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奥虽然闭幕,“五谎乱京奥”留给人们的疑虑却绕梁不绝——京奥开幕式中先后有“28个假脚印焰火”、“缶阵硬伤——错把酒器当乐器”、“祖国颂”假唱、张朗朗假弹钢琴、京奥门票假称售完……等等弄虚作假,既无人“辟谣”,亦无人查处。
何以当今圣上毫不追究谎言呢?这既有悖现代民主法治,也不同于中华帝王传统。
在中华文明史上,再无能的昏君,也有一个底线必坚持不懈:欺君之罪不可赦。
有两部历史电视剧对此有放大的描述。
两部历史电视剧的艺术加工
一部刚刚上市——胡军主演的电视剧《朱元璋》,对杨宪之死是这样艺术加工的——朱元璋开国后派杨宪治理扬州推行恢复民生新政,杨宪为实现“三年让扬州繁荣昌盛”军令状,一再谎报政绩祥瑞,于是大步高升入阁,被朱元璋钦定为“天下第一名臣”,令全国士子效法。后因政敌揭露,朱元璋得知杨宪扬州政绩有假,羞愧难当,但最终不怕丢面子,以欺君之罪五马分尸杨宪。
无独有偶。前几年的热门电视剧《雍正王朝》,亦有相似一幕。山西巡抚诺敏(《清史稿》中作诺岷)为积极响应雍正新政,一面带头创新“火耗归公”,将地方财政多缴中央,一面又制造半年收回国库欠银的新政假象,结果让田文镜揭穿了西洋镜。其时雍正刚刚封了诺敏“天下第一巡抚”,雍正接报好不难堪。但最终咬牙,还是杀掉了诺敏这个“天下第一巡抚”。雍正虽然没有维护自己一贯英明的面子,却维护了欺君必杀的朝纲。由此承上启下,延续了康乾百年盛世。
细查历史,电视剧《朱元璋》和《雍正王朝》的上述史实皆属艺术加工,一些细节查无实证。但是,史书上的朱元璋与雍正皆对欺君之罪深恶痛绝,却是直直切切。比如,杨宪之死固然与扬州推行新政无关,但与其身为情治系统“检校”,却以维护浙东派利益而诬告淮西派,未能及时向皇上密报真情有关;诺岷亦然,死罪在于未能如实禀报监视允禟的信息。明清现代虽然腐朽,但仍然坚持严惩欺君之罪。这一传统,并非只是明清两朝存在,从有夏商周开始,历代明君皆不会放过欺君之罪者。
据说上述两电视剧之所以篡改历史进行艺术加工,并非无中生有,而是借鉴了新中国大跃进的故事。
众所周知,当二十四史发展到二十七史时(民国史为二十六史),自称为“秦始皇加马克思”的新皇上毛泽东,虽然对“四类分子”和“右派”斩尽杀绝,却对党内的欺君之罪极为宽大。毛泽东亲自发动的大跃进之所以造成饿死四千万的“三年自然灾害”,与许多臣子肆无忌惮地欺君是大有关系的,更与毛泽东宽大欺君浮夸风有根本关联。其中的经典事件“信阳事件”一案,最为说明问题。1959年,毛泽东在河南的多次南巡中已发现,许多“亩产万斤”皆是谎言,许多特大丰收之乡正在饿死人,仅仅信阳地区就饿死二百多万人。但当刘少奇等查明河南省委书记吴芝圃、信阳地委书记路宪文等一再向中央谎报“卫星”,置百万人饿死而不报,要求杀一批谎官时,毛泽东却以“只是工作方法问题”保下了所有的谎官。由此使全国各地的谎官大为放心,继续制造“人民公社是金桥”的谎言。这使本来只可能饿死一千万的“一年自然灾害”扩大为“三年自然灾害”!如若毛泽东在1959年就像朱元璋杀杨宪,雍正钉诺敏一样重办欺君之罪,大跃进的恶果断不会如后来那样惨烈!
毛泽东一再亲自鼓励“欺君之罪”
据信阳地委书记路宪文临终回忆“信阳事件”真相,当年的“欺君之罪”实际上是在毛泽东一再亲自鼓励下发展成灾的。
1957年春,在中共河南省委四次全会上,省委第一书记潘复生传达当时中央农村工作部部长邓子恢的讲话:河南没有人性,群众饿着肚子讨荒要饭,河南打肿脸充胖子,吹如何如何丰收。潘复生因此说了真话:合作化搞快了,搞糟了,要纠偏。并说:河南西北高,东南平,灾情多,生产很落后,丰收年略有结余,常年只能自给自足,灾年还得向外求援,不能征购太多,不能只顾任务,不顾政策,把群众口粮购走。当时列席会议的地委、县委书记谈了河南群众的灾荒情况,要求省委减轻征购任务,发放救灾粮款,并立即派代表去中央反映实情。
然而,毛泽东却恼火邓子恢、潘复生的真话,授意河南省委第二书记吴芝圃批判省委第一书记潘复生。在河南省委五次全会上,虽然各地委书记汇报多数群众对潘复生的十二条宣传要点是欢迎的,吴芝圃却突然代表省委党小组在会议上揭发潘复生右倾保守,反对合作化的纲领,代表了地主、富裕中农的情绪。全省强烈震动,左倾思想的浮夸谎言在河南得以迅速发展。1958年秋,河南率先提出了以谎言为基础的人民公社化和大办钢铁运动。
这时河南出现层层鼓励“欺君之罪”的怪事。
河南的第一个卫星是遂平县委书记赵光的试验田,号称亩产1千多斤。这是河南日报记者到当地采访,暗示村干部的谎报,事后试验田的主人赵光虽然明知是谎言,却默许了这一欺君之罪。
遂平查岈山人民公社韩楼大队妇女队长亩产3400多斤的卫星,也是河南日报一记者采访后添油加醋而成的谎言。地委,县委事后看了报道,明知是假报道,也仍然发贺信祝贺。其时省委常务副书记杨蔚平将这些谎言称为“放卫星”,把“放卫星”的谎言说成是社会发展的规律:“放卫星”打破了社会发展的平衡,使后进者向先进者赶上去,然后又放新的卫星,使新的后进赶先进。吴芝圃在《中州评论》上更发表了《哲学的跃进和跃进的哲学》一文,从哲学的角度鼓励欺君有理。于是乎在1958年秋,河南省委召开地委书记会,将已经很浮夸的粮食产量300亿斤再升级为500多亿斤上报中央。毛主席居然很满意地说:大家可能还留有余地,实际不是那么多,留点余地好嘛!
当时河南省副省长彭笑千,计委主任邵文杰,农业厅长冯鸣臬等6人曾向省委和中央反映河南粮食产量有浮夸。却被毛泽东示意吴芝圃批为“秋后算账派,思想跟不上形势”,全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1959年春,豫东商丘、豫北新乡造成严重的饿死人现象。河南省委一面向中央写了仅饿死5000人的假报告(实际十几万),一面将反映饿死人和浮夸问题的基层干部当右倾机会主义批判,说成是造谣者想给三面红旗抹黑。
到1959年秋,信阳等等地区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大旱灾,但河南省委仍然说信阳和全省特大丰收,终于造成“信阳事件”饿死几百万人。
此时毛泽东多次视察河南,两次召开的郑州会议甸为反浮夸风和“一平二调”的共产风,实则仍然鼓励各级继续行欺君之罪。结果名为反浮夸风之会,变成了“农村又出现了欣欣向荣的好形势”的谎言大会。
欺君之罪更有利于愚民
此例可见,在反贪官上,毛泽东与朱元璋、雍正等帝王没有什么异议,其“三反”“五反”、“四清”的残酷,皆可与朱元璋、雍正不分伯仲,唯独在对待谎官与欺君之罪,毛泽东显示了特别的现代宽容。
这是什么原因?若说毛泽东意识到君昏才臣奸,大跃进谎言的根源在于自己的“赶英超美”疯狂,一切责任要由自己负责,但却又从未下罪己诏;若认定毛泽东生性宽容慈祥,但他却对为民鼓与呼的真话代表彭德怀等大小右派赶尽杀绝。
这一疑问久未有结论。现在近距离看“五谎乱京奥”后,细细体会当今皇上的不闻不问,才恍然大悟——有些政权就是建立在谎言之上,“中国特色”的根基就建立在这形形色色的欺君之中。为了显示中国今日已“科学发展”,已“和谐社会”,已“盛世中华”,需要有一个“五谎京奥”让世界以为中国的确“很盛世”、“很金牌”。如若欺君是达到欺骗世界的必要途径,或者说欺君之罪更有利于愚民,那么,有“中国特色”的帝王是能够容忍的,甚至是非常高兴的。
悠悠万事,愚民为大。为了高效愚民,宁可忍受一些“欺君之罪”。这就是今之圣上与古之帝王之性格差异。
人类在不断进化。中国新帝王也与时俱进,努力扬弃以“欺君之罪”治国的旧习俗,开创有“中国特色”的欢迎“五谎乱京奥”之政治文明。
2008年 9月12日 于深圳 早叫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