一家小广告公司打工,以其每月四、五百元的微薄薪水加上在家纺公司做计件工的妻子的每月七、八百的收入,用支付房租、物业管理费和孩子的上学费用之后的钱维持着一家三口的生活,是位标准的下层市民。

我知道,他一直想进入本市的大广告公司,以使自己月收入过千。他挤时间奔走市区,问了两家较大的广告公司,老板都嫌他学历只是高中,直接将他拒于门外。

我的这位朋友,戴着高度的近视镜,拖着累得发麻的瘦弱双腿,在灰尘飞扬、噪音聒耳的大街上,满面失落的移向汽车站。无意间,他向大街旁的墙上一瞥,看见了这样的一串文字数字:

办证(1393291****)

我所知道的,这样的亦可称作是大陆城市之别样风景线的一串笔迹,素为这位朋友所不屑。孰料,人的思维活动偏偏就是这样奇怪——此时此地,在此情此景之中,我的朋友竟忽觉眼前一亮,随即掏出旧手机,拨通了上面的号码。

“对方普通话较好,态度也较好。”——事后,朋友如是对我说——朋友在事后对我表述他的这一经历时,满面愠怒,语气激动,夹着结巴,偏偏在说“对方普通话较好,态度也较好”这话时,语调格外平静。朋友上当令我愤懑,我欲尽力知悉详微,用我的手机拨了他曾打过的这个号码。通了,按“免提”,是个女声,朋友在旁听着,对我点头使眼色,暗示我:一直就是这女人和他联系。我试探着问了几问题。听声音,她四十多岁的样子,言语很谨慎,字字斟酌。我感觉难以深入了解,挂断。两分多钟的通话过程,我只比朋友了解的多一点:即,这女人的普通话水平并不怎么样,不及格,最多打五十分。

查询,此号归属地是河北邢台。此地接近北京。此地方言便接近普通话。朋友的普通话是很好的,他在情绪稳定、较为理性的情况下,不至于失去对普通话的基本的赏鉴能力。而他,这回,却始终以“普通话较好”“态度较好”这一点他自认为的亮色嵌在“办证”这一灰暗事件上。他在求职受挫之后的心情之灰暗和思维状况之非正常,可想而知——就算是一个陌生人的稍带温情、稍有礼貌的几句话就能让此时的他振奋、感怀。

朋友体弱。又兼生计艰难。他妻子不止一次的告诉我,为了从牙缝里省点钱,一天三餐多是面条咸菜,连素菜都少炒。而偏偏就是这样的弱者,因其不幸而更加不幸。在一个正气衰微、邪气冲天的专制社会,弱者往往不因其处境而得任何帮助,反因其弱、各方面的抵抗、提防能力的严重不足而更易受损伤,因而愈弱,而自己损失的血肉之大部分,已间接化作或正在化作那些脑满肠肥者的皮下脂肪,少部分已被或正被那些潜伏在角落的人形之物吞噬。朋友的痛,让我的心痛上加痛。

在这一“办证事件”中,朋友办证心切,先是被对方的花言巧语所蛊惑,向其汇去200元。俟朋友到达对方约定的地点,对方用手机告诉他,要先对他观察一下,看他是不是警察。朋友焦急地等了二十多分钟,终于接到了对方的电话。对方详细地说了我朋友的衣貌特征,突然话锋一转,说朋友有点像记者或文职警察。客观地说,我的朋友的状貌气质确实很像那些终日闲坐办公室的公务员;他不说,谁也不会认为他是一个收入微薄辛苦异常的低级打工仔。然而,有意将“像”刻意渲染,自然是骗子的伎俩。骗子拿朋友的状貌气质大做文章,说和朋友交易很可能有风险,要朋友再交1000元的所谓“风险保证金”。

我的朋友,在一种常人无法揣度的极端焦虑、极端无助又极端渴盼的心理支配下,让他妻子带1000元坐车速到市里。

1000元汇入骗子的账户。

然后,朋友反复电骗子。骗子说,她仍不放心。说,1000元只能给她一个心理安慰。说,不彻底搞清朋友是什么人,1000万也保证不了她的安全。说,要给朋友最后一个考验。让朋友将她的这个号码1393291****,在市区的公共场合的围墙上,写满100个,就将证件给朋友。

……两小时后,我在朋友家,看见他们夫妻两个相抱大哭;恰逢星期天,他们的孩子也在家,哇哇地和他们一起哭……

我打本市110。我反映情况,对方听了一小会,还没等我都说完,便不耐烦的说:“你知道办证的现在哪里吗?”我说,不知道。对方说了几句,大意是,你反映这样的情况没多大作用。我说,请你记一下骗子的手机号和账户号码好吗?对方说,不用记。我说,你们记下,肯定对打击此类犯罪有帮助,比如,可以将手机定位,我话未讲完,对方打断我的话,说了几句“要自己小心”“不要有贪心”“在严打的时候,办证也要被劳教”之类的话,问我,还有其它情况吗?我暗叹一声,说“没有了,谢谢”,挂断。

此事到此,结果是,骗子骗到了1500元,我朋友一家留下了永远的痛,公安部门敷衍了一下。

一想起我朋友一家三口痛哭的惨状,我便心如刀绞,思维起伏如潮,无法平静。然而,事情就这样完了?……

在这样的令人窒息的现实中,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结果,不住地叹息、愤怒……物极,则必反。最强烈的希望,乃是失望到极点而生。

民主——假设,我中华已实现民主,这件事不会这样完了,还会继续发展下去。既然,最有责任、最有力量、最有办法为我朋友讨回公道的,是公安部门,那么,面对公安部门的敷衍,按照民主化之后的法规,我的朋友可以拿出纳税人应有的尊严和勇气,实现纳税人应有的基本权利——朋友可以向本市公安的相关部门投诉。

再遭敷衍,可以将其不幸遭遇反映给当地的政界人士和反对党。仍未果,可将情况向本地的一系列独立的新闻媒体反映,形成舆论浪潮。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就算还不能迫使公安部门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最大限度地按其职能要求行事,独立宗教团体的相关人士也早已向我朋友一家伸出了援助之手,大概会有笃信宗教的侠肝义胆的私人侦探按照相关法律程序为我朋友无偿调查行骗者的踪迹,并配合公安部门将其抓获……此种假想固然美好,却全与现实相悖。关于此事的现况是,在专制机制中,公共服务机构的动力很大程度上源于个体意愿或少数意愿,由于个体意愿或少数意愿所固有的利益趋向和思维疏漏,使专制机制亦具的公共服务能力大打折扣,作为专制机制之有机组成部分的公共服务部门,在很多情况下,对一些并非由专制机制自身直接滋生的、或者与其自身没有直接联系的违法犯罪活动闻若未闻,诸如“办证”“招聘公关”、食品加毒之类的民间犯罪遂在专制机制无意的让步、被动的沉默之际肆虐为害。

“办证”“招聘公关”之类的民间犯罪,惟有在专制机制的某领导或某领导团体对其产生处理兴趣时才暂时收敛。俟某领导或某领导团体心血退潮,各种各样的民间犯罪便又涌动如潮。“办证”“招聘公关”“食品加毒”之类的民间犯罪,充其量只是老百姓之间害来害去,于专制政权毫不损及,专制政权的头头对打击此类犯罪活动兴趣不大。头头的兴趣决定其文武百官、各级官吏的兴趣;上级的兴趣决定下级的兴趣。这完全可看作是专制机制所特有的“兴趣放大”定律。头头们的兴趣不在此便在彼。头头们最感兴趣的是民主人士、信仰团体、维权活动者。假想,如果遍布大街小巷的“办证”“招聘公关”之类的文字变成“打倒某某党”之类,后面再附个手机号码,你看头头们会不会对此感兴趣?这样的兴趣在各层级官吏中放大到数倍、数十倍,便产生了一幕幕怪象:很多民主人士身边常有数个或数十个警察;成千上万的宗教信徒的通讯工具被长期监听;一群群警察动辄倾巢而出,不是冲向那些游走在街巷之间的坑蒙拐骗者,而是张牙舞爪地向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扑去……对付民主人士、信仰团体、维权活动者的钢铁般的决心,哪怕是分出来十分之一用来打击民间常见的坑蒙拐骗活动,也绰绰有余了。

我认定,专制政权的头头们在其有生之年,在对付民间常见的坑蒙拐骗活动之方面,绝不会产生比对付民主人士、信仰团体、维权活动者更强的决心。决心之为民众者,谓之“公心”;决心之为一己者,是为“私心”。专制统治阶层折腾至今,几乎完全是私心所使、私欲所驱。专制统治阶层从上到下,几乎都在时刻忙碌着实现一己之欲,拼命将其绝对权力之手向四面攫取,竭力打造以自己为中心的利益集团。在专制机制没有被私欲彻底胀烂之时,被专制机制无意滋出的民间犯罪无论是在广度和强度上都会继续增加。这些民间犯罪,基本上都“受益”于被专制机制营造出的如下环境:

(一)专制统治阶层之个体意愿或少数意愿所固有的利益趋向和思维疏漏,使专制机制亦具的公共服务能力大打折扣。而私欲无限膨胀的专制统治阶层,绝无可能自行改弦易辙。只要专制机制没有被私欲彻底胀烂,专制机制之公共服务机构的“无意的让步、被动的沉默”就会一直存在, 诸如“办证”“招聘公关”、食品加毒之类的民间犯罪活动必将日甚一日。

这是第一点。算是对上面四段文字(首句为“此种假想……”的一段文字以及下面三段文字)的一个概括。

(二)专制机制强制主流媒体宣扬、强令移入各级教材的“唯物主义”“无神论”之类的说教,最大限度地恶化了民间宗教赖以生存的环境。大陆宗教力量的衰弱,是大陆社会的整体道德沦落至此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

对于“唯物主义”“无神论”之类,不能全盘否定。在某些情况下,人们相信上帝不如相信自我、膜拜神灵不如面对现实。但是,整体而言,在这样一个全民向钱看的时代,“唯物主义”“无神论”之类的说教,固然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人们的奋斗意识,同时也最大限度地加重了人们的各种物欲。其实,在一个物质财富不断丰富的发展中的社会,单是耳濡目染和环境熏陶就够了,无须任何意识形态的强化也能使人的自身激发出为财富而奋斗的动力;在一个物质财富不断丰富的发展中社会的精神层面,最需要的是用有效的道德教化方式的普及去约束各种过度膨胀的物欲、贪欲,最需要的是道德水平与物质财富的同步增进,最需要的绝不是“唯物主义”“无神论”之类的说教!

我虽非宗教信徒,然而,我对各种宗教信仰团体的真信者都有着深深的敬意。虽然我也长久坚守着民主的信念,但与很多大陆宗教信徒作比,无论是信念的韧性、还是为信念作用于现实而努力的程度,我以为都是有差距的。也每以为愧。在我看来,神灵固然虚无缥缈,却代表着一种基于世俗而又超越世俗的高尚的道德标准。对神灵的膜拜,等于是对一种高尚的道德标准的膜拜。倘若大部分大陆民众都膜拜一种高尚的道德标准,我以为这绝对是好事而不是坏事。那时,街头巷尾大概再也难见“办证”、“招聘公关”之类的污迹了。

宗教的普及定能使大陆社会的道德现状大有改观。这个道理,想必人人皆知。然而,专制政权却对于诸类信仰团体拼命打压。我以为,他们这么做,其根本目的与“意识形态”毫无关系。他们对诸类信仰团体拼命打压,不是要捍卫任何意识形态,而是要捍卫专制政权,说白了仍是私心所使、私欲所驱。他们惟恐民间宗教界出现众望所归的精神领袖,从而威胁到一党专制和一己私利。而“唯物主义”“无神论”之类,对他们而言,说的好听点,是打压异己维护专制的一个间接理论基础,说难听点,是他们的遮羞布的一部分。

被专制统治者所操纵的对各种大陆现存宗教的各类攻击之辞,如果局部来看,有很多也是很“科学”、很“理性”的。但,信仰问题不是一个可以辩论而胜的问题,也不是一个可以运用“科学论证”“理性分析”就能使其消弭的问题。拼命借用“科学”“理性”“辩驳”去消灭信仰,是蛮不讲理而又荒谬可笑的。就如,一个爱读《安徒生童话选》的小孩子坚信他睡觉时会见到“梦神”,你固然可以对这个小孩子讲出一大堆关于睡着之后不会碰见“梦神”的“科学道理”,但你很难、也没有权力强迫这个小孩子让他不相信睡觉时会见到“梦神”。

当今大陆社会,道德滑坡在加速。以后纵然实现了民主,要给中华民族的道德充血,也决非短期之功。而现今,那些散布在大陆各处的、为了捍卫信仰而无所畏惧的可敬可亲的宗教界朋友,必将流芳于青史。

(三)专制统治阶层及与其关衔的大小利益集团在各个社会领域的扩张性垄断,使大陆民间占有的资源日益萎缩。没有足够资源的广大民间,不能为大量本来应有很好发展前途的人材或潜在人材提供发展条件。很多本应成为社会栋梁的人材或潜在人材,由于基本失去了赖以发展的条件,自身应有的活力、创造力衰退乃至消亡,努力打拼只能维持生计,此时遇到挫折,稍一放松自律,便会滑入犯罪的歧途。而那些占据大部分资源的少数群体,在监督无存和法治不彰的现状下,私心膨胀,不同程度地沦为贪渎者。一句话,资源分配的严重不公导致资源和人才的双重损失!

这一点,且以我朋友被骗这一例子加以说明。我的这位朋友从初中便学习美术,但是,在三次美术高考中均以几分之差而未能通过专业考试。于是,所谓的“学历低”就成为制约他发展的根本要素。其实,我的这位朋友的艺术天分很好。我和他在高中同窗两年。在我遭受迫害之后被迫返乡,和他交往较多。我对他是了解的。高中时代,美术指导老师对他的美术功力的夸赞,是最多的。他的画每每被作为某阶段学习的最优作品在墙上展出。就是现在,我也承认他的艺术修养和美术、设计功力整体上是超过我的,虽然我比他多有一个毕业证书。

但是,我朋友在高考受挫之后,只有在小广告公司打工。他也曾想通过自学或成人考试、或进入私立大学(注:当今大陆的私立学校发展状况不可与欧、美、日等民主国家的私立学校状况相提并论;当今大陆的各级私立学校,很大程度上可看作是公办学校的一个无足轻重的组成部分,某些私立学校可看作是公办学校的“盲肠部分”),以获得能被社会普遍认可的毕业证书。但他后来了解到,在公办学校一手遮天、社会上普遍只认可公办统招生的学历证书的情况下,无论是参加自学考试、成人考试,还是进入私立大学,结果仍然是在学历上不被广泛认可。当然,如果我的朋友有了一个自学考试之类的毕业证书,可能在此次求职过程中会顺利些,也可能会得到一个月收入千余元的工作。但是,接下去,他要面对回家不便、不好照顾家的问题。如果他妻子辞职到市区和他在一起,他妻子要面对重新找工作的问题,同时还要面对孩子转学的问题……这些在底层挣扎的人们,有很多,都在被迫违法的边缘摇摆。

比如说我的这位朋友,当他接到那骗子要他在市区的公共场合的围墙上书写用来骗人的电话号码时,仍对骗子的话深信不疑,他仍以为当他按照骗子的话去做之后就会得到“完全仿真的本科毕业证书”。幸好他妻子在这时打电话给我。我赶到朋友家,给他们300元,并反复劝朋友,到此为止,不能一错再错!我帮朋友反复分析,认定,其实骗子什么证件都不能做。只是打着“办证”的幌子诈骗钱财而已。如果他妻子没及时给我打电话,我朋友真的会按照骗子的话去做,从而出现更坏的结果。

如已实现民主,被专制统治阶层及与其关衔的大小利益集团所垄断的资源的大部分,都转为可直接服务于民众的资源,无数民间英才将如鱼得水,全社会的创造力将突飞猛进,民主的中国必会有无比璀璨的发展前景!

然而……暂时的假想之后,仍要面对令人压抑的现实。虽如此,我们总要活着,尽一己之力,努力地去做些什么,为人、亦为己去修复一些哪怕是极微的创痕,使痛苦可稍轻。我们必须这么做。因为,当我们的贫寒的亲友被人骗钱时,当我们吃了几口含毒食品而恶心呕吐时,当我们叹息道德沦丧人心不古时,当我们被贫穷条件所限而无法发展所长时,高高在上的他们是不会理睬的。你若找他们要说法,他们会说:“我们没有让人去骗你们,我们也很想社会风气好转,我们一直是鼓励人奋发成材的……”作恶者从不会主动承认自己在作恶,直接作恶尚敢厚颜否认,遑论间接作恶。
 
作于2009年10月19日至23日

易大旗:别不了的司徒雷登

今年是中美建交三十周年,作为纪念活动之一,司徒雷登的遗骨迁葬中国杭州西子湖畔,这一插曲煞是感人,蕴涵着说不尽的沧桑与唏嘘……

六十年前,毛泽东发表了反帝檄文《别了,司徒雷登》,这是中国现代史上划时代的名篇。鉴于自鸦片战争以来,西方列强对中国的态度最友善就数美国,美国没有侵占中国一寸土地,在华亦无租界;当中国独自抗击日本法西斯侵略,满世界都抄着手奉行绥靖主义,美国却选择和中国站在一起。故而战后中国百姓(尤其是知识分子)普遍亲美,连中共大多数高级干部亦复如是。

然而这篇尖酸刻薄的《别了,司徒雷登》,划出了截然不同的时代分界。毛泽东称美国援华物资是嗟来之食,“吃下去肚子要痛的。”又豪气干云地宣布:“封锁吧,封锁十年八年,中国的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中国人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

司徒雷登是美国人,但他出生于中国,母语是杭州话,他的父母都是来华传教士,已把中国视为故乡,死后亦安葬于斯。一九一九年,司徒雷注销任燕京大学首任校长,适逢五四运动,司徒雷登认同五四青年对“德先生”(民主)“赛先生”(科学)的追求;及至七七事变,北平沦陷,司徒雷登掩护和资助大批抗日学生分赴重庆和延安;太平洋战争爆发,美日宣战次日,司徒雷登即被日寇投入监狱……

一九四六年司徒雷登任美国驻华大使,当国共内战胜负已分,国民政府仓皇逃离南京,司徒雷登却不为所动,毅然留下,并多方与共产党新政权接触,希望维持中美友好的传统关系。但毛泽东在党内力排众议,决意把屁股坐到苏俄一边,即便斯大林开价硬要外蒙古独立,毛氏也照单全收。而司徒雷登也遭美国国会的右翼势力掣肘,黯然回美。他无论做校长做大使都两袖清风,晚年贫病交加,仍梦萦神州,终于溘然长逝。

一个甲子过去了,中美关系就像阿Q画的那个圆圈,虽有很多遗憾,却大致还算是圆周轨迹。依照司徒雷登的遗愿,他的骨灰运回中国安葬,长埋于西子湖畔他父母身边。

却说司徒雷登魂兮归来,唤醒了中国人一些甚么记忆?今年已是五四运动九十周年,德先生和赛先生离中国这片专制冷土仍是那么遥远——应该说,比九十年前还更远了。依照胡锦涛的归纳,五四精神只剩下爱国,顶多再加上“器用”意义上的科学。然而真正的科学是一种世界观,一种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赛先生和德先生是互为依存的共生物。呜呼,九十年已矣,民主与科学在中国却是“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要论近代以来美国对华的文化影响,中国第一个留洋学生容闳正是就读于耶鲁大学(一八四七年),他毕业回国,在曾国藩支持下促成第一波留学潮,这些晚清学童全部在美国就读,鼎鼎大名的詹天佑就在其中。可惜后来因清廷惧怕“精神污染”,学童留美计划没有延续下去。而上述这些文化交流,都是美国退还“庚款”以前的事。在此以后,故事就更多了。庚子拳乱不必细述,但说庚子赔款四亿五千万両白银,要照单全赔,大清国就要破产了。于是从中更能体味出美国退还庚子赔款的意义,摊到美国头上的三千二百万両,约占庚子赔款的8%。《辛丑条约》签订于1901年,而在1906年,美国老罗斯福总统接纳教会建议,在国会提出退还庚款为中国兴办教育,获得教会通过。1908年美国退还庚子赔款半数(计一千一百六十万両白银);1924年美国国会通过,把余下庚款用于中国,成立:中国文教促进基金会”,北洋政府委派十名中国人再加五名美国人为基金会董事,司徒雷登就在其中。

其时美国虽系后起工业国,但在第一次世界大战(1914年)之前就已晋身为全球第一富强之国,来自新大陆的价值观成了新世纪的徽记。在美国的影响下,法国于1924年开始退还庚款,比利时于1925年退还庚款,英国国会也于1926年通过退还庚款的决议,同年荷兰退还庚款……与此同时,在华的外国机会办的学校、医院、慈善机构,美国占了七成。

胡适先生曾写道:“我们深深感谢帝国主义者,把我们从黑暗的迷梦里惊醒起来。我们焚香顶礼感谢基督教的传播带来了一点点西方新文明和新人道主义,叫我们知道我们这样对待小孩子是残忍的,惨酷的,不人道德,野蛮的。我们十分感谢这班所谓‘文化侵略者’提倡‘天足会’、‘不缠足会’,开设新学堂、开设新医院、开设妇婴医院。我们用现在的烟眼光来看他们的工作,他们的学堂不算好学堂,他们的医院也不算好医院。但是他们是中国新教育的先锋。他们是中国‘慈幼运动’的开拓者,他们当年的缺陷,是我们应该原谅宽恕的。”

然而,对今日动辄“中国不高兴”的爱国发烧友来说,美国人犯下的一项罪过,终是无法原谅宽恕——别看美国人没有割走中国一寸土地,但正是他们割开了中国人的心。一百年前,美国传教士阿瑟.史密斯写出了《中国人的性格》,他看到了中国人的勤劳节俭、坚韧顽强(就生存能力而言)、礼貌周全(一百年前);以及漠视时间、不求精确、讲面子、随遇而安、顺而不从、拐弯抹角、因循守旧、思维含混、易于误解、缺乏公心、仇外……他更一语道破“中国人最缺乏的不是智慧,而是勇气和正直的纯正品性。”

而司徒雷登也留下了一部著作《在华五十年》,他写道,法国哲学家罗素“把贪婪、怯懦和冷漠列为中国人民的缺点,与各国人民中存在的带有普遍性的恶行和热点对照起来,我倒要把互相忌妒、猜疑这两点作为最具代表性的中国人的特点。”

贪婪、怯懦、冷漠,哪个民族没有此类病症?惟是极为丰富的阴谋想象,确为吾国吾民所独有,那阴暗的想象力迄今尤在无限扩张,有如今日之“爱国一族”,总以为全世界都在谋害中国;好比在官家眼中,不属我党领导或监管的团体与个人,都有“颠覆”和“危害国家安全”的极大嫌疑……

就凭这位美国老人的精辟归纳,中国人终归没有办法“别了,司徒雷登”,看来他就配葬在这片土地上。

沙叶新:天下兴亡谁有责?

在学校,老师念︰“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问一同学什么意思。该同学以为“天下兴亡”是“天下‘姓王’”,便脱口答道︰“王是大姓,老师你姓王,我也姓王,我们班很多同学都姓王,是姓王的天下,所以天下姓王。”老师目瞪口呆,又问︰“那匹夫有责呢?”他以为是“‘皮肤’有责”,便又答道︰“天下姓王,皮肤怎么能不负责呢?老师你想呀,只有我们中国人才有姓王的,中国人是黄种人,是黄皮肤。外国没姓王的,是白种人,是白皮肤,所以天下姓王,皮肤是有责任的。”老师哭笑不得,对他说︰“唉,你呀,不假思索!”他还以为老师赞扬他,越说越来劲︰“谢谢,我一点不假,我是真思索。”老师昏倒!

“天下兴亡谁有责?”这在中国是关乎爱国主义的大问题,而中国人一向被认为、也自认为是最最爱国的;不爱国者,是汉奸,是国贼;十恶不赦,狗彘不如。中国长期以来,尤其是近60年,也是世界上对国民进行爱国主义教育最广泛、最持久、最不厌其烦、最大张旗鼓的国家;从幼儿园,到敬老院;从中央电视台黄金频道的节目,到乡村小茅房破败墙壁的标语;从少先队的“五爱”教育,到全社会的“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宣传运动,无一不有神圣的“爱国”的内容。

但“国”是什么?是“祖国”?是“国家”?是“政府”?是“政党”?是“政客”?是“领袖”?……教育者从未向被教育者说清楚,也不让大家清楚,就胡里胡涂地被代表了。更别说“国”是什么性质的国了︰是民国?是王国?是极权国?是共和国?……也含糊其词,也一律被代表。

王同学将“天下兴亡”误为“天下姓王”,他把崇高的爱国名言,像是德里达似的后现代地给解构了。这倒也是歪打正着,可以让每一个单纯、善良的爱国者,在热烈地爱之前先冷静地问一问,问问这个国姓什么,问问这个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如若“天下姓王”之“王”是帝王之“王”,那么“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匹夫(平民百姓)总是受苦,凭什么要为帝王的天下承担兴亡之责?凭什么要爱“普天之下”的“莫非王土”?

在我过往的70年中,在我生活的国之中,经历过两次极为惨烈的战争,一次是在我童年,交战双方是中日;一次是在我少年,交战双方是国共。前一次为抵抗日本的侵略,是抗日。后一次是国共两党的争霸,是内战。两次战争并非都与“天下兴亡”有关,“匹夫”并非都应“有责”。

抗日战争攸关国家之命运,失败了,中国就要“亡国灭种”。这乃大是大非,事关民族存亡,所以那时传遍全国大地的《义勇军进行曲》高唱︰“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所以当年震动校园内外的《毕业歌》呼唤着︰“同学们大家起来,要担负起天下的兴亡!”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国共之间是内战,是两党争“王”,再怎么打,打翻了天,至多是一个党兴,一个党亡;至多是政权的交替,王朝的更迭。这不是“天下兴亡”,只是“改朝换姓”︰是姓“国”的为王,还是姓“共”的为王。

国民党的“国”叫“中华民国”,其实并非“民国”,它不姓“民”。当时流行的说法是“蒋家天下陈家党”,信奉的是一个领袖,一个政党,一个主义。正因为它专制独裁,抗战胜利之后,便沖昏头脑,发动内战,更加上严重的吏治腐败,终于在1949年输给G产D,龟缩在台湾这蕞尔孤岛,但仍称中华民国,其实还是“党国”,并非“民国”。只是等到在蒋经国去世前,废除了党禁,还政于人民,又经过岛内的蓝绿两党的较量和全民的普选,台湾的民主之花才逐渐开放结果,如今倒很有点“民国”的样子了。

上一世纪,G产D创立之后的10年,也有个国,它是在共产国际扶持下,于1931年11月7日(和前苏联的国庆同一天)建立的,叫做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首都在江西瑞金,M泽D是苏维埃主席,副主席是项英、张国焘。这个国,当然姓“苏”,是外国姓;这个“国”也确实拿过外国银子,卢布。可惜国祚短暂,终结于1937年9月6日。

后来被M泽D感谢过的日本的侵略,在当时确确实实帮了G产D的大忙,使得G产D能以“七分发展、二分观望、一分抗日”的“持阄战”,赌徒似的和“日寇、蒋帮”抓阄一赌,从而在“日蒋相争”中“渔翁得利”,发展和壮大了自己,得以东山再起,日后并以“人民民主”为旗帜,以“为人民打江山”作号召,打败了抗战八年而元气大伤的国民党,终于“枪桿子里出政权”,建立起“中华人民共和国”。

1949年建政伊始,G产D不乏开明作风,颇有民主气象,纲领也能共同,政治也能协商,政府也能联合,选举也能照章,所作所为,也都像模像样。

可是马上得天下,并非马上就能治天下,到后来,一直到如今,已一个甲子,G产D恐怕是越来越难以逃脱历代王朝的兴亡周期率︰“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如今已很不像立国之初的那个样儿了,不是“人民共和”,而是“一党专政”了。所有的民主党派早就有了“跨党”的中共“地下党”;文革期间,公开从“地下”走到“地上”,使得“民主党派”完全可以倒着念了,成了“派党主民”(派G产D主持民主党派)。到如今,尤有甚者,任何机关单位都有党的组织,都是党的领导,无届弗远,无孔不入;不但民主党派,甚至宗教团体也难以幸免吧?国民党独裁时期,尚不能控制所有媒体和所有学校,而今在G产D的天下,所有报纸都形同党报,所有学校都类似党校,连军队也成了比希特勒的“党卫军”还忠诚于党的“卫党军”了!

这样的国家究竟是谁的天下?早在1957年储安平就说过这是“党天下”,他说了实话,却被打成右派,以后生死不知,至今也下落不明。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有7千多万党员的G产D成了“天下的第一大党“,有960万平方公里的中国也成了世界“第一大的党天下”。

这样的党天下,这样的国家,匹夫能负其责吗?匹夫首先要有权,才能有责。“兴”时匹夫无权,“亡”时才想到匹夫有责;不把匹夫当主人,只当炮灰,谁干?除非“裸”干。

须知国家和祖国,内涵虽有交叉,但是区别甚大。

国家不同于祖国。国家即政府,政府即国家。国家有庞大的机构,有法院、有军队,有监狱,有警察,还有很多政客和官僚,也就是当官的。这些当官的必须是经过民主程序由全体公民直接选举出来的,才是合法的。否则你再怎么解释,再怎么辩解,再怎么给自己涂脂抹粉,都是非法的。由这些政客、官僚,当官的所组成的政府当然也是非法的。这样的国家有个名称,就是极权国家。

需知,祖国并不同于国家,更不是极权国家︰祖国是生我养我之地,是我家族繁衍之所,是我先人入土之家;祖国是黄皮肤,是乌眼珠,是黑头发;祖国是东海潮,是黄河浪,是长江峡;祖国是甲骨文、是毛笔字、是水墨画;祖国是中餐菜,是茅台酒,是龙井茶;祖国是《梁祝》的传说,是《西厢》的剧情,是《西游》的神话;祖国是春节,是端午,是中秋;是兰草,是牡丹,是梅花;祖国是轩辕帝,是孔夫子,是普通普通、千千万万的你我他。

我无条件的爱我的祖国,但我只能有条件的爱我的国家。我绝不可能不爱我的祖国,但我很有可能不爱我的国家。

祖国不是国务院,不是裆中央;祖国不是八宝山,不是纪念堂;祖国不是共青团,不是太子党;祖国不是最近报废的“周济”导弹,祖国不是不知深浅的一片“汪洋”;祖国不是三军官兵的阅兵方阵,祖国不是四代领袖的巨幅画像;祖国不是大裤衩,不是水立方;祖国不是漂着死鱼的湖泊,不是埋葬矿工的煤窑,不是压死汶川无数学生的“豆腐墙”。

祖国不会强拆你的祖屋,国家会推倒你的房梁;祖国不会窃听你电话,国家会阻止你上网;祖国不会拒绝你申诉,国家会对你强行截访;祖国不会抢夺你的耕地,国家会巧取你的钱囊。祖国不会禁止你出入境,国家会为你制造“柏林墙”。祖国不会指控你有泄露机密、危害安全罪,国家会控告你颠覆政府、反对裆中央。

唉……我多么想爱我的国家噢。我也曾真心实意地爱过,爱得发狂发飙,我何止是“爱国贼”,简直就是一个“爱国盗”。可如今要我再说一声爱,就怕言不由衷,理不直气不壮了;虽然我还是想说,只盼着我可以由衷地大说一声、十声、百声、千声、万声的那天来到。可如今,真的抱歉了,你已不那么神圣,不那么崇高。正如开国之君M泽D的教导,你只是秦始皇和马克思的杂交,起先还可以,“一唱雄鸡天下白”,“时间开始了”,心潮逐浪高;可是,越到后来越糟糕,时间停滞了,甚至倒退了,今天你已是由金钱铸造的利益集团所组成的现代王朝。请问,你为何至今不敢公布官员们的财产,不敢晒晒衙内们的生财之道?再问,60周年的超豪华国庆,究竟花了多少钞票?那是党的钱吗?不,都是民脂民膏!切莫给整齐划一的方阵迷惑了,切莫给流光溢彩的烟花忽悠了,那只是为了扬威,只是为了炫耀,只是为了掩饰空前的虚弱和万分的焦燥。那些龙吟虎啸,那些男欢女笑,说穿了,只是紧闭门窗的卡拉OK,只是刺刀护卫的假面舞蹈。“盛世”,为何还要紧张得对行人盘查搜包;“和谐”,为何还要恐惧得要禁止商店卖刀。何不干脆再下禁令一道︰全国人民都不许笑,因为笑里也会藏刀。你还要我为你骄傲,还说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不,我真的要含泪相告,60年过去了,你何时有过反省?何时下过罪己诏?最后,尊一声我的国,60年来,为什么你总与良民为敌,总拿好人开刀?以往的李九莲、林昭,眼前的许志勇、师涛……还有那胡佳呀,是那么有爱心的好人一个呀,他们或被打或被压,或被关或被抓,或被判刑或被屠杀,他们究竟触犯了你王法的哪一条!

至今我还没选择放逐和流亡,今后也不会,这实在是我无比热爱我的祖国,也实在是我对这个国家还心存一点希望。可我要说,如此下去,国将不国,这样的天下,我怎能负责它的兴亡!

2009、11、2上海善作剧楼

张  林:入狱14年 作家杨天水住院50天病危

杨天水不久前曾经连续发烧一个月,随即被查明患有结核性肠道炎、结核性腹膜炎、糖尿病、肾炎,已入院治疗一个月又20天,目前非常危险。

杨天水的三姐杨桂香在电话中伤心地告诉我:杨天水现在不仅患有以上四种疾病,此前还患有高血压、关节炎(关节已变形)。三姐还说,她本人有病无法去探望杨天水,二姐瘫痪也不能成行,只得请远在宁夏、已71岁的大姐杨同美去南京监狱探望杨天水。

10月27日,大姐杨同美见到了杨天水,但是简直无法认出,原先一直微胖的杨天水,现在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走路困难,像是老人。

大姐当场怒斥监狱警察,凭什么这样谋害杨天水,他一生善良正直,不就是写了一些文章吗?三姐回到家以后,伤心欲绝,大哭一场,病倒在床。

根据我在监狱的经历,杨天水患如此严重的疾病,按惯例符合保外就医的条件。不过由于他是良心犯,办理程序复杂,得经过多重部门批准,而任何一个关卡的推诿或搁置,都使杨天水无法出院治疗。

放下电话,我心情异常沉重。杨天水一生为中国大陆的民主进步事业奋斗,先后二次被判处22年徒刑!到目前已被劳改折磨14年之久,我们怎么可以任他这样被邪恶势力摧残折磨致死而坐视不管!

本月美国总统奥巴马即将访华,我希望关心杨天水生命安危的好心人,立即与之联系,请他特别关注,以援救病危的杨天水!

另外,希望愿意跟我共同援救杨天水的人,请联系我,一起商议办法。

2009年11月3日下午5点于安徽蚌埠家中。

姜维平:严义明律师被打引发的思考

近日,读了博讯网刊登的一篇题为《俞正声把暴打严义明的黑社会取保了吗》的文章,得知今年4月14日被歹徒打伤的上海律师严义明,仍然没有讨回公道,打他的凶手到案后已不知去向,上海市委书记俞正声的批示成了揩屁股纸,“黑社会”老大和马崽都逍遥法外,不禁义愤填膺。

现在,上海已经成了中国律师处境最恶劣的城市之一。不用说郑恩宠,判刑出狱后还被继续软禁在家中,冯正虎已七次由日本乘机试图回国,或登机不成,或闯关受阻,至今还在打国际官司,只观察严义明律师的遭遇,便知其恶劣程度已是登峰造极,令人发指。这不仅是因为我和严律师是朋友,对其比较了解,颇有感情。而且他是一个试图寻找政府容忍底线,性情相当理性温和的律师,假如连他这样一个听话的律师,也得不到政府的保护,那么,上海还哪里有执业律师安全的角落?

我是2006年初认识严律师的,他在香港《前哨》杂志看到广告,知道出狱后我以书法创作为生,就支付1000元人民币购买我写的一个唐诗条幅,这令我感动,但2007年我在上海筹备赴日书法展时与其面谈,才知道他不完全出于同情,还因为他酷爱书画,他坚信我的书法作品有收藏价值,当我怀着感恩之心,给他介绍了一笔生意时,他又买了我的一副书法中堂作为回报,这件事足以说明严律师是一个重情义而又懂得经营理财的人。通过几次接触和交谈,我得出结论:他没有郑恩宠那样挑战强权的勇气,和中国许多律师一样,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寻找和坚守政府所能容忍的底线,毫无疑问地,他想在正义和富有之间找到平衡点,既想多赚钱,过上现代化的大都市生活,又想成为敢于为弱势群体打官司,主持公道的正义之士,而4月13日突如奇来的暴力袭击则粉碎了他的梦想。

显然,共产党一家独大的冷酷社会现实告诉他:或者与其同流合污,协助法官吃完被告吃原告,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或者与其彻底决裂,连律师牌年检都拿不到,忍受贫困与寂寞的煎熬,中间路线根本就没有!

以往,严律师虽然没有直接与当地政府叫板,但他多次代表小股东与大老板对簿公堂,已损害了权贵资本主义社会中两个不可分割联为一体阶层中的重要一员:新兴资本家阶级。东方企业集团的大老板张某,何许人也?坦率地讲,我在黑龙江省多次见过此人,他在中国政坛上的交际能力,可能仅次于万达集团的董事长王建林,别说俞正声,就是温家宝,恐怕也奈何他不得!早在改革开放之初,他在呼兰县当一个包工头子的时候,就说过:朋友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只有永恒的利益,我不知道他这个农民是在哪里学来的这句名言,但我明白他发家致富,名利双收,一度担任全国工商联副主席和全国政协常委,多年来靠的就是这个信条。

而被称为“中国证券市场中小股东维权第一人”的严律师,在2008年6月,四十岁刚刚出头,就事业有成,他还是“初生之犊不怕虎”,不知道张某不是顾维军,欣然接受了东方企业集团几位创始人及一些小股东的委托,为其维权,并在今年初向国家发改委提出公开4万亿资金去向的建议,故此招来了灾难。

我知道,严律师的办公室设在上海一家民生银行的楼上,不论何人,要想进入,不仅要经过保安的检查,而且大楼设有全程监控录像,一切都记录在案,所以,很快三个东北口音的犯罪嫌疑人就落网了。然而,据一周前博讯网上公布的消息,暴打严义明的黑社会两位主要成员已被取保候审,一时间上海舆论界和政法界一片哗然。这说明困惑的人,不了解张老板,也不了解中国当代社会的生态和本质。在我看来,俞正声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律师和其他人看看而已,并无惩办伤人凶手的诚意和实力。

严律师明白,根据中国最高人民检察院刑诉规则第38条规定,对于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犯罪嫌疑人,以及其他性质恶劣、情节严重的犯罪嫌疑人,不得取保侯审。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嫌疑人,当然也不能取保候审。博讯新闻网报道说,早在凶手尚未到案之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上海市委书记俞正声就有过批示:“对入室暴打严义明的凶手,要从重从快从严”。时至今日,凶手已被抓获半年有余,但上海市警方和检方至今没有给严义明以任何法律上的交代。何时起诉凶手?何时向严义明和公众讲清楚幕后的黑手为何人?何时将凶手和幕后黑手绳之以法?“快”在哪里?“严”在何处?检方和警方都没有了下文。

于是,严义明找到了上海检方追问缘由,结果令他吃惊的是,他们信誓旦旦的保证:绝对没有取保任何参与暴打他的犯罪嫌疑人,而上海市公安局一位负责人走的更远,索性连这个案子曾被市委书记批示过都不承认。可以想见,站在俞正声身后的保护黑社会的人物,权势有多大!难怪早在今年五月份,博讯网曾发表对严义明案件的预测,文章说,严义明被打事件要么将不了了之,要么将狸猫换太子。当时发表这个预测的是,上海市公安局一位有良知的干警,现在看来,传说北京有刘延东和王兆国等人,直接参与包庇暴打严义明的黑社会,并掩护幕后黑手东方企业集团总裁张某,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无奈,斗法不行,严律师只有求助于新闻界,5月7日中国网、东方网及上海《每日新闻》等媒体先后以《严义明案是否与东方集团有关待公安机关确认》和《两股东举报东方集团原员工涉嫌行凶袭击严义明》为标题,发表文章,向社会公布了原东方企业集团书记、监事会主席迟某的司机韩某可能勾结黑社会对严义明律师采取暴行的细节。5月8日,《上海证券日报》刊发记者文章也将两员工举报之事向社会公布,一时间群情激愤。

然而,面对舆论指责,上海市公安局依然咬紧牙关,硬是不向当事人严义明公布打人凶手是谁,也不公布幕后委托策划的人是谁。最终承受不住压力的上海新闻界,只有顺情转向,接受上海市警方的官方说法:打手者均不供认委托人为何方财神。他们假装一幅无奈状。

但是,只要看看《中国新闻网》和《腾讯财经网》在5月5日中午11时发布暴打严义明凶手的照片,和文字说明,既可知道行凶者已交待了幕后黑手,奇怪的是,一个小时以后官方的《中国新闻网》就对此辟谣,称组织者拒不交待委托人是何许人也。至此,真相永远地向严律师和关心此案的人们关上了大门。

我想,假如上海警方把对付郑恩宠的办法和残害杨佳的手段,拿出一点点来,不怕这几个打手不招,不怕幕后的委托人不浮出水面,问题是指使他们打人的老板,不仅摆平了江派,而且也摆平了胡派,或者说两派都利用了黑社会打手,为已所用,因此,借助于中共内部权斗有限地伸张正义,象抓捕重庆的黎强案那样,深挖张大老板,已不太可能。

这就给我们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当面对郑恩宠与专制政权战斗的时候,象严义明律师那样,是否能够找到政府容忍的底线?是否能在财富和正义之间找到最佳的平衡点?或者换句话说,做为一个律师,不接手敏感的政治案件和人权案件,只专注于证券之类的经济案件,并对郑律师的遭遇保持沉默,能否过上富华而安康的生活,并笑看中国社会和平转型?

现在,2002年,被美国《商业周刊》评为年度“亚洲之星”的严义明律师的遭遇,已作出了有力的回答。他的经历再次告诉我们,每一个律师,都应当学习郑恩宠,都应当借鉴严义明,如果都勇敢地站出来,不仅为小股东,而且为访民,为异义人士,为法轮功学员等一切弱势群体理直气壮地维权,那么,暗地里袭击正义之士的打手就没有了市场,新建立的宪政民主制度,就能给我们每一个人带来常治久安的生活环境。

2009年11月3日于多伦多

陈破空:薄熙来打黑,动机复杂

薄熙来在重庆“打黑除恶”,大张声势。外界揣测其动机,议论纷纷。有说薄在重庆单独行事,未获中央支持。证据是:中央级媒体几乎没有报道、更没有渲染重庆“打黑运动”,中南海也没有在全国范围内推广“重庆经验”。

薄于是公开说,“打黑”是中央“规定动作”,并一口气引用从江泽民、朱镕基到胡锦涛、周永康、孟建柱等有关打击黑社会的言论或批示。但众所周知,中共领导人在不同时候,曾提到打黑,多半是讲空话、走过场;至于公安系统的周永康、孟建柱等人,说打黑,则不过是他们不得不操的行业“官腔”。薄引用这些中央高层人物的话,是将其军,更是引作护身符,犹如他常引用毛语录,借钟馗打鬼。

据报道,身为“政治局常委”、“中央政法委书记”的周永康,近期,针对重庆“打黑运动”,有所批示,称“打击、铲除黑恶势力,是让老百姓过上安定日子的‘民心工程’”。这被薄熙来控制的重庆媒体炒作为“中央的支持”,但周永康能否代表中央,是个问号,可能至多代表“江系中央”。

有说薄熙来在重庆的大动作,是针对其前任,原任重庆市委书记、现任广东省委书记的汪洋。薄于是刻意澄清,声称:包括贺国强和汪洋在内的重庆历任书记“都对打黑除恶态度鲜明,而且力度很大,工作很实。”曾多次展开“打黑除恶专项斗争”。

但薄熙来把持的重庆当局却发布数据,强调重庆黑恶势力逐年壮大、猖獗,证明从前的“专项斗争”,根本无效;而今次打黑,“破获积案命案超过过去五年总和”,反证从前汪洋等人的“不作为”。

薄熙来似乎还嫌掩饰或挖苦不够,故意要求重庆警方,认真学习兄弟省市。说:“广东省今年开展‘雷霆09’打黑除恶的专项行动。比重庆抓的要多很多。”远在广州的汪洋,被迫通过广东媒体,反唇相讥,声言:“广东已经告别专项行动式打黑阶段,将打黑纳入一项常规任务,持之以恒,不搞形象工程。”言外之意:薄熙来的所谓“民心工程”,不过是“形象工程”。

至此,没有人再怀疑,薄熙来“打黑运动”的台前幕后,乃是宫廷里权力斗争的刀光剑影。连薄某自己,都一语双关道:“打黑不是我们要主动而为,而是黑恶势力逼得我们没办法。”有人把这句话解释为“贼必官反”,内行人却明白,其实是“官逼官反”。“黑势力”的背后,是官,那才是薄某要打击的目标,他急于铲除的政治对手。

薄熙来意欲何为?或曰,薄针对汪洋,为阻后者晋升之路,抢夺“十八大”政治局常委席位;或曰,薄针对习近平,以功高撼主之势,力拼“第五代”核心大位;也可能,是在江泽民的密谋运作下,薄熙来觊觎未来总理宝座,换言之,江泽民以习近平挤下李克强继位未来总书记的机会,又图谋以薄熙来挤掉李克强继位未来总理的机会。这是太子党与团派的生死搏斗,这是江泽民与胡锦涛的生死搏斗。

薄熙来“打黑”,却不说“反贪”,大有文章。最大的疑点,是开庭前,不准律师见被告。这种违法行为,中共曾用于政治犯。薄将此法用在刑事犯头上,目的昭然:害怕犯人咬出更多高官,乃至中央大员,令局面失控。因此,薄某一早就为重庆“打黑运动”设置底线,不至于下不了台。

“打黑者涉黑”,是这波重庆“打黑运动”中的最大黑色幽默。包括打黑支队长李寒彬等人在内的二百多名重庆警察涉黑落马。对此,薄熙来爱将、从辽宁空降重庆任该市公安局长的王立军声称,这些涉黑警察“比黑社会还黑”。

是的,“黑吃黑”,然而,又岂止重庆?山城这一幕“黑吃黑”的喜剧,不过是当今中共官场乃至中国社会生态的逼真缩影。薄熙来本人黑不黑?原香港文汇报驻东北记者姜维平,曾揭发薄在辽宁黑白通吃、贪赃枉法的大量事实,并因此遭薄某陷害入狱;原国家体育总局局长袁伟民近期出书,不点名披露时任辽宁领导的薄熙来,曾向袁反复施压,要求后者对服用兴奋剂的辽宁“马家军”“高抬贵手”,准其参加奥运,遭袁氏拒绝。

鉴于中共官场早已黑透、烂透、腐败透,任何掌握一定权力的人,在任何地方展开打黑或反腐,都会受到当地民众“拍手称快”。无望于法治而仅能指望人治的中国民众,至今还深陷在盼望“青天”、“救星”、“救世主”的封建情结中,无可自拔。薄熙来了然于此,在重庆打黑树威,又高举毛的红宝书,动机之一,或许是自保:挟高度民望,如果中南海有人要动他,要追究他先前在辽宁的黑与贪,则不得不忌惮几分,忌惮民意,所谓投鼠忌器。

(11/3/09)

昝爱宗:“我们最好自己把柏林墙拆了”

1989年11月9日晚上,柏林墙倒了。此后不久,以保护东德为使命的苏联也成为历史。新华社《参考消息》9月23日“柏林墙倒塌20周年”专题报道中援引法新社的报道说,欧洲即将迎来人民的力量打破共产主义桎梏、结束数十年冷战分裂并为普及民主与分享财富奠定基础的20年纪念,其中提到“打破桎梏”较为显眼,对于经历过东德执政的统一社会党一党国家的人们来说,一旦这一桎梏被打破,随之而来的就是迎来柏林墙的倒塌,以及自由社会的重建。

东德执政党垮台具有戏剧性,1989年11月9日晚上,东德统一社会党政治局委员、中央委员会发言人京特。沙博夫斯基宣布次日天亮开放柏林墙,由于口误表达成“现在就开始”,随后铺天盖地的新闻却是“柏林墙倒了”,20多年无法自由通行的东德人就这样涌进了西德。禁锢变成开放,东德执政党也就好景不长,随之走到尽头了。好笑的是,当初的东德党中央高层并没有预测到这一点,而是作为笑话看待。

1989年6月22日至23日,东德执政党召开了总书记昂纳克上台后的第五十四次中央委员会全会。当时,还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将会是昂纳克所主持的最后一次中央委员会。京特。沙博夫斯基回忆到,在这次会议上,昂纳克突然打断了正在进行的针对政治局工作报告的讨论,对莱比锡市申请2004年主办夏季奥运会而表示祝贺,然后拿出了一份有关西柏林美军RIAS电台前一天写的一篇评论的报告,大声念起了评论的最后一段:“昂纳克显然是认为,东德至少还能存活到2004年。”念到这里,昂纳克和他的同僚们禁不住捧腹大笑,大家认为西方怎么可能有这么可笑的想法。

更令昂纳克想不到的是,历史的真实发生常常出乎他的想像,1989年10月17日,政治局决定将年迈的领导人昂纳克免职,因为政权正面临危险,每天都有300人到500人逃出国,经济匮乏,人们没有免于恐惧的自由。一年后,随着柏林墙倒塌,东德加入德意志联邦,两德统一,仅存的一段柏林墙成为见证人们冒死奔向自由的历史纪念馆。

柏林墙在1961年8月13日开始建造,一开始只是铁丝网,后来被大量换成真正的墙。东德称此围墙为“反法西斯防卫墙”,而多数西方国家认为建围墙的真正目的是不让东德人逃入西柏林,阻拦人们奔向自由。该墙建立后,有人采用跳楼、挖地道、游泳等方式翻越柏林墙,共有5043人成功地逃入西柏林,3221人被逮捕,239人死亡,260人受伤。1963年6月26日,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在柏林演讲“我是一个柏林人”,指出“我们(民主国家)从未建造一堵墙把我们的人民关在里面,来防止他们分开我们”,“自由是不可分割的,只要一人被奴役,所有的人都不自由。”

推翻柏林墙,不止一位美国总统呼吁。1987年6月12日,美国总统罗纳德·里根在访问西柏林时,在勃兰登堡门的柏林墙前发表演说:“戈尔巴乔夫先生,请推倒这堵墙!”其实,不光美国这个民主国家,包括苏联这个集权国家也赞成亲自拆毁柏林墙,用前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名字命名的一家基金会的研究者曾拷贝过1000多份苏共政治局讨论记录,其中1989年11月3日,即柏林墙倒塌6天前的政治局记录显示,苏联外交部长谢瓦尔德纳泽就直言“我们最好自己把柏林墙拆了”,戈尔巴乔夫也承认“没有西德,东德过不了经济难关”。

然而,东德人并没有理会苏联共产党政治局的好心,也不盼着美国人从天上仍馅饼,不等不靠,很快把柏林墙推翻了。关键的问题已破解,民主自由的转型就得以实现,这就正如肯尼迪所宣称的“自由是不可分割的,只要一人被奴役,所有的人都不自由”。为了自由,东德人顾不了那么多了,通过自己拆墙争取到的自由,自己才珍惜,才觉得可贵。

杨  光:诡秘的接班程序,无望的“党内民主”

“第五代”接班人难產

奢侈铺张的阅兵大典已经落幕,提心吊胆、草木皆兵的中南海诸公应该可以鬆一口气、稍事休整了。然而且慢,更加惊心动魄的党国大事已露出端倪。种种跡象表明,党国“禪让”机制已经运转不灵,“第五代”接班人极有可能延迟分娩、遭遇难產.

人们已经注意到,在中外瞩目的中共四中全会上,习近平未能如愿“当选”中央军委副主席。也就是说,这位早就半公开化的党国储君,未能正式加封“太子衔”。此举有违江胡惯例,意义颇不寻常,不免让人议论纷纷。当然,军委副主席本身并不是什麼了不得的角色,多一个还是少一个,都是小事,问题是缺少了一道含义明确的立储詔书,这才是大事。中共政治圈子内普遍相信,此事非同小可,背后必有蹊蹺.

十八大班底尚在未定之天

在政治体制上,胡锦涛当局一向前怕狼、后怕虎,萧规曹随、但求无事。毛派不敢得罪,邓派需要供奉,江派必须巴结,“团派”还得重用。如此一来,人民只能糊弄。折衷调和之下,也就只好墨守成规,谨小慎微,夹著尾巴做人。胡氏之政,是在“列祖列宗”的荫庇之下得过且过,在上下左右的夹逼之中消极守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谓轻易不违例、违例必有因。可是,这次关键性的“立储全会”竟然“跑题”,人们就不能不想想、再想想,多问它一个为什麼.此处无事胜有事,全会没做的那件事,比全会做了的所有事更加意味深长。显然,四中全会之出人意外,不大可能是无心之失,也绝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后邓帝国赖以生存和维持的接班“禪让”体制,怕是又要出问题了。

邓小平帝国的接班秘诀是:接国务、管党务,这些通通靠不住,只有掌控了军权(尤其是军队人事权力),“政治”上才能有大“进步”。传党传国不靠谱,军权转手才算数。党国立储,太子监军,这已经是一条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江胡都是过来人,邓传江,江传胡,走的都是这条老路。对这套路数,他们心裡跟明镜似的。目前的高层情势表明,十八大的最终班底尚在未定之天。一日不戴上那副军委副主席的纸糊顶戴,习近平的储君地位就一日名不正言不顺,其见习接班之路还要转多少弯折、闯多少红灯,恐怕也就很难说了。

江氏之心,路人皆知

“第五代”要难產,有人急,有人怒,有人高兴,有人愁,有人想挖墙角,有人要甩石子、掺沙子。四中全会刚刚开过,已经就有人坐不住了。退休多年的“第三代核心”忽然高调登场,以其年迈体弱之躯,奔走於公共场所,亮相於聚光灯下。显然,“他老人家”睡不踏实,心裡有事,有话要说。是金融危机、民生疾苦让他放心不下吗?是党风败坏、贪官污吏让他拍案而起吗?当然都不是。一般性的党政事务,已无须惊动江氏大驾。让这位前代“核心”不肯放手、且急於定夺的,只能是明摆著的那件大事,即:大权大位、大利大害之事。果不其然,习近平副主席出访德国,竟当著全国电视观眾的面,替普通公民“江泽民同志”专程送“专著”。至此,江氏之心,已路人皆知。

当今中共高层的人事局面很不简单。死而不僵的毛邓亡灵仍在指点江山,退而不休的江氏老人亦咄咄逼人,心有不甘的当今元首也有自己心中的小九九。笼罩著“第五代”黑幕的,是大片大片的浓雾与疑云。这是一个充满杀机的迷魂阵。

歷来就是中共体制的软肋。出点事故是正常的,不出事倒是反常的,弄不好还要大动干戈。中国人民早已领教过了,也有这种心理準备。想当年,刘林惨死,胡赵蒙冤,满朝文武人人自危,亿万人民不得安寧。人们已知:在那高高的红墙之内,权力者,兇器也;接班者,诡道也。党国废立之道,不无刀光剑影,招招都有黑幕,步步皆露崢嶸.此中之博大精深、玄奥莫测,西方式的民主选举,实不可比。在这套阴谋诡计、黑箱密道之中得了好处、佔了便宜的那些人,当然要坚决“不搞多党选举、三权分立那一套”了。

关於“第五代”传言越来越多

屈指算来,中共大谈所谓“党内民主”也有十多年了。可是,从他们此次的接班程序来看,这夸夸其谈的“党内民主”实在是无所寸进、无足称道,简直一无用处。还是那麼阴暗,一小撮高层人物在层层黑幕之中走暗盘、设陷阱、佈迷局,还是那样兇险,野心家夺权无情,宗派团伙争利无义。接班之事,事关全体中国人民的公共权力,别说是广大平民百姓不得知悉,就连“先进分子”、党员干部、党代表、中央委员们,又哪裡有什麼机会、什麼渠道对接班程序有所参与?这裡有一丝一毫“党内民主”的味道?

就在上层高手暗中较劲、频频过招之际,我国民间关於“第五代”的“谣言”也一天比一天多。人民并没有被通通“三个代表”,正以其特有的方式“关心国家大事”。这大概就叫做“中国特色的人民民主”──人民,只有人民,才在“谣言”中作主。此外,又还能到哪裡去“作主”?以此而论,中共的接班程序,已一举暴露了“党内民主”的箇中底细,更将“人民民主”的一切谎言和“谣言”戳破无遗。看来,等待他们“以党内民主推动人民民主”,那是等杀野猪过年,完全没指望的了。

二○○九年十月二十三日

朱欣欣:党国的历史与我的生活(连载五)

五  改革开放后

拨乱反正,打破精神枷锁,使我们的思想来一个大解放。
——邓小平1978年6月2日在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的讲话《邓小平文选》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

在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中央工作会议召开前夕,各路文武“诸侯”大部表态,在实践标准和“两个凡是”的对立中,选择了实践标准。按照共产党的传统,总是中央发文件,各地各部门表示热烈拥护。这一次是各地各部门按照自己的独立判断表态,突破了共产党的常规。”拿红头文件来!”这是抵制真理标准讨论的保守分子的叫喊。由于强大的舆论压力,在真理面前权力机构发生了分化。它的后果是极大地推动了思想解放运动。这种表态也是政治上的站队。“凡是”派的政治资源逐渐消蚀,大势已去,为即将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和接着召开的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准备了优越的条件。
——郭罗基《一场伟大而又短暂的思想解放运动——纪念真理标准讨论三十周年》2009年1月
  图27
他(胡耀邦 图27)说:对待所谓“恶毒攻击”和发表不同的思想认识与批评意见,应有严格而科学的区别。严格这种区别,就是探求真理。在探求真理的过程中,在追求认识的发展上,永远不能设有任何“禁区”;否则,马克思主义就只能停步不前了。我们的同志绝不能作茧自缚,在真理面前设下一个又一个自认为不可逾越的“禁区”……
——戴煌《胡耀邦和平反冤假错案》新华出版社1008年

▲尽管我在中小学一直是班干部,品学兼优,但是由于父亲所谓的“历史问题”,每当填写《入团申请书》,面对父母有何历史问题的栏目时,父母总是沉着脸告诉我空着不用填写,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小学时曾无意中看到过父亲的处理决定,心里一直倍感压抑。每次在研究我入团时,学校的班干部同学总是拿着学校开具的外调介绍信,到父母单位调查,结果可想而知,我的入团又没了下文。直到我上高二后, 1978年12月9日才入了共青团。我在那天写道:“当我在鲜红的团旗下举起右手,握紧拳头,面向团旗宣誓时,我的心跳得很厉害,因为从今天起我成为党的后备军中的一员、青年近卫军的一名战士了,透过鲜红的团旗,仿佛看见许许多多的充满鼓励和希望的目光向我投来,那是毛主席、周总理和无数用自己的碧血染红这面团旗的革命先烈们在嘱望着我,青春的热血在我身上沸腾,我坚定地立下誓言:坚决高举和捍卫毛主席的伟大旗帜,刻苦学习文化科学知识,为实现四个现代化、为共产主义的早日到来而奋斗!无论今后遇到什么样的考验,我将一往无前,用自己的青春热血保持团旗鲜红的颜色。”(今天看来,一颗赤诚而蒙昧的心被利用是多么可怕又可笑,而欺骗者多么卑鄙无耻,他们以为能永远这样下去,他们无法想像经过痛苦的精神蜕变,一旦觉醒,一颗同样赤诚的心将化作对自由执着坚定的追求,引导着专制的掘墓人。)

各地的社会主义者都最先承认:他们所承担的任务要求普遍承认一个共同的世界观,一套明确的价值标准。社会主义者正是在发动一个受到这样一个单一世界观支持的群众运动的努力中,首先创造出了这些灌输工具中的最大部分,这些灌输工具也是纳粹和法西斯主义者有效地加以利用过的。……“法西斯少年组织”和“希特勒青年团”“意大利职工业余活动组织”和“德国群众业余活动组织”、政治的制服和党的军事化编制,都不过是社会主义者原已有过的制度和模仿而已。
——[英]哈耶克《通往奴役之路》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

  图28任畹町
任畹町(图28):35岁。1979年1月1日 《中国人权宣言》——
中国人权同盟于一九七九年一月一日在北京宣告正式成立。 同盟讨论并通过了”中国人权宣言”。这是中国人民政治觉醒的新标帜,是当代真正的历史必然性。
 公民要求实现思想言论自由,释放全国思想言论犯;把个人思想写进宪法和把接班人写进党章是同样荒谬的,是违背思想言论自由原则的,是封建性的表现;
公民要求宪法切实保障批评和评价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权利; 公民要求永远废止仍在实行的反对”个人”就是”反革命”的封建皇权标准。
公民要求在全国实行普遍的公民直接投票,选举国家领导人和地方各级领导人;逐步取消生产资料的国家所有制,向全社会所有制过渡。
黄翔:38岁。《火神交响诗》——
火炬说/把真理的洪钟撞响吧──火炬说/把科学的明灯点亮吧──火炬说把人的面目还给人吧──火炬说/把暴力和极权交给死亡吧──火炬说/把供奉神像的心中庙宇捣乱和拆毁吧──火炬说/把金碧辉煌的时代宫殿浮雕和建筑……
——《1978-1980年中国民运资料》(巴黎高等社会科学研究院、香港《观察家》出版社联合1981年出版 第一卷)
……
谷季柔:好,非常感谢任畹町先生为我们做了这样系统的民主墙总结,我想问,当时,您的人权思想是怎么来的?共产党的思想控制是很严密的呀!为什么民主墙发生在那个时候,地点在西单?有人说民主墙是被利用的,您怎么看?
任畹町:是的。主要是文化革命当红卫兵整过人,也挨整过。斗人,抄家,破四旧,反党委,人家就着我们想去缅甸参加缅共,想去越南抗美援越打我们叛国投敌,撅屁股,坐飞机,住牛棚,挨打,后来一看,缅共,越南并不是敌方敌国呀!打不成叛国投敌,整了白整。这是人生的痛苦经验。
此外,是阅读,商务印书馆从60年代起出版了一套欧洲古典民主经典,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汉密尔顿联邦党人文集,潘恩常识,卢梭社会契约论,洛克政府论,柏拉图理想国,
亚里士多德政治学,翰弥尔顿论公民权利……虽然读的不细,都翻看过,可以说,融化在血液里了。
还有很多国家出版的灰皮书、白皮书的内部读物,批判苏联斯大林的,西方首脑的回忆录等等。开放后有一本很时髦的哈耶克《通往奴役之路》,我在整理书箱的时候发现早在1962年4月商务印书馆初版第一次印刷,售价一元。 我是在图书馆读到世界人权宣言是国民党时期翻译的话语。
 我写人权宣言的一个直接动因是看到78年底卡特的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说卡特政府奉行人权的外交国策。这时我们就开始玩国际政治了。
你去研究观察,民主墙的几乎所有人不管能力大小都是英雄主义者,敢出头,我们受共产党的革命英雄主义教育很多,已经转化为民运英雄主义。我们只能搞民运的集体英雄主义,个人英雄主义没有前途。
《民主墙文化对中国民运及中共的影响和规导》
——回顾反思当代人权民主自治运动30年(简称民运30年)
——纪念开拓奠基的民主墙北京之春30年
                        ——自由亚洲电台2009年2月9日
  图29魏京生
魏京生(图29)回忆说:民主墙的名字是因为谈论民主多了,包括北京之春和甚么人权同盟,谈论民主人权多了以后被老百姓俗称为民主墙的,这个名子是后来才有的,不是开始上访的时候有的。 那天我下班以后听了几个老工人在那议论:“唉!你看这中国人怎么没出息,没骨头,才让你说了几天话,人家说让你不说你就自己不说啦,哎!咱们中国人没希望啦, 咱们中国人没骨头啊。”反正就是这种议论很多,人听了就觉得很难受,很憋气,中国人就这么没骨头啊,真像他们当大官的不让你说话你就真的闭嘴,中国人不是这么没出息啊。所以我蹬蹬蹬就骑着车子去民主墙那儿一看那玩意儿在那,当时觉得一种无名之火往上冲,觉得这玩意儿太丢人啦,在中国连有骨头的人都没有,太窝囊了这个,所以当时一怒之下回去连夜就写了一篇“第五个现代化”,写完了是凌晨五六点钟吧。第五个现代化这篇文章是在78年 12月6号贴出来的, 主要是讲民主,讲中国所谓的现代化。中共搞四个现代化,但说了半天跟老百姓没关系啊,所以我讲了第五个现代化,得有民主,没有民主那四个现代化也实现不了,即使实现了对老百姓也没有好处。最重要的现代化就是要民主,要尊重人权,要有现代的政治的制度,来保障现代化的整个社会体系的发展。 也不仅仅是经济的发展,
第二天,我弄一瓶浆糊跑到民主墙那儿就往上面一贴。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在干甚么。当然也是想过就是下这个决心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是要進监狱的,所以我下笔的时候就根本不留甚么情,要说就痛快点说。那时写了东西根本是躲不过公安局的侦查的,虽然那时的侦察没有现代化的手段。说完之后自己心里头有一种很痛快的感觉,过完那一天然后过了几个小时骑自行车回去绕了一趟,看看到底甚么反应,回去以后发现反应非常好,人山人海,后面看不见就喊前面哥们给念一念,后面听不见,大声点儿在那嚷嚷,老百姓反应很强烈。
—— [美国]新唐人电视台5集电视纪录片《魏京生》第二集“民主”

  图30 图31
……邓小平也出于向凡是派夺权的政治需要,暂时容忍了“民主墙”(北京西单民主墙
图30、图31)的存在,并提出了“解放思想、突破禁区”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理论,宣布为“四·五天安门事件”平反,民主运动借其声势得到了更多迅猛的发展。民主墙的继续伸延,是全国各地的民办刊物的大量涌现,据不完全统计,民刊有五百种之多,当时较为著名的有《四五论坛》、《探索》、《沃土》、《北京之春》、《人民论坛》、《中国人权》、《群众参考消息》、《今天》等,这些民办刊物,虽然其内容和印刷水平都不很高,但它出现在中共统治的专制和封闭的社会,其政治意义要比它本身所包含的内容大得多。它标志着人民的民主意识已经觉醒,并试图打开言论自由和出版自由的缺口。与此同时,也涌现了一大批具有敏锐的思想深度和组织才干的优秀的民运人士,如魏京生、傅月华、徐文立、王军涛、任畹町、胡平、陈子明、刘青、路林、王希哲、何求、傅申奇等。
——《中国民主团结联盟十年简史》

“我是一名中国医生,毕业于北京医学院,在校时参加文革,当过红卫兵头头,发觉上当而隐退。毕业后,以“老九”放逐于青藏高原,在通天河畔,唐僧当年西天取经的晒经石旁,慕玄奘出国学经之胆略,抒屈原“离骚”之情怀。……一九七八年,我考取第一批公费留学,一九七九年上半年,出国集训期间,西单民主墙运动蓬勃兴起,给祖国带来了初春的气息……然而,魏京生的突然被捕,震撼了我的心灵,使我陷于深沉的思考之中。出国前,志同道合的朋友们,语重心长地嘱托:在国内,你已在医务界崭露头角,今天,你飞出了牢笼……在民族需要时,你应成为一个医学挽留不住的人。”(见《中国之春》创刊号王炳章:“为了祖国的春天——弃医从运宣言”。)王炳章的这段自述,体现出他和中国民运的血缘关系,事实上,以后很多加入“中国民联”的中国大陆留学生和出国人员,都有着同王炳章相同的经历和感受。
——《中国民主团结联盟十年简史》

  图32法庭上的魏京生

随着邓小平的复出和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中共又再度把中国大陆社会纳入专制体制的轨道,“民主墙”已经失去了为中共派系斗争所利用的价值,并成为威胁其政权的主要危险。也就是这一年,中共控制了“四个坚持”的缰绳,开始收紧了对思想舆论阵地的控制,并运用法律手段,宣布凡未经“注册”的民办刊物一律为“非法”刊物,不久后,又对“非法刊物”再度施压,上纲成“反动刊物”,并在该年一月逮捕了傅月华,(1979年)三月逮捕了魏京生(图32),四月逮捕了任畹町,九月封闭了“星星美展”,十一月正式宣布关闭了民主墙。而后,在八零年和八一年对中国民主运动展开了更加凛冽的镇压,一方面,通过对“苦恋”电影的批判,冷却了“伤痕文学”的发展,另一方面,在八一年三月,中共正式下达文件,全面取缔民办刊物和逮捕民运分子,又一批民运斗士——如王希哲、何求、徐文立、刘青、路林等,一个一个都被送进了监狱。
——《中国民主团结联盟十年简史》

……为了刹住“西单墙”引起的这股浪潮,(1979年)3月29日,逮捕了魏京生,4月4日,又逮捕了任畹丁。同时还逮捕了带领上访人员闹事的傅月华(傅月华是一位受害女工,它为自己的合法权利上访,后被判刑,当时采访这个案件的一位记者说,傅月华被判刑是一件冤案)。各地也相继逮捕了一些人。
在这期间,在群众中出现了一些议论。认为“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是“四大”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赋予人民的权利,为什么对写大字报的人采取如此压制的手段呢?
在政治权力高度集中的制度下,一旦宪法束缚了最高执政者的手脚,他们就要修改宪法。
1980年2月23日到29日,中共十一届五中全会建议全国人大修改宪法第45条,取消“四大”。同年8月,五届人大三次会议通过了这一建议。从此,在中国盛行了30年的大字报就再不合法了。
“四项基本原则”在政治制度上对毛泽东的全盘继承。
 ——杨继绳《中国改革年代的政治斗争》(修订版)香港大风出版社2006年2月(大陆版本名为《邓小平时代:中国改革开放二十年纪实》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

▲1979年夏天,在父亲老战友的帮助下,我父亲开始给原部队单位写申诉材料,常常写到半夜一、二点,这时母亲才告诉我关于父亲“历史问题”的事。这年12月19日,父亲得知他的党籍得到恢复,高兴地对我说:“以后填表时可以写我是党员了!”长期压在我们全家人头上的石头终于消失了。

▲1981年“七一”前,读河北大学哲学系一年级的我在一首应景的诗里写道:“祖国是船,/我们是桨,/党啊——你是舵!”

  图33
什么是言论自由?那就是发表各种意见的自由。好话、坏话、正确的话、错误的话,统统包括。如果说言论自由仅止于以当权者意志许可范围之内为限,那麽试问,古今中外,还有哪一个国家的言论是不“自由”的呢?这样一来,我们神圣宪法上的言论自由条款,岂不成了最无聊的废话?
——摘自胡平(图33)《论言论自由》(刊载于《青年论坛》1986年7月号与9月号)

为了纪念马克思逝世100周年,1983年3月7日,中国文联主席周扬在中央党校作了《关于马克思主义的几个理论问题的探讨》的报告。中央党校校长王震和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兼中宣部长邓力群出席了会议。报告会由中央党校副校长宋振庭主持。周扬的报告讲到“异化”和人道主义的问题。周扬念了开头以后,由于身体不好,由广播员代读。报告说:“所谓‘异化’,就是主体在发展的过程中,由于自己的活动而产生出自己的对立面,然后这个对立面又作为一种外在的、异己的力量而转过来反对或支配主体本身”、“由于民主和法制的不健全,人民的公仆有时滥用人民赋予的权力,转过来作人民的主人,这就是政治上的异化,或者叫做权力的异化。”广员读稿过程中,全场鸦雀无声,报告结束,长时间掌声。
——杨继绳《中国改革年代的政治斗争》(修订版)香港大风出版社2006年2月(大陆初版名为《邓小平时代:中国改革开放二十年纪实》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

▲我所在的河北大学哲学系几位同学与校外人员组织冀中学生自治联合会,研究东欧改革,自办油印刊物,当时我对此不感兴趣,只是他们的朋友,帮其刊物画过封面。他们在北京散发刊物时被安全部发现,1983年5月被定为非法组织,开始调查处理,这几位同学1984年毕业时未得到学位,分配到较差的地方。

(1983年)10月25日,《人民日报》发表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党校校长王震的讲话,讲话提出“要清醒地认识当前思想理论战线的形势,勇敢地、旗帜鲜明地站在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斗争的前列。”同一天,各民主党派、无党派人士,在中共中央召开的座谈会上,也纷纷发言支持清除精神污染。
10月31日,《人民日报》发表评论员文章《高举社会主义文艺旗帜坚决防止和清除精神污染》,同一天,很少发表评论的新华社,也发表评论员文章《向精神污染作斗争》。
——杨继绳《中国改革年代的政治斗争》(修订版)香港大风出版社2006年2月(大陆初版名为《邓小平时代:中国改革开放二十年纪实》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

▲1984年4月,我大学的最后学期,系里一位头年去世教授的遗孀因生活困难,处理该教授留下的书籍,我得到《资产阶级政治家关于人权、自由、平等、博爱言论选录》(世界知识出版社1963年9月出版),这是一本灰皮书(灰皮书和黄皮书等泛指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大陆出版的专供高干和专业人员的内部读物,涉及政治、社科、文学等范围,封面无装帧,均为浅灰色、浅黄色或白色等。详情检索阅读《黄皮书  灰皮书》一书)。我第一次较系统地接触到西方自由民主思想,十分震动和惊喜。

▲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河北省广播电视厅人事处从事职工教育管理工作(当时广电部在全国广电系统开办在职新闻大专班)。我同时参加了《人民日报》新闻函授中心新闻编采专业的学习。1985年3月24日,刘宾雁作为人民日报的著名记者,到石家庄做报告,我有幸聆听,我那天写道:“听刘宾雁报告,朴实,平易中透露出他的机敏”。巧合的是,我第二天早晨送一位给我们系统学员讲课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编辑上火车时,遇到了坐在同一车厢返京的刘宾雁,向他问候致意。至今我仍记得他那和蔼的笑容、温暖厚实的大手。

  图34刘宾雁
1986年11月9日,邓小平在会见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时说:“我们越来越感到进行政治体制改革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中宣部召开全国报刊总编辑座谈会。新任中宣部副部长滕藤在会上出语惊人:“报纸登什么,不登什么,这个权应归编委会或总编辑,报社领导应该有取舍新闻的权力。什么新闻可登头版头条,什么东西可以不登,这些事情完全可以靠报社自己来定。”这等于放开了坚持了几十年的舆论控制,即“放开报禁”。
8月7日,万里(全国人大常委会人大委员长)在家里接见了刘宾雁(图34),万里夫人和孩子也在座,接见充满了和谐的气氛。万里称赞刘宾雁提出的“第二忠诚”。“第二忠诚”是指怀着赤诚的心对党提出批评。万里说:“我赞成你的观点,我们党不仅需要雷锋精神,需要第一种忠诚,也需要第二种忠诚。如果一个党不能听取批评,不接受群众的监督意见,非垮台不可。不管你是共产党,社会民主党,自由党,还是基督教民主党,都要垮台。”
8月30日,《人民日报》在一版头条位置发表评论员文章:《政治问题可以讨论》,其中写道,旧社会人民处于无权地位,只好“莫谈国是”,新中国人民成了国家的主人,“有什么理由禁止他们对那些与自身利益攸关的政治问题进行研究、讨论、争鸣呢?”这个题目和7年以前郭罗基受批评的文章题目惊人地相似。1979年11月14日,《人民日报》发表了郭罗基写的一篇以三人辩论形式的文章:《政治问题为什么不能自由讨论?——从“划清学术问题和政治问题的界限”谈起》,胡乔木大为恼怒,向邓小平告状。邓小平下令把郭罗基赶出了北京(从北京大学调到南京大学)。
著名经济学家于光远说:“要共产党搞政治体制改革,等于与虎谋皮。”
1986年,陆定一说:“笼统地提出反对自由化,不但在原则上和宪法规定的言论自由、学术自由、创作自由等人民的基本权利相冲突,而且史上造成的后果很坏,对于繁荣我国学术文化,和政治生活民主化都极为不利。”
邓小平说: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我讲得最多,而且我最坚持。……自由化本身就是资产阶级的,没有什么无产阶级、社会主义的自由化,自由化本身就是对我们的现行政策、现行制度的对抗,或者叫反对,或者叫修改。实际情况是,搞自由化就是要把我们引导到资本主义道路上去,所以我们用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这个提法。管他什么这里用过、那里用过,无关重要,现实政治要求我们在决议中写这个。我主张用。看来,反对自由化,不仅这次讲,还要讲十年二十年。(《邓小平文选》第三卷,人民出版社,北京,1993年,第181-182页)
1986年,在政治环境比较宽松、社会矛盾比较尖锐的情况下,对四项基本原则的批评又公开化了。其中最核心的问题是国家的政治制度和共产党的领导。上海老作家王若望提出实行多党政治。中国科技大学副校长、天体物理学家方励之认为现行的政治制度是“现代式的封建主义”制度,主张“全盘西化”即“学习西方的科学、技术、文化、政治、经济、意识形态、道德所有全部的东西,包括我们的政治体制、所有制”,还提出“政治体制改革的关键是一党制还是多党制”。刘宾雁认为“事实上,现行的社会制度是封建社会主义,中国的出路在于私有化,在于‘全盘西化’”。1986年,这些看法允许在各种讲坛上表达。当时各大学的讲演会很多,听众十分涌跃。1986年10月到12月,清华、北大、师大共举办了演讲、研讨会20多场。
……12月25日,当时任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副主任的王震和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全国人大常委副委员长陈丕显同时来到天津。他们高度评价天津对学潮的作法。他们在第一招待所同天津市老干部见面。王震在讲话前先愤怒地猛拍了一下桌子,然后声嘶力竭地喊道:“反革命分子造反了!一些民族败类造谣,滋事,破坏,想把共产党赶下台。”接着说:“现在还有右派,现在还有反革命!什么方励之,是反革命!”他每喊一句,气接不上,李瑞环就插话,让他休息一会后再接着喊。王震喊道:“有人说什么冷处理,热处理。热处理就是一枪一个窟窿,冷处理就是冻成冰棍。”“我们的监狱能关江青,为什么不能关这些教授、研究生?”他批评的“冷处理”是胡耀邦、胡启立提出的对学潮的处理办法。……5天以后,即12月31日下午,王震在中央党校的会上也发表了同样的讲话。他一开口,就极为愤怒,以致把话筒的电线打断了。他说:“你有三百万大学生,我有三百万解放军。我要砍他妈的一批脑袋!”还说:“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关帝庙中那个拿大刀的周仓,不信来试试看!”
1986年12月,新华社社长穆青在国内工作会议上还说过这么一段话:“这次中央讲到,学生闹事很值得反思。原来没想到闹得这么大。为什么?新闻界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深圳青年报登出《欢迎邓小平退休》的文章,还发了这篇文章的反应消息。……”后来,《深圳青年报》被查封了。
赵紫阳说,老人政治是“东方政治、也是中国政治的特点”。这个说法有一定的道理。在“马上得天下、马上治天下”的国家,这个特点表现得更为突出。“马上得天下”造就一批“开国元勋”。建国以后,“开国元勋”就转化为“镇国公”、“护国公”,就会有“元老院”。“元老院”里的“镇国公”、“护国公”们,真正掌握着国家实际权力。他们中的多数人只会打仗,不会建设。所以还是“马上治天下”,即靠镇压手段维持稳定。只要这些“镇国公”、“护国公”健在,老人政治的状况就不能改变,“革命党”也就不可能转变为“建设党”。老人政治使得名义权力和实际权力分离,潜伏着深刻的政治危机。危机一旦爆发,在第一线工作的名义领导人就是牺牲品。胡耀邦牺牲了,下一个该是赵紫阳了。
……群众对“四项基本原则”有着自己直观的理解,当时流行着一首诠释“四项基本原则”的民谣:民主不能大,自由不能化,政府不能骂,小平不能下。
民谣:“毛泽东的儿子上前线,林彪的儿子搞政变,邓小平的儿子卖彩券,赵紫阳的儿子倒彩电”。
民谣:“十亿人民十亿商,大家一起骗中央”。
“火车亲嘴儿,飞机打滚儿,轮船沉底儿,物价没准儿”。
12月7日,金观涛在北京大学“未来中国与世界”的讨论会上说:“二十世纪另外一个遗产是社会主义尝试及它的失败”。《新观察》主编戈扬以一位老党员的身份作证说:“金观涛对社会主义的否定不是太厉害了,而是客气了一点。实际上,现在的社会主义的本质是封建社会,它的头子必然是皇帝。”
1989年1月6日。方励之致电邓小平,要求大赦政治犯、释放魏京生。此时,不少人要求释放魏京生,有人为魏京生家属筹集资金。
1月28日。苏绍智、方励之等在北京“都乐书屋”搞
“新启蒙沙龙”活动。参加者除中国人外还有一些美国、法国、意大利的驻京记者,共百余人。方励之在会上说:“现在中国主要是人权问题,需要行动。”这次活动引起了政府的高度注意。
2月4日。方励之等人在友谊宾馆举行“名人名家迎春联谊会”。方励之说:“希望企业家作为中国的新生力量,同先进的知识分子结合越来,为争起民主而斗争。”2月13日。诗人北岛发起、由陈军出面,联系了冰心、萧乾等33名知识分子发出了《致人大常委和中共中央的公开信》,要求“在建国40周年和五四运动70周年之际,实行大赦,特别是释放魏京生等政治犯”。
3月8日。王淦昌、许良英等42名科学界人士联名发出《致赵紫阳总书记、万里委员长、李先念主席、李鹏总理并中共中央、人大常委、全国政协、国务院的公开信》,要求“防止由于发表不同政治见解的言论和文字而治罪的历史悲剧重新出现,请责成有关部门释放一切因思想问题而被判刑或劳动教养的青年”。
1988秋到1989年春,改革进退维谷,政治上两种看法的分歧已经公开,那么,最关心时局的青年们却在寻找,在探索,在彷徨,在躁动不安。1989年4月,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五校对师生的政治思想和政治态度作了一次调查。调查结果是:学生中倾向于一党多派、两党轮流执政和多党制的占50.2%;21.8%否定社会主义这种社会形态;12。3%的人根本否定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国家教委思想政治工作司编:《惊心动魄的56天》,大地出版社,1989年,北京,第14页)。真实情况要比这组数字严重得多。
——杨继绳《中国改革年代的政治斗争》(修订版)香港大风出版社2006年2月(大陆初版名为《邓小平时代:中国改革开放二十年纪实》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

一九八九年二月,北京发生了一件轰动世界的签名事件。——这就是由北岛、邵燕祥、牛汉、老木、吴祖光、李陀、冰心、宗璞、张洁、吴祖湘、汤一介、乐黛云、张岱年、黄子平、陈平原、严文井、刘东、冯亦代、萧乾、苏晓康、金观涛、刘青峰、李泽厚、庞朴、朱伟、王焱、包遵信、田壮壮、王克、高皋、苏绍智、王若水、陈军等三十三人共同署名的致人大常委会、中共中央的“公开信”。“公开信”全文是:“我们得悉方励之先生于八九年一月六日致邓小平的公开信后,深表关切。我们认为,在建国四十周年和五四运动七十周年之际实行大赦,特别是释放魏京生等政治犯,将会创造一个有利于改革的和谐气氛,同时也符合当今世界日益尊重人权的普遍潮流。”“公开信”的日期是:一九八九年二月十三日。
三十三人,绝大多数是著名的作家、艺术家、科学家。这种以写“公开信”征求签名并向共产党大胆表示异见的方式,出现在声隆名重的重量级的知识分子群中,对中国大陆来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它标志着中国大陆知识分子的觉醒,也显示了他们开始尝试用一种联合和谏言的形式向中共的专制政权进行抗争。
——陈力 芦苇《中国民主团结联盟十年简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