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当如帕慕克

帕慕克《别样的颜色》

OtherColors:Essays and a Story

作者: 奥尔罕·帕慕克 OrhanPamuk
isbn: 7238078716
书名: 别样的色彩
出版社: 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年: 即将出版

土耳其作家、200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奥尔罕·帕慕克的随笔集OtherColors,是去年出的英文版,不过今年《世界文学》就有了节译,出版社也推出了该书的试读本,这里是方柏林先生阅读英文版的书评。

读书当如帕慕克


书评作者,方柏林(翻译家,美国)

帕慕克的作品名字总是带“色”,非红即黑即白,如《我的名字叫红》、《白色城堡》、《黑书》。这些小说我都还无缘去读,最早接触他,却是通过他的《别样的颜色》(OtherColors)。这随笔中的文字,和诗歌一样洗练,体现了帕慕克所推崇的福楼拜式的精准到位(motjuste)。此书据说已由世纪文景出版社推出中文版。在中国,帕慕克目前正走红。其作品《我的名字叫红》售出了几十万册。今年五月,帕慕克还曾到中国访问十日。据说此人访问中十分率性,有关单位举办他的作品研讨会请他去,他去了不久就匆匆离席,说是无法听人谈论自己。

读书、藏书、扔书

恐怕他更喜欢自己谈论自己。《别样的色彩》是他写自己的随笔集,他自己说可以当成小小的自传来读。作为一个作家,读书就是一个内核。作家不读书,就好比球员不看比赛,是不可接受的。《别样的色彩》一书谈到了帕慕克生活的很多侧面,但在我看来最有意思的部分之一是看他谈读书。就好比我们到一个人家看书房可知主人性格一样,看帕慕克谈读书,能让我们了解他作为一个作家的“内核”所在。

帕慕克藏书很多,超过万本。伊斯坦布尔大地震时,他曾经藏到书桌下,两边都摆着厚厚的百科全书,由此我们又看到文学与文化的一个另类用途,抗震。薄薄的页码,一页一页累加,中间毫无空隙,竟是人间最耐压的东西了。但后来再次发生的一次地震中,帕慕克的书架在撞击,在发声,和将倾大厦一般,向人发出威胁。换言之,书也能把人压死,书也可能是灾难的同谋。这是一个现实,也是一个象征。那次地震中,帕慕克似乎出现了一个醍醐灌顶的时分。后来他开始扔书,那次地震后他就扔了250本。

扔书是个有趣的转折,让人想到藏书的真正目的,应该是去读,去体味,去享受,而不是收集与储藏。藏书非为标榜自己的与众不同,用自己读书的众多来吓人。他说他不会做那种经常炫耀的读书人,“动辄炫耀自己在某个偏僻小地摊上淘得的某个珍本。”

拒绝同时代的平庸作品

帕慕克是个读书人。在土耳其,不读书是正常的,读书的人才有缺陷。帕慕克从小就幻想自己当了作家之后,站在自己作品前的情景。而做个好作家,在很大程度上看你有没有看过好书。他说的读书不是那种常常看到的“新书过眼”,而是从灵魂里“沉浸到书当中”。在那读书的时候,真要一个猛子扎进去才有收获。福楼拜说过,一个人如果认认真真读过十本书就是一个智者了。在中国我们也说“半部论语治天下”。与之相比,“博览群书”有时候是一种误导,帕慕克说虽藏书万卷,真正心仪的不过十余本。

在“图书和阅读”的章节,帕慕克的介绍等于给我们开了一个书单:司汤达的《帕尔玛修道院》、斯泰恩的《项迪传》(TristramShandy)、纳博科夫的《洛丽塔》和《艾达》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他显然最为喜爱,一气介绍了《卡拉马佐夫兄弟》、《地下室手记》和《群魔》。他介绍的书,一本土耳其的作品都没有。他拒绝继续收藏同时代的平庸作品。帕慕克得到了诺贝尔奖,有资格这么无所顾忌。但对我们一般读者也是一样。如果你一直读同时代那些流行而平庸的作品,阅读就无法深入,你就像一只放到瓶子里的蚂蚱,永远只能跳到瓶口那么高。追着风潮读书的人,你们有祸了。


读书三大乐趣


与藏书相比,更大的乐趣显然是阅读本身。在《论阅读:文字和图像》文中,他总结了读书的三个乐趣。其一为遁世与逍遥之乐。读书带来的想象是一种“逃避主义”,人们常认为这是一件消极的事情,但是他问:“逃离日常生活的悲哀,去到一个想象的世界度过时光,不亦乐乎?”读书人有时候得有点这种随你怎么说我自逍遥的臭清高。读书乐趣之二为造就与成长之乐。读书提升我们对世界的认识,引领我们的成长,改造我们的灵魂。读书乐趣之三为自知与自喜之乐。他说读书是一个深入的、调动思维的活动。“我们享受这样的冥想,享受想象的张扬,我们知道自己比不读书的人有更为深入的生命,这值得我们去恭喜自己。”

帕慕克的阅读是一种全身心的投入。他认为阅读过程当中,阅读的人、阅读环境、阅读心境都是一体的,且交互作用,将我们阅读的乐趣推向新的境界。比如《帕尔玛修道院》中滑铁卢战役的描述,激发了青春的喜悦、生活的愿望,激发出了希望、爱,甚至还有孤寂。作者可以穿越时空,走近你,“将智慧如同耳语一般告诉给我们。”“生命的意义和喜乐是分不开的,所有伟大小说也是一样。”也就是说,伟大的小说一定会带给我们一种喜乐。他说他有时候就把《帕尔玛修道院》带着,乏味、郁闷的时候,他会掏出来读上一段,这会让他平静下来。

无独有偶,这恰巧也是我读《别样的色彩》的体验。这是一本我在图书馆一再续借的书。我一直没有看完,一直断断续续在读。有空就拿出来读上一读,一不小心就给读“高”,这样的读品,就是无害的毒品啊。

八九:记忆的呼唤之十二 鲍彤

 http://www.youtube.com/user/1989glory

鲍彤,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政治秘书,中共中央委员,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副主任,中共中央政治改革办公室主任。八十年代为推动中国的改革做出过许多重要的贡献。八九民运期间,反对暴力镇压学生和民众,被中共的保守力量动用秘密军事机构非法逮捕,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判处七年徒刑。出狱后,鲍先生继续为中国的民主和自由、为贫苦弱势的民众的权益不懈地呐喊奋斗着。

余英时:怎样读中国书

读书方法因人而异、因目的而异、因学科而异、因书而异……所以读书方法是很不容易写的题目。而且一提到“读书方法”,好像便给人一种印象,以为读书有一定的方法,只要依之而行,便可读通一切的书。这是会发生误导作用的。《开卷》专刊以“我的读书方法”辟为专栏是一个比较聪明的作法。因为读书方法确是每个人都不一样。

但是我在构思这篇短文时,还是不免踌躇,因为我从来没有系统地考虑过:我这几十年究竟是用哪些方法来读书的。现在回想起来,我似乎变换过很多次的读书方法,这和我自己的思想变迁以及时代思潮的影响都有关系。但是所谓“方法的变换”并不是有了新的方法便抛弃了旧的方法,而是方法增多了,不同的方法在不同的研读对象上可以交互为用。我以前提出过:“史无定法”的观念,我现在也可以扩大为“读书无定法”。不过这样说对于青年读者似乎毫无用处。如果详细而具体地讲,那便非写一部很长的“读书自传”不可。

我另外也感到一个困难:我究竟对谁说“读书方法”呢?我现在姑且假定我的读书是有志于研究中国文史之学的青年朋友,和四十年前的我差不多,即正想走上独立治学的路,但是还没有完全决定选择哪一种专门。

中国传统的读书法,讲得最亲切有味的无过于朱熹。《朱子语类》中有《总论为学之方》一卷和《读书法》两卷,我希望读者肯花点时间去读一读,对于怎样进入中国旧学问的世界一定有很大的帮助。朱子不但现身说法,而且也总结了荀子以来的读书经验,最能为我们指点门径。

我们不要以为这是中国的旧方法,和今天西方的新方法相比早已落伍了。我曾经比较过朱子读书法和今天西方所谓“诠释学”的异同,发现彼此相通之处甚多。“诠释学”所分析的各种层次,大致都可以在朱子的《语类》和《文集》中找得到。

古今中外论读书,大致都不外专精和博览两途。

“专精”是指对古代经典之作必须下基础工夫。古代经典很多,今天已不能人人尽读。像清代戴震,不但十三经本文全能背诵,而且“注”也能背诵,只有“疏”不尽记得;这种工夫今天已不可能。因为我们的知识范围扩大了无数倍,无法集中在几部经、史上面。但是我们若有志治中国学问,还是要选几部经典,反复阅读,虽不必记诵,至少要熟。近人余嘉锡在他的《四库提要辨证》的《序录》中说:“董遇谓‘读书百遍,而义自见’,固是不易之论。百遍纵或未能,三复必不可少。”至少我们必须在自己想进行专门研究的范围之内,作这样的努力。经典作品大致都已经过古人和今人的一再整理,我们早已比古人占许多便宜了。不但中国传统如此,西方现代的人文研究也还是如此。从前芝加哥大学有“伟大的典籍”(GreatBooks)的课程,也是要学生精熟若干经典。近来虽稍松弛,但仍有人提倡精读柏拉图的《理想国》之类的作品。

精读的书给我们建立了作学问的基地;有了基地,我们才能扩展,这就是博览了。博览也须要有重点,不是漫无目的的乱翻。现代是知识爆炸的时代,古人所谓“一物不知,儒者之耻”,已不合时宜了。所以我们必须配合着自己专业去逐步扩大知识的范围。这里需要训练自己的判断能力:哪些学科和自己的专业相关?在相关各科之中,我们又怎样建立一个循序发展的计划?各相关学科之中又有哪些书是属于“必读”的一类?这些问题我们可请教师友,也可以从现代人的著作中找到线索。这是现代大学制度给我们的特殊便利。博览之书虽不必“三复”,但也还是要择其精者作有系统的阅读,至少要一字不遗细读一遍。稍稍熟悉之后,才能“快读”、“跳读”。朱子曾说过:读书先要花十分气力才能毕一书,第二本书只用花七八分功夫便可完成了,以后越来越省力,也越来越快。这是从“十目一行”到“一目十行”的过程,无论专精和博览都无例外。

读书要“虚心”,这是中国自古相传的不二法门。

朱子说得好:“读书别无法,只管看,便是法。正如呆人相似,捱来捱去,自己却未先要立意见,且虚心,只管看。看来看去,自然晓得。”

这似乎是最笨的方法,但其实是最聪明的方法。我劝青年朋友们暂且不要信今天从西方搬来的许多意见,说什么我们的脑子已不是一张白纸,我们必然带着许多“先入之见”来读古人的书,“客观”是不可能的等等昏话。正因为我们有主观,我们读书时才必须尽最大的可能来求“客观的了解”。事实证明:不同主观的人,只要“虚心”读书,则也未尝不能彼此印证而相悦以解。如果“虚心”是不可能的,读书的结果只不过各人加强已有的“主观”,那又何必读书呢?

“虚”和“谦”是分不开的。我们读经典之作,甚至一般有学术价值的今人之作,总要先存一点谦逊的心理,不能一开始便狂妄自大。这是今天许多中国读书人常犯的一种通病,尤以治中国学问的人为甚。他们往往“尊西人若帝天,视西籍如神圣”(这是邓实在1904年说的话),凭着平时所得的一点西方观念,对中国古籍横加“批判”,他们不是读书,而是像高高在上的法官,把中国书籍当作囚犯一样来审问、逼供。如果有人认为这是“创造”的表现,我想他大可不必浪费时间去读中国书。倒不如像鲁迅所说的:“中国书一本也不必读,要读便读外国书”,反而更干脆。不过读外国书也还是要谦逊,也还是不能狂妄自大。

罗尔斯(JohnRawls)曾有一段关于如何读书的自白,颇足发人深省。他说:“我读前人的著作,如休谟或康德,有一个视为当然的假定,即这些作者比我聪明得多。如果不然,我又何必浪费自己和学生的时间去研读他们的著作呢?如果我偶然在他们的论证中见到了一点错误,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他们自己一定早已见到了这个错误,并且处理过了。他们在哪里见到并处理了这点错误呢?这是我必须继续寻找的;但所寻找的必须是他们自己的解答,而不是我的解答。因此我往往发现:有时是由于历史的限制,我的问题在他们的时代根本不能发生;有时则是由于我忽略了或未曾读到他们别的著作。总而言之,他们的著作中决没有简单的一般错误,也没有关系重大的错误。”这番自白充分表现了西方学人读书的“虚心”和“谦逊”。

古人当然是可以“批判”的,古书也不是没有漏洞。朱子说:“看文字,且信本句,不添字,那里原有罅缝,如合子相似,自家去抉开,不是浑沦底物,硬去凿。亦不可先立说,拿古人意来凑。”读书得见书中的“罅缝”,已是有相当程度以后的事,不是初学便能达得到的境界。“硬去凿”、“先立说,拿古人意来凑”却恰恰是今天中国知识界最常见的病状。有志治中国学问的人应该好好记取朱子这几句话。

今天读中国古书确有一层新的困难,是古人没有的:我们从小受教育,已浸润在现代(主要是西方)的概念之中。例如原有的经、史、子、集的旧分类(可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为标准)早已为新的(也就是西方的)学科分类所取代。人类的文化和思想在大端上本多相通的地方(否则文化之间的互相了解便不可能了),因此有些西方概念可以很自然地引入中国学术传统之中,化旧成新。但有些则是西方文化传统中特有的概念,在中国找不到相当的东西;更有许多中国文化中的特殊的观念,在西方也完全不见踪迹。我们今天读中国书最怕的是把西方的观念来穿凿附会,其结果是非驴非马,制造笑柄。

我希望青年朋友有志于读古书的,最好是尽量先从中国旧传统中去求了解,不要急于用西方观念作新解。

中西会通是成学之后,有了把握,才能尝试的事。即使你同时读《论语》和柏拉图的对话,也只能分别去了解其在原有文化系统中的相传旧义,不能马上想“合二为一”。

我可以负责地说一句:二十世纪以来,中国学人有关中国学术的著作,其最有价值的都是最少以西方观念作比附的。如果治中国史者先有外国框框,则势必不能细心体会中国史籍的“本意”,而是把它当报纸一样的翻检,从字面上找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你们千万不要误信有些浅人的话,以为“本意”是找不到的,理由在此无法详说。)

“好学深思,心知其意”是每一个真正读书人所必须力求达到的最高阶段。读书的第一义是尽量求得客观的认识,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创造力”,能“发前人所未发”。其实今天中文世界里的有些“新见解”,戳穿了不过是捡来一两个外国新名词在那里乱翻花样,不但在中国书中缺乏根据,而且也不合西方原文的脉络。

中国自唐代韩愈以来,便主张“读书必先识字”。中国文字表面上古今不异,但两三千年演变下来,同一名词已有各时代的不同涵义,所以没有训诂的基础知识,是看不懂古书的。西方书也是一样。不精通德文、法文而从第二手的英文著作中得来的有关欧洲大陆的思想观念,是完全不可靠的。

中国知识界似乎还没有完全摆脱殖民地的心态,一切以西方的观念为最后依据。甚至“反西方”的思想也还是来自西方,如“依赖理论”、如“批判学说”、如“解构”之类。所以特别是这十几年来,只要西方思想界稍有风吹草动(主要还是从美国转贩的),便有一批中国知识分子兴风作浪一番,而且立即用之于中国书的解读上面,这不是中西会通,而是随着外国调子起舞,像被人牵着线的傀儡一样,青年朋友们如果不幸而入此魔道,则从此便断送了自己的学问前途。

美国是一个市场取向的社会,不变点新花样、新产品,便没有销路。学术界受此影响,因此也往往在旧东西上动点手脚,当作新创造品来推销,尤以人文社会科学为然。不过大体而言,美国学术界还能维持一种实学的传统,不为新推销术所动。今年5月底,我到哈佛大学参加了一次审查中国现代史长期聘任的专案会议。其中有一位候选者首先被历史系除名,不加考虑。因为据听过演讲的教授报告,这位候选者在一小时之内用了一百二十次以上“discourse”这个流行名词。哈佛历史系的人断定这位学人太过浅薄,是不能指导研究生作切实的文献研究的。我听了这番话,感触很深,觉得西方史学界毕竟还有严格的水准。他们还是要求研究生平平实实地去读书的。

这其实也是中国自古相传的读书传统,一直到三十年代都保持未变。据我所知,日本汉学界大致也还维持着这一朴实的作风。我在美国三十多年中,曾看见了无数次所谓“新思潮”的兴起和衰灭,真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我希望中国知识界至少有少数“读书种子”,能维持着认真读中国书的传统,彻底克服殖民地的心理。至于大多数人将为时代风气席卷而去,大概已是无可奈何的事。

但是,我决不是要提倡任何狭隘的“中国本土”的观点,盲目排外和盲目崇外都是不正常的心态。只有“温故”才能“知新”,只有“推陈”才能“出新”:“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这是颠扑不破的关于读书的道理。

冉云飞:罗生门共祸国是如何练成的?

大家都知道著名的《罗生门》是由黑泽明造,但 我今天要说的这个“罗生门共祸国”则是地道的中国造,而是中国各级政府所造。没有真相,遮掩实情,剥夺民众知情权,颠倒黑白,故意混淆是非,没完没了的愚 民宣传,诸种冤假错案层出不穷,屈死冤死的人不计其数,成就一个臭名昭著的“罗生门共祸国”。

我曾在三鹿奶粉事件发生后写过两篇文章,一篇为《真相是中国的命门》、《危机公关不是掩盖真相》,已然阐述真相是中国社会的稀缺资源的理念。因为真相关涉到许多民众的利益受损,没有真相,没有信息公开,没有言论自由,民众的利益与尊严就得不到切实的保护。许多人不觉得真相于我们生活的重要性,甚至于觉得言论自由,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过于奢侈而抽象,于他们生活的改进无补,这实在是大错特错的观念。没有言论自由就不可能有真正的真相,没有真相就容易剥夺你的利益。利用信息不对称来愚民,是专制制度下治国者的拿手好戏;至于故意制造信息不对称,散布于民众有害的虚假,误导他们跳进自埋自葬的陷阱,这当然利用宣传来愚民的专制国家的典型做法。

也 就是说,当一个国家的政府有宣传部来控制言论,来引导舆论,提倡主旋律,对批评极尽打压之能事的时候,那就表明他们一开始就是有意制造“罗生门”。由于互 联网的兴起,戈倍尔式的宣传手段,让民众透不过气来的窒息式管理手段,完全扼杀任何真相苗头的努力,才逐渐失效,民众才知道自己被愚弄被盘剥了几十年。官 方六十年最擅长的是“伟光正”的自我肉麻吹捧,也对制造掩盖真相、混淆是非、愚弄民众的“罗生门”烂熟于心。六十年来的中国历史,没有哪一段是能够真正弄 清楚的,都拜官方善于制造“罗生门”之赐。清匪反霸误杀了多少人,没有清楚;胡风分子有多少人,也是一笔糊涂账;土改抢了别人多少钱产、枪杀了多少所谓的 “地主”,永不可知;抢劫资本家的工厂、金钱多少——让卢作孚这样不世出的大企业家也只好活活自杀——无从知晓;55万 右派分子只是一堆不准确的冰冷数字;三年大人祸饿死几千万人,我们这些饿死鬼亲人的数字,永远消息于天壤间;文革死难者自是难以究诘清楚;六四大屠杀的人 数也自今是未知数。这一件件大事,官方当然极力掩盖,而我们吃当代中国历史饭的学者,也拿不出像样子的研究成果来真切应对这六十年来的灾难。

六十年大的事件许多都成了“罗生门”,近几年发生的诸多事件,也是不折不扣的“罗生门”。假老虎周正龙、做俯卧撑的瓮案、山西黑砖窑的童工、甘肃陇南事件、胡斌案、邓玉娇案、各种灾难死难数字等,其真相都是不可解的谜。以 前官方的宣传手段是尽量地堵,现在他们知道完全靠堵是不可能的,于是在速度上抢先报道一点包含真相的不实消息,然后再慢慢做舆论引导,培养网评网员来搅混水,加上一定的封堵,最终使得本来毫不费力可以弄清楚的事件,最后变成永无真相可言的“罗生门”。让人们在一个接一个的“罗生门”里,丧失追求真相的热 情、麻木、冷漠、绝望,从而对生活没有理性预期,使人们得过且过,没有尊严只要能够苟活便成,官方因此便达到盘剥民众利益,从而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目 的。但“罗生门共祸国”的制造者们,似乎忘记了现在是几千来信息最难封锁的时代,那种以为靠封堵便可永保“罗生门共祸国”的维稳大业的想法,是一种不可救药的愚蠢。

刚才在饭否看到网友一句话:“黑眼睛黑头发黑心肠,永永远远是聋的传人”。这 是罗生门共祸国最简洁的现实写照。很多人当然不知道子虚乌有的“恶物”——龙并不是国人的图腾(给朋友们推荐流沙河先生新著《再说龙及其他》,他对龙的来 历及这“恶物”如何成了国人的图腾都有相当好的考证,值得大家一看),黑心肠的“罗生门共祸国”制造者,的确想让民众“永永远远是聋的传人”,这样才能使 “罗生门共祸国”缺造者们保住他们一劳永逸的千秋大梦。

2009年5月28日7:42分于成都

1989:从天安门到柏林墙

李·达菲尔德
BBC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我可以说是幸运的,1989年6月4日,我不在天安门广场。然而同一天我在欧洲却记录了另一个共产主义国家发生的事件。

达菲尔德

达菲尔德:天安门阴影清晰地印在记者的脑海中

当时,我刚刚为澳大利亚广播电台报道了波兰大选的新闻,漫步在华沙的维多利亚广场,我思索着这个选举是否真的意味着共产主义阵营的末日。

出乎人们的意料,波兰共产党在大选中被击败,和其他记者一样,我也在报道中提到了上述的推测。

我也很想知道这个新闻会受到多大的关注,而我很快就大吃一惊。

在维多利亚广场的国际媒体中心,电视正在转播地球那端另一个广场上发生的事情–士兵屠杀年轻学生、坦克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最后证明,波兰选举的确是欧洲共产主义阵营走向末日的开始,虽然过了一段日子人们才意识到这个事实。

“天安门模式”

五个月之后,我目睹了柏林围墙的倒塌。但事实上,天安门的阴影此前一直笼罩在东柏林的上空。

10月初,我和几百位外国记者获准前往东德出席德意志民主共和国40周年庆典。而中国副总理姚依林的到访则预示着几分不详的征兆。

西方媒体开始猜测东德和其它”后斯大林政权”会试图以”天安门广场模式”解决问题,共产主义政权内部也出现了这种声音。

在东欧的外国记者更有同感,他们当中很多人不久之前都在北京亲历了那个难忘之夜。

东德领导人昂纳克在接见姚依林的时候提到了北京六月的事件。

东柏林的政治异议领袖告诉记者,政府高层官员提醒了他们:”别忘了中国刚发生了什么”,是威胁还是劝解,只有听者言者各自心中清楚。

周末的东德40周年庆祝活动演变成了街头示威和大规模的逮捕行动,而这一幕幕却是在贵宾戈尔巴乔夫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这位苏联领导人几个月前在北京刚刚遇到过类似的场面,这次他又成为抗议人士的焦点。他听到东德示威者高喊:”老戈,救救我们!”

千钧一发

那个周末的抗议活动后来发展成每个周一晚在莱比锡的示威。

在柏林,人们可以在曾经被柏林墙隔断的波兰登堡门前自由地、经常甚至是夸张地昂首迈步。

在北京,天安门广场拍照留念的人们,会不会也思索20年前的那里发生的一切?

李·达菲尔德

有充分证据显示,昂纳克下令要以”杀鸡儆猴”的方式把示威镇压下去。士兵和警察配发了实弹,情况千钧一发。

东德情报机构负责人沃尔夫后来回忆说,他接到了昂纳克的书面命令:”以中国模式解决问题”。沃尔夫说:”后果可能比北京更严重。”

然而,东德政治局内很多成员决定让昂纳克下台,一些基层干部也公开要求避免发生冲突。

因此,警方并没有干预莱比锡当晚的示威。

此外,前西德总理勃兰特向媒体透露,莱比锡示威没有酿成流血事件也因为苏联劝说东德让部队留在了营区。

莱比锡事件后没多久,昂纳克便被撤职。这象征着东德一党专政的末日。

人们的恐惧烟消云散:欧洲不会发生天安门事件。

柏林墙事件10年后,我还访问了几十名参与报道1989年事件的旧同事。几乎所有人都表示,天安门的野蛮罪行依然清晰地印在他们的脑海中。因此,他们每次报道示威或中国和东德政府的关系时,都会提到天安门事件。

历史轨迹

为什么北京的暴行没有在东德重演?

东德远远没有中国那么孤立,前者拥有先进的通讯设备,使当局很难封锁消息。

东德大部分地区都可以看到西方电视新闻,与西方的电话通讯也十分方便,家用摄像机拍摄的画面经常被偷运到西方电视台播放。

李·达菲尔德在柏林墙前留影

1989年柏林墙前的达菲尔德:见证东西半球不一样的历史轨迹

大规模社会运动得以利用大众媒体宣传他们的主张:赶走共产党、自由选举、开放经济以及后来的德国统一。

同时,大批人还通过邻国匈牙利逃到西方,他们到西德可以自动获得公民权。

德国统一后,前东德地区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波兰也朝着健康方向转型。

欧盟在东欧努力推广清廉的政府。东欧百姓可以享受迁徙、言论等方面的自由。

与此同时,天安门事件后的中国在经济上也取得惊人的增长,不过这也付出了代价:经济受到”牛仔资本主义”的驱使;贫富差距扩大;环境破坏等等。

外界不仅关注中国的经济扩张,随着中国军力的增强,外界也担心北京日益倾向用武力解决问题。

中国的百姓无法像欧洲人那样自由地讨论问题。今天在北京工作的外国记者仍有着我们1989年在东欧一样的牢骚–所有信息受到限制,尤其是民众无法公开表达意见。

在这种环境下,信息自由流通的限制必然妨碍思想的碰撞和其它经济活动。

在柏林,人们可以在曾经被柏林墙隔断的波兰登堡门前自由地、经常甚至是夸张地昂首迈步。

在北京,天安门广场拍照留念的人们,会不会也思索20年前的那里发生的一切?

记忆永存。然而就像20年前一样,我们对于哪怕即将发生的事情,也总是那么知之甚少。

主动权掌握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人民手中,但谁都无法知道历史会是怎样发展:是像当年东欧那样,人民从厌恶、不满,发展到对专制政权的极度蔑视?还是会发生完全出乎意料的变化?

李·达菲尔德(Lee Richard Duffield)1989年时担任澳大利亚广播公司驻欧洲记者,目前任澳大利亚昆士兰科技大学新闻学讲师。刚刚出版了专著:《新闻中的柏林墙–大众传媒与1989年东欧集团的崩溃》(Berlin Wall in the News: Mass Media and the Fall of the Eastern Bloc in Europe, 1989)

江棋生谈《1989年六四镇压受害者状况民间报告》

 1989年北京学生运动的一个场面

在六四事件20周年之际,当年学生运动的参与者之一江棋生发表了一份内容详尽的《1989年六四镇压受害者状况民间报告》,并因此遭到当局多次搜查和传讯。德国之声记者通过电话对江棋生进行了采访。

德国之声:江棋生先生您好,我们这次采访主要话题是您最近公布的一份关于1989年”六·四”镇压受害者状况的民间报告。我们感兴趣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份报告内容非常翔实,它的撰写时间大概有多久?

江棋生:准备工作从今年年初就开始了,一开始是搜集资料。

德国之声:搜集资料过程中遇到了什么困难呢?

江棋生:一个是工作量的问题。你要在各种网上搜集资料,同时自己还要分析鉴别筛选。第二个是要跟一些当事人面对面的接触,这也需要花一定的时间。

德国之声:您刚才提到了,在和一些当事人面对面接触。在里边也有很多章节是关于当事人的表述,包括”天安门母亲的群体现状”、”‘六·四’受害者生存状况的改变”。和这些受难群体进行接触以后,您最大的感触是什么?在二十年之后,他们的状况究竟有怎样的改变?

江棋生:我列出了五类受害者。在”六·四”中最大的受害者应该是死难者,其次是受难者家属,二十年来一直处于痛苦和煎熬中。当然,他们中间的一部分人逐步地站立起来进行抗争,精神面貌有了很大的改变。但我的文章中也很认真地提出,那些死难者远远不止190个左右。而现在真正站出来大声说出自己心里话的,也不过就是一百多位死难者家属。那些还不敢说出来,或处于默默的惨痛当中的那些人,你可以想象二十年来他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另外还有一部分当时被判了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判了无期徒刑的那些人、因为对”六·四”屠杀进行反抗的人,他们在监狱里关了十七、十八、十九年多,目前还有几个人被关了二十年了还没有放出来。他们也受害得很深重。当然我本人也是受害者。但是跟他们相比,我的受害程度是比较轻的。由于”六·四”这个案件二十年来并没有被翻过来,官方还是坚持原来的错误定性,那么这些受害者到今天为止还在继续受害着。

德国之声:您刚才提到由于官方坚持对”六·四”事件的定性,所以造成受害者继续处于这种受折磨或受迫害的状况中。就您的观察来说,他们是受哪方面的迫害呢?精神方面的,工作方面的,经济方面的,或者还是一种多重的困境呢?

江棋生:那当然了。比如死难者家属丁子霖和蒋培坤,他们就被迫提前退休四年,被取消带研究生的资格,那都是因为出来说了真话。其他的比如我,二十年来没有基本医疗保险,现在不能合法享受我应该有的退休金。这些情况可以说是太多太多了。从监狱里放出来的人找不到工作,凭着每个月400块钱的低保过日子,成不了家,还包括其它工作上的歧视,不仅仅不能去所谓的公务员队伍,大学的讲台上不了,垄断行业如石油、石化、金融、保险、电力都不能让这些人沾光。经济、政治、精神上是多重的,政治迫害还在继续着。

德国之声:您刚才提到的丁子霖女士,包括您自己都在”六·四”这个问题上坚持为正义呼吁。你们也受到了官方的打压。从您的这个民间报告调查看来,是不是对”六·四”默不作声不做抗争,当局就会放松这种压制呢?

江棋生:正如我所说的,有很多人不去做抗争,但是当局也不会善待他们。他不做抗争只是不会受到额外的打压而已。很多在”六·四”中被打死的无辜民众,几乎都得不到应有的抚恤和补偿,也没有名分。家里人都害怕说出这个事情来,也不敢公开祭奠。像这样的生活,因为没有抗争而没有受到额外的打压。有些”六·四”后从监狱里出来的人现在也不吭声了,而是做生意。这种人也不少。但我想他们还是上了另册的,方方面面也会多少受到相应的限制和控制。

德国之声:在您文章发表前后,您也受到了当局严密的监控,甚至被抄家传唤。当局对您进行这些措施时有什么表示呢?

江棋生:他们的意思是说,”六·四”已经定性了,现在也不准备改变。我说那是你们的官方定性,我们对”六·四”也有我们的定性,那就是一场大屠杀,并不是平息所谓的反革命暴乱。所以官方的定性必须被推倒。在”六·四”二十周年之际,我受良心驱使,理所应当地必须发出自己的声音。他们说你发出声音可以,但这片文章写得太大了。我说你”六·四”这个案子还大得多呢。”六·四”事件的罪孽太深重了,我写一篇文章又能到哪儿去?而且我明确地告诉他们,这是我纪念”六·四”二十周年的底线行为,必须发出我的声音。他们就两次抄家,抄走了电脑、手稿、打印稿,还包括很多书、很多杂志,还有银行卡等等,到现在什么都没还。第二次抄家还很不客气地把第一抄家中给我留下的抄家清单给抄走了。

德国之声:也就是说您没有证据来证明他们拿走哪些东西了。

江棋生:他们如果故意这样做,我就更有理由怀疑他们了。

德国之声:今年是”六·四”事件二十周年,您的调查报告也是为了纪念这个日子。我们知道二十年来,”六·四”在中国的官方舆论中、在公众舆论中就是一个空白、一个禁区。您有没有这样的担心:因为是二十周年,所以大家的纪念活动和关注会比较多,但一旦像官方认为那样,挺过这一关键的年份,这个事件又会慢慢淡下去?

江棋生:相对于整数年来说,公众的关注度是会淡一点。但随着互联网网民的增多,随着破网软件的逐渐推广,我想官方对”六·四”的封锁是徒劳的。越来越多的人会通过翻越”电子柏林墙”,了解到1989年的四月、五月到六月四号,中国的大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根本就不是空白,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是波澜壮阔的89民主运动,一件是惨绝人寰的”六·四”大屠杀。这是中国的老百姓早晚会了解到的事情,瞒是瞒不住的。

江棋生,现任独立中文笔会副会长的江棋生是20年前六四学生民主运动的参与者之一,当时他担任北京市高校学生对话代表团常委、中国人民大学学生自治会常委。六四学运遭到当局镇压之后,江棋生遭逮捕,此后被免于起诉并获释。2000年,江棋生再遭逮捕,并被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被判处四年监禁。出狱后,江棋生继续致力于推动中国民主宪政的工作,并且成为宪政文件《零八宪章》的发起人之一。

彭小凯:"六四"可能的"平反"方式与现阶段各反对阵营之简析

纪念八九民主运动二十周年征文

一、”六四”可能出现的”平反”方式

“六四”不但是中共当局二十年来的一个既不敢回首也不愿面对的一个心结,而且也是六四一代永远无法忘却的、刻在心底深处的伤痕。目前看来,在广义上仍然是两个阵营之间持续至今的角力,虽力量对比悬殊,但谁也无法战胜对方。从当局这一方看,已由众所周知的”暴乱”早已淡化为”动乱”,继而降格为”风波”,现在干脆在一切场合都尽可能回避这个字眼。事实上,当局表面上闭口不提,其实内心也都清楚,至少在处理的方式上确然已犯了大错。那么,为什么知错而不改呢?显然一是害怕由此而动摇其执政的基础,威胁其一党独裁的统治合法性。二是胡温政权即使想改,也没有能力更没有胆魄触及这个政治上的”烫手山芋”。就连《赵紫阳在软禁中的谈话》那本书里被问道当初为何不下决心彻底进行政改这个问题时,也不得不颓丧地承认:”我没有这个实力”。

至于胡温,也许他们心理上其实知道这个事件在今后迟早会获得平反昭雪的。但他们也十分清楚自己在个人影响力或统治权威上,只能算是继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之后最为弱势的一个极权政体。

那么,在此权且以个人的观点揣测一下”六四”这个在中共治下发生的前所未有的政治丑闻,今后有可能获得公正评价即”平反”或曰”正名”的方式吧。

1、中共自己纠错的可能

在表述这个问题之前,首先必须承认,到目前为止,中国暂时还不存在任何能够替代中共的在野党或政治组织。无论中共政权在它执政以来所犯下的罪错有多么严重,你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党现在甚至将来都不会消失。就像俄国及其它原来的附庸国一样,虽然它们早已实现了民主政体,但它们的共产党仍然没有消失。中国即使民主化了,中共很可能就是最大的在野党。

中国不同于俄国的地方,还在于一直以来,深厚的儒家传统文化底蕴至今仍在深深地影响着当代的中国人。而在这种思想影响下,就很容易对统治者在强权下的哪怕一点点让步、退却甚至善举而在草民阶层形成比较广泛的认同基础。这也许才是最可怕、也最令激进的革命家失望的”灾民理性”吧。

我最近因签署《零八宪章》而在赴当地国保支队的喝茶中,当然是在比较和谐的气氛中,曾试探性地以断言的语气对他们这样说道:

“你们信不信?’六四’在将来的某一天,注定会得到彻底平反!”他们先是面面相觑地怔了一下,然后,还是为头的支队长开了口:”我不敢肯定会不会平反,但是,即使平反,也一定会要等到现在仍然在世的相关者统统不在了才有可能。”对此回应,我无语。因为他他说的确是可以理解的客观现实障碍。江泽民、李鹏就是”六四”的直接获益者。虽然看起来胡温与”六四”屠杀没有直接责任,但是他们也是因”六四”而获益的最大既得利益者。所以在胡温任内,就不用抱任何奢望了。他们这干人或许意识到好不容易才熬到权势的顶端,故此,为了这种同生共死的既得利益,就绝对会誓死捍卫中共的一党专制。一切都是为了利益,这是很多政治理论的立足点,也是很多人价值观的立足点。

后来国保们也承认,八九”六四”时,当时他们的立场也是站在学生一边”反官倒、反腐败”的。类似这样的人,在体制内肯定不计其数,多到可以延伸至中共政治局会议的台面上,只是寻常老百姓无法知晓罢了。

可以想象,在官方今后对于”六四”问题的提法上,仍然还有在遣词造句上的进一步弱化,而这只是时间问题。至于彻底的”平反”,可能性甚微。充其量会隐晦地承认当时”党和政府”在处理这个事情上所产生的部分误判加剧了解决问题的难度,致使小平同志采取了急躁的处理办法,从而导致了学生和部分民众的重大伤亡。但不必寄望”我党”像否认文革那样完全承担”六四”屠杀事件的全部责任。否则,一党专政的地位和合法性何以保全?

2、暴力夺取政权而后”正名”的方式

这种方式虽然往往是某些高调革命家们常常乐于高唱的”政治正确”方式,但从现实的社会、人文等形势分析,在未来不太短的时间内其可能性是很低的。这是因为:

其一,民众与政府的对抗至今为止,还没有达到乐观期待派所希望看到的激烈程度,尽管现在的官民矛盾和冲突看起来似乎确已在日益激化之中,但实际还在可控的范围内。不然贵州瓮安”6.28″事件、杨佳事件就不会在处理前后仍然得到风平浪静的效果。而且,当局也不是面对变局愚笨到一成不变的地步。事实上,每发生一起群体性呼吁或抗争事件,当局就十分注意校正事态的平息技巧。这也许就是著名政论家刘晓波所称的”当局的统治已经日益精致化”的原因吧。

其二,暴力革命的方式是不会得到绝大多数包括底层工人、农民以及知识分子的广泛响应和支持的。除非国内已有大量底层民众实在已经穷得”没法活下去了”。毕竟连生路都断绝了的草根还是少数。而中国人的忍耐力在我看来,应该是世界上最强悍的。人民不到没法活命的地步,就难以设想有人愿意如陈胜、吴广那样生发破釜沉舟、揭竿而起的勇毅。何况现在事实上共产党是在拆了东墙补西墙似地不断修正自己政策上的失败和偏差,如”孙志刚事件”发生不久,很快就取缔了收容遣送条例等恶法。这便可印证统治集团”精致化”的策略运用何其”与时俱进”?

提及暴力革命,我记得《赵紫阳在软禁中的谈话》这本书中有这样一个访谈细节,当赵在回答朋友”你当时有没有考虑过在天安门振臂一呼的选择”时?他只回答了几个字:”内战,那样做的结果就是内战。”这说明赵不是没有闪过那样的念头,而只是绝不愿看到国家陷入兵荒马乱的境地罢了。当然有理由相信,这不仅仅是赵一个人的观点,我所认识的许多体制内外的朋友都不约而同地存在这样的共识。

其三,军队的非国家化,使得军队内部不可能不服从一党的”正确领导”。这是政体难以撼动的、最要命的人为阻碍所在。无论是毛泽东、邓小平,还是江泽民、胡锦涛,他们都非常注重军权的掌控。毛泽东在世时,就不时更换”八大军区”的一把手,为的就是出于防止军事政变的考虑。现在胡锦涛在江泽民善于封官许愿的基础上,再进一步大幅度提高军人的待遇,也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况且,中国军队的编制中,一个有别于西方军队的地方是,从军级到最底层的班、排级都安排有一种”政治指导员”的位置,可别小看了这个职务的意义,他在保持军人对党的忠诚、维护军心的稳定方面是最厉害的一着棋。这也是原来从台湾国民党空军驾机飞回大陆的空军少校黄植诚在参加解放军(被任命为空军某航校副校长)后对军内设置”指导员”的编制豁然感叹不已的原因所在。由于中共军队这一特殊的政治编制架构已成惯例,故寄希望于军队内部起事的几率当是十分渺茫的。

二、中共的反对阵营影响力之分析

在面对中共统治集团可以称为反对阵营的势力中,独立中文笔会、国内的维权群体、海外民运团体、法轮功群体等显然在中共眼中已实际被看作是海内外的”敌对势力”,独立中文笔会的宗旨决定了聚集在这个团体里的作家群体只能是以笔为武器,仅仅限于维护写作者的出版和言论自由。而维权群体,严格地说,这个十分零散的群体,暂时还看不到有一个影响力和号召力的人来聚集成一个同心协力的组织,而迄今为止,许多维权事件的起因大都不外乎就某件具体的侵害或侵权向当局讨要一个具体的说法,矛头指向并非都是以推翻体制为目标;海外民运团体至今为止,已经在国内影响乃至国际舆论中日益边缘化,民运势力日渐式微的主要原因,乃是其自身始终难以凝聚共识,山头林立以及资金缺口所致。法轮功群体则恰恰相反,虽然他们并没有一个会员制约束,但其组织形式却出奇地严密,且十分团结。正因为如此,在中共的眼中,重点警惕的对象,早已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组织如笔会一类,也不是一团散沙的海外民运,而是人多势众的法轮功组织。现在,其他组织在国内可以稍加监控既可,甚至在监控下还可以给你有限的活动空间,但是,法轮功一出现,则一律猎杀勿论。不过,法轮功也有其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习惯于对事实的随意夸大,对暴力的极度赞美和对国内自然灾害的同情缺失。然而,不管怎么说,法轮功在突破中共信息封锁方面所做出的重要贡献就是开发”自由门”软件的成功。这应该说是该宗教团体的极端排斥者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三、海外”敌对势力”为何对中共难以构成影响

海外的反对阵营对中共当局难以形成压力的原因,大体上可以归为这样三点:

一是国内的封锁非常严密,也十分成功。在纸质、视频等公开媒介上则无需多言,20年来的言禁几乎做得滴水不漏。这一点与毛泽东时代并无不同。仿如刀枪不入的铁桶阵。民众就像被圈养起来的牲畜一般毫无破阵的自由。好在90年代末期互联网这一媒介的出现,多少打破了中共精心布下的信息铁丝网。

海外在封网与破网软件方面与中共网警一直作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对抗战,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中共在信息屏蔽技术方面并不具有明显的优势,但也必须看到,懂得破网技术也乐意追寻真相的网民只占中国内地网民总人数1.37亿的极少一部分,而绝大多数网民并不拥有也无意寻求破网软件,更有很大一部分网民通常是在玩游戏,聊QQ,看电影、追八卦等百无聊赖的神游中耗费时光。

二是海外民运不可能近距离地关注内地老百姓的利益和诉求,以及自身难保的东鳞西爪状态,故不但对中国威权统治,而且对满足于温饱的底层民众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力。

三是海外部分”反华”媒体或因难以及时获取国内信息资源的缘故而难免信息失真度高,或因习惯于采取”逢中必反”的策略,反而使得内地普通老百姓容易认同中共无孔不入、处心积虑的宣传口径。何况老百姓天天都生活在官方各种狂轰滥炸的媒体蛊惑之中。

四、我们应该选择的方式

一个国家的政治体制转型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包括很多方面,诸如社会条件、历史机遇、民族性格、文化传统、宗教信仰等方面的因素,这是不以反对阵营的主观愿望为转移的。大多数国家如东欧在政治转型初期都经历过激烈的斗争、甚至暴力流血,付出社会成本动荡的高昂代价。由于中国共产党一党独裁的组织体系十分严密,俨然按照一个最大的黑社会化方式在熟练运作,故而在党国机器、人民觉悟以及国际压力等暂无出现任何突破口或转机的今天,任何诉诸于暴力推翻的主张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当然,最后终于到来的政体转型,也无法完全排除会以暴力、血腥轮回方式实现的可能性。如果社会矛盾、民间抗争及暴乱事件在全国范围内风起云涌的话。但作为现阶段中国的实际状况来看,自由知识分子如独立笔会作家,最应该采取的方式就是如2007年国际笔会在公报中所表达的主张,那就是,从弘扬写作自由、维护言论自由、新闻自由和出版自由出发,促进中国实现政治体制向民主化转型,然而并不一味谋求作出与当局对抗的姿态,甚至不排除与当局在形成某种形式的共识与默契前提之下,共同推动社会的文明与进步……

独立笔会的上述主张表达了一种温和而理性的改良方向。这在中共”经济改革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而政治改革却原地踏步的今天,不啻是表达一种中国独立知识分子的自由主义立场。后来提出的《零八宪章》则以和平、理性的态度,更为详尽地提出了旨在避免中国历史再次经历暴乱轮回而亟待改良的19条改革建言。

独立知识分子只有身先士卒地不断撑开思想领域、言论禁忌的缺口,才能为体制内外的力量提供政治改革的契机。正如苏绍智先生所言,民主不能坐等。而要靠所有有志于为民主、自由理想献身的自由知识分子广泛地启蒙、韧性的开拓。

不妨乐观地预测,未来中国的政治改革很有可能是以对”六四风波”的”平反”为突破口或信号。而对”六四”定性的否定,必然带来对腐败、对专制、对言论自由、出版自由以及集会结社等方面的全面开放。

我相信,这一天,既不会快到指日可待,但也不会让人们期待太久……

文强:论《零八宪章》对中国民主宪政的推动

从89年以来,签过无数次名了。如果说以前的签名”被动”多的话,那么从2000年后,主动签名的也多了起来,近几年也没有少签;如果说对类似签名的感觉,只有08年这次在《零八宪章》的签名(虽然笔者也只是第二批签名),感觉有些不一样。

这种”特别”的感觉是因为今天的中国已到了必须非实行民主宪政不可的时候了,这种”特别”的感觉是因为30年中共”只反贪官不反皇帝”的”改革”只动皮毛不涉体制;而改变中国目前民不聊生和国富民穷的现状只有实行民主宪政。这是有目共睹的。否则,中国或中共将错过又一个新的历史机遇而坠入万劫不复的崩溃之中–这既是中共的问题,更是所有中国人的问题。需要我们关心。

这次的”主动”签名到今为止尚未有人来找我”约谈”、”喝茶”或传唤之类,或许中国的今天也有些进步了?或许成都比其它地方更”开放”或更”保守”也说不定?或许”警力不够”?我的态度也还是:”找”是可能的,”不找”是偶然的或者说是侥幸的;当然”不找”更好,”找”还是”不找”都需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自1989年以来,中国人民对民主宪政的诉求从来就没有中止过,但在一个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由于”没有普遍的中产阶级”,民主运动是很艰难的;中国的”公有”社会性质和一党专制的实质,以及人口众多的农业大国的国情,都使中国的民主运动显得比东欧或者亚洲其它国家举步维艰。

自1989年以来,中国当代的民主运动走过了20年的时间,20年的”铁窗民运”没有能够改变中国,我想事实上仅只是”民运”也确实改变不了中国。因为”政治是力量的哲学”,在中共这样的威权政府下,中国民主运动不是改变而是推动了中国的民主进程,不是一种直接的政治改变而是间接的社会和思想的推动,是”推动”而不是”改变”。但这样的推动也着实不容易。我想对于中国民主运动的社会作用应该如是的客观评价。

从这个意义上来谈《08宪章》对中国民主宪政的推动作用就显得要客观些了。勿容置疑,《08宪章》是在这个新的历史时期对中国民主宪政的又一次推动。笔者在”道义之上的宪政启蒙里”一文里曾谈到《08宪章》对中国的政治和宪政启蒙的意义,强调它对中国民主宪政的启蒙的意义,同时也强调了它对中共的挑战。因为《08宪章》同过去简单的思想启蒙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是一次新的政治和宪政启蒙。

宪政启蒙必然会对一党专制构成威胁。不管人们认为它怎样的”温和”或”建设性”,我以为《08宪章》都是对中共的一次挑战,一次在新的历史时期对中共的一次挑战;同时也是对中国的一次挑战,中国能否在一个不太长的时期实现宪政的一个挑战!正是这样的挑战性凸现出《08宪章》的意义。凸现出作为一个政治反对派的政治上的反对意义,–我们是不会认同中共目前的改革的,我们的”改革”就是民主宪政。没有民主宪政,我们将永远是反对派。并且一直这样的反对下去。

同以往”签名运动”不同的是,这次《08宪章》似乎在触动了中共的政治神经后,中共和中国自身也开始有了一些”主动”的”政治反应”–“两手都硬”当然是中共对类似事件的无一例外的处理手段,即一边是”软刀子”,一边是”硬刀子”,一边是对所有联暑人的”约谈”,一边是对发起者刘晓波的刑拘和对张祖桦的传唤,打击”一小撮”,威胁”一大片”,以达到其控制局面的目的。这种镇压手段是人们所熟悉的。

这里所说的这次不同的”主动”的”政治反应”既是中共的也是中国的。2008年的《08宪章》既触动了中共,更触动了中国,而正是《宪章》对后者的作用影响使得同样是”签名运动”,《08宪章》的现实意义已经不同了。

中共的可以以胡锦涛的”不动摇,不懈怠,不折腾。”和吴邦国的”中国不搞多党制”为参照。胡的表态当然不会仅只是针对《08宪章》,作为中共的党魁,他的表演当然主要是争对党内和体制内。但有这一个”表态”和没有这一个表达是不同的,因为人们知道在这以前是从来没有这样的”表态”。

胡的”不折腾”的表态说明:体制内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且这”不同的声音”亦代表着不同的社会政治势力集团,具体而言可以印证人们所说的中共体制内业已存在的左中右派别的客观政治现实;在一个高度利益化的社会之中,不同的利益分搳必然会造成这样的现实。从这个意义来说,《08宪章》如果没有对体制内的震动和影响,胡锦涛也不一定会有这样的应时的讲话和表态。

胡的表态说明中共自身内部也还是有一种向上的需要(如果不是那么迫切和必需的话),当然这样的需要是以作为统治阶级的执政党的地位和作用出发的,它的前提是维护其既有的”合法”(不合法)统治。但是,胡锦涛的对《08宪章》的否定性的”表态”表明了以其为代表的中共目前的”主流思想”和集团是对《08宪章》持否定的。强调这点也同样重要。

《08宪章》对中国的”政治反应”与对前面的中共的反应相比是巨大且深远的。笔者所在的成都文化圈内,身边的人都曾主动谈起过《08宪章》,并对《08宪章》所涉及的诸多问题谈了自己的看法,虽然这些看法也不一定准确,并说”还有谁也签名了呢!”这连我也觉得,与过去相比确实略有不同了。–谈归谈,议归议,签名的虽然也不多,但毕竟有了。虽然这是在一定的圈子内。

这同样说明今天的中国人民已不象过去那样愚不可及–中国的社会基础已经改变。这个改变就人民而言,一是经济上因不公造成的更加”相对贫困化”,二就是因此而凸显出来的政治利益的要求,这个政治利益虽然很大程度上还不是自觉的,但自觉的因素正在不断增长。《08宪章》的出现应该会进一步推动人民的政治和宪政意识的提高。

如果说《08宪章》以前中国社会”体制外”广泛存在的与中共的”不合作”已成为一种普遍态势的话,那么我想从09年开始,这种态势会进一步发展并开始成为一种大趋势。这是因为中国社会如此众多的问题和矛盾都只能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建立宪政。其它任何”改革”都只能瞎折腾。

中国历史当会以《08宪章》为标志,从”非暴力不合作”到非暴力的”去争取”,即从”不合作”到”去争取”,《08宪章》为中国人民开了一个好头。现在看来同中国人民以往的那些无数争取来的权利事例一样,民主宪政只有通过坚持不懈地努力争取才能得到。

“胡说”胡适的是与非

“胡说”胡适有缘由

胡适的名字,已然熔铸于中国现代史中,谁也无法忽视,同样谁也都能说上两句,包括笔者本人。 关于胡适的大量学术研究,事实上已经形成一门“胡学”。关于胡适的种种非学术的、比较随意的说法,自然就是“胡说”了。

但“胡说”不是胡说。胡说是骂人的话,胡适是从来不主张骂人的。胡适与鲁迅是论敌,但他对女作家苏雪林谩骂鲁迅的言论就颇不认同。虽然“胡说”很多,但我们海南人说胡,总该也得有点特殊的理由才对。我说胡的理由是:胡适的令尊大人胡传先生,乃是清朝末年(1887年),第一个到海南来做社会调查的中国人。他历时一月,深入五指山腹地考察黎族,留下1万2千多字的考察笔记。胡适于1934年将其整理后取名《游历琼州黎峒行程日记》,公开发表。胡传的考察笔记,是现代中国人开始海南研究的发端之作。从这个事件看,胡传、胡适父子是有功于海南的人,我们应该纪念120多年前的早期考察者胡传先生,应该感谢能认识到这种考察笔记价值的胡适先生。今天在纪念五四90周年时,说说胡适,为“胡说”增加一点积累,也算是海南人对前贤的一点景仰和感谢。

民主政治的是与非

胡适是民主制度的坚定信仰者,但他也相信,在中国需要提倡好人政治。胡适认为民主是比较简单的事情,民主政治就是幼稚园政治,只要大家会投票就差不多了。投票多了,民主的习惯就逐渐养成了。他后来一直认为民国初年第一次选举出的国会议员大都是当时中国最优秀的政治家,可惜这个议会被军阀破坏掉了,否则中国有可能走上健康的民主政治道路。但中国的民主政治显然没有这么简单。胡适发现,有了好的民主制度,如果政治家不是好人而是恶劣的政客,这样的政治也很危险。所以他要提倡好人政治,也就是说,即使是民主政府,也应当由好人来领导,如果政治家都是好人而非恶人(比如穷凶极恶的军阀),国家就有希望。那么,胡适到底是相信制度呢,还是相信人?我觉得这个问题到现在也没有很好的解决。胡适的困扰依旧是当今世界的困扰。困扰不表明胡适比别人更聪明,而只表明他更认真,更诚实。胡适说他不懂政治,但喜欢谈论政治。不懂政治,是指不善于从事很实际的政治活动,比如组织政党,担任官员,负责具体的政治事务。喜欢谈论政治是指他有担当的胸怀,他要关心国家大事。这个态度在中国有悠久传统,所谓以天下为己任,毛泽东后来在文革初期也号召鼓励青年要关心国家大事。不懂政治的人谈政治到底有什么效果,有什么意义,这也是令人困扰的一个问题。

胡适提倡的好人政治,大体上可以理解成政治家要信守契约和承诺,要有人情味,当然更要廉洁奉公。毫无疑问,胡适是主张共和,反对帝制的。但当冯玉祥于1924年将溥仪从故宫驱逐出去,北洋政府也宣布永远废除皇帝尊号时,胡适对冯玉祥的行动明确表示反对,他的理由很简单,民国政府在清廷退位时已经制定了优待清廷条例,主要内容是政府给皇室提供生活经费,保全皇室财产,待清室以友邦君主之礼。现在政府承认冯的行动,等于不守信诺。其实早在1912年,胡适就曾进宫拜见溥仪,还行鞠躬礼,一时为人所诟病。胡适这种人情味,历史地看,还不是一个简单的人道主义的问题。儒家的政治理想中就有“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的内容,用现在的白话说,王朝更替,兴起者对败亡者不能赶尽杀绝,要给亡国之君留活路,要让他们的子孙后代还能繁衍生息。这可是大格局、大境界的人道精神。你死我活的政治哲学只能导致仇恨和更猛烈的报复。在这个意义上,胡适对溥仪的温和态度,乃是一种更高境界的政治智慧。可惜,古往今来,政客们十有八九必欲将对手置于死地,直至赶尽杀绝而后快。

胡适对具体的人宽容,无论他是逊帝还是论敌;他也对思想宽容,无论它是何种主义。作为自由主义的信仰者,他主张社会应该宽容一切思想。自由主义的一个信条是,任何思想只要不付诸行动,即不含毒素。我对这个极端的说法持怀疑态度。但我也承认,在政治理论层面,这个极为宽容的说法是有道理的。胡适本人当年反对斯大林主义支配下的苏俄社会制度,反对中国国内任何形式的地方割据而坚决维护全国统一,维护民国政权的合法性,但他也明确表示不反对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思想,他坚持认为中国社会不能取缔这些思想。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和共产主义的信仰者李大钊成为同事和朋友,才能对蒋介石政权限制、取缔思想言论自由的行动提出强烈抗议和严厉批评。

文学革命的功与过

胡适不大精通文学,但却发动了文学改良运动。唐德刚说胡适不懂艺术,对锦心绣口的六朝美文尤其不解其艺术风情。这个说法大体不差。我们今天看胡适的《尝试集》,这个新诗的开山之作,确乎没有什么值得肯定的艺术价值。提倡新文学的人自己并不擅长文学,这成为有些人讥讽胡适的一个根据。但这个现象并非唯一,早于胡适提倡新小说的梁启超,自己也曾尝试写小说《新中国未来记》,这个未完成的作品其实更像一篇杰出的现代政论,而不是优秀的小说。但这丝毫无损于梁启超提倡新小说的历史功绩。胡适的提倡新文学也是如此。他不能从事文学创作,但五四新文学确实是他和陈独秀鼓吹发动起来的。今日需要强调的一点是,胡适当年说的文学,其实和后来人们理解的比较狭义的文学有所不同。胡适当时说的文学要宽泛得多。他写于1922年3月的《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其中所说的文学就包括严复、林纾的翻译,谭嗣同、梁启超等人的时论,章炳麟的学术著作,章士钊的政论,等等。可见在胡适心目中,文学的范围相当宽泛,并不局限于后人认定的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等。以我的偏见,现代中国文学欠发达,水平不高,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自五四以后,所谓新文学的范围日益狭窄,自我设限,一切以19世纪欧洲文学为标准,导致自我创造能力日益蜕化。假如20年代以后那些政论、时论、学术著述还能与小说散文诗歌并列于文学之林,则中国文学的面貌和质量或许要更高一些也未可知。反过来看,今日评估现代文学的价值,恐怕要回到胡适当时的文学观念上去,注意观察当年那些不是文学的文学,因为正是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对社会产生的影响才最大。

但比起白话文运动的巨大历史影响来,胡适提倡文学改良的意义也许算不了什么。正如今日学术界已经认识到的,鼓吹白话文的意义,不局限于改变文学面貌和质量。重要的是,这是一场争夺社会文化话语权的斗争。假如说先前的文化权力是掌握在能使用文言文的少数读书人手中,那么胡适所提倡的白话文,其实就是要鼓励普通大众掌握文化权力。这个运动取得的历史功绩无容置疑,新文化运动导致的中国社会文化权力的下移和普及,无论如何看,其积极意义都要大于消极意义。今日有反思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学者认为,文言文的被打倒,导致中国传统精英文化的衰亡,进而更影响到今日中国文化粗鄙无文,趣味低俗,难以将中国人的精神生活提升到更高境界。这个说法有一定道理。至少,胡适把宋元以降的白话小说树立为中国文学的正宗,这个颠覆性的文学标准,对后来学术界评价中国传统文学的价值,确实起到了一定的导向作用。就此而言,胡适矫枉过正的提倡白话文,在今天是应该反思的。

胡适在文学方面最为吊诡的作为是:他对小说艺术几乎没有高明的感觉和见解,但他对《红楼梦》的考证,却为新红学奠定了基础,甚至创立了现代红学。这个新红学的逻辑是,要理解《红楼梦》,须先理解作者,只有了解了作者的思想,才能理解作品的内容。既然《红楼梦》作者不明,则调查作者为谁,生平思想如何,就成了红学研究的首要任务。而胡适居然就基本论定了曹雪芹是《红楼梦》作者。这可真是一大贡献。百年红学,歧见百出,但迄今为止,胡适的结论,尚未有人能从根本上予以动摇。就此而言,胡适的贡献可谓大矣。但胡适引导下的红学发展,确实出现了许多令人齿冷的荒唐现象,当红学变成“曹学”,当传记研究成为唯一研究时,红学实际上就走入了死胡同。这门显学进而更产生一种逆反的学术冲动,那就是与考证对抗的索隐,时至今日,索隐派已经走向了比考证更为荒诞的境地,甚至由索隐而不知不觉走向考证。这不能不说与考证派影响太过巨大有关。就此而论,胡适也要为索隐的盛行负一份责任。事实上,从胡适当年解释《老残游记》的文字,可以知道,他本人也会使用他所不屑、所反对的索隐方法的。总的来说,我认为胡适在文学研究方面的贡献,主要体现在具有示范意义的《红楼梦》研究,但这种示范没有形成一种具有方法论意义的理论成果,换句话说,胡适在《红楼梦》领域影响巨大,但对整个中国文学研究却影响甚微。

历史最终爱好人

一般都认为胡适是现代历史上头脑最清醒,最能把现实问题说清楚的聪明人,好人。但我觉得他在一个问题上不聪明,他认为科学可以成为确立人生观的一个可靠基础,换句话说,只有科学的人生观才是正确的人生观。他太相信科学了。人为什么活着,人生的意义何在,对此科学绝对无法回答。人生的这些基本问题,要靠信仰来解决。我们可以崇拜、迷信科学,但科学不能解决我们的信仰问题。胡适在这个问题上的局限性,是将近一个世纪来中国许多思想家曾经遇到过的共同局限。

现代史上的重要人物,大都是“说不尽”的主。他们之所以说不尽,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们确实丰富复杂,二是现在的我们确实太贫乏单调。两者是“互文”关系。假如今日的我们足够丰富复杂,那么再去看胡适,可能会觉得他其实很简单,没有什么值得要说的。比如说他虽然写了先秦名学史,但金岳霖就认为他其实不大懂哲学。他虽然谈了很多政治,但他的政治哲学、政治理论素养在后来的罗隆基等人看来,也是“幼稚园”水平。他倡导白话文,但他的白话文水准并不很高明;更重要的是,他在语言文字的理论研究方面几乎没有什么重要贡献。但很可惜,今日的我们太苍白,太空疏,太无趣,我们几乎还没有上世纪三十年代前后那一代学人所具有的眼界和深度,他们当年对胡适的分析评价,直到今日似乎并没有被超越。以此衡量,我这些“胡说”,自然也是没有什么价值的“瞎白话”。

当年新文化运动高潮中,春风得意的胡适,被同是自美国归来的保守派吴宓目为狂人、恶人、罪人,必欲去之而后快。但平心而论,在同时代人中,他可是个真君子。胡适的德行之高,个人行迹之纯洁,似乎不在吴宓之下。我认为,这也是胡适最终被历史认可的根本原因。因为说到底,我们后来人还是要喜欢、尊重那些德行高尚的人,至于他们的政治立场和信仰是什么,却并不重要。

2009/5/3

温克坚:如此招商为哪般?

参加了一个企业家组织的年会,观察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

一个是该机构的领导层换届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关于章程修改,会长,执行会长,以及理事名单,主持人原来打算是要求观众鼓掌通过,后来经在场的另外一人提醒,变成了举手通过。仪式是先由主持人宣读名单,然后对现场观众说,同意的请举手,反对的请举手,弃权的请举手,最后宣布一一通过。我留意了下,“同意的”举手显得很齐刷刷, “反对的弃权的”则几乎无人举手。  一个企业和企业家形成的自治组织,领导层换届程序竟然如此随意,300多个在场的会员像木偶一般被操控, 要么说明这个机构和会员之间已经没有利益的纽带,没有了归属感,要么说明企业家对其会员权利没有明确的认知,对公共参与的规则如此淡漠,缺乏应有的博弈表现。 这个现象所体现的健康的公共参与文化的缺失,以及其背后的普遍化的社会恐惧心态,让人感动沮丧。

在中午聚餐的时候,则是体验到了地方政府权力驱动下的那种招商动力: 两位来自江苏沭阳县的招商干部,挨着餐桌轮流发放名片,介绍他们当地的投资环境以及政府提供的优惠政策。我注意到其中一张名片背后写着如下优惠条件: 土地,每亩2.5万元,使用期限50年。税收,增值税地方分享部分前5年全免,后7年减半。所得税地方分享部分前5年全免,后5年减半。 规费,地方行政事业性收费一律免费。

从交谈中得知,沭阳成立了40个专业招商局,抽调来自各行各业的公务人员,组成了浩浩荡荡的招商引资大军,奔赴全国各地,而浙江因为民间资本充裕,自然是重点招商区域。不过在经济危机影响下,他们说招商形势不好,任务还没有完成,因此最近一直在四处奔波,而这次的企业家年会自然是他们不能放过的机会。

虽然对于沭阳了解不多,但是我也知道宿迁曾经有个仇和。这种轰轰烈烈的招商运动就是仇和的创造。 仇和后来官运亨通,先是封为江苏省副省长,后来调昆明市委书记。2008年,仇和在昆明移植这种招商模式,吸引了足够的眼球。 仇和提出,“要牢固树立”招商引资是第一政绩“的理念,实施招商引资”一把手“工程。 ”要形成干群总动员、上下齐招商的氛围。“   今天,仇和的后任和下属们把这种氛围传播到了一个沉闷的浙江会场来了。

出于礼貌,我在听完他们的讲述后,没有直接追问,如此这般招商为那般?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我倒也没有一个简单的答案。在发展经济的政绩考核机制下,地方政府的经济能动主义被激活,通过各种资源和政策竞争,到底对中国经济意味着什么?是否是这些年经济发展的因素之一?有人从地方政府公司主义的角度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积极的因素, 而张五常先生甚至提出了县域竞争这个“中国最优制度”的核心部分,不过不管如何,地方政府的这种角色是尴尬的,对资源的破坏,对市场和经济的扭曲是显而易见的。

另外,招商过程也是谎言和隐蔽企图充斥的过程,是没有正当性的权力演绎出来的一曲曲滑稽戏。下面引用的这个宿迁招商模范事迹报告会上的一个报告就能说明其中的些许奥妙了。

 

招商先交友交友先交心

近年来,我共引进招商项目11个,协议投资7.2亿元,其中已开工5000万元以上进园的项目6个。

“先交朋友后招商,边交朋友边招商”。我的名片一直是这样写的———“你的朋友葛大刚”,没有书记、局长的称谓,却让客商感到非常亲切,愿意和我交朋友。两年来,我通过参加招商会以及客商朋友的介绍,结识了上百位客商,这些客商如今都已成为我亲密无间的好朋友,更是招商引资的好资源,有不少已到宿豫投资兴业。

今年初,我被委任为区招商二局局长后,聘请了三位在宿豫投资的客商担任副局长,并聘请5位客商担任区纪委、招商二局的“招商顾问”,实行以商招商。今年3月,通过在宿豫投资几位客商的牵线搭桥,我仅用两天时间就认识了温州二十多位从事塑编业的老板,现场签订了2个投资超过5000万元的塑料纺织项目。随后,我又邀请了十多位企业家到我区进行实地考察,又促成了5个投资项目。

“把客商当作亲人看,把客商的事情当作自家的事情办”。今年3月,由我局引进的浙江温州客商、宿迁市荣欣塑业有限公司董事长郑荣堂先生,在我区投资建设5000万元的塑编项目,他的夫人杨女士也到宿迁帮忙。在一次闲谈中,得知她近年来一直头痛、耳鸣,在上海也先后到一些大医院进行检查治疗,但效果不明显,那段时间症状又加重了。于是,我专门安排一名同志带着杨女士去中医院治疗。经认真诊断,终于找出了病因。这使得郑荣堂夫妇非常感动。

2006年春节,正是万家灯火、合家团圆的时候,我想到远离家乡的黄总一人在宿迁,便主动陪他吃年夜饭、守夜放鞭炮。去年8月,黄总生病,我特地陪他到上海看病,使他很受感动,铁了心与我交朋友。

项目落户只是招商的一半,精心服务才是招商的始终。浙江平阳、苍县两地享有中国“塑编之都”的美誉,但不少塑编企业因受到土地匮乏、电力紧缺等因素制约,有向外扩张的意向。我看准这一态势后,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10多次到平阳、苍县两地,通过老朋友结交“新朋友”,成功地引进了11家塑编企业落户宿豫。

大量塑编企业落户后,生产原料供应成了瓶颈。于是,我注意通过引进上游配套企业,来解决企业的原材料需求。我四下温州,在客商朋友的热情帮助和大力支持下,终于引进了浙江温州客商陈孝虎先生等数位企业家共同投资兴建的江苏贝塔斯实业有限公司,项目总投资8000万元,建成后可解决塑编企业所需的大部分生产原料。

在为客商服务的过程中,我坚持想客商之所想,急客商之所需,解客商之所难。2005年3月,宿迁飞驰机械锻造有限公司在开工建设时,我每天都泡在工地上,现场帮助解决困难和问题,确保如期开工。该企业投产后缺乏流动资金,我帮助该企业协调周转资金250万元。

在招商引资过程中,取得客商的信任非常重要。今年2月,宿迁市荣欣塑业有限公司协议签订之后,我在三天内为其办理好了所有注册登记手续,老板在确定好施工队伍后,便要赶到浙江去订购设备。临行前将公司公章、银行开户证明、财务专用章、公司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等所有材料全部交给我保管。该企业在建设过程中就接到了客户订单,但这时连一个工人都没有,老总郑荣堂先生非常着急,我得知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为企业招工200多人,并将工人送到开发区进行岗前培训。该企业于今年5月份开工投产,比原计划提前了2个月。

“视客商如贵宾,最大限度地尊重和厚待客商”。去年11月下旬,浙江温州的知名企业家、中塑包装董事长陈孝虎先生携全家到宿迁作客。得知这一消息后,我和区纪委主要领导在宾馆一直等至深夜两点,并与陈总一家共进夜宵。我们的热情深深地感动陈孝虎先生,第二天下午,经过详细考察,陈孝虎先生与开发区签订了投资合同,这个项目引资用时仅16个小时,创下宿豫区招商引资耗时最短的记录。

宿迁飞驰机械有限公司是江苏银河机械有限公司的配套企业。去年,银河公司周总来宿迁考察配套企业生产经营状况,我认真制订了接待方案,使客商在最大程度上得到了尊重。周总深受感动,经过四次考察,他们不仅决定到宿豫区投资办厂,还决定投资建设“银鑫大酒店”。

“自己的事再大可以不办,招商的事再小也得办好”。这是我的座右铭。2004年,一位战友从外地带来一位客商,我马上从办案点赶来接待洽谈,谁知路上因下雨路滑摔倒在地,造成腰椎骨严重骨折,住进了医院。在住院期间,我坚持与那位客商保持联系,向他宣传宿豫的投资环境和优惠政策,通过不懈努力,两个计划投资5000万元的项目成功落户。

今年3月,我到河北承德招商时,忽然接到浙江温州一个陌生人的电话:“葛书记,我们听说你对客商服务很到位,我们想到你那里投资,你能过来谈谈吗?”我当时回答说:“行。”于是我日夜兼程,坐了36小时的车子赶到温州,见到那位老板。经过多轮洽谈,最终达成了合作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