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友渔:回到启蒙年代

文非:这里是北京东城区一条狭小的胡同,名叫箭杆胡同。1917年1月,有一家人从上海搬到了这间小院里,他们就是当时《新青年》杂志的主编陈独秀和他的家人。这里既是陈独秀的住所,也是《新青年》的北京编辑部。1917年那个寒冷的冬天,陈独秀在屋里撰写了《文学革命论》,与大洋彼岸胡适的那篇《文学改良刍议》遥相呼应,一同拉开了新文化运动的序幕。

文菲:上期节目,我们主要介绍了,在中国不同的历史时期,对于五四的不同宣传角度,那在节目的最后,我问了嘉宾了一个问题,我问他,中国启蒙精神,最重要的是什么,他说最重要的是民主和科学,那么在今天节目的最初,我也想把这个节目抛给您,那您认为中国五四的启蒙精神,最重要的是什么?

徐友渔:当然科学跟民主是非常重要的,一般人都把科学跟民主,跟五四运动的基本精神联系在一起,但在我看,与科学和民主同等重要的,

个性主义是新文化运动的核心价值之一

特别是联系到启蒙这个概念的话,我觉得提倡五四新文化运动,提倡这种个性主义,就是对于个人的价值,个人的权利,跟个人尊严的重视,我觉得是同等重要的。

文菲:其实早在1941年的时候,蒋介石就曾经当面质问过胡适,到底什么是新文化运动,那么当时蒋介石说了一段话,我给您念一下。那蒋介石说,是不是推翻礼教,否定本国历史,就是新文化,是不是打破一切规律,扩张个人自由,就是新文化,是不是盲目崇拜外国,毫不选择地介绍和接受外来文化,就是新文化。如果是这样,那我们所要的新文化,实在是太幼稚,太便宜,而且是太危险了。那么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开始,也兴起了一股批判新文化的,新文化运动的热潮。可以说,和上边所说的质问,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的。

徐友渔:它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从历史上来说,自从五四新文化运动发展以来,类似于蒋介石这样的疑问跟批判是从来没有停止的,这从就是历来就有。这是一方面,到了九十年代,由于国外有些新的思潮,比方后现代主义,后殖民主义,或者新左派的思潮出现。这些东西再加上原来的这种蒋介石那种态度,就是保守主义,或者是文化保守主义加在一起,所以批判地内容就比以前更丰富,批判地更激烈,更猛烈了小片2:

九十年代伊始,新文化运动这个名词带着几十年历史的尘埃,重新成为思想界的热门话题。1986年学者林毓生在中国大陆出版了《中国意识的危机》一书,他在书中批判五四文化运动全面反传统,过于激进,破坏性太强。而随后批判新文化运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当年的民主与科学口号被认为是西方话语的殖民化,新文化运动名为启蒙实际上却不过是西方文化的侵略。新文化运动的面目在各种质疑声中变得愈加复杂、模糊。

徐友渔:他的批评主要就说的是,西方的民主、自由、科学、人权这类东西,实际上都是西方的话语霸权,而中国的这些五四运动的人士,包括八十年代,上世纪八十年代,想继承五四传统的人,就是对于西方的这种话语霸权,采取那个屈服的态度。

文菲:您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这种批判观点的盛行的,为什么您认为有必要对这进行回应?

徐友渔:我注意到这一点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因为那时候就是所有的批判都,都表现出来了,一种是站在传统主义的立场上,站在文化保守主义的立场上,就跟刚才讲的蒋介石那种疑问是类似的东西。对于我个人来说,我觉得那时候批判地声浪简直是来势汹汹,而我个人,从我个人的生活体验,跟我对中国社会的观察,我认为,我基本上觉得,五四的精神是没有过时的,它当然我们现在,应该更深入地反思它,有哪些缺点跟不足的东西,但是我觉得对中国来说,这个历史任务并没有,并没有完成,并没有过时,就是要继承跟弘扬五四的精神。

第二部分

小片3:

文非:作为当年新文化运动中心的这座院子,如今显得破败杂乱。1917年陈独秀经常在此汇集北京大学的一批教授,商讨《新青年》的编辑工作。只是当时的辉煌和热闹,如今我们在这里已经很难再找到痕迹了。

(箭杆胡同空镜)1917年1月,刚刚上任的文科学长陈独秀,在校内却颇受争议,一些教授认为陈独秀只会写一些笔记性文章,不配在高等学府任职。这位曾留学东洋的新文化运动领袖,在日本上了四个月补习性质的学校,和半年的陆军科,回国后却举起了“赛先生和德先生”旗帜,开始了民主、科学在中国将近一个世纪的艰难生长。

文菲:为什么他(陈独秀)提出的这个旗帜,会有这么多人响应

徐友渔:应该是切中当时中国的要害,所以这个口号,我觉得是,确实反映了时代的需要跟这种民心之所向吧,虽然陈独秀他个人,最后他的发展,我觉得他可能是代表了五四新文化运动,他是越走越激进的,但是他在提这口号的时候,我觉得他还没有表现出他那种超出五四的主体,往越来越激进的方向走,他提出东西我觉得是,代表了中国当时最需要的那些,所以我觉得这口号,不但是那时候需要,我觉得在现在对于中国来说,还是需要,确实他提出一个非常深刻,跟非常符合时代要求的这种口号。

文菲:其实当我们今天再回顾新文化运动的时候,我们脑海里浮现的,仅仅是那六个字,德先生和赛先生,而当时从西方传入中国的民主和科学,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对中国又产生了哪些影响,却往往被我们忽略了。

徐友渔:对,实际上五四不是那么简单的,它不是能够用两面旗帜,或者是两个口号,就能够涵盖的,它是有不同的人,不同的思想流派,汇成了一个非常丰富的,非常立体的大河上。只不过由于陈独秀的这种大力的提倡,把德先生跟赛先生是凸显出来,我觉得凸显这一点也是对的,因为这两种价值,我觉得现在至今在中国都非常有用,但是如果我们要回到当初的历史场景的话,我们就会发现,有很多很多的声音,其中有激进的反对传统的声音,也有温和的渐进的主张,也有对传统持相当同情跟宽容的态度,各种东西都有,也有人重视的是,反帝救国这种整体的一个方面,也有很多是主张对于个体的,比方婚姻不自由,要把个性从家庭,从宗法礼教中间解放出来,所以我觉得是,它的价值实际上是涵盖面是非常非常广的。

徐友渔:我觉得至少还有两个方面同样重要,

自由和法制同样是新文化运动的核心

一个是自由,一个是法制,如果从这种意义上的话,我觉得五四那代人,实际上同样重视这一点,只不过他刚好没有被陈独秀作为一个非常简练的口号提出来,实际上如果我们现在要来谈中国需要什么,或者要来回顾五四运动的各种各样的思潮,或者要来从五四运动中间,吸取一些经验的话,我觉得自由跟法制是,我觉得有同等重要的,是同等重要的事情。

文菲:那像胡适比较提倡的易卜生主义,它可能主要是包括两个方面,那一个方面就是,在社会当中作为个体要充分施展自己的才能,那么就像易卜生所说,要想有益于社会,那最好的法子就是把你自己这块材料先锻造成器。那么另外一个方面,我想可能就是,要在社会当中,每个个体要培养一个独立自由的人格,那这也就是他所说的健全的个人主义。从本质上看,也就是西方一个已经被说烂的词,也就是自由

徐友渔:这可以用,这自由这个词说,当初胡适提倡这种《国民公敌》这部戏剧的时候,他除了,他用健全的个人主义,他除了表示要追求个人自由以外,解构了当初中国那种封建余毒那么多,跟整个社会可以说是黑暗跟腐败的,他提倡的东西,还包含了一点就是个人敢于冲破黑暗的陈旧的势力,敢于把个人张扬到就是藐视,如果整个周围的环境,整个社会是黑暗的话,我自己敢于去争取光明跟走向光明,这种意识也是非常明显的。

徐友渔:从胡适那时候就能看出来,实际上他们在处理个人主义或者个体主义,跟社会国家关系,我觉得实际上是很准确的。他们并不是提倡的个人只看到个人利益,他们觉得这种个人东西,实际上是跟社会改造,跟中国国家民族的前途,完全联系在一起的。就是个人的这种东西,除了个人的本身的价值以外,个人的自由,个人充满活力,个人充满尊严,个人能够捍卫自己权力,实际上是一个良好社会的一个最基本的条件,所以他们把个人跟国家社会关系,我觉得是处理很好,并不是偏重在这种纯粹为了个人这一点上。

小片4:

1929年,胡适用英文写作了《中国今日的文化冲突》,其中他所使用的一个英文词汇被译为中文“全盘西化”。为此胡适遭到了长达数年的批判。六年后的1935年《大公报》刊登了胡适的一篇文章《充分世界化与全盘西化》。胡适在文中重新解释了“全盘西化”这个词语,他提出,为免除许多无谓的文字上或名词上的争论起见,与其说”全盘西化”不如说”充分世界化”,”充分”作数量上即是”尽量”的意思,在精神上即是”用全力”的意思。但是胡适的这一辩解并没有引起重视,反而“全盘西化”这个词汇一直为人们耿耿于怀,延续到今天对于新文化运动的诟病。

文菲:我不知道您怎么理解他(胡适)所说的这个充分世界化。那么在当时,中国那些有识之士,他们是如何有选择地来去挑选西方值得我们学习的一些文明成果的。

全盘西化背后的民族传统

徐友渔:这可以这么看,就在五四时代提出全盘西化,其实它提出者甚至,当然提的最多的是,是一些不是那么著名的人,当然也包括鲁迅在内,比方鲁迅说,中国的书不能看,他采取一个拿来主义,他们提这一点的时候,我觉得有这一点,有两点考虑,一点就是,他们急切地想使中国实现现代化,而中国的传统文化里面,能够可用的东西,比较少,另外一个东西,他们还是有一种很急切的心理,而且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取发其上,得乎其中,取发其中,得乎其下。他们知道,中国是永远是中国,是变不了的,我提这个东西,我再提全盘西化,最后实现的东西,就是全盘西化无非是取发其上,最后实际上达到的是得乎其中,最后实现的肯定是中国跟西方是一个交融的东西,但是如果你提都提乎其中的话,你得乎其下,那对中国就,他们就感到没救了。所以从这种东西我觉得,这种口号是有偏激之处,但是我觉得,考虑到他们的这种心情跟一些策略上的考虑,是可以理解的。

文菲:学界也有一些不同的观点,新文化运动的所谓启蒙,只是西方启蒙思想的一个横向的移植,换句话说,也就是说,是传播西方启蒙的殖民话语,我不知道这种观点,您是怎么看的。

徐友渔:对,这可能是说,启蒙是西方殖民话语,或者说话语霸权的横向移植,可能是对五四启蒙精神跟启蒙运动,可能是一个最,最厉害的一个批评,可能也是他们批评中间,最犀利的一点吧,我觉得这一点是需要,做一些仔细地辨析。假定这么一个说法成立的话,当然五四值得批评跟否定东西就非常多了,你无非是把不顾中国的国情,你把西方的东西,就生搬硬套地就搬到中国来,所谓横向移植就是,同时代西方有什么东西,我也不做分辨,我也去就是生吞活剥地就把它搞过来。

文菲:他这样说,可能是来源于当初全盘西化这四个字。

徐友渔:对,当时确实有人提出全盘西化,但是,全盘西化这,就算有全盘西化这种观点,全盘西化包含了一个时间这种纵向的纬度,如果说横向,横向移植的话,仔细分析,我觉得是不成立的。因为你,如果我们仔细回顾,中国人学西方的历程,我觉得这个过程实际上是一个纵向的深入的过程,而五四新文化运动,刚好是这种纵向深入过程,达到一个顶峰的阶段。

西学东渐是一个纵向过程

徐友渔:我们的学习是从三个方面,物质方面,制度方面,最后变成思想这方面,是这么一个很纵向的一步一步发现这点,其实中国学西方,可以推到从晚明到清初就开始了,是一步一步过来的,完全是一个纵向的过程,根本不是横向移植。

徐友渔:另外来说,假定说是横向移植的话,跟五四情形的西方的思想,根本不是这些启蒙的思想,不是提倡科学理性,因为五四发生,刚好是紧接着西方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打了那场战,西方是非常萧条,西方自己也没有自信心。那时候是弊病丛生,那时候它的整个思想是从启蒙理性,科学这种思想转到另外的思想,比方启蒙时代,西方的思想是世界主义,那时候它转向了民族主义,启蒙时代是思想在西方是类似于自由主义的东西,而五四时代跟西方对,西方那时候思想是社会主义的思想,所以我们当初五四那一辈先进的文化人,或者是志士仁人,他们的选择是经过挑选的,是从历史纵向这个轴来看问题的,他挑选的东西,实际上是五四发生之前,一二百年,甚至二三百年,他们认为是对中国有用的东西。

文菲:当西方的一些思想思潮和文艺思潮涌入中国的时候,我们要如何有选择地去接受对我们有益的事情,而把那些洪水猛兽,对我们中国发展不利的事情拒之门外,要如何进行选择呢

徐友渔:这种选择其实,我觉得也很简单,关键就是要确定中国现在处在哪一个发展阶段,中国目前阶段的历史任务是什么,在这些问题上,我觉得五四的志士仁人实际上给我们做了一个很好的表帅跟榜样。

鲁迅式的“拿来主义”不是横向移植

比方以鲁迅为代表,他们实际上是做了把尼采东西,做了一些变通,当然你如果说,持批评的时候,他们太为我所用了,比方尼采反对的是基督教,他们实际上把这一点就转换成反对中国的儒家学家,尼采提倡的是超人的东西,他们实际上把这一点转化成是应该对于中国的大众进行启蒙,尼采主张那种高高在上的超人,他们转化成是应该冲决这种黑暗时代的罗网。所以你看,就是在学习尼采这种问题上,他们也没有按照西方的做法。鲁迅他们学习尼采东西,完全是结合中国情况,他们把尼采那些基本精神,比方藐视这种社会习俗之类东西,他们完全把尼采的东西,转化成是一种对于当初改造中国的东西,我觉得他们这种榜样,我觉得就很好。既没有失去尼采的基本思想,但是又把尼采东西跟中国现在需要东西结合在一起。

第三部分

文非:也有人说,文化运动由于他革命的局限性,很多就是在于没有触及到当时的制度建设,那其实也有很多人说了,当我们在看到当时那些知识分子的论述当中,其实有一些观点是涉及到民主和革命的一些具体构想的,我不知道您本人是怎么认为的。

徐友渔:首先我觉得有这么一点,五四这种文化运动,他是一个思想解放运动,或者是一个启蒙运动,他是在为现实的社会变革是打基础东西,他不可能完成很多东西的,思想解决运动他,只要它在思想上取得成就,我觉得大体上就可以说了,后面的任务是它后面的事情,我们不能要求一个思想解放运动,就完成所有的任务,另外呢,我觉得五四那一代人,比这种批评意见,还是要好的多,跟强的多,实际上他们在制度建设方面,有一些考虑跟,也有相当著述是非常好的。

文菲:比如说。

徐友渔:这些著作实际上是涉及到政治学、法学,而在1949年以后,我们把这些学问统统打成是资本主义的,伪科学的东西,我们是把这些东西有意地遮蔽起来了。比方有中国宪政史,或者是中国的民主与宪政这些书,都写的非常之好的。还有中国法律方面东西,

文菲:那您认为他们在制度方面的一些努力,拿到我们当下来说,有没有一些什么值得借鉴的地方

徐友渔:非常有,我觉得中国实际上思想的进化,我觉得是太慢了,如果我们看当时的办的一些杂志,《新潮》的杂志,或者是《观察》这样的杂志,他开了一个清单,他所谓自由,大概就是这些东西,如果你超出这些东西,可能你就侵犯了别人的。所以他把那个战线划的很清楚。这些,思想界非常有用处。因为我们现在对自由的误解就是自由就是为所欲为,其实在半个多世纪以前,中一的政治思想家,从来没有这么荒唐的被丑化的理解的自由,自由就是有一张清单,他列了几十项,美国人就天然享受这些东西,如果没有享受到,那么反叛这些东西的人,国家权利,或者公共权利,那就是不对的。但是如果你享受东西,超过这些东西,那你就侵犯了公共利益,公共的利益,或者是侵犯了别人的权利。所以他们理解了自由是跟法制是联系在一起的,自由既有充分的个人的自由跟权利,同时又一个非常清晰的边界,我这些思想,我觉得在现在来说,对我们都是,都是非常宝贵的。

思想启蒙中酝酿着宪政民主的摸索

文菲:胡适所说的易卜生主义,他的第二点,独立自由的人格,其实我觉得是非常非常的重要的,尤其当西方文化,涌入中国的时候,良的,莠的,好的,坏的,那全部都涌入进来,那究竟我们应该学习些什么,什么才是对我们有用的,什么才是对我们没用的,我们很多时候要睁开自己的眼睛去看,我们不能指望别人告诉我们,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因为很多时候,可能别人的眼睛也是被蒙住的,那这个时候,就要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一个独立自由的人格,能够有一双清晰的眼睛,去看清这个世界。

以独立自主的人格去批判或接受

徐友渔:对,这点我觉得胡适提的东西,不光是对当初的年轻人,是一个非常有益的告诫,我觉得直到现在都是非常有用的,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九十年。

徐友渔:作为研究来说,作为西方思想的原本的东西,我们现在研究条件要好的多,这方面我觉得我们是有可能是超过五四前辈的。但是在为中国现实服务这方面,我觉得我们远远不如前辈。就是从这种意义上可以说,中国现在这一代知识分子,我觉得那社会责任感,可能比前一辈要差的多,有人分析,为什么五四那代人的社会责任感会那么强呢,还是中国一些传统思想有基本精神,所以他们口号是打倒孔家店,实际上那种为了民族,为了社会,为了本国人民的这种心情,还是很强的。在这种意义上,我觉得我们现在这代人,具体的学问有些方面比严复,甚至比胡适这些人都要强,我觉得我说这话,我觉得是一点不夸张。但是我们那种社会责任心,我们那种急切地想使中国变得更美好这一点,我觉得我们不如五四这一代人,我觉得这一代人,可能就需要学习,如果说这一点是中国的一个传统的,最基本的精神的话,我觉得从这种来讲,要说我们继承中国的基本的这一种,以天下为己任的这一种东西的话,要这么说,我也同意。

小片5: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后,穿着长袍、脚踏绣鞋的胡适,远离了热闹喧哗的街头,也悄然离开了《新青年》的编辑部,他回到堆满古籍的书房,开始埋头整理国故。此时,陈独秀刚刚走出牢狱的大门,即将投身于更激烈的革命之中。这一对新文化运动领袖的分道扬镳,是否意味着启蒙的终结,或是另一场革命的开始。敬请收看下期《知道》

朱学渊:达赖喇嘛觉得共产党应该退休了

学渊评:近来愈来愈感到达赖喇嘛的无处不在,连我的五个美国雇员(四白一黑)就没有一个不知道他的。这次出席的汉族人士可能近二百人,一个普遍感受是‘如沫春风’,我见到的不仅是世界级领袖的魅力,更重要还是一个说真话的人的真性情。世界各国都尊敬他,绝对不是无缘无故的。

在专制制度下生活久了的人,就会说假话,乃至有人说真话,还有人不相信。达赖喇嘛说五十年代曾经想入党,现在又觉得共产党应该退休了,我以为这些都是实话。吴宏达先生认为达赖喇嘛提出的自治要求只是一个策略,我以为是很错误的认识,达赖喇嘛不仅要与汉族同胞生活在一起,而且要共产党退休,他是希望各族人民生活在没有恐惧的制度下,这为什么只是一种‘策略’呢?

但是,达赖喇嘛也没有说要共产党去死,他说的实际是‘政党轮休’,也就是多党民主制度。共产党也实在太累了,让它当几年‘下放干部’,换换身段,对一个政党是很有好处的,否则它还真不知道老百姓已经如何厌倦它了。而且,达赖喇嘛不仅说共产党应该休息了,还说宗教不公开搞正道,也会腐败的。当然,搞民运搞得太封闭太霸道,苹果也会烂掉的。达赖喇嘛的话是有很多意义的。

对待藏族的问题,千万不要有‘主权至上’的思想,破坏我们中国统一的责任是共产党要负的。藏族里面有‘藏独’,汉族里面还不是有‘台独’吗?李登辉、陈水扁哪个不是汉族?国民党马英九还不是‘实质台独’?他们为什么要‘独’?是因为共产党不讲理,是因为共产党三年两头要搞运动,是因为人民公社饿死了几千万老百姓……是因为直到今天胡锦涛还要在喇嘛庙里‘洗脑筋’。

所以,大家应该帮藏族说话,帮他们说话也就是帮自己说话,因为我们大家都没有权利,而且都是在追求权利。反之,汉族争取权利是维权,藏族争取权利就是‘藏独’,实际上是在帮助专制主义了。

【多维社记者柯宇倩】达赖会异议人士,强调汉藏互惠

西藏精神领袖达赖喇嘛5月5日到访纽约,在曼哈顿华尔道夫阿斯托里亚酒店(Waldorf Astoria Hotel)与中国民运人士、异议作家、教授学者以及中国留学生等会面,交流对西藏问题的看法。达赖喇嘛认为,西藏需要物质发展,汉人也可因藏族文化受惠,西藏问题需要汉藏双方共同坐下来商讨解决之道。

与会人士5日坐满沃尔多夫阿斯托里亚酒店的小会场。达赖喇嘛一开始便以两句汉语逗得大家发笑:今天“我很高兴”、“因为汉话已经忘记了”、听得懂不能讲,因此达赖喇嘛接着以英语重申对汉藏大团结的期盼。

达赖喇嘛表示,应让外界对3?14骚乱进行调查。“请到西藏去,亲眼看看那里的情况。”他指出,若六成或七成的藏人生活愉快,那麽西藏就不是个问题,但据他所知,藏人并不快乐。他认为,要解决西藏问题,必需汉藏的所有兄弟姊妹齐聚一堂,讨论出一条共同道路。

达赖喇嘛自嘲被中国政府称为“魔鬼”,但“有同情心的魔鬼还是比较好的。”他也笑称5日的与会者都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当日出席者包括《北京之春》主編胡平、异议人士吴宏达、中国民主党海外联合总部主席徐文立、二十一世纪中国基金会主席杨建利、《北京之春》经理薛伟、三一学院经济学教授文贯中、耶鲁大学讲师康正果、纽约城市大学政治学教授夏明、民运人士王有才、时事评论员盛雪、时事评论员陈破空、作家朱学渊、行为艺术家郑连杰等120馀人。

薛伟首先询问了达赖喇嘛会在何种情况下回中国。达赖喇嘛指出,若中国政府的少数民族政策,特别是对藏政策合理,藏人生活满意,则他可回中国;一旦他回中国,可对中国政府做出贡献。

达赖喇嘛再度强调不要求独立,而是以争取真正的自治为目标,他指出,这也是宪法明文规定的权力。不过吴宏达以苏联为例,指西藏早晚会是一个独立国家,今日达赖喇嘛提出的自治,只是一个在集权主义下的策略。

“历史是过去,重点是面对现实,我一直很羡慕欧洲共同体。”达赖喇嘛说,西藏在物质上落后,因此发展物质生活是必需的,若西藏是中国的一部份,对西藏的物质发展有益,而藏族独特的文化、语言,也能使汉族受惠。因此,“如果有真正的自治,对我们都好。可是在高压政策下很难达成目标,老师太严厉,学生会溜走。”

达赖喇嘛说,国际社会重视藏族地区受到的高压控制,但这样的重视似乎没有发挥实质效果。不过中国境内的律师对藏人给予很高的支持,例如为3?14骚乱事件中被逮捕的藏人辩护,2008年时也有20位律师签署支持西藏的倡议书,这是很珍贵的事。

达赖喇嘛表示,自己正努力与汉人接触,也因此,在美国各地的代表处都有懂汉语的人员。“重点是不断接触、发展彼此的关系,只有偶尔见面没办法起多大的作用……我到德国、英国等地方时,都有中国人抗议,有的人非常愤怒,不过澳洲的中国人就很和善,这就是一个迹象,象徵彼此更加了解。”

而除了相互了解外,中国民主化也是达赖喇嘛的一个盼望。达赖喇嘛表示,人口众多、地域广阔的中国可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但如果没有自由,会给人恐惧感。“虽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但见不到共和,只是掌控。”因此,达赖喇嘛希望中国能循序渐进地民主化,这也能改善内部的贪腐问题。“高官怎样贪腐都没人追究,枪毙不能解决贪腐,必需有新闻自由、必需有监督。”

至于目前中国的领导政党,达赖喇嘛觉得该是他们“退休”的时候了。他笑称:“共产党领导中国65年,年纪也大了,该退休了。”他赞扬美国民主,也提到台湾的民主。“台湾前总统陈水扁是我的朋友,但现在大家都知道他变得怎样,这在大陆是不可能发生的。”

在场人士也质疑达赖喇嘛的温和路线能否得到中方的回应,回顾京藏会谈的历程,似乎没起到多大作用,在多维社先前的采访中,美国印第安纳大学布鲁明顿分校中欧亚研究系副教授史柏林便曾指出,达赖喇嘛天真的希望京藏对话能持续下去,但中国政府其实已经没了兴趣,京藏对话走进死胡同。

达赖喇嘛解释,2008年第8回的京藏会谈中,他们递交了自治意见书,但中国政府不予理会,因此他交由藏人自己定夺未来的路线。“当初我提出中间道路,也说决定权在西藏人民,所以去年11月召开了西藏特别会议,我没出席,因为不想影响会议,6天会议结束后,大部分的藏人认为中间道路仍是最好的路线。”

对于不能到台湾,达赖喇嘛显得有些无奈。与会的杨建利首先认为,中国若想让和谐社会稳定发展,西藏问题需解决,即将到台湾的他也询问达赖喇嘛是否有讯息让他代为传达给台湾总统马英九。

达赖喇嘛向马英九表达问候之意,强调自己前往台湾的意愿没有改变,但台湾当局认为目前不是达赖喇嘛来访的好时机,因此他也不希望造成台湾方面的困扰。

康正果则提出西藏地区佛教生活遭干扰的情况。他表示,相较之下,汉族地区的佛教发展自由,有些甚至显得世俗化。达赖喇嘛认为,在学习宗教时,应该吸取“正法”,若是在不公开的情况下学习,宗教内部也可能出现腐败。他同时强调,并未在撰写的书中称自己有“神通”,可惜他的书无法在中国发行。由于达赖喇嘛办公室的书籍均被认为内容不实,达赖喇嘛表示,汉人出书才能真正对西藏问题有所帮助。


达赖喇嘛5月5日在纽约会异议人士、学者等人。(多维社记者摄)

“共产党无法阻止信仰,因为共产党自己也已经没有马克斯或列宁主义,他们已不再是社会主义,他们是在领导资本主义。”达赖喇嘛说。

从加拿大来的盛雪表示,每当参加藏人的示威活动,活动者所喊出的一些口号,例如要求中国人滚开的言论,令她感到不舒服。达赖喇嘛指出,自己不断提醒,应该反对的是中国政府的政策,而不是中国人民,他也曾要求藏人不要焚烧中国国旗。

“我一直提倡汉藏大团结,但有的西藏人对我不满。”达赖喇嘛指出,喊什麽口号必须再讨论,因为他们需要汉人的帮助。

达赖喇嘛也提到了外界关心的健康问题。“虽然我的身体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但(手术后)有个器官不见了。”即使如此,刚做完身体检察的达赖喇嘛说,基本上身体仍很硬朗,健康报告也很正常。

4月22日抵达美国西岸的达赖喇嘛,一路从洛杉矶、圣塔巴巴拉、旧金山、明尼苏达州、波士顿,走访至纽约,5月6日达赖喇嘛将在纽约州奥尔巴尼的行程结束后,搭机返回印度。

梁京:中国人的历史困惑

近年来中国社会最重大的文化现象之一,就是历史兴趣的不断高涨。无论精英还是民众,无论左派还是右派,无例外都对了解中国的过去産生了前所未有的热情。而2009年一系列当代历史事件的重大纪念日,包括“五四”九十周年的纪念日,更是把中国的“历史热”推向新的高潮。

刺激中国人对历史产生浓厚兴趣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六四后的“改革”,几乎在一夜之间,中国回到了“解放前”的情景:官僚贪腐,道德沦丧,社会不公,以至于 在一些重要的方面,比如高等教育,中国大陆的现状还不如国民党时代,人们以为不会再发生的很多现象,比如卖淫和买官卖官,不仅又发生了,而且,其规模之巨 大远非过去可比。

历史对所有中国人开了一个天大玩笑,经历了无数苦难,付出了无数生命代价之后,中国人并没有得到他们爲之浴血奋斗的社会 进步,反而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被这个问题所困惑的,不仅是精英分子,还包括许许多多普通人。正是数量空前的普通人对历史的困惑,推 动了中国这次史无前例的“大众学历史运动”。

一批自觉和不自觉地提升大众历史知识的人,是这场啓蒙运动应运而生的英雄。这些人对中国社会 进步的推动作用,可能远远超过掌握著当前政治话语权的精英。我认爲,这批“当代英雄”中有两个比较优秀的代表性人物,一个是易中天,一个是用“当年明月” 的笔名写《明朝那些事》的石悦。这两位年龄和阅历大不相同的作家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利用现代大众传媒,用诚实的态度和诙谐的语言,深入浅出地把中国历史的 真实逻辑告诉普通民众。他们不仅颠覆了中国历代官方一再扭曲的“正史”,也把中国“野史”的水平,提升到新的水平,因为他们对中国历史的言说,著现代文明 的价值和精神。

很明显,易中天和当年明月们的故事新编,不仅是对官方史学和历史教材的文化反叛,也是对中共政权的政治暗讽。因为他们告诉民众,尤其是告诉青年一代,千年前的帝王将相和当今政治舞台上的大人物,在人性方面并无不同,不要把任何政治人物神圣化,神秘化。

中共的当权者当然明白这种文化反叛的政治含意,因此不允许易中天们把历史去魅化的范围延伸到中共党史。但是,随著国共两党关系的缓和,更多历史的禁区正在被打破,加上海外华人的研究成果不断突破中共的网络封锁,中国大陆新一代知识分子,越来越看到了中国现代史的全貌。

即便如此,中国人能不能从历史的困惑中觉悟过来,避免再一次被历史捉弄,再一次陷入大劫大难,依然是一个不容乐观的问题。

90 年前的中国,在物质和器物的层面,当然不能和今天的中国相比,但当时中国当权者在政治上的宽容程度,大学学者的人格和思想之独立,青年人精神之奋发,都不 是今天可以比较的。当年参与五四运动的青年学子,如果看到此次胡锦涛5月3日到中国农大时师生“迎驾”之恭顺与乖巧,一定会不以为然。

历史的吊诡就在于,恰恰是90年前五四运动的风云人物,对后来中国的大灾大难负有相当的历史责任。所以,今天有不少中国的知识精英对五四的文化激进主义持严厉的批评态度,而认为文化保守主义是指引中国未来发展之道。

我承认文化激进主义确要对上个世纪的大灾难承担一定责任,但对于文化保守主义的真实主张仍不明了。文化激进主义不对,文化保守主义就能成功吗?这种简单化的思维,令人不安。

联系中国今天的现实,这个政权控制了史无前例的资源,形成了空前庞大的官僚阶级,却不能为大多数人口提供基本的社会保障。贵州习水官员嫖宿多名幼女,宁夏奸 商收买多名法官共同欺诈,这些骇人听闻的弊案不绝于耳,说明这个政权正在丧失治理能力。那么,此时提倡文化保守主义究竟意味著什麽呢?会不会有一天,中国 人再次陷入历史的困惑,该抗争的时候却没有人起来抗争?

傅国涌:“五四”之殇

● 在五四运动九十年后的今天,蓦然回首,我们面对的仍然是社会自我解放这个核心问题,怎样从国家机器无所不在的控制中解放出来。

九十年了,“五四”依然是一个能让许多中国人心跳的日子, 二十年前,我走向广场的时候,打的旗帜就是〈纪念『五四』七十周年〉。在我心目中,“五四”不仅是学生街头运动,不仅是白话文、新文学,也不仅仅是提出了民主与科学,“五四”有着更丰富、更複杂、更可贵的内涵。在“五四”九十年即将到来时, 我想得最多的是,“五四”时代给这个古老民族到底留下了什么样的精神遗产?我们今天与“五四”有多大差距?

社会多元充满生机的五四时代

长期以来,人们对於“五四”的认识,要么从政治史出发,要么从思想史出发,很少从社会层面去认识那个时代,瞭解那个时代不同人群的生存境况,和他们的所思所想,他们的梦想与追求,从而展开一幅幅更逼近历史原貌的画面。一个时代的幽暗和光亮,只有进入到社会的不同层面,才有可能看得更清楚。政治史总是一种宏大的事,思想史重视的是代表人物的思想、观念,它们都具有极强的选择性,如同一个筛子,常常把许多活的细节过滤了,变成一些已整理得井井有条的知识。而真实的社会生活常常是参差不齐的,如同一棵没有被修剪过的树,枝条交错,往不同的方向生长,然后枝上满是叶子,每一片叶子都以自己不同的姿态去承受阳光和风雨。一句话,历史的原貌要更加丰富,更加多样,呈现出更 多的不规范。历史不是纸上写成的,历史只是已逝去的生活,尤其在“五四”那样一个大时代,许多不同的侧面都值得我们去关注,那原本是一个有着无数的不确定性,无数的可能性的时代。

“五四”的中国诚然是一个很不完美的社会,否则袁世凯称帝、张勳复辟这一幕幕闹剧也就不可能接踵登场,在这些闹剧背后都有着深层的社会原因,当时流行的“黑幕小说”已把社会糜烂、荒唐的一面用小说笔法展现出 来。一个没有经历过启蒙运动洗礼的古老民族,即使把皇帝赶下了龙廷,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获得自我更新,新生的共和制度只是建立在沙土之上,而不是磐石之上。但是,千年王权的终结,旧权威的消解,迎来了一个可以独立思考、自由追求的时代。“五四”最大的特徵就是它的多元和开放性,众声喧哗,没有权威,否定偶像,各种思潮、价值相互冲撞,相互融合,整个社会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机和活力,那个时代的人,特别是受过新式教的年轻人,很少有唯唯诺诺的,多是有棱有角的。

以往在谈论“五四”时我们常常听到个性解放、思想解放、女性解放这些说法。这些说法都没有错,以《新青年》、《新潮》这些新锐期刊和一些报纸副刊为平台,年轻一代的思想探索迅速越过了传统的藩篱,热烈地拥抱来自异域的林林总总的新思潮、新主义,他们向往并尝试全新的精神生活。

出现了公民社会的雏形

至於女性解放,一方面不断有北大向女生开放,女青年进入银行和百货业等新闻出现,一方面贞操问题成为知识份子讨论的热点话题,女性为反抗包办婚姻而自杀的消息也时有所闻,并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一九一九年十一月湖南长沙的赵五贞自杀,青年毛泽东就在当地的《大公报》、《女界钟》等媒体连续发表了十篇评论,为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大声疾呼,甚至喊出了“赵女士万岁” 的口号。在这些解放的后面,最本质意义上的解放应该是社会解放。只有社会解放了,个性解放、女性解放才不至於成为空话。如果社会不解放,思想解放就没有地方可以安置,无法在大地上落实。社会解放乃是社会的自我解放,最终要依靠每个人自己解放自己,而不是某个救世主来为你做主,来解放你。这应该是“五四”的 核心命题,德先生、赛先生也好,讨论女子贞操、娜拉出走等问题也好,打倒孔家店也好,这些讨论都可以看作是社会自我解放的一部分。这是“五四”留下的最重 要的精神遗产。

九十年后回望“五四”,可以说,那时候已出现了公民社会的雏形,经过晚清以来几代人的努力,社会在王权的枷锁下渐渐挣脱出来,拥有了一定的自主力量。“五四”一代知识份子也是从臣民向公民转型的一代,他们的公民意识,社会责任感都被激发出来了。他们的个性最大限度地得到张扬,他们的创造力也在各个不同的层面展现出来。“五四”新青年无论以后走上了哪一条路,至少,他们都可以尽情地追求自己的理想,可以无所顾忌地发表自己的见解,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这是他们的权利。

在本质的意义上,我们可以说,“五四”不再是一个国家完全主导 社会的时代,社会自身拥有相当多的自主性,人们生下来仿佛就拥有了思想自由、信仰自由、言论自由、新闻出版自由和结社自由,可以随意地创办自己的报刊,可 以随意的结社。从基本权利的状况来判断,社会确实从国家的桎梏下解放出来,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度。

中国社会仍在国家机器宰制之下

今天中国最大的问题恰恰在这里,大政府,小社会,社会仍处於国家机器的宰制之下,动弹不得,在高度的行政主导之下,权利缺位,权力蛮横,个体生命只能臣服、依附於国家的齿轮下,失去了创造力。权力的膨胀和权利虚化, 国家的推土机在大地上肆意推进,社会几乎连呼吸都困难,即使在娱乐自由、追求财富的自由背后,也能处处看到那双隐约的操纵之手。国家高於一切,凌驾在一切之上,官权通吃,把手伸进了生活的大部分领域,与毛泽东时代不同的只是,国家还给了个人求生存的一点点可怜自由,三十年来的中国如果说有什么进步也都是这点可怜的自由带来的。遥望“五四”,习惯了不自由状态的人们可能会惊讶,甚至不相信,以为那是一个虚构的时代。前些日子,浙江大学第十六届博士生登攀节邀请我四月一日去做一次讲座,题目定下来了:《我们的一九一九:知识份子的责任》,海报也贴出去了,却突然被莫名其妙地取消。这件发生我身上的事可以为我们这个时代做一个小小的注脚,在“五四”九十年后谈论有关“五四 ”的话题,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切都要听命於行政,国家机器上一颗颗螺丝钉无时无刻不在防防范着社会的。思想自由只是自己脑中想想的自由,言论自由只是饭桌上或菜市场发发牢骚的自由,其他的自由更加无从谈起。以国家的名义,掌握大大小小权力的人,仍然想控制一切,这就是今日中国全部病根之所在。社会没有 自由,就是个人没有权利,这是“五四”之殇。

但是, 当我们在九十年后再次面对“五四”时,不应该只剩下纪念和凭弔.本来“五四”就是一个古老民族自我更新的起点,我们要回到那个起点上去,持续不断地寻求个人的自我解放,一步一个脚印地去争取自己的权利,一个健全的公民社会是建立在个人自由的基础之上的,那才是社会解放的可靠磐石。每个人可以立地开始的自我拯救,期待的并不是天上掉个大馅饼,而是通过包括自己在内的许多努力,逐渐造成一个像“五四”那样的多元、开放的社会,最终约束总是企图控制社会的国家权力,其实,在我们这里,所谓国家也只是某个特殊利益集团假借国家的名义罢了,真正的国家是由每个个人的权利构成的,这是“五四”时代许多人曾经想清楚的问题,也是我们今天重新要面临的问题。

杨恒均:杭州市会不会逮捕与温家宝匿名对话的网友?

谁是中国最“有名”的网友?当然是胡锦涛和温家宝,不但是最有名的,也是“粉丝”最多的。他们两位一个是国家主席,一个是政府总理,不但都上网,而且还都和普通网友交流过。他们上网使用的是实名,然而,这两位以实名制上网的最著名的“网友”在和普通网友交流时,却并没有要求网友也使用实名。

大家不妨看一下2月28日政府总理温家宝和网友的对话。一边是大家都熟悉的名字“温家宝”,一边是如下一些网名:“老翁”、“四季常青”、“把酒话桑麻”、“酸梅汤”、“人间正道是沧桑”、“益言九顶”、“风的想象”、“高雄的EE”、“我从海上来”、“人生过客”、“金豆豆银豆豆”、“路人”、“网民协会”、“天天向上”、“独树一帜”、“春秋战国” ……这些网名可都是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熟悉的是我们也都是这样为自己的网络身份取名字的;陌生的是,我们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些五花八门的网名背后的真姓实名。

那天,正是这些奇奇怪怪的网名比温总理和网友对谈的内容更吸引了我的眼球。按说我也算一个网络上“出来混”的老江湖了,对于这些网名自然是见惯不惊,可是,把这些名字放在和“温家宝”这个大名一起,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不但没有在中国历史上见过,实际上,在当今世界上也并不多见。

可是,不但是温家宝总理,还有早前的胡锦涛主席,都是和这些匿名网友进行了对话,那么,我的问题是:胡主席和温总理为什么不和“实名制”的网友对话?

如果温总理在和网友交流前要求那些提问者使用“实名”的话,我想那些提问者也不会拒绝的,而且还有更多网友自愿披露真实姓名以换得提问的机会。可是,温总理并没有这样要求,他就这样和那些有着奇奇怪怪、根本不符合中国人姓名习惯的网友进行了一次说真话的交谈。

这样的总理,不但是对现代科技、对网络、对匿名网民持认同和尊重态度的总理,也是一个对中国社会和网络特性都有相当了解的总理。他在和这些有着“乱七八糟”名字的网友谈话前袒露了心声:我有点紧张。

温家宝这句话绝对是真心的,但他其实可以不紧张,他只要命令——或者象杭州市委市政府那样利用手中的权力发一个要求所有网民都实名制的规定——那时,你想一下,温总理还会紧张吗?全世界的记者,无论多么邪门和刁钻的,有哪一个温总理没有面对过?面对一帮他自己的有名有姓的臣民,他会紧张吗?

不会,如果那天在网络上和温总理交谈的网民都是实名制,甚至把单位和职务也标出来,温总理绝对不会紧张的,更不会真情流露地说自己“有点紧张”。如果实行实名制,那天,该紧张的应该是那些真名实姓的网民!

说到这里,有些人可能会说我天真了,他们会说,你难道不知道如果有关部门想要知道那些“乌七八糟”网名后面的真实身份,易如反掌?我当然知道,而且我还知道,河南的王帅和内蒙古的吴保全都是靠追查IP而抓捕归案的,而且还有更多这类案子没有公开或者公布(不全在公安,有些当事人自己怕死,不知道自己的权利)。我自己就听几位网友朋友说过,某天晚上,刑警队突然敲开了他家的门,问,你在网络上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有的还被叫去做了政治思想工作,是的,是的,我都知道……

我们当然都知道,但是,温家宝总理可能不知道啊!否则他为什么要紧张?也许,温总理知道没有真正的匿名制,但他更加知道,如果有人在提问中冒犯了他,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是绝对不能命令警力使用侦查技术追查IP来个“因言获罪”的。

我说的够清楚了吗?如果没有,我想告诉大家,无论是河南的王帅,还是内蒙古的吴保全,他们都不是因为我们国家的法律而“罪有应得”,他们是触动了当地某些违法利益集团的个人私利。甚至北京政府高层、政法委和公安部一些领导都感到吃惊,惊觉:怎么会有这种事?(后来的纠正也说明他们确实不赞成这种事)。

就是有这种事,而且在全国各地还相当普遍。一些地方腐败的官员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利用他们对当地警察有支配的权力,随意调动警力(技术部门),对他们认为损害了自己升官发财、破坏了当地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妨碍了自己和亲戚朋友鱼肉老百姓的匿名发帖网友进行技术追踪与政治迫害,美其名曰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呜呼哀哉,真是放你X的狗屁!老子在世界各地走过了多少个地方,也算知道什么是国家安全吧?万万没有想到,到头来,国家安全竟然跑到河南的一个小县城里,跑到一些贪官污吏的银行存折上?这是国家安全,还是你们包庇腐败的安全?是社会稳定,还是你们继续在贪官的职位上稳坐钓鱼台的稳定?

河南王帅和内蒙古吴保全案让我们认识到人权的重要性,这些人权是受法律保护的。可是,一方面由于我们民众法律意识(人权意识)薄弱,更主要的还是各级官员贪赃枉法,利用手中的权力实行打击报复,让受害者有苦难言。

但王帅和吴保全案件也揭开了一些黑幕,不错,作为国家的执法部门(例如公安),他们完全有权力根据任何网友的发帖IP追踪到“匿名网友”,对他们散布谣言、造谣撞骗、进行恐怖活动等等犯罪嫌疑进行侦查、逮捕、判刑。但那必须是符合国家法律的,在动用这些侦查手段的时候,都需要有严格的合法的审批,如果随心所欲,枉顾法律,看领导的脸色而不是法律,那么执法者犯的罪就更大了。因为被执法犯法的执法者们一起拖下污水的是整个国家机器的正义性,政府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甚至还包括国家主席和政府总理……

温总理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而且我们也带着良好的愿望相信,北京高层如此重视河南王帅案件,是希望此类事件不要重演。我还带着更加良好、甚至有些一厢情愿的愿望推测,我国负责执行网络监视的领导一定要让手下受到法律的约束,不能出于私心甚至贪腐的心,随时出击,骚扰、威胁甚至抓捕“匿名网友”。而且要保证,一定要追究构陷者的责任——法律责任。

说到这里,大家可能会提出这样的问题,目前家庭上网都是实名的,到网吧也都需要登记身份证,而公安和有关部门都有能力追查任何IP地址,那么,这和实名制有什么区别?为什么杭州市公布了《杭州市计算机信息网络安全保护管理条例》就大件事了?

大家必须搞清楚,公安和国家执法部门能够追查IP的那种“实名制”和杭州市宣布的每个网友必须使用实名上网的实名制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全世界的警察如果想追查,基本上都可以追查到自己国内的互联网使用者的地址,就算电脑使用了转移IP的代理手段,还有监视镜头呢。但问题就是需要警察追踪的匿名网友至少已经是嫌疑犯了,或者有明显违反法律的地方。如果你不是,如果你只是批评政府,任何警察都没有这个权力追踪你,否则,犯罪的不是你,而是那个警察,和那个警察机关。这就是问题关键所在。

目前的杭州市的规定,并不像他在规定里说的是为了在遏制犯罪,并不是在打击罪犯——按照目前的网络管理,如果王帅等真犯了罪,很容易就能追查到,别说从河南追到上海,就是追到美国,也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个规定出来后要威胁和限制的不是真正的罪犯,真正的罪犯公安机关怎么都可以抓到。

杭州市的规定威胁和阻止的只能是那些可能因为担心受到打击报复而匿名发帖的,那些知道内情并想举报贪官污吏的,那些对杭州市委和市政府一些腐败官员有看不下去,有话要说的……

绝大多数匿名网友不是罪犯,也不是想犯罪而取一个网名就是为了逃脱责任的潜在罪犯,如果国家重视公民的人权,地方官员越来越不敢擅自使用警察追查这些发帖者的真实身份,那么,只要不违反国家的法律他们是安全的,至少在面对那些没有控制人民警察的力量的贪官污吏来说,他们是安全的!

可现在,这个安全保护,被杭州市公布的规定摧毁了!

有人又说了,你发帖不是犯罪,那么使用实名,谁敢抓你?你不犯罪你怕什么?我的兄弟呀,你生活在美国、澳洲?抑或是月球?火星?你知道什么叫打击报复吗?什么叫穿小鞋吗?什么叫无情的迫害吗?你知道在中国这种什么都被垄断了的国家,比坐牢更难受的是被迫害和遭受打击报复吗?坐牢有刑满释放的时候,被打击报复则只有等到那个你揭露的人死掉你才能够活过来,知道吗,你?

最后一个问题:匿名发帖,匿名写文章,匿名揭露腐败,匿名……真有那么重要吗?有,有,有!过去十年,我们能够看得见的北京政府在管理上的改善、法制的健全和整个社会的进步,几乎绝大部分都是从网络上开始的,而网络上那些最初的发起者和推手,并不是我们这些有名有姓的网友,更不是一些大名鼎鼎的专家名人,而是一些“匿名网友”,一些使用奇奇怪怪的名字,每个名字后却隐藏着一个内心和你、我、他一样火热的中国公民!

懂得这些心的人里,温家宝总理算一个,他一定知道,在目前我们国家各项规章制度都不完善,法律很多时候无法执行的情况下,使用匿名的形式保护自己的同时又关心国家大事,保护自己的人权,是正当,也是正义的。而且是民众对政府实行的最直接、最行之有效的监督。所以,温总理才会在和网友对话时,创造了中国历史上的先例,一位总理和一些使用假名字的,也可以说总理和一群虚拟的人物对话——而且,是真诚地对话!

谢天谢地,幸亏温总理早在几个月前和匿名网友对话,否则,要是今天的话,和温总理对话的匿名网友中如果有家住杭州的,他们有可能刚刚和总理谈笑风生后,立即就被杭州的秘密警察逮住了……

有人说,杭州实行实名制,是全国的一个试点,我真不能、不愿、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下次杭州的匿名网友想对总理说点真心话,又不愿意让杭州市委市政府知道,那咋办呢?

我不知道杭州要求网友实名制的规定经过什么程序推出来的,我不知道有多少民意基础。但我知道,中国老百姓其实并不喜欢鬼鬼祟祟的“匿名制”,例如,中国老百姓早就想让贪污受贿万贯家财的政府公仆们把自己的所有财产“实名制”,我相信杭州的老百姓和我一样,希望杭州市政府能够从善如流,率先公布政府高官们“实名制”下的各种财产。

早在互联网诞生前很久,老百姓就想搞这样的“实名制”了,可官员们硬是不推出任何规定;可是,互联网才出现多久?说推出网友实名制,真是雷厉风行啊。我想弱弱问一句:过去十年,互联网犯罪给中国人民和国家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同一个时期,贪官污吏卷钱外逃又给国家和人民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不用复杂的计算,连小学生也算得出来啊,可你们杭州市为啥不在公布官员财产上实行实名制?却偏偏要在网络上,甚至连玩游戏、写信都要实行实名制?

其实,这不是一个零和游戏,我们完全可以弄成双赢,怎么玩法呢?我建议,杭州市在推出网络实名制的同时,及时推出官员实名财产公布制。如果这样,我敢打赌,至少绝大部分杭州的市民会心服口服的,你想,杭州市的官员们都光明磊落到公布自己的财产了,我们这些匿名的网民还担心公布自己的真名实姓……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杭州市的领导们真光明磊落到率先公布自己的财产,他们还有啥必要对“匿名网友”那么紧张呢?

杨恒均 2009/5/5

《零八宪章与中国变革》即将出版

 

由中国信息中心编辑、劳改基金会出版的新书《零八宪章与中国变革》,本周周六(5月9日)将上市发售。

2008年,中国一群知识分子起草了《零八宪章》,公开要求中共进行政治改革,保障公民的政治、经济及文化权利,随后得到了国内外各界人士的支持,联署人多达数千人。这是继89六四以来,民间公开要求政治改革声势最大的一次民主运动。中共当局对此如临大敌,严厉打压,参与起草与联署的人士遭传讯、抄家、监视居住及限制人身自由等等。起草人之一、长期被软禁的著名异议人士刘晓波,再次被当局非法拘留至今。本书收集了从2008年12月8日至2009年4月底关于这次事件的大量文章,以期更多人士了解和关注中国的民主运动,共同推动民主改革进程。

由于《零八宪章》运动情况诡吊,出版此书目的是为扩大影响,营救刘晓波于难。同时亦以此书为“六四”二十周年祭。时间仓促,为安全故,不便事先知会文章作者,敬请见谅。此书出版后将寄赠每位作者二册,若获赢利,将作为支援因宪章签名受到牵连的联署者。

 

本书订购详情和目录:

《零八宪章》与中国变革(Charter 08 and China’s Transformation)
中国信息中心 编
劳改基金会 出版
华盛顿2009年5月第1版
ISBN 10: 1-931550-29-8
ISBN-13: 978-1-931550-29-1
定价:美元12 港币80

订购联络:
美国
电话:202-408-8300
email:[email protected]

香港
田园书屋
电话:2385 8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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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台北
联经出版,上海书店专卖
电话:2-2763-4300
email:[email protected]

网址:
劳改基金会
www.laogai.org
中国信息中心观察网www.observechina.net

目 录

《零八宪章》全文及签名名单(第一批)
《零八宪章》 朝霞现象(序)吴弘达

第一卷 我们支持《零八宪章》
中国的人权捍卫者需要支持(瓦茨拉夫•哈维尔)
海外华人学者就国内各界发布的《零八宪章》的声明
捷克人权奖颁奖词
在捷克人权奖颁奖会上的讲话(瓦茨拉夫•哈维尔)
在捷克人权奖颁奖会上的答谢词(徐友渔)
达赖喇嘛的声明
国际各界联名致函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要求释放刘晓波
世界各国三百多位作家联署要求释放刘晓波
就刘晓波被捕递交德国联邦政府和议会的呼吁书及回馈信件
刘霞获最后一届“受难者家人奖”的公告(21世纪中国基金会)
美国笔会颁发自由写作奖给刘晓波——我的答谢辞(刘霞)
关于中共无端拘押刘晓波的声明(中国信息中心/劳改基金会)
支持《零八宪章》,必须以法治国
——香港基督徒致中国政府的公开信
《零八宪章》签名人荣膺票选“世界最具影响力百人”(孟乡)
我为什么在《零八宪章》上签名?(徐友渔)
《零八宪章》:公民十年(乔安尼•利多姆•阿克曼)
《零八宪章》——一个普世理念(乔纳森•亚当斯)
我为什么要在宪章上签名?(崔卫平)
我为什么要在《零八宪章》上签名?(梁文道)
我为成为《零八宪章》签署人而深感荣幸(谢福林)
与美国外交官谈《零八宪章》(沙叶新)
让《零八宪章》成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签名运动(胡平)

第二卷 《零八宪章》与中国社会转型
《零八宪章》与和平转型(一平)
当宪政钟声响起
——新年献词(陈奎德)
《零八宪章》
——中国又一次叩响人类大门(北明)
梁启超之国会请愿运动与《零八宪章》(林文希)
治道变革的官道与民道
——琐记《零八宪章》与三农改革八大纲领(农学孟)
政治文明才是一切文明的基础
——也谈《零八宪章》(何于)
《零八宪章》横空出世
——当代中国宪章派群体揭幕(牟传珩)
传承常识,解困当下
——《零八宪章》的历史担当(易明)
社会群体心理与《零八宪章》(浦世稼)
扩大经济内需,也要扩大政治内需
——关于中国的经济危机与《零八宪章》(杨光)
道义之上的宪政启蒙
——我读《零八宪章》(文强)
《零八宪章》签名后对中国人权的追思(铁流)
公民运动的理性力量必定战胜强权
——写在《零八宪章》发布之后(李贵仁)

第三卷 我们与刘晓波不可分割
呼吁释放我的丈夫刘晓波(刘霞)
我们和刘晓波不可分割
——《零八宪章》的签名者的公开信
昨天与今天,奴隶与公民
——为了你的孩子,请在《零八宪章》上签名(齐家贞)
公民刘晓波(高瑜)
致温家宝总理公开信请求释放刘晓波(昝爱宗)
坚毅前行是对晓波最好的声援(江棋生)
新的一年献给晓波(廖天琪)
她是“中国人的犹太人”
——写给刘霞(余杰)
声援刘晓波兄(冉云飞)
在冬夜中想念我的良师刘晓波先生(欧阳小戎)
写给为宪章受难的晓波(小乔)
致公民刘晓波(康波)
我也拒绝漂浮
——春节前给刘霞的诗(张鹤慈)
在中国,谁支持《零八宪章》?(施化)

第四卷 《零八宪章》与当局的反应
《零八宪章》何罪?
——不得不说的话(鲍彤)
北京开动镇压机器扼杀08宪章(纽约时报)
尊重宪法保护的言论自由,停止打压《零八宪章》公民运动
执政当局应该开放讨论《零八宪章》(文尧山)
《零八宪章》宣称的是公民的基本权利
——访签名者戴晴 (紀碩鳴)
为《零八宪章》坐牢感到自豪(刘正有)
论《零八宪章》签署风险(王仲夏)
应对警方打压 保卫《零八宪章》(刘沙沙)
我万分拥护“社会主义民主”
——竖议《零八宪章》和刘晓波被捕(李昌玉)
今天国安找我谈话(陆文)
《零八宪章》构筑共同政治话语平台的努力(杨宽兴)
答国保有关《零八宪章》的签名问(曾伯炎)
“喝茶”第一回
——被警察约谈《零八宪章》的经历(波斯小昭)
晚期威权的序幕:从七七宪章到《零八宪章》(吴强)
在新极权主义的话语霸权下重申宪政理想
——论《零八宪章》的意义(许允仁)
紧张的对峙和躁动的期待(蒋亶文 )

第五卷 《零八宪章》的争论与前景
后极权中国的转型选择与刘晓波的坚守意义(彭小凯)
关于《零八宪章》的忧思(萧瀚)
《零八宪章》与中共角色
——和萧瀚商榷(徐世明)
《零八宪章》的技术细节(王容芬)
《零八宪章》:一份迟到的历史文献(李劼)
谈《零八宪章》(秦晖)
我们共同的人性尊严
——《零八宪章》与亚洲人权宪章之比较(余杰)
台湾反对运动从“党外”到建党的两个经验
——兼议《零八宪章》(吴仁华)
《零八宪章》缺原住民自决(林保华)
我为诗人辩护,诗人为谁辩护?
——写在《零八宪章》发表与《今天》30年纪念之间(孟浪)
左翼也应该践行《零八宪章》(刘逸明)
演进,在改良与革命之间–我看《零八宪章》(刘荻)
写给温家宝总理的福音单张(王怡)
香港团体闹市宣传《零八宪章》(自由亚洲电台心语)

刘丽朵:幽梦影(短篇小说)

我妈妈今天在我家,我得去市场给她买只鸡。出了门,向左拐,穿过一个乱哄哄、路边站着小贩的胡同,就到了市场。活禽在市场的西南角,最近正闹禽流感,买鸡的人不多,笼子里站着七八只,它们都愤怒地咕咕叫着。它们的叫声

胡  平:从“只想领导自己”到“有能力领导世界” ——《中国不高兴》说明了什么?

从“中国只想领导自己”,到“中国有能力领导世界”,这看上去是一个重大的改变。其实二者之间是有内在联系的。聪明的读者从当年的“中国只想领导自己”,就应该读出今天的“中国有能力领导世界”。

最近,国内出版的新书《中国不高兴》,引起各方议论。

《中国不高兴》这本书自称是1996年出版的《中国可以说不》的升级版。这两本书的最大区别是:《中国可以说不》提出“中国只想领导自己”;而《中国不高兴》则提出“中国有能力领导世界”。

从“中国只想领导自己”,到“中国有能力领导世界”,这看上去是一个重大的改变。其实二者之间是有内在联系的。聪明的读者从当年的“中国只想领导自己”,就应该读出今天的“中国有能力领导世界”。

正像邓小平提出的“韬光养晦”。我们知道,“韬光养晦”这个成语的本意就是隐蔽锋芒,不使之外露。历史上关于韬光养晦最有名的典故是《三国演义》 里的曹操煮酒论英雄。那时候刘备没有实力,没有地盘,只得暂时投靠曹操。为了不让曹操疑心,刘备整天在园子里种菜,做出一副胸无大志的样子。曹操设宴请刘备喝酒,问刘备:当今天下,有哪些人算得上英雄?刘备说到好几个人的名字,唯独不说自己。曹操笑着说:天下英雄,就只有你和我啊!刘备被说破心事,大惊, 连正在夹菜的筷子都掉了。恰好这时响起雷声,刘备赶快说他是让雷声给吓的。曹操说,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还怕打雷呀。于是打消了对刘备的疑虑。

这个典故告诉我们的是,在自己弱小时对外要低调,要掩饰自己的抱负,抓住一切时机暗中培养实力,等到羽翼丰满,该出手时就出手。13年过去了,中 国的综合国力有所提升,金融危机的爆发,美国的实力有所下降,于是,当年《中国可以说不》的那些人不耐烦再韬光养晦了,他们要高调出击了。《中国不高兴》 这本书明确提出,中国要“持剑经商”,与西方“有条件的决裂”,中国要有改造世界体系、领导世界的雄心。该书作者之一宋强说,对于像中国这样的新兴大国来说,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成为一个霸权国家,要么成为一个被遗弃的国家。他表示:“我宁愿选择前者。”

由此联想到不久前习近平在墨西哥与当地华侨见面时讲的一段话。习近平说:“有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外国人,对我们的事情指手画脚。中国一不输出革命,二不输出饥饿和贫困,三不去折腾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习近平这段讲话一发表,立即引起很多批评。中共见势不妙,第二天就把这段话从官方网站上撤下来 了。单从字面上看,习近平这段话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它表达的仍然是“中国只想领导自己”的老调,但是那种傲慢的、不耐烦的口气,分明又流露出别的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其实,习近平的“不高兴”所暗含的意思,正好就是《中国不高兴》这本书讲明了的东西。在经历了六四之后20年韬光养晦的今天,中共领导人感到自己羽翼日渐丰满,心中暗自得意;其中有些性急的,已经沉不住气了。

《中国可以说不》与《中国不高兴》这两本书的策划人张小波说,当年出版《中国可以说不》时,有西方记者问:“你们为什么不写一本向中国政府说不的书啊?” 13年后,面对同样的质疑,张小波反问道:“这还需要我们写吗?向中国政府说不的书你们已经有了很多。”乍一看去,张小波这句话给人一种感觉,好像他们也是赞成向中国政府说不的,只不过既然你们西方人说了,他们就用不着说了。其实并不是这样。因为《中国可以说不》和《中国不高兴》这两本书表达的基本态度恰恰就是,对西方人向中国政府说不“说不”,对西方人批评中国政府表示“不高兴”。虽然《中国不高兴》一书也提到要“内修人权”,但只是虚晃一枪而已。换句话,这两本书恰恰是在为中国的专制政府作辩护。中国社科院政治学所副所长房宁把这一点说得很清楚:《中国不高兴》,中共很高兴。

在我看来,《中国不高兴》这本书的意义在于,它揭示出中共专制强权从韬光养晦到展现实力,称霸全球的内在逻辑。中共当局反复对外宣称,中国要和平崛起。中国的崛起不会妨碍任何人,也不会威胁任何人,也不会牺牲任何人。中国现在不称霸,将来强大了也永远不会称霸。然而问题是,一个靠着屠杀本国和平请愿民众而巩固维持的政权,它的崛起会给世界带来和平吗?一个靠着不断地妨碍、威胁和牺牲一部分中国人才能够稳定和发展的政权,当它崛起之后,还会不妨碍、不威胁和不牺牲任何外国人吗?这等于是问:中共当局是只用暴力对付中国人呢,抑或是有朝一日它变强大了,也会用暴力对付外国人?在这个非此即彼的问题面前,没有一种回答能不令人忧虑。

刘逸明:两个王帅的遭遇为何如此相似?

随着河南青年王帅因在网上发帖子而被警方跨省追捕的事件被媒体披露,类似的以言治罪案例可谓是接踵而至。内蒙古鄂尔多斯青年吴保全同样因为在网上发贴揭露地方当局违法征地而被以诽谤罪判刑。紧接着,四川遂宁市蓬溪县青年邓永固也因为在网上发帖揭露当地政府违法行为而被以诽谤罪拘留。

就在以上案例曝光后不多久,四川成都媒体《成都商报》于5月7日刊登了一篇报道,称四川安岳教师王帅同样在2008年10月17日被当地警方以“涉嫌诽谤”罪名拘留了7天。之所以拘留他,是因为他在自己的博客中发布了一篇题为《安岳一局长寻欢猝死官员道德沦丧几何?》的文章,该文章之后还在凯迪社区、中华网等网络论坛上流传。

令人惊讶的是,这名被冠以“诽谤”罪名的教师和河南的王帅名字竟然一字不差,比较幸运的是他仅仅只是经历了7天短暂的牢狱生涯,不像河南的王帅,在被拘留了8天以后,还得留个取保候审的尾巴,而且搭上了自家的大片果树。如果河南的王帅不是因为被网民和媒体关注,他也许至今还活在恐怖当中。四川的王帅大概是被河南王帅的命运所鼓舞,才大胆地向媒体记者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古语有云:“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如今虽然已经告别了皇帝一言九鼎的家天下时代,但一些官员的心情同样会因为舆论的褒贬而起伏不定。河南王帅案曝光以后,有人戏称说“领导一发怒,后果很严重”。曾经流行这样的段子:“会做不如会说,会说不如会塞,会塞不如会拍,”足可见得,如今的官僚主义作风在中国的官场,尤其是地方官场上十分盛行,喜欢下属以及老百姓对其溜须拍马的官员可谓是大有人在。

互联网的发展为讯息的传播打开了一条崭新而畅通的渠道,舆论监督不再仅仅局限于传统媒体,论坛上的一个帖子,博客上的一篇博文都极有可能带给读者鲜为人知的重要信息。近些年,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很多地方的土地价值也在与日攀升,官员寻租现象也开始日益严重起来。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很多官员已经彻底抛弃了党纪国法,丝毫不顾及老百姓的利益和感受,大肆进行违法的拆迁和征地活动。

从现实情况看,虽然有很多举报和揭发官员违法乱纪的渠道,但那些渠道往往无法奏效,一些举报人不但无法达到为自己讨回公道的目的,而且很有可能遭到地方官员的进一步迫害。暂且不说王帅这样的平头百姓,就是媒体记者,在发表了敏感报道之后,都有可能被冠以这样或那样的罪名送入监牢,原新华社记者高勤荣的遭遇便是明证。

事实上已经发生,但却未在媒体上公开的以言治罪案例还有很多。那些因言获罪者不仅仅有“诽谤”政府官员的,而且还有很多被扣上了“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大帽子。前段时间,有学者建议将涉嫌诽谤的案件从法律上彻底修改为自诉案件,这是遏制官员对公民以言治罪的一个很好的办法。但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古训又在告诫我们,只要官员的权力足够大,即使不以诽谤罪来压制言论,同样可以以其它罪名来压制。

刑法的第105条第2款便可以凭借一个人的言论来定罪,一旦被冠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其结果将更为可怕。因为不仅仅可以将一个行使正当言论自由权者拘留,甚至可以判其数年的徒刑。毛泽东曾经说过,“让人说话,天塌不下来”,而现代社会的文明规则也不容许以各种方式和借口对正常行使话语权者以言治罪。因此,笔者认为,不但应该去掉《刑法》第246条中的“但书”,而且还应该去掉《刑法》第105条第2款。这样才能真正做到有效遏制官员对公民言论自由权的侵害和对公民正常行使言论自由权进行保护。

2009年5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