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传珩:杨佳案锁定俞正声政绩污点

震惊中外的杀警案嫌疑人杨佳,于2008年9月1日被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上海司法当局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韪,蔑视公众一再要求公开审判,让舆论报道真相的期待,违法黑箱操作,如今已成为众矢之的。此据媒体一致报道,杨佳案法庭开庭前,没有任何上海当地居民能拿到旁听证,除了新华社记者以外,所有的媒体都被禁止采访,甚至连杨佳的父亲也没有接到开庭的通知,而杨佳的母亲却至今杳无踪影。法庭所有参与旁听的都是上海市公安局安排的警察和一些”重要官员”。杨佳杀警案的审理,由此成为俞正声治下之上海,亵渎”审判公开”原则,挑战民意,令中外舆论”千夫所指”的21世纪中国司法污垢第一案。

俞正声这个人,是从作者的故乡烟台走出来、有可能登上中共权力最高层的政治明星。1984-1985年, 俞正声曾在邓朴方麾下的中国残疾人福利基金会任康华实业公司总经理,很快被提升为正局级。据悉,邓家有意提携俞正声,要增加其地方工作的政绩,便于1985年11月由北京调到烟台市委任副书记,后任市长。俞正声到烟台之后,在邓的支持下,力抓外向经济,大刀阔斧地进行房改,同时也是在全国较早正式聘任律师为政府法律顾问的,而我家长兄牟传琳,就是他在烟台当政时期聘用的政府法律顾问。我家长兄当时对他的印象不错,说他可以两个多小时讲话不用文稿,思路开阔敏捷,用词干净利索。烟台百姓也对他反响较好,社会传闻他常常半夜骑自行车深入工作第一线,发现问题,弄得单位领导措手不及。1992年到1997年,在烟台干出业绩的俞正声,又被调到作者所在的青岛市任市长、市委书记。在青期间,他又搞了不少名堂,青岛市府东迁就是他的决策,而且大抓了海尔、海信、双星等企业名牌,曾被称为”品牌市长”。在俞上任前,青岛的发展一直受到山东省政府压制, 80年代未的青岛经济状况不佳,城市建设还不及济南。自余执政青岛后,开新区,搞规划,向上要国家政策,扶持地方名牌,青岛终于被列为计划单列,从此摆脱了省府牵制,直接和中央打交道。然而,他在青岛市民中的口碑却是毁誉参半,例如有舆论认为他在沿海一线建起的高楼大厦,遮蔽了海岸风光,是他的最大败笔。1997年他被调往建设部,其从政的资历又得到阁员的历练。后来俞正声又作为封疆大吏,主政湖北。据悉俞正声初到湖北任省委书记时,在东湖宾馆接受了各路媒体的联合采访,他郑重对媒体宣布:”新的领导班子抓的第一件事就是转变作风。”为此,他接任后首先端掉了省直机关的”小金库”, 取消了”省重要公务用车通行证”特权。然而后来他在湖北坊间的口碑,依然是毁誉参半。如今他被空降上海,接任习近平,当是走向中共权力顶峰的桥头。他主政上海不久,遇上最具影响了的一个事件,就是上海磁悬浮方案导致民众连续数日以”散步”方式集体请愿。媒体报道俞正声当时的批示是:”冷处理,徐图之,慎用警”。如果说俞对待这一群体事件的批示,尚有一点精于形象考虑的算计,那么他这一次面对杨佳一案表现出的僵化、护短和蔑视公论,实在是有点算不过账来。这有可能导致他在民间的口碑终生毁容,其政绩污点很难清洗。

记得今年”6·28″ 瓮安事件时,群众暴力袭击公安大楼,贵州省委书记石宗源面对公众舆论追究真相,虽也不敢彻底揭短,但毕竟再三指示找出”深层次原因”,并在一次群众座谈会上表示,”6·28″事件是”一些社会矛盾长期积累,多种纠纷相互交织,一些没有得到重视,一些没有及时解决,干群关系紧张,群众对我们的工作还不满意。由此暴露出的问题应引起反思”。事后他又就瓮安事件三次向百姓鞠躬道歉,稍稍平息了一些民怨。然而,让我们再来看看俞正声又是如何回应社会对上海警方执法污垢与掩盖真相的质疑的。此据官方媒体报道,俞正声在市委常委、市委政法委书记吴志明,市长助理、市公安局局长张学兵的陪同下,竟借察看闸北恶性袭警案现场,鼓励、慰问公安干警。他在与闸北公安分局干警座谈时,大肆赞扬早已为国人诟病的上海警察执法。俞正声称:要充分肯定上海公安机关在维护社会稳定、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和履行自身职责方面取得的成绩、充分肯定广大公安干警为之付出的艰辛劳动。他还指出,上海的社会治安形势总体是好的,上海公安队伍的整体素质也是好的,市委、市政府充分相信上海公安有能力维护上海社会治安的持续稳定,充分信任上海公安队伍。要充分认识到公安工作是和平时期最危险、最艰苦的工作。各级党委、政府和社会各界要千方百计地给予公安民警更多的支持、更多的理解和更多的帮助,切实改善复杂执法环境下的执法条件。

网民PS出的杨佳像

俞正声的以上蔑视公论,歌颂、打气公安,对官府执法丝毫没有反思的回应,已经为这次上海审判杨佳定了基调。难怪上海司法当局,要在奥运会前躲过世界舆论关注的目光延期审理,并愚弄民众,欺骗舆论说,杨佳案会”公开审理”;奥运会后竟如此违法黑箱操作。如今杨佳杀警案的审理,导致中外舆论”千夫所指”,留下杨佳”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要给你一个说法”的悲壮内情难以揭晓。上海官方关于杨佳因警察正常执法而要以死报复的说法,也实在是太低级、太侮辱民众的智商了。既然杨佳精神正常,那么他究竟为什么要以死相拼,单刀血洗上海闸北警局?这一问题,如今已成为席卷民众的全国性追问。这个追问的浪峰直指上海执政当局,直指俞正声如此蔑视公论,为公安护短,导致杨佳案的侦查和审理过程处处陷入违反程序正义和暗箱操作。例如,上海公安机关强行为杨佳指定同时担任闸北区政府法律顾问作为辩护人,而拒绝杨佳父亲从北京聘请的律师充当辩护人;杨佳的母亲被警方带走至今下落不明;作为杨佳案的当事人,上海警方拒不回避,违法直接从事案件的侦查;上海当地法院的管辖权异议,以及在案件审理过程中不告知被告人家属,拒绝公民旁听,并不允许媒体的采访与报道等等。这些问题不仅在网上引发网民的普遍愤慨,也引起律师界专业人士的广泛质疑。早在今年7月18日,北京京都律师事务所深圳分所律师刘子龙就发出了一封致上海公检法系统的公开信,对上海市公安及检察机关的办案程序提出质疑;7月23日,北京亿通律师事务所律师李劲松又就杨佳案向北京、上海两地有关部门寄出实名举报函,提出杨佳之母可能被绑架,并提醒法院对杨佳辩护律师的资格作进一步审查,以及上海是否应该将该案移交异地审理等等。如今又有不少网民或专家通过发帖、撰文或给最高法院写公开信等形式,表达公民的正义追问之声。

眼下,杨佳的”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要给你一个说法”的悲壮内情,已演化成为”你不给公众一个说法,公众就会给你一个摸不去的污点”的公论。现在摆在俞正声面前争取民意的唯一选择,就是揭开盖子,向社会公布真相,让杨佳赴死得明白,让公众知道得清楚。

柳孚三:中华人民共和国应改叫绣花枕头国

柳孚三先生曾给中共上过条陈,建议把中国共产党改叫脱裤子放屁党。虽未被笑纳,却也没有被驳回;盖因事实具在,铁证如山。今天,一不做二不休,沽余智而再献新猷:请它把中华人民共和国再改做“绣花枕头国”。

绣花枕头者,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谓也。外曰人民,内为奴隶;形称共和,实则独裁;远的不说,眼下这个有史以来最昂贵、最恐怖、最假的北京奥运会就是大大的证据。

从开幕式到整个赛程,无不以假字当头以愚弄、欺骗老百姓为目的。於是有假烟花、假唱、假缶、假年龄、假少数民族儿童、假观众、假网路开放、假新闻自由、假示威专区;用成百万的军队、员警、特警、保安、小脚侦察队,以恐怖手段维持的假平安。请问:用出卖国家领土、国家主权、商业利益、民族尊严,收买、拉拢多国领袖出席开幕式的奥运会,与“人民”、“共和”有什么相干?

所以,这个奥运会又是个最没有人性的大杂烩。共产党历来不把人当人,喜欢搞人海战术;试看数以千、万计的演员和观众,他们不都是活的秦俑和自动的木偶?舞美设计总监韩立勳透露,扮演活字的八百九十七个人,从下午二点就钻到高一点四米,长宽均只有七十五釐米,重达十八公斤的字模里;时值炎夏,穿着尿不湿,十分闷热,而且六七个小时的大家挤在一处,这是多么的惨无人道呀。然而还不只於此,为了独裁者的一时风光、一时的视觉享受,“战士们”往往为了一个简单的动作一练就好几个月。

在开幕式看台上坐着都汗流满面的《渖阳日报》记者肖江,当时就感到在跑道旁热舞的白衣女孩们“太不容易了”,她们穿着五公分高的高跟鞋,从始至终保持着僵硬的笑容,一连跳两个多小时,是开幕式上表演时间最长的演员。白衣女孩张帆说:我们的任务是不停地跳热舞,带动场内的气氛,以迎接运动员入场,我们特意练了五套舞,轮番表演。我们的腰间挂了一个水壶,这是给那些口渴的运动员们准备的,我们不能喝一口。我们那天跳到最后一名观众离场后才离开,一直跳了两个多小时,最后我们的腿都没知觉了。

其实她们的训练更辛苦,每天从六点训练到晚上八九点钟;或由中午练到次日淩晨一两点钟。训练中最难的就是微笑,长期的集训让她们都变成了微笑木偶。

木偶,中国共产党就是要把中国人民通通变成只有被奴役而毫无人权的木偶。

把外表珣丽灿烂,内里百孔千疮的人民共和国改叫“绣花枕头国”,不亦宜乎!

(《开放》2008年9月号)

武宜三:金牌不是遮羞布和落后一百年论

【导语:51面金牌没有改变中共的卖国本性;掩盖不了中共对中国人民疯狂的镇压、迫害、掠夺;掩盖不了住房难、看病难、上学难这三座大山对中国人民带来的苦难。再多的金牌,都不能成为中共的遮羞布。中共持金牌量比美国、英国起码落后100年,比苏联落后36年。“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苏联成了中共永远无法达到的“明天”,因为苏联已烟消云散,中共还有明天吗?】

(一)

2008年北京奥运会曲终人散,这个在24日结束、表面光的驴粪蛋PARTY给中共留下的“遗产”(刘淇在奥运会闭幕式上讲话)可谓丰富矣。口称唯物主义实际是彻底唯心主义的中共一小撮,在南风北渐之下以“8”为“发”,把8月8日当作黄道吉日;却偏偏没留意“24”在粤语中念作“易死”。真是百密一疏,自找晦气;加上开幕式那个倒了个的小“国旗”,冥冥中正应了一句“获罪于天,不可祷也”的古语。

京奥的最大、最好的“遗产”当然是一大堆闪闪发光的金牌。然而,每当我看到真假爱国者欢呼雀跃、热泪盈眶,特别是胡锦涛、习近平、刘淇之流面有德色时,便想起当年齐威王和魏惠王的一段对话。

齐威王、魏惠王会田于郊。惠王曰:“齐亦有宝乎?”威王曰:“无有。”惠王曰:“寡人国虽小,尚有径寸之珠照车前后各十二乘者十枚,岂以齐大国无宝乎?”威王曰:“寡人之所以为宝者与魏王异。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则楚人不敢为寇,泗上十二诸侯皆来朝。吾臣有盼子者,使守高唐,则赵人不敢东渔于河。吾臣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则燕人祭北门,赵人祭西门,徙而从者七千余家。吾臣有种首者,使备盗贼,则道不拾遗。此四臣者,将照千里,岂特十二乘哉!”惠王有愧色。(《资治通鉴.卷第二》)

这段两千多年前的对话直到今天,仍具有极大的讽刺意义。

(二)

美国这次拿36面金牌,比中共的51面少了15面;但在中共统治下的老百姓,都一窝蜂地、前仆后继地、冒险犯难地、舍生忘死地、几十年不断明渡或偷渡到美国去;连权贵们的妻子、儿女、二奶、亲戚朋友、狐朋狗党,也以去美欧为时尚。阁下可听说有美国人偷渡到中国或到中国避难,或以到中国镀金为荣的吗?

俄罗斯这次拿23面金牌,比中共的少28面;但却从中共手中拿走了150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

日本拿9面金牌,比中共少42面;但据说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的钓鱼台群岛,却已经被日本永久占领;中共仍向日本输送春晓气田等一系列东海领土主权和经济权益。如印度、越南、马来西亚、菲律宾、文莱、印度尼西亚、缅甸、朝鲜、韩国等,没有不向中国的领土、领海伸手的;一个让所有的国家,无论大国、小国,也无论富国、穷国,都可以在它头上拉屎拉尿的窝囊废,拿了再多的金牌,又有什么可以卖弄的呢?51面金牌,并没有改变中共的卖国本性。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邓小平、江泽民、胡锦涛一伙,是中国有史以来批量最大、最无耻、最下流的卖国集团和卖国贼,这是千真万确的。

(三)

51面金牌,对仍然住在临时帐篷或席棚中的四川灾民,对孩子被压死在豆腐渣校舍下的家长,对河南省的艾滋病人,对千千万万的下岗工人,对千千万万受歧视受剥削的农民工、煤矿黑工、黑童工,对千千万万的失地农民,对千千万万上不起学的失学儿童,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说有关系,那就是中共多一块金牌,他们就多一分苦难。

中共当局承认奥运的总投入是420亿美元,而北京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奥运经济高级顾问黄为透露的是:从2001年7月13日北京申奥成功之日到今年8月8日奥运会开幕,合计投入约为5,200亿元。但2007中国卫生医疗支出才97亿美元,2007年中国教育支出才157亿美元。珣丽灿烂的漫天烟火,掩盖不了中共对中国人民疯狂的镇压、迫害、掠夺,掩盖不了住房难、看病难、上学难这三座大山对中国人民带来的苦难。

为了51面金牌,让许多人失去了自由,张林、师涛、陆建华、严正学、胡佳等被关在狱中,刘晓波、余杰、周远志、杜导斌、曾宏玲(杉杉)、耿和、曾金燕等被严密控制、没有了行动自由,甚至不许与外界接触;王丹、王军涛等被剥夺了回国权,蔡陆军等流落在台湾。

为了51面金牌,6省市工厂被迫停工两个月,上海地铁商店被迫关门一个月,深圳罗湖商业城因紧缩外国人签证而门可罗雀;在一切给奥运让路,为平安奥运而实行的交通、人员管制给商业和经济活动造成巨大的损失。

为了51面金牌,每年都要造就了数以千计的文盲和伤残人士。即使拿了金牌,也仍然要靠卖奖牌、摆地摊、到澡堂替人擦背糊口。夺得艺术体操银牌的国家队队员孙丹在得奖后大吐苦水:“老天都看到了我们的努力,我们为了本届奥运会付出了一切,每天训练8至10小时”,“大家都曾受过重伤。”“老天都看到了她们的努力”,但党妈妈却看不到她们的努力。因为,只有金牌才算是给官员脸上贴金,才是升官发财的资本。

再多的金牌,都不能成为中共的遮羞布。

(四)

中共为了金牌不惜血本,投下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更搞得鸡犬不宁、天怨人怒;即便如此,以人均计,51面金牌还是世界包尾。因为中共每2,500万人才有一块金牌;美国每850万人,就分享一块;牙买加更了不起,237万人拿来6面金牌,大约40万人就有1面。如果中共要在这一点赶上牙买加,需要三千多块金牌。

所以,中共及其吹鼓手所不断喃喃的什么“金牌大国”、“中国崛起”、“世界接轨”之类,不过是当年“亩产十万斤”、“超英赶美”梦呓的重复罢了。

《中广新闻》陶泰山提供的数据显示:

美国在1904年圣路易斯奥运会时,就拿到了77面金牌,是第一个突破50金的国家。英国在1908年的伦敦奥运上,拿到了56面金牌。中共比美国、英国起码落后100年。美国在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上获得83块金牌佳绩,更是中共望尘莫及。

苏联在1972年慕尼黑奥运会拿到50面金牌;1980年莫斯科奥运苏联代表团狂揽80面金牌。1988年汉城奥运会上,苏联再次突破50金,拿到了55金。  中共把“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叫了几十年,真是一语成谶;苏联成了压在中共头上永远的幽灵,永远无法达到的“明天”;如今苏联已烟消云散,那么中共还有明天吗?

艾  鸽:长篇散文诗《活灵》(1–100)

艾鸽长篇散文诗《活灵》(1–367)

(1)

星星你为什么永远燃亮着自己?

人类啊我是太阳爆炸时不肯熄灭的爱情。

(2)

雨水是星星失恋时的眼泪吗?

是不是要一滴滴地去打动晴空嫣然而来的笑脸。

(3)

紧闭的为什么是芬芳。

消逝的为什么是美丽。

(4)

那是你的双眸在灵境中召唤心的动荡不已。

我可以沿着目光的小道去森林中感受你含蓄的奔放吗?

(5)

爱你。没有不可为的事。

恨你。只有无能为的人。

(6)

我想把情书写在你头上的那片飘逸中的枫叶上。

你的天空中就会填满秋天落寞的眷恋。

(7)

我带着心灵的泉水来浇灌你,

请你打开你青春的花叶般的翡翠。

(8)

星星把天空点缀成洞房,

可我要的是黑夜而不是黑色的爱情。

(9)

布谷鸟飞向了地平线的遥远,

可我依然能看到你凝愁的双眸。

(10)

我要收藏人世间所有的痛苦,

然后酝酿成一滴点石成金的眼泪。

(11)

我是你窗棂前那飘悠不眠的月光,

为你在梦中铺出一条银色的幽会。

(12)

你在哪里啊我的紫罗兰的芳馨,

我为了吻你要去旋转这颗蓝色的星球。

(13)

诗是真善美的纽带,

是情感峰峦上爱的艺术。

(14)

我在云蓝的深处发现大海,

还拾到一枚装着你韵味的贝壳。

(14)

让我游游牧你的无边葱幽,

彼岸摇戈着你长睫下的一圈圈腼腆。

(15)

被触礁的心灵象琴弦一样鸣响,

将这个世间的沉思瞑想唤醒。

(16)

当你在大森林里迷失天空,

我是唯一愿垫在你脚下的一条露路。

(17)

仿佛宇宙在你身边重新开始,

我啊要爬到树梢才能看到你的光芒。

(18)

你的那个微笑攀沿着我的魂魄,

我将坠入到那深不可测的岩壑。

(19)

我想知道那颗失踪了夜明珠,

是不是你把光缆留在了无人知晓的幽径。

(20)

我在那一道月兔的温柔乡中,

可以种植使你无法忘怀的相思。

(21)

我想申请做你倩影中的那只小蜜蜂,

总围绕着你足迹上的丁香旋转。

(22)

任静谧的温馨仰向秋水的黎明,

从猿到人还是从人返猿就在此时。

(23)

你的双眸中流淌着一泓泓碧波,

纵然淹死我也要跃入到你的清幽。

(24)

我不相信每一扇幸福的大门,

于我降临时都会徐徐地关上。

(25)

是哪个天边飘落来的濛濛细雨啊,

不小心打湿了我晾在屋檐下的思恋。

(26)

我是你头上这一片欲坠的瀑布啊,

没有眼睛只为你洗浴那夏天的风尘。

(27)

把我的心储存在你的漠然冷落里,

饥饿时可千万不要误作冰糕。

(28)

你走了把我的梦寐穿在身上,

下鹅毛大雪时你会体验到我的暖流。

(29)

我在哪片月夜下可以找到你的窗棂,

看见夜莺的神韵是不是来自你的天娇。

(30)

从你的心灵到嘴唇有多么遥远,

我从春天路过夏天走到了秋天。

(31)

我就要飞到你邻家树上的鸟巢,

每天观赏你融入到黄昏时的天真。

(32)

如果把魂灵系在鸽子的哨音里,

是不是可以听到云流时山谷的鸣响。

(33)

睡眠在地壳的漂浮块上,

我经历了一个太阳下坠的梦游。

(34)

哭泣着的是哪一片沉思默想,

我要给你按上一只罗丹的眼睛。

(35)

如果我的情丝非要随你的嫣然飘去,

天漏水时我是迎接是幸运还是不幸的眼泪.

(36)

怎么我的梦总是半睡半醒呢?

原来是你看见我睁眼就悄然闭上眼睛.

(37)

鸽子忽悠在天上又转悠在地上,

是不是理想头顶天啊实践脚踏地.

(38)

城阁的墙壁总在脱落历史,

是好事者天天在粉饰人的裂痕.

(39)

天啊据说你用雷霹死了无辜的人,

你怎么面对找上门来的那一堆堆的怨魂.

(40)

试想在天坛里铺上一层层沉默不语的地砖,

它可以任人践踏而又严守私秘.

(41)

少女扯着衣杉的岁月哭泣,

羞怯的双眸面对不羞怯的世界。

(42)

美的多余就是遮挡,

丑的惊恐就是裸露。

(43)

长青藤甩动上千尺的发辫啊,

也拖不回你眸子中的星辰天宇。

(44)

泪眼无以湿润,

你香馨消逝时的无限奇幻。

(45)

竟有一枝凋零的心花,

还挂在冰川的绝壁上展出颤音。

(46)

是谁在收藏那落空时分的郁闷,

可否告诉我有没有一种飘升的无奈。

(47)

当你的双眸掀翻了我的小船,

成群的海鸥争食者漂浮的夕阳。

(48)

把我捆在岩壁上抽打丝丝时空,

至到在你的视网膜上留下灵魂的碎片。

(49)

秋天孤零零地来访问我的窗棂,

卷走了我阳台上花卉穿着的连衣白裙。

(50)

如果我是那枝天天生长的苦涩,

爱情的坟墓啊为什么不连同我一道埋葬。

(51)

你踩着我的幽径上的韵律走了,

心象断了的琴弦无人再能拨响。

(52)

振动着魅力的令人晕眩的红晕,

你用一支歌把我覆盖在你的翅膀中。

(59)

你从我心上碾过的时候,

是否注意到我对痛苦已经麻木不仁。

(60)

我看见你的眼睛里下着外星球的陨石雨,

难道说你是来自宇宙深处的爱情?

(61)

对你的思念就象土地缺水的干裂,

而你啊可是考虑过来一次人工降雨。

(62)

你的微笑把阳光布满我的竹屋,

我要用口袋把外面的乌云装了进去。

(63)

青蛙说:苦啊,我每天吃饭前就得叫唤。

池塘说:命啊,我每天睡眠后听你唱歌。

(64)

那是埋在记忆中的长长的竹子,

上面挂满了绿色而孤立的丝愁。

(65)

我多想躺卧在飘浮不动的云层里,

除非你是那天空里无边的湛蓝。

(66)

我说我真想熔化在碧波的大海里,

你竟然说跳吧大海里又没有盖子。

(67)

那个男人在不停地啃食玫瑰的口红,

难道他就没有吃饱虚度的时候吗?

(68)

怎么地壳上会躺着一个孤立无援的人,

我把一首诗歌插在她飞翔的微笑里。

(69)

不时地飘流着的是什么季节啊,

我抓了一吧竟有春夏秋冬的落座味道。

(70)

我想好好地含着梦寐修养一天,

是到哪一颗有爱心的星球上降落呢?

(71)

满月如水中仙荷收藏我的纯情,

让我在爱河中一阵阵晕旋。

(72)

天空中所有的星辰都暗淡消逝时,

人们仿佛不知道世上曾经有过你。

(73)

你好象是草原边上唯一的倒影,

正追逐着那降落在地上的夕阳。

(74)

我存在于不再挤满郁闷的心间, 

尽管希望仿佛象漂浮的枫叶的秋天。

(75)

我仍会沿着你血脉的走向,

到你的原野里播洒纷至沓来的情丝。

(76)

我要打碎记忆的圆满的蛋壳,

让爱成为一见如故的朦胧。

(77)

含羞草的浪漫藏于紧闭之中,

玫瑰的美丽是色泽也是荆棘.

(78)

夜来香的眼睛在白天只看到平庸,

白雪公主并非要到冬天去寻。

( 79)

我是你世上最多情的探索者啊,

你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为我发出签证。

(80)

夜半的梦穿着现实的衣杉,

空旋情款秘诀的无限深渊。

(81)

灵魂在圣殿里经历了一次洗礼,

你就要拖着长长的背影走了。

(82)

你的秋波不小心打湿了我的骄傲,

而且竟然会从此无法晒干。

(83)

你的天空中奔涌着我的向往,

一圈圈幻作赤澄黄绿青蓝紫。

(84)

心象干裂的土地,

吮吸着想象丰富的苦痛。

(85)

夏花任秋风不懈地追逐,

那酥胸隆起的倩姿堆积顾盼。

(86)

假如这个地球上没有你的归属,

我愿终身含着你变作化石。

(87)

如果你是一棵智慧之树,

那我就要来偷尝禁果。

(88)

一平方的空间里隐藏着无数的细菌,

而我几英里长的血管里只有一脉痴情。

(89)

这枝不是为了点缀山峦而出现的玫瑰,

展开着那种来自地温的春天的初吻。

(90)

我在每一捧红土里聆听你的足音,

而落花的高坡告诉我你不再归来。

(91)

那草丛中弹起的一片裸云,

在雨水中洗去了往日风尘的思念。

(92)

我想把夜和昼重新设计一番,

让天空的血管和呼吸连在一起。

(93)

只要有了你世界太多余,

假若没有你世界太可泣。

(94)

只要你是美丽的我就相信你,

我把你的银链条编成远航的腰带。

(95)

一片思春的心灵如鸟儿盼归深林,

两行秋天的眼泪似湿云就要坠地。

(96)

打开窗棂可听到离去的遥远,

带走这世界最新的惆怅。

(97)

阳光明媚的日子被雁子衔走了,

我啊把大海深处的天空捞了起来。

(98)

还可以看见珊瑚在银河闪烁,

我就住在那颗流泪的星星里面。

(99)

可以呼吸一下那望不见的自由吗?

如果你肯把爱的权利留在我的篮子里。

(100)

地平线藏在海角的一串贝壳中,

我小心翼翼地把一颗颗光芒打开。

—-共1000首未完待续—

陈破空:盖棺定论华国锋

北京奥运期间,2008年8月20日,前中共最高领导人华国锋病逝,事发突然而意外。因为,此前,没有任何预兆;同时,国内外视线都正集中在奥运会上,一时反应不过来。

奥运后,8月31日,中共为华举行”遗体告别仪式”.从出席者看,规格甚高,包括胡锦涛在内的所有现任政治局常委均出席,而包括江泽民在内”第三代”领导层(除了卧病在床的李鹏),也都出席。

然而,没有举行追悼会,而仅举行遗体告别仪式,表明中共当权者在华国锋后事上的保留或谨慎姿态。相关讣告和官方评语,也显示当权者的复杂心思。

官方终于承认:华国锋在”在粉碎’四人帮’这场关系党和国家命运的斗争中起了决定性作用。”回想当年,邓小平把华国锋赶下台时,为了贬低华的历史地位,邓及其控制的喉舌,曾一度否认华在粉碎”四人帮”事件上的首要作为,而把所谓”主要功劳”,归到叶剑英头上。

但私底下,叶剑英和李先念却都证实:是华国锋主动找到叶剑英,首先提出要”解决’四人帮'”.华国锋说干就干,行动果敢;叶剑英等人所起作用,不过是辅助而已。所谓”厚重少文”、”除吕安刘”、”当代周勃”等溢美之词,当年都安在叶剑英身上;但显然,这类比喻,放在华国锋身上,才恰如其分。

邓小平竭力否定华国锋,连不少党内人士都不满,认为”邓小平对华国锋太过分”.邓派加给华的罪名之一是”反对邓小平复出”,如果华当真反对到底,邓也不可能复出。邓复出,华实在有恩于邓。邓对华,是恩将仇报。

比诸华国锋等人,当年,邓小平职务较低,头衔不过是”副总理”、”副主席”,把华赶下台后,邓所任最高职务为”军委主席”,但邓某却能操纵实权,连续干掉三任”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分别是:华国锋,胡耀邦,赵紫阳。邓小平曾批评毛泽东时代”党内政治生活不正常”,但他本人,也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这从一个侧面揭示,邓何以不彻底否定毛?从秉性上,邓对毛有继承性。

邓小平指责华国锋坚持”两个凡是”(凡是毛主席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但华并不服。事实上,抓捕毛泽东宠信的”四人帮”、让邓小平复出任职、平反76年”天安门事件”等,证明,华国锋颠覆毛泽东甚矣!在那个依然沉浸在对毛”崇拜和迷信”的年代,作为毛泽东”钦定的接班人”,华国锋的举动,殊为不易。

更为不易的是,华国锋一当政,就提出”拨乱反正”、”抓纲治国”.虽然那个”纲”,还是毛泽东的”以阶级斗争为纲”,但有名无实,华国锋的要旨,却是”治国”.毛泽东式的激烈阶级斗争,在华国锋那里,暂时停了下来。重提”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很粗糙,但华国锋总算把那个疯狂的党扭转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方向上。

1978年,华国锋出访南斯拉夫和罗马尼亚,归国后,感慨说:”南斯拉夫和罗马尼亚的对外经济合作完全开放,搞补偿贸易,吸收外国投资,合作经营,生产协作等,看来也没有损害国家主权。”他批评:”中国关门自己搞,既不引进外国先进技术,又由国家垄断出口。”华由此提出:”吸收外国贷款似无不可。”换言之,中共所谓”改革开放”,在华国锋那里,就提上了议事日程,并非邓小平一人专利。

华国锋与邓小平的最大区别,在于,华国锋不善于为自己谋。”改革家”的名利,都被邓小平捞走了。中共党内,不少人说华国锋”老实”、”厚道”,对他颇有好感。但奸诈之党,岂能容得下”老实人”?华国锋被逼退位,应在情理之中。

退位后,华国锋曾对陈永贵发感叹:搞阴谋诡计,他们(邓小平等)比”四人帮”厉害多了,我们对付”四人帮”还可以,哪里对付得了他们(邓小平等)?

民间盛传:华国锋是毛泽东的私生子。对此传言,中共官方始终没有出面否认。毛泽东和华国锋先后作古,历史谜团,依然无解。

当局讣告和评语中,说华国锋”曾担任过党和国家重要领导职务”,似乎还不想承认华国锋曾身为中共党、政、军最高领导人。看来,胡锦涛当局,离”实事求是”一条,还差得很远。

耐人寻味的是,胡当局对华国锋所发的讣告和评语中,没有提到华的”两个凡是”罪名。而三年前,前总书记赵紫阳去世时,相关讣告和评语中,却提到赵的”严重政治错误”.按照邓小平的拍板定论,华错在”左”,赵错在”右”.这似乎表明,胡当局宁左勿右。左倾与保守,乃是当今中共领导层的主要特色。

不提华国锋的”两个凡是”,大概也是不想给人联想:从江泽民到胡锦涛,都陷入另类的”两个凡是”:凡是邓小平作出的决策,都坚决维护;凡是邓小平的指示,都始终不渝地遵循。

华国锋抓捕”四人帮”,在手段上,属于宫廷政变或军事政变。政变,在民主国家,不合法,被视为大忌;但在极权国家,却是天经地义。华国锋看似愚钝,却胆略过人,颇有些”初生牛犊不畏虎”.连中共元老陈云都后怕地说:”党内斗争,下不为例。”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劳其一生,也未必留史;有人做一件事,就足以载入史册。华国锋抓捕”四人帮”,惊天动地,仅此一桩,就足以雄彪中共党史。

胡锦涛与江泽民,权力斗争激烈,”上海帮”伏击”团派”,频频制造执政障碍。但胡锦涛却绝不敢铤而走险:以”宫廷政变”手段,抓捕”上海帮”.仅此一点,足以证明,胡锦涛不如华国锋。

胡  平:Massacre(屠杀)与Miracle(奇迹)

今年是中国改革30周年。30年来,中国的经济取得了惊人的发展,被誉为中国奇迹。问题是,中国奇迹的原因是什么?我认为,最重要的原因是六四。没有六四屠杀,就没有中国奇迹。没有Massacre,就没有Miracle。众所周知,从1978年起,中国开始着手进行带有市场取向的、资本主义取向的经济改革。这一改革产生了三种后果:

1、它促进了中国经济的迅速发展。

2、它导致了共产党革命与共产党政权合法性的自我否定。因为共产党革命和掌权的宗旨就是消灭资本主义,建设社会主义,而如今它的经济改革却是改掉社会主义,恢复资本主义,因此不是自我完善而是自我否定。过去,共产党压制自由民主,唯一的法宝就是给对方扣上”资产阶级”、”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罪名,一旦共产党自己就在带头走资本主义,带头当资产阶级,它还有什么理由再去坚持所谓”无产阶级专政”,去压制所谓”资产阶级自由化”呢?

3、伴随着经济改革的深入,尤其是在提出价格双轨制之后,出现了大量的官商官倒等经济腐败现象,激起人们的广泛不满。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爆发了震惊中外的八九民运。我们知道,八九民运有两大目标,一是要自由要民主,一是反官商官倒反腐败。可以想见,如果八九民运获得成功,中国的政治将会更开放,像价格双轨制一类政策必将被否定,中国的经济改革也必将在民主监督和公共参与的前提下更公正地深入发展。简言之,中国将走上和波兰、捷克等东欧国家类似的道路。

八九民运导致了中共统治集团的分裂。以赵紫阳为首的一大批中共温和派不赞成用武力镇压抗议者。因为他们良知未泯。他们知道他们过去搞的革命和共产都是错的,他们知道共产党给人民造成过巨大的灾难。他们内心有愧,深感对不起人民。同时,他们也知道民众要民主与反腐败都是正确的。所以他们无法对人民动用暴力。在《民主与市场》一书里,普沃斯基讲到为什么苏联和东欧共产党领导人没有用武力镇压民运时指出:”最有意义的是,官僚对保卫手中的权力无话可说。 “”到1989年,官僚们已经不相信他们的宣言了。人因为有信仰才会不宽容与他们对立的人。当握有扳机的人完全无话可说时,他们怎么扣得动呢?”但邓小平却是例外。邓小平早就不相信什么共产主义了,但是他仍然作出了镇压的决定。

六四屠杀改变了中国的方向。中国的经济改革从此走上歧途。在六四后的起初一两年间,中共当局惊魂未定,再次提出”反和平演变”的口号,妄图恢复昔日共产党统治的合法性,不但要从政治上反对资本主义,还要从经济上反对资本主义,经济改革一度陷于停顿。但邓小平1992年南巡提出要加快改革步伐,不问姓社姓资,因为邓小平清楚地意识到六四屠杀已经发生,维护共产党统治的手段祇剩下赤裸裸的暴力,要把那块早被砸得粉粹的社会主义招牌修修补补,粉刷一新,再高高地挂起来,既无可能,也无必要。于是,在92年邓小平南巡之后,中国的经济改革重新启动。由于在这时,党内的和民间的民主力量都遭到沉重打击,统治集团肆无忌惮,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在改革的旗号下化公为私,中国的经济改革变成了赤裸裸的权贵私有化。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没有六四屠杀,这种改革是进行不下去的,因为它必将遭到人民的有力反对。比方说,如果八九民运不失败,如果独立工会不被取缔,政府怎么可能一声令下,就让几千万工人都下岗失业呢?如果八九民运不失败,共产党就算没下台,起码也会受到有力的监督与制衡,哪里还能公开抢劫人民的财产呢?

但是,最有讽刺意味的是,六四后中国进行的权贵私有化经济改革,在道义上无疑是最无耻、最恶劣的,但是在效益上却可能是最容易见效、最容易成功的。因为社会主义国家经济改革的实质就是把公有制变成私有制,把计划经济变成市场经济。前苏联和东欧一些国家遵循民主程序,实行全民私有化,把公共资产分给每一个人,这就导致了资产的极度零碎化,严重影响了现实经济的运作。因此前苏联和东欧全民私有化的改革方式一度造成了经济的滑坡,经过一段时间之后资产集中在少数人手里,使少数人成为资本家,现代化资本主义生产才运作起来,经济才恢复起来。六四屠杀彻底剥夺人民的发言权,中国的私有化正因为没有民众的参与和监督,就变成少数官员直截了当地把公共财产据为己有,官员一下子成为资本家,私有化改革一步到位。再加上高压政策造成一种相当稳定的投资环境,吸引了大量的外资。中国的劳动力本来就廉价,而在专制高压下,中国的劳工被禁止组织自己的独立工会,无法捍卫自己的权益,所以被压制得更廉价。还有高科技的不断引入,全球化下的贸易以及对资源的大量开发,于是就造成了所谓的”经济奇迹”。

六四之后中国经济改革的这种极度不公正乃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普通老百姓都不是不明白。1996年中国的《读书》杂志登过一篇短文,其中引用了一位山西老农民的话。他在提到邓小平的”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句话时说:”解放前我们村有一户地主两户富农,已经是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三年前湖南长沙一位下岗工人陈洪在他的博客上写道:计划经济效率低,是应该改革,要改革难免要付代价。但是,计划经济不是我们工人发明的,是你们共产党搞起来的。凭什么你们共产党不付代价却要我们付代价?凭什么你们书记厂长就变成了资本家,而我们工人就被赶下岗了呢?

严重的问题是,由于中国的这种”经济奇迹”是建立在专制暴力的保护之下,是建立在最大的不公正的基础之上。早先,共产党以革命的名义,化平民之私产为所谓全民之公产,现在,共产党又以改革的名义把属于全民的公产化为他们自己的私产。这样造成的财富分配格局,根本不具有合法性。广大人民是不会认可,不会接受的。中国模式造成的中国奇迹,唯有靠暴力才能维持,所以这种经济发展非但不会导向自由民主,反而会成为自由民主的极大阻碍。一方面,中共当局把中国的经济持续高速发展当作资本,为其一党专制作辩护,对自由民主更蔑视更不以为然。另一方面,他们又不能不意识到,如果中国实行自由民主,大部分官员将会面临着经济上被清算的可能性,因此他们对自由民主更敌视更恐惧。

中共向人类主流文明的挑战

不少人想,既然中共领导中国经济发展取得了非常伟大的成就,它完全可以更自信,在政治上更开放些嘛。我上面的分析已经证明这种推论是错误的。中共深知所谓中国奇迹是建立在屠杀、暴力、抢劫和腐败之上。如果说今天的中共变得更自信了,那祇是对它那套镇压与抢劫手段更自信,而这恰恰意味着对人权民主与政治开放更不自信更心虚。这次它用严打严控等公然违反人权的方式办奥运,既有向人类主流文明挑战的意味。同时也透露出它的内在虚弱。毕竟,人民是决不会甘心被压制被掠夺的。关键问题是,当今中国的财富分配格局不具有合法性。今日中国,各种社会矛盾与冲突日益严重,现行制度内我化解这些矛盾与冲突。近几个月来频频爆发的群体抗暴事件以及由此引发的民间的愤愤之声,还仅仅是冰山之一角而已。

北京奥运的举行,使中国更加受到全世界的关注。我们可以说,在今后一、二十年,中国问题都将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问题。因为中国是个大国,中国的人口占世界人口的五分之一;因为我们处在全球化的时代,我们生活在小小的地球村。中国的问题不祇是中国的问题。中国的问题也是世界的问题。祇有尽早结束中共一党专政,在中国建立自由民主,全世界的自由与和平才有保证。

萨义德:叶芝与非殖民化

摘要:叶芝与他的本上传统、与他的时代的历史和政治背景,以及他作为一位在民族主义汹涌澎拜的爱尔兰用英语写作的诗人这一极端复杂的环境,是紧密相连并互相作用的。

威廉.巴特勒.叶芝现在几乎完全等同于欧洲现代主义文学全盛时期和英语现代文学的准则和言说方式。两者都把他视为一位伟大的爱尔兰现代诗人,这位诗人与他的本上传统、与他的时代的历史和政治背景,以及他作为一位在民族主义汹涌澎拜的爱尔兰用英语写作的诗人这一极端复杂的环境,是紧密相连并互相作用的。尽管叶芝在爱尔兰、在英国文化和文学以及在欧洲现代主义中具有不言而喻的并且是(恕我如此说)稳固的地位,但是他也有迷人的另一面:即一位无可争辩的伟大的民族诗人,明确地表达一个在外国势力统治下受苦的民族的经验、志向和复兴之梦。 

从这个角度看,叶芝是这样一位诗人:他属于通常被认为不属于他的传统,即欧洲帝国主义统治下的殖民世界的传统,这个殖民世界在当时己进入大势所趋的反抗阶段。如果这种解释叶芝的方式使人感到不习惯的话,那么我们必须指出,他当然也属于他这一文化范畴,即他所凭藉的爱尔兰殖民地身份,这一文化范畴是众多非欧洲地区的共同特色:既有文化依赖又有文化对抗。

帝国主义全盛时期据说开始于十九世纪七十年代末期,但在讲英语的领域里,它开始的时间足足提早七百年,诚如安格斯?考尔德那本扣人心弦的著作《革命的帝国》所表明的。爱尔兰在十二世纪五十年代由教皇割让给英格兰国王亨利二世,他本人于一一七一年到爱尔兰去。从这个时候开始,对爱尔兰就一直有一种奇怪的、牢固的文化态度,认为爱尔兰这个地方的居民是一个野蛮和堕落的种族。近来的批评家和历史学家——谢默斯?迪思、尼古拉斯?卡尼、约瑟夫?李尔森和R.N.勒鲍等人——均研究和记述了这段历史,而像爱德蒙?斯潘塞和戴维?休姆这样一些重要人物,则对上述批评家和历史学家的观点的形成起到极大的作用。 

因此,印度、北非、加勒比海、中南美洲、非洲的很多地区、中国和日本、太平洋群岛、马来西亚、澳大利亚、北美,当然还有爱尔兰,都属于同一群体,尽管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们是被分别对待的。它们早在一八七○年以前就全部成为当地各种抵抗团体之间或欧洲列强之间争夺的地点;在某些情况下,例如印度和非洲,这两种斗争早在一八五七年之前,早在十九世纪东欧洲各种讨论非洲的会议之前,就已经同时在进行了。 

在这里,问题的关键当然是:无论你希望用什么术语来划分帝国主义全盛时期(即欧洲和美洲每个人都相信他或她是在通过拥有一个帝国来为一项高度文明化和商业化事业服务的时期),帝国主义本身都是一次持续数世纪的海外征服、掠夺和科学探险的过程。对一个印度人或一个阿尔及利亚人来说,他们的土地都是受并且早就是受外国势力支配的,无论那个外国是自由的,君主的,还是革命的。但是,现代欧洲帝国主义在构造上是一种与所有早期形式截然不同的海外统治类型。在规模和幅度上的明显不同只是这种不同的一部分而已,尽管在十五世纪和十六世纪期间,拜占庭、罗马、雅典、巴格达、西班牙和葡萄牙所控制的任何东西确实都不能跟英国和法国在十九世纪期间所控制的领土匹比。更重要的不同首先是欧洲与其占有物之间那种异常而持久的力量悬殊;其次是那种力量无与伦比的有组织统治,影响所及不仅是生活的广大轮廓,还有生活的细节。到十九世纪初叶,欧洲各国经济已开始进入工业转型,英国尤其走在前头;封建的和传统的土地持有结构正在转变;由海外贸易、海军力量和殖民主义者的移民所构成的新的商业主义图案正在形成;资产阶级革命正在全面进入胜利阶段。所有这些事态使得作为宗主的欧洲进一步取得对海外占有物的优势,建立一种强制性的甚至威吓性的力量的形象。到第一次世纪大战开始,欧洲和美洲以某种殖民征服方式占据丁地球的大部分面积。 

这是在一系列理由的情况下发生的,由霍布森、罗莎?卢森堡和列宁这些在帝国主义最具侵略性阶段期间对它进行批判的人开始的所有系统性研究著作,都把这些理由大部分地归因于经济过程和描述得有点模棱两可的政治过程(在约瑟夫?熊彼得那里,还有心理侵略原因)。我在本书中提出的理论则是:文化扮演了非常重要的实际上也就是不可或缺的角色。在帝国主义扩张的数十年间,欧洲文化的中心处于一种可称为未受威胁和坚定不移的欧洲中心论的状态下。欧洲中心论积累各种经验、各种领土、各种民族、各种历史;它对它们加以研究,加以分类,加以核实,还有就是考尔德所说的,它使“欧洲商人”获得“庄严地规划”的力量;但最重要的是,它通过把它们除劣等人种之外的所有身份逐出文化(而这正是白人基督教欧洲的概念),来使它们屈从于它。这个文化过程应被视为对帝国主义物质中心起着关键作用的政治经济机器的主要的、有力的、生机勃勃的补助物。这一欧洲中心论的文化无情地编纂和监视一切有关非欧洲的或边缘世界的事情,如此全面和彻底,没有任何东西不被触及,没有任何文化不被研究,没有任何民族和土地不被认领。 

从这些观点看,文艺复兴以降便没有什么显著的演变。如果我们说这些长期以来我们认为是进步的社会因素就帝国而言无一例外都是倒退的,那我们会很尴尬,但我们仍然必须大胆说出来。进步的作家和艺术家、工人阶级、妇女,这些在西方处于边缘地位的团体的帝国主义热情随着欧美列强之间残酷、无意义甚至无利可图的竞争的加剧而日益炽热和高涨。欧洲中心论渗入工人运动、妇女运动和前卫艺术运动的核心,没有任何具有重要意义的人不被触及。 

随着帝国主义广度和深度不断增加,各殖民地本身的抵抗力量也日益壮大。就像欧洲在世界范围内有系统地把殖民地汇集到世界市场经济里这一积累活动是由一种赋予帝国以意识形态执照的文化所支持和认可的一样,海外的统治区里大规模的政治、经济和军事抵抗活动本身也是由一种活跃的、极具挑衅性和挑战性的抵抗文化所推动和激励的。这是一种自身拥有完整而强大的悠久传统的文化,而不只是对西方帝国主义作出的迟来的反应。 

考尔德说,在爱尔兰,屠杀盖尔人的意念从一开始就是“皇家军队或获得皇家首肯的组成部分,(被视为)是爱国的、英雄的和公正的”。英国种族优越的意念变得根深蒂固;因此像爱德蒙?斯潘塞这样慈善的诗人和绅士居然在他那本《对爱尔兰现状的看法》(1596)中公然建议说,既然爱尔兰人是野蛮的锡西厄人,那么他们之中大部分便应灭绝。反抗英国人的活动自然很早便已开始,到了十八世纪,在沃尔夫?托恩和格拉顿的领导下,反对力量获得了自己的身份,有组织,有土话,有法则。考尔德继续说,到十八世、纪中叶,“爱国主义开始流行起来”,加上斯威夫特、戈德史密斯和伯克等人的非凡才智,遂赋予爱尔兰抵抗运动一种完全属于它自己的言说方式。 

很多对帝国主义的抵抗运动是在民族主义的大背景下进行的,但绝非全部。“民族主义”是一个仍然表示各种一致的事物的词,但是我觉得它很适合于鉴别那些拥有共同历史、宗教和语言的民族在抵抗外来帝国的进犯时所汇集的那股强大力量。然而,尽管民族主义的成功使得很多国家和领土摆脱殖民地霸主,民族主义依旧是一种极为错综复杂的事业——实际上正是它的成功导致它变得如此错综复杂。当民族主义号召人民走上街头反对白人主子时,民族主义往往是由律师、医生和作家领导的,他们有一部分是由殖民势力构成,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是由殖民势力产生的。这些曾被法农极有预见性地谈论过的民族资产阶级及其专业精英,实际上倾向于以一种崭新的、以阶级为基础的、最终是剥削性的势力来取代殖民势力;以新的民族术语复制旧的殖民结构。在前殖民地化世界,各地都有一些国家滋生了埃格巴尔?艾哈迈德所描述的权力病状。此外,民族主义的文化视域都致命地受到民族主义运动本身所假设的殖民者和被殖民者的共同历史的限制。帝国主义毕竟是一种合作性的投机活动,而现代帝国主义的一个显著特点即是:它是(或宣称是)一次教育性的运动;它颇有意识地着手进行现代化、发展、指导和文明化。亚洲、非洲、拉丁美洲、欧洲和美洲的学校、教堂、大学、学者协会、医院的编年史都写满这一历史,并且这一历史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具有了所谓建立殖民地区现代化趋势的效果,这与它淡化帝国主义统治诸多严酷方面如出一辙。但是在它的要害之处,它依旧保留着十九世纪本土居民与西方人之间的那道鸿沟。 

例如,那些了不起的殖民学校向一代又一代的本土资产阶级灌输有关历史、科学、文化的重要真理。千千万万的人通过这种学习过程掌握了现代生活的精髓,却仍然屈从于一种不是建立在他们自己的生活中而是建立在别处的权威。鉴于殖民教育的其中一个目标是推行法国和英国的历史,这一种教育同时也就是在贬低本土的历史。因此,尽管在多年生产合作时期本土居民与“白人”之间发展出各种亲和关系,但是一个个英国、法国、德国、荷兰总是成为“理性”的远方仓库。乔伊斯的史蒂芬?德达卢斯面对他的英语指导老师的例子,就是一个以非凡能力发现这些事实的著名例子: 

我们所讲的语言首先是他的语言然后才是我的语言。在他口中和我口中,“家”、“基督”、“麦芽酒”、“主人”这些词是多么不同!我阅读或书写这些词,灵魂不能不骚动不安。他的语言是如此熟悉又陌生,对我来说永远是一种学来的言语。我没有创造或接受它的词。我的声音无法接近它们。我的灵魂在他的语言的阴影下犯愁。 

像爱尔兰、印度和埃及的民族主义,是在民族主义政党例如新芬党、国大党和华夫脱党为本土权利和独立而作的长期斗争中形成的。类似的过程也出现于非洲和亚洲其他地区。尼赫鲁、纳赛尔、苏加诺、尼雷尔、恩克鲁玛、万隆的万神殿以其受苦和伟大而盛极一时,皆因民族主义动力的缘故,这一动力在文化上则体现于这些伟大的民族主义者那些富于启发意义的自传、教育手册和哲学-沉思著作中。在古典民族主义中,到处都可以看见一种明显不过的父权制模型,妇女和少数民族权利(更不要说民主自由了)的姗姗来迟和备受歪曲至今仍可以觉察得到。一些重要著作,例如帕尼卡尔的《亚洲与西方统治》、乔治?安。东尼厄斯的《阿拉伯的觉醒》和爱尔兰复兴运动的各种著作也都是脱胎自古典民族主义。 

在民族主义复兴的内部,爱尔兰和其他地方都有两种不同的政治运动,各有自己富于想象力的文化,如果没有前一种,后一种就难以想象。第一种运动明确地意识到欧洲和西方文化是帝国主义,这是一种思考性的意识运动,它促使正在一步步通过非殖民化迈向独立的非洲、加勒比海、爱尔兰、拉丁美洲或亚洲平民宣布结束欧洲文化所宣称的有权指导非欧洲或非大陆人的说法。托马斯?霍奇金指出,这件事通常首先是由“先知和祭师”来做的,这些人包括诗人和预言家,这种运动也许就是霍布斯鲍姆所说的“原始反叛”。第二种是比较公开的解放运动,它发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西方宗主国活动在各殖民地区的戏剧性拖延过程中,尤其是在阿尔及利亚、越南、巴勒斯坦、爱尔兰、几内亚、古巴。无论是在印度的宪法中,或泛阿拉伯主义和泛非洲主义的声明中,还是在排他主义的形式,例如皮尔斯的盖尔语或桑戈尔的“黑质”运动中,传统民族主义都既暴露出不足,又具有决定性的意义,但只是作为第一步。在这种悖论中产生出解放的想法,这是一个新的后民族主义主题,譬如说,它早已隐约见之于康诺利、贾维、马蒂、马里亚特吉、卡布拉尔、和杜波伊斯的著作中,但是这个主题需要注入有推进力的理论,甚至需要注入武装的、反抗的战斗精神,才可以清楚而无误地凸显出来。 

让我们来小心检视第一种运动,即反帝抵抗运动的文学。如果有什么可以强烈地分别出反帝想象力的话,那就是其中地理性因素的优越性。帝国主义毕竟是一种地理性的暴力行为,通过它,世界上每个空间实质上都受到勘测、绘成地图,最后受到控制。对于本土居民来说,殖民奴役的历史是从本土丧失给外来者开始的,因此必须寻找或以某种方式恢复它的地理身份。由于外来殖民者的存在,土地首先只有通过想象才能够收复回来。

让我列举三个例子,以说明帝国主义那双复杂而又坚定的地理上的死亡之手是怎样从普遍摸向个别的。最普遍的例子可见于阿尔弗雷德?克罗斯比最近的研究专著《生态帝国主义》。克罗斯比说,欧洲人无论去到哪里,都立即改变当地习俗;他们有清醒的目标,就是要把各地领土转变成他们故国的形象。这个过程是永无休止的,数目庞大的植物、动物、谷物和农业、建筑方法入侵殖民地,逐渐把殖民地变成新的地方,并以带给被征服的本土居民新疾病、环境失衡和痛苦的混乱告终。生态的改变还带来政治制度的改变。在后来的民族主义诗人和预言家眼中,这使人民疏离了他们真实的传统、生活方式、政治组织。很多创造出来的神话都是以这些民族主义版本来讲述帝国主义如何异化土地的,但是我们不应怀疑这些实际改变造成的幅度。 

第二个例子是把长期侵占的领土合理化,一般来说是寻求把土地变得有利可图,同时把土地与外来法规连成一体。地理学家尼尔?史密斯在《不平衡的发展》一书中提供了一个绝妙的公式,说明资本主义在历史上如何制造了一种独特的自然和空间,这是十片不公平地开发的风景,它把贫与富、工业的城市化与农业的萎缩统合起来。这一过程的顶点是帝国主义,它支配、分类和全面修改宗主国中心庇护下的所有空间。它在文化上的对等物则是商业地理,其观点(例如在麦金德和齐索尔姆的著作中)是把帝国主义合理化成“自然的”丰饶或不丰饶的结果,可利用的海上航线的结果,永远有区别的地带、领土、气候和民族的结果。“资本主义的普遍化”就是如此完成的,它是“根据领土分工来区分民族空间”。 

继黑格尔、马克思和卢卡奇之后,史密斯把这个在科学上是“自然的”世界的产物称为第二自然。在反帝想象力看来,我们周围的家乡的空间已遭外来者以他们的目的篡夺和占用。因此就有必要找出、绘制、发明或发现一种第三自然,它既不是太古的,也不是史前的(“浪漫的爱尔兰已经死亡和失”,叶芝说),而是来自对现在的剥夺。这种推动力是绘图学的,其最瞩目的例子包括叶芝收于《玫瑰》诗集中的早期诗、聂鲁达众多描绘智利风景的诗、塞泽尔关于安的列斯群岛、费兹关于巴基斯坦以及达尔维什关于巴勒斯坦的诗: 

        为我恢复面孔的颜色
        和身体的温暖
        心和眼的光,
        面包的盐和土地……祖国。

但是——第三个例子——殖民空间必须有足量的改变,在帝国的眼中才不致于像是外国的。比英国的其他殖民地更甚的是,英国的爱尔兰受到无数次的变形,这些变形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殖民计划,其高潮是通过一八○一年的《统一法案》来取得实质上的合并。之后又有一八二四年下达的“爱尔兰地形测量”,其目棕是把地名英国化,把土地重新划分,以便进行财产评估(以及进一步以有利于英国或“庄园主的”家族的方式征用土地),并永久征服爱尔兰人民。这次测量几乎完全是由英国人来进行的,一如玛丽?哈默极有说服力地指出的,它对于“把爱尔兰人定义为无能力的(以及)……压抑(他们的)民族成就具有直接的影响”。布赖恩?弗里尔的一出最有力量的戏《译本》(一九八○)讲的便是“地形测量”对本土居民的破坏性影响。“在这样的过程中”,哈默继续说,“殖民地一般都是(假设为)消极的和被代言的,不能控制它自己的表现,而是被根据霸权动力加以表现,从而被建构成一个稳定和统一的实体。”爱尔兰如此,孟加拉如此,法国统治下的阿尔及利亚也如此。 

抵抗文化的首要任务即是重新收回、重新命名和重新居住土地。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进一步的主张、收复和认同;它们都颇为确实地建立在这一诗意地设计出来的基础上。寻找真实性,寻找比由殖民历史所提供的更协调的民族根源,寻找英雄和(偶然的)女英雄、神话、宗教的新万神殿,所有这些,也都是因为一种对于重新被人民占据的土地的意识而得以实现的。随着这些非殖民化身份的民族主义勾画而来的,永远是一种几乎受神迹启示的、类似炼金术的对本土语言的再发展。 

叶芝在这点上特别有趣。他与加勒比海作家和某些非洲作家一样遇到与殖民霸主共用一种语言的困境;当然他在很多重要方面还属于新教优势派,其对爱尔兰的效忠婉转地说如果不是颇为自相矛盾的,也是混淆不清的。叶芝从早期带有凯尔特成见和主题的盖尔语主义,到后期见之于《我是你的主人》等有规划的诗和论文《幻象》中的系统性神话学,其中存在着颇有逻辑的发展。对叶芝来说,他的爱尔兰民族主义与英语文化遗产支配并授权他成为作家,他知道两者之间存在着重叠,这种重叠注定要带来紧张,而我们可以猜测,正是这种迫切的政治和世俗紧张所造成的压力导致他试图在一个“更高的”即非政治的层面上解决它。他在《幻象》中所创造的极其怪异和美学化的历史和后期那些近乎宗教的诗,正是把这种紧张提升至一个超乎世俗化的水平,仿佛爱尔兰已在一个高于地面的层面上被取而代之。 

谢默斯?迪恩在《盖尔语复兴运动》中对叶芝超越尘世的革命思想作出了最有趣和最卓越的阐述。他认为,叶芝早期创造的爱尔兰“”顺从于他的想象力……而他以找到一个与之对抗的爱尔兰告终”。每当叶芝试图把他的神秘学观点与实际的爱尔兰调和起来——例如在《雕像》一诗中——结果一如迪恩正确指出的,总是很勉强。因为叶芝的爱尔兰是一个革命的国家,叶芝可以利用爱尔兰的落后作为爱尔兰重返精神理想的来源,这种重返是极端动荡和备受干扰的,那些精神理想在过分发达的现代欧洲曾一度丧失。更有甚者,在像一九一六年复活节起义这样戏剧性的现实中,叶芝看到一个无穷尽地、最终也许是无意义地一再出现的循环的断裂,一如库丘林那显然是无休止的苦难所象征的。迪恩认为,在叶芝看来,爱尔兰民族身份的诞生碰巧遇上了该循环的断裂,尽管这件事也在叶芝身上凸显出并加强了一种具有爱尔兰民族特点的英国殖民主义态度。由是之故,迪恩犀利地指出,叶芝回到神秘主义和求助于法西斯主义,正好突出了例如可以在V.S.奈保尔对印度的描写中找到的殖民地困境,即一种文化周其本身和因有一种“英语性”的感情而感激母国,却又转身投向那个殖民地:“鉴于两个海岛之间有不同的历史,这种对民族标志的寻找也就变成具有殖民性质。这种寻找最丰富的例证都在叶芝的诗里。”诚如迪恩所言,叶芝执拗的神秘主义和不连贯性所表现的非但不是一种过时的民族主义,而且还体现出一种革命的可能性,因为诗人坚称“爱尔兰保持清醒的形而上诘问,以此维护它的文化”。在一个思想和反省已被资本主义粗暴的拉力撕走的世界,一位诗人还能够奋起把永恒感和死亡感注入意识里,本身就是一个真正的反叛者,一个人物,他的殖民地弱势促使他用消极的态度来解理他的社会和“文明化的”现代性。 

对叶芝的窘境作这种颇为阿多诺式的阐述,当然有强大的吸引力。然而,鉴于它老想把叶芝理解成无情的政治解读所可能表明的更英勇的人,并通过把他那些令人难以接受和令人生厌的反动政治观——他不加掩饰的法西斯主义,他对古老家园和家庭的迷恋,他前后不连贯的走入歧途的神秘主义——统统变成阿多诺“消极辩证法”的一个范例而加以原谅,这种吸引力也许已受到削弱。作为对迪恩的结论的小小纠正,我们也许应该更准确地把叶芝视为一个因殖民地的遭遇而到处涌现的本土主义现象(例如“黑质”运动)的突出例子。 

英国与爱尔兰之间物质上和地理上的联系确实比英国与印度或法国与阿尔及利亚和塞内加尔之间的联系更密切。但是在所有情况下,帝国主义关系始终存在着。爱尔兰人民再也不可能是英国人,一如柬埔寨人或阿尔及利亚人再也不可能是法国人。在我看来,这种情况似乎永远存在于每一种殖民关系中,因为帝国主义的首要原则即是应永久保留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截然分明的等级区别,不管后者是不是白人。可是本土主义却加强这种区别,即使在重新评价较弱的或言听计从的一方的时候也是如此。这种重新评价往往导致对摆脱了世俗时间的本土的过去、历史或实际情况作出引人入胜但往往是煽动性的论断。我们可以在桑戈尔的“黑质”或在塔法里教运动中,或在贾维主义者提倡美国黑人重返非洲的方案中,或在对殖民前各种洁净的伊斯兰本质的再发现中,看到这种取向。 

即使我们撇开经常可在本土主义中(例如在贾拉勒?阿里?艾哈迈德一九七八年出版的《西方毒》这本指责西方是世界大部分罪恶之源的极有影响力的伊朗小册子中)看到的巨大怨恨不谈,也仍然有两个理由去拒绝、至少是去重新检视本土主义取向。迪恩说,本土主义虽然是不连贯的,但就其对政治和历史的否定而言,却也是勇敢革命的。这在我看来,似乎是过于一厢情愿地陷入本土主义立场,仿佛本土主义是一种抵抗性的、非殖民化的民族主义的唯一选择似的。但是我们掌握了它的恶果的证据:接受本土主义就是接受帝国主义的种种后果,接受帝国主义所强加的种族、宗教和政治分裂。舍这个历史的世界而取那些形而上学的本质论,例如“黑质”、爱尔兰性、伊斯兰和天主教,等于是舍历史而取本质主义,而本质主义足以使人类互相为敌。在很多情况下,这种对俗世的舍弃往往导致某种形式的太平盛世论,如果该运动具有一定的大众基础的话;或降格成小规模的个人疯癫状态;或沦为难以想象的不可接受的陈规、神话、仇恨和帝国主义所鼓励的各种传统思想。任何人毋须提醒也知道这类方案绝不是那些伟大的抵抗运动所想象的目标。 

要在分析方法上更好把握这点,一个有效的途径是看一看沃?索因卡在非洲的背景下就同一个问题所作的分析,即在他一九七六年出版的著作中对“黑质”运动所作的尖刻批评。索因卡指出,“黑质”概念属于一种对立(欧洲人对非洲人)中居于次位的、自卑的术语,它“接受欧洲意识形态对抗的辩证结构,但是恰恰又将其种族主义诡辩照搬过来”。故此欧洲人是分析型的,非洲人则“不具备分析型思想的能力。所以非洲人不是高度发达的”,而欧洲人则是。结果,索因卡认为: 

“黑质”使它自己陷入原本是防御性的角色中,尽管它的腔调是斗争的,它的句法是夸张的,它的策略是侵略性的……“黑质”依旧停留在欧洲中心论知识分子对人及其社会所作分析的预设体系内,并试图以那些外部化术语来重新界定非洲人及其社会。 

我们感觉到了索因卡本人所明确表达的那种悖论,也即(他想到法农)崇拜黑人就像憎恶黑人一样,是“病态”的。虽然要避免本土主义身份早期那种斗争的、武断的阶段是不可能的——它们总是发生:叶芝早期诗歌不只是关于爱尔兰的,而且是关于爱尔兰性的,但是要超越它们,要避免继续陷入对自己的身份大加赞美这一自我陶醉的感情,并非不可能。首先,发现一个并非建构于各种敌对本质之上的世界的可能性是绝对存在的。其次,存在着一种博爱的可能性,它既没有受限制,又没有威胁性,它相信,那种认为所有民族只有一种身份——所有爱尔兰人都是爱尔兰人,所有印度人都是印度人,所有非洲人都是非洲人,如此等等——的看法是令人厌恶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超越本土主义并不意味着舍弃民族性,而是意味着认为本地身份不是彻底的,因此也就不急于把自己局限于自己的领域内,夸夸其谈自己的属性,构筑沙文主义和有限的安全感。 

民族性,民族主义,本土主义:这种建增,我相信是越来越不自然的;在诸如阿尔及利亚和肯尼亚这样的国家里,我们可以看到某个群体的英雄式抵抗是部分地在殖民力量的削弱中形成的,并导致与帝国主义列强发生长期武装冲突和文化冲突,反过来又让位给一个一党独裁的国家,然后,就阿尔及利亚而言,又有一个绝不妥协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反对派。肯尼亚虚弱的莫伊专制主义政权绝不能说是“茅茅”起义解放潮流的完满结束。这里没有社会意识的转变,而只有到处被复制的可怖的权力病状,例如在菲律宾、印度尼西亚、巴基斯坦、扎伊尔、摩洛哥、伊朗。 

在任何情况下,本土主义都不是唯一的选择。一种以更宽容和更多元的视野看世界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在这一视野里,帝国主义在某种程度上仍然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迟缓地行进(我们时代北南尖锐的对立即是其中之一),统治的关系仍然继续着,但是解放的机会仍然存在。虽然在叶芝晚年有了一个“爱尔兰自由国”,但他事实上部分地属于这第二种运动;他持续的反英情绪和他晚年的无政府主义的不安的诗歌所表现的喜怒哀乐就可以证明这点。在这个阶段,解放(而非民族独立)就是新的选择。按法农的观点,这种解放就其本质而言包含了一种社会意识的转变,它是超越民族意识的。  

从这一角度看,则叶芝在二十年代期间滑人不连贯和神秘主义,他对政治的拒绝,以及他对法西斯主义(或意大利或南美式的极权主义)的傲慢的又往往极具魅力的信奉,就不应被原谅,不应被过于匆促地和未加分辨地归入消极乌托邦模式。因为我们可以颇为轻易地指出并批评叶芝那些难以接受的态度而不必改变我们把叶芝视为一位非殖民化诗人的观点。

这种超越本土主义方式形象化地见诸塞泽尔的《还乡札记》一诗高潮的大转折中,那一刻诗人明白到,在再发现和再体验他的过去之后,在再进入他作为一个黑人的历史的激情、恐惧和环境之后,在感觉到他的愤怒然后自己把愤怒排出之后,在接受之后——

        我接受……我接受……完全地,没有保留
        我那用牛膝草混着百合花沐浴也不能纯净的种族
        我那布满疤痕的种族
        我那熟葡萄般供醉汉双脚践踏的种族   
      ——在这一切之后他突然受到力量和生命“像一头公牛”的袭击,并开始明白到:   
        因为人的工作并没有真的完成
        我们在地球上并不是真的无事可做
        我们并不真的是寄生在世界上
        我们追起世界并不是真的够了
        反而是工作才刚刚开始
        人还必须克服所有楔牢在他
        热情深处的禁令并且没有任何种族拥有
        对美、对智慧、对力量的垄断权
        在征服的约会里每一个人都有位子
        而我们现在知道太阳环绕
        我们的地球转动并照耀只由我们的意志指定的
             那一块土地还知道每颗星在我们无所不能的命令下
             从天上掉落。  

这些段落最瞩目的是像“所有楔牢在他热情深处的禁令”和“太阳……照耀只由我们的意志指定的那一块土地”这样的句子。你不屈服于种族、特定时刻或出身背景强加在你自己身上的种种限制所带来的严酷性和禁令,而是穿过它们,宜达一种生气勃勃的;扩大了的意识,即对于“征服的约会”的意识,它所包含的当然要比你的爱尔兰、你的马提尼克岛、你的巴基斯坦丰富得多。 

我并不是想拿塞泽尔来跟叶芝(或迪恩的叶芝)抬杠,而是想把叶芝诗歌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与非殖民化和抵抗的诗歌,以及与有别于本土主义困境的历史选择更充分地联系起来。因为叶芝在很多方面是与其他抵抗帝国主义的诗人非常一致的,例如他坚持给他的人民带来新的叙述方式,他对于英国瓜分爱尔兰阴谋的愤怒(以及对于统一的热忱),他对于带采新秩序的暴力的庆祝和纪念,以及在民族主义环境下纵横交错的效忠与背叛。叶芝与巴涅尔和奥利里、与阿贝剧院、与复活节起义的直接联系,使得他的诗歌具有R.P.布拉克穆尔借用荣格的话所称的“直接经验的可怕含混性”。叶芝在二十年代初的作品与半个世纪之后达尔维什的巴勒斯坦诗歌在参与和含混方面有着惊人的相似性:例如达尔维什对于暴力、对历史事件势不可当的突然性和吃惊、对与暴力和枪支相反的政治和诗歌的角色(见他的绝妙的扦情诗《玫瑰与词典》)、对跨越最后的边境和飞入最后的天空之后想寻找休息之所:等等的艺术处理。“群山神圣的骑手消失了”,叶芝六十年前说,“我除了苦痛的太阳什么也没有。”

当我们阅读像《一九一九年》或《一九一六年复活节》和《一九一三年九月》这些诗作(这些伟大诗作是在一九一六年的复活节起义之后,但仍充满那种风气的时期所写的),我们不仅感受到对遭“油污的钱箱”或道路和马群的暴力所控制的生活的失望,对“在洞穴里恶斗的鼬鼠”的失望,对所谓“血祭诗”的仪式的失望,而且感受到一种彻底改变旧政治和旧道德风景的新的可怕的美。叶芝像所有非殖民化诗人一样,努力要宣告一个想象的或理想的社会的轮廓,这个社会具体表现在它不仅意识到它自己,而且意识到它的敌人。“想象的社会”用在这里是恰当的,只要我们不连带接受贝内迪特?安德森错误的直线式划分。在非殖民化的文化言说中,散播着大量的语言、历史、形式。一如巴巴拉?哈洛在《抵抗文学》中所表明的,在各种各样的体裁中(精神自传、抗议诗篇、狱中回忆、有关驱邪解救的教渝戏剧),我们都可以看到一种不得不被人民及其领袖制造和再制造出来的主题,这就是时间的不稳定。叶芝在记述他的大循环时出现的各种转移,就有这种不稳定,他诗中那种介于通俗及正式讲话、民间故事与学术性写作之间轻而易举的结合也表明这点。T.S.艾略特所说的时间那种“骗人的历史、构想出来的走廊”——转错弯、重叠、无意义的重复、偶尔光荣的时刻——所造成的不安,给叶芝和所有非殖民化诗人和文人(泰戈尔、桑戈尔、塞泽尔)提供了严厉的尚武声调、英雄主义和持续不断的“兽性地面上无法控制的神秘”。于是乎,这位作家从他的民族环境中升起,获得了普遍的意义。 

巴勃罗.聂鲁达在回忆录第一卷讲到一九三七年在马德里举行的保卫共和国的作家大会。邀请信发出之后,“宝贵的复信从四面八方涌至。其中一封是爱尔兰民族诗人叶芝寄来的;另一封是瑞典著名作家塞尔玛?拉格勒夫寄来的。他们两个人年纪都很大了,不适合到像马德里这样一座遭炸弹持续轰炸的被围困的城市来,但是他们都支持保卫西班牙共和国。”就像聂鲁达可以一点不困难地把自己视为一位既处理智利的内部殖民主义又处理整个拉美的外部帝国主义一样,我相信,我们也应该把叶芝视为一位其意义和作用不仅仅局限于地方性的爱尔兰的诗人。聂鲁达把叶芝视为一位在爱尔兰反对暴政的战争中代表了爱尔兰民族的民族诗人,并且,按聂鲁达的记述,叶芝对那次明白无误的反法西斯号召作出了积极的反应,尽管他具有经常被提及的欧洲法西斯主义倾向。 

聂鲁达一九六二年的诗集《完全授权》(我用的是阿利斯泰尔?里德的英译本)有一首已获得应有的名气的诗《小镇》。聂鲁达这首诗与叶芝的《渔夫》之间的相似性令人吃惊,因为两首诗的中心人物都是人民中一位默默无闻的男子,他的力量和孤独也正是对于人民的一种无声表达;正是这种特质触动诗人写作。 

      叶芝:     
        已经很久了,自从我开始
        把一双眼睛集中于
        这个智慧而简单的男人。
        整天我凝视那张脸
        寻找我希望可以用来
        写我自己的种族
        和现实的东西。
      
      聂鲁达:   
        我知道那个男人,而当我可以,
        当我头上仍有一双眼睛,
        当我喉咙里仍有一个声音,
        我就会在坟墓中寻找他并抓住他那双
        仍未变成尘土的手臂跟他说…
        “一切都会过去,你还会活着。
        你给生命点火。”
        你创造属于你的东西。
        因此当我仿佛寂寞又不寂寞
        请不要有任何人来打扰;
        我并非没有友伴,我为全体说话。
        有些人听到我却不知道是什么,
        但是我歌唱的人,我知道的人
        仍继续在诞生并将溢满这个世界。  

这种诗意的呼唤是从人民与诗人之间达成的契约中发展出来的;因此,可以说两位诗人似乎都在一首具体的诗的祈祷中,获得了普通而沉默的民众所提供的那种力量。

这种联系还没有完结,因为聂鲁达继续(在《诗人的责任》中)宣称“通过我,自由和大海/将高声回答裹着尸衣的心”,叶芝则在《塔》中谈到派出想象力去“从废墟或从古树中/召唤形象和记忆”。鉴于这类具有规劝性和广泛性的协议是在宗主权的阴影下宣示的,我们也许应把它们与法农在《世上的受苦人》中令人难忘的有关解放的叙述联系起来。鉴于殖民地制度的各种部门、分割把殖民地人民冻结成束缚成死气沉沉的冬眠状态,“一些新出路……为殖民地人民的暴力提供了目标。”法农详细说明了权利的申诉、言论自由的呼声和工会的要求;后来,一个由大批城市穷人、浪流者、罪犯和落魄者组织起来的激进分子所形成的革命阶级汇集到农村,在那里逐渐建立起武装活跃分子的基层队伍,然后返回城市酝酿叛乱,于是乎一部崭新的历史亦告揭开。 

法农著作的非凡力量在于,相对于殖民政权的公开力量,它是以隐蔽的反叙述面目出现的。在法农那目的论式的叙述中,前者是肯定要失败的。法农与叶芝之间的区别在于,法农那种有关反帝非殖民化的理论的甚或形而上的叙述,由头至尾都具有解放的重音和转音:这绝不仅仅是本土的反应性防御,因本土的反应性防御的主要问题(一如索因卡分析的)是委婉地接受并且不会超出欧洲与非欧洲这一基本对立。法农的言说方式是预期中的胜利即解放的言说方式,而解放是非殖民化的第二个阶段。对比之下,叶芝的早期作品含有民族主义音符,并且站在无法跨越的门槛上,尽管他设定了一条与聂鲁达和达尔维什等非殖民化诗人相同的轨道;他自己无法走完这条轨道,尽管他们也许会比他走得更远些。我们至少应承认他在诗中隐约勾勒出解放者的轮廓和乌托邦革命论,这些特征都被他后来的反动政治观遮蔽掉甚至抵消掉了。 

近年叶芝经常被说成是一位其诗歌对过分的民族主义表示警惕的人。例如加里?西克那本关于卡特政府处理一九七九年至一九八一年伊朗人质危机的书(《彻底失败》)就未加注明地引用他,一九七五年至一九七七年《纽约时报》驻贝鲁特记者、已故的詹姆斯?马克汉在一篇关于一九七六年黎巴嫩内战触发的文章中也引用《第二次降临》一诗中相同的片段。“一切都已崩溃;中心再也维系不住”是其中一句。另一句是“高尚者皆缺乏信念,而卑鄙者/又都充满狂热的激情”。西克和马克汉的书和文章都表达了美国开明派人士对曾遭西方力量遏制的第三世界风起云涌的革命运动的忧虑。他们引用叶芝是带有恐吓性的:别乱来,否则你们必定陷入无法自拔的狂热。至于在如火如荼的殖民局势中被殖民者何以能够维系其中心,西克和马克汉都没有告诉我们,但他们假定叶芝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反对内战的无政府状态。仿佛他们两人都未曾想到,首先要把这种混乱归还给殖民主义的干预——而这正是钦努阿?阿契贝在其一九五九年的小说巨著《瓦解》里所做到的。 

关键在于,当叶芝想象及处理这一刻的时候,也正是他最强有力的时候。记住这点是很有帮助的,即叶芝全部诗歌作品弥漫的“英-爱冲突”乃是一个“二十世纪解放战争的模式”。他最伟大的非殖民化作品都关涉到暴力的诞生,或转变的剧烈诞生,例如在《丽达与天鹅》中,即同时性的耀眼闪光在他的殖民地视野里呈现的那些瞬间——丽达的被奸,以及伴随而来的问题:“她可曾借用他的力量攫取他的知识/在那冷漠的喙将她放下之前?”叶芝把自己置于那个重要关头,其转变的暴力程度是毋须赘言的,但其暴力的结果却需乞求于必要的理由,尽管那理由未必都是充足的。在构成《塔》(一九二八)的高潮的诗中,他最伟大的主题是如何把殖民冲突那不可避免的暴力与进行中的民族斗争的日常政治调和起来,以及如何把冲突中的各方力量与理性、信念、组织的言说和诗歌的要求结合起来。叶芝预见到,在某个时刻只有暴力是不够的,因此必须运用政治和理性的策略,这就我所知,是在非殖民化过程中所作的首次重要宣布,宣布需要在暴力与紧迫的政治和组织进程之间取得平衡。法农断言,解放是不能仅仅靠夺取权力来完成的(尽管“最聪明的人也以某种/暴力方式变得日益紧张”),这一断言是在将近半个世纪之后提出的。对于完成非殖民地化以后,如何过渡到一个新政治秩序占道德支配权的时期,叶芝和法农都没能提出一个处方,而这,也正是今天千千万万人所遇到的困难。令人惊讶的是,爱尔兰解放的问题不仅比其他类似的斗争持续得更长,而且往往不是被当成一个帝国主义的或民族主义的问题,而是被理解成英国宗主权范围内的一种越轨行为。然而,事实绝非如此。自斯潘塞在一五九六年出版有关爱尔兰的小册子以来,英国和欧洲思想的整个传统就一直把爱尔兰人视为一个不同的、卑下的种族,经常是无可救治的野蛮人,并且往往是无法无天和原始的。爱尔兰民族主义在过去至少二百年来都具有内部自相残杀的特征,其中涉及土地问题、教会、各党派性质和各领导人;但是整个运动的主流是试图重获对土地的控制权,用一九一六年创建爱尔兰共和国的宣言的说法,在这块土地上,“爱尔兰人民对爱尔兰的拥有权和对爱尔兰命运的自由掌握权,是至高无上和不能废除的”。(以后,如何过渡到一个新政治秩序占道德支配权的时期,叶芝和法农都没能提出一个处方,而这,也正是今天千千万万人所遇到的困难。令人惊讶的是,爱尔兰解放的问题不仅比其他类似的斗争持续得更长,而且往往不是被当成一个帝国主义的或民族主义的问题,而是被理解成英国宗主权范围内的一种越轨行为。然而,事实绝非如此。自斯潘塞在一五九六年出版有关爱尔兰的小册子以来,英国和欧洲思想的整个传统就一直把爱尔兰人视为一个不同的、卑下的种族,经常是无可救治的野蛮人,并且往往是无法无天和原始的。爱尔兰民族主义在过去至少二百年来都具有内部自相残杀的特征,其中涉及土地问题、教会、各党派性质和各领导人;但是整个运动的主流是试图重获对土地的控制权,用一九一六年创建爱尔兰共和国的宣言的说法,在这块土地上,“爱尔兰人民对爱尔兰的拥有权和对爱尔兰命运的自由掌握权,是至高无上和不能废除的”。

韩寒:中国电影金鸡巴奖和百花痴奖

最近说我是百花节大众观影团的人,其实只不过是我接受了他们一个采访而已。我一直不知道金鸡百花奖到现在还在颁奖,我以为这些奖早就倒闭了。

关于采访,我回答了几个问题,在这里稍微整理一下。

第一就是集结号和疯狂的石头都是大热门,我会把票投给哪个呢?我的意思是反正我觉得这类的节不节的其实普通人的票基本都是炮灰,所以我就不投票了。但是我不想让疯狂的石头得奖。原因其实很自私,因为疯狂的石头算是好看的片子,但它并不是我心目中的好电影。而且因为疯狂的石头的成功,让中国电影的某一方面走到另外一个不好的概念里,我的一些年轻朋友在找投资的时候,投资人总是以我给你一百万,你要拍出一部疯狂的石头来说事。其实中国不缺宁浩那样的导演,未来也不会缺疯狂的石头那样的电影,中国缺少的是类似昆丁,科恩兄弟那个类型的导演。另外,疯狂的石头投资了几百万,赚了几千万,这当然是件好事情,但是它的成功是因为片子本身不错,而不是因为投资少。

第二就是说回来为什么中国缺少好的导演,其实不是因为没有,是因为不能,一些好的导演如果来中国,估计八成变成政治犯。当然,我说的不是娄烨,因为娄烨不算是好的导演。所以,很多时候责任不在导演们,因为他们的生存环境也相当的恶劣,年轻的时候要看投资方脸色,成功一点终于能拍自己想拍的东西了以后又要看电影局脸色,终于成功了又要看最不喜欢看古书但如果不根据古书拍个大片就不掏钱看电影的观众的脸色。在此希望电影局可以放宽电影的尺度,不要再延续前苏联那套了,你看前苏联都倒闭了。而且现在的老百姓不会因为看了一部拍的放一点的电影(其中的“放”不是指女演员)而社会动荡。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导演他们也不容易。

但是活该。

第三就说到了周星驰。周星驰是我很欣赏的一个演员,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演员,而且作为演员他很有创造力和想象力。在中国电影里,我认为大话西游其实要排在阳光灿烂的日子之前的。而他早期的电影很多都非常的好看,无论是鹿鼎记,唐伯虎点秋香等都是很好的片子,但可惜的是他做了导演以后的三部片子在我看来不是很好,而且一部比一部差。所以,我只能说他是一个好演员,但至少现在还不是一个好导演,不是人飞到天上去就叫想象力的,想象力和特技之间没有任何必然的联系。

第四就是关于国产电影节。因为国产影片选好的着实不易,但选不好的却竞争激烈,所以我建议金鸡百花节其实以后还不如专门评选中国电影的最差片子,然后改个名字,但也要延续传统,官方的就金鸡巴奖,民间的就叫百花痴奖,这样说不定能重现繁荣。我也不是什么电影节观影团的人,至于颁奖典礼,我这么多年就从来没看过。

廖亦武:大地震记事(15)

2008年6月5日,晴转阴

    两三天以降,《纽约时报》住上海记者站多次与我联系,终于敲定今日重逢。
才上午10点,日头就比较毒了。这次轮到站长傅好文(howard w.french)及助手李臻从东至西,横穿几十公里,来温江长安桥与我们碰头。热烈拥抱是难免的,我笑问:怎么这次是两个人?傅好文笑答:2比2,很合理啊。是合理,我点头说,两50后的老头子,两80后的小姑娘。
女人们齐声抗议。小金强调,按阴历算,她属70年代。傅好文却糊涂:难道中国人出生两次吗?李臻说:当然啦,这就是东西方的最大差别。大家忍不住将错就错,哄堂大笑。

越野车继续前行。方向还是我定。于是偏离正道,走5天前的老路,重访聚源镇。小金存有几个灾民号码,并事先与彼方电话沟通数次,所以接头容易。不大功夫,我们即抵达聚源中学,却没敢按原计划在废墟边停车,只能放慢车速,在炎炎烈日下不舍眺望。小金率先发现,追查凶手的横幅、标语没了,祭奠冤魂的若干花圈没了,她不甘心地摇下车窗,企图寻找自己拍过的“无所谓”三字,土警察组成的游动哨转眼就包抄过来。

赶紧逃窜,直到远离划定的警戒区域,过了桥,躲进树荫掩蔽的镇外土路,我们才松一口气。小金说:上次来,这儿人山人海,跟赶集似的,怎么突然之间就消失掉?我说:太阳和废墟没消失掉,就算不错了。傅好文说:卡布钦斯基也发过类似感慨,在非洲某国,有人站在他书中写过的小镇问:你所谓的战争呢?血迹呢?在哪儿?他也不知道在哪儿,他也不知道谁在变魔术,他只能叹息:沙漠没消失掉,就算不错了。

接应的农妇在桥头等候,小金下车,一对上眼,小脸立马堆满笑。接着,我亦步亦趋跟进,把傅好文和李臻暂时留在车内;再接着,我的又一个访谈对象从低矮的屋檐底钻出。他叫周乐康,40岁,白衣蓝裤,浓眉大眼,是聚源中学初三一班死难学生周静波的父亲。

农妇将我们安排在河边垂柳下,向外的一面又有地震棚遮挡,比较隐蔽。我掏出作案工具,开始闲聊。小金东张西望一会儿,才回头通知傅好文。不晓得过了多久,我猛然察觉他立在身后,1米93的个子,如微风中悄然不动的树。

由于随后几天中的机器故障,部分录音内容丢失,类似低级错误,我在采写《最后的地主》时已犯过。再次祈求冤魂饶恕,但愿以下记录经得住时光的磨损。

老威:转眼间,聚源镇变空城了。
周乐康:前一晌还好,温总理来,中外记者、志愿者、当官的、开公司的、看闹热的,五花八门,跟着来,那么多娃娃死了,这儿就成新闻焦点了。前两天开始,好像上头有命令,一刀切,谁都不准来,特别是外国记者。镇官村官,挨家挨户给我们打招呼,中国的事情,中国人内部解决,不准接受外国采访。听说有个日本记者,懵懵懂懂摸进村,地皮还没踩牢实,就叫土警察给逮住,挨没挨打不晓得,反正被扭送走了。
老威:神经过敏哦。
周乐康:我的神经不过敏!我的心里憋得慌!我的娃娃才16岁,一下子就没了!咋办嘛。
老威:又是独苗苗?
周乐康:我家和其他家比不得,我家穷啊。两口子,加70多岁的老母,累死累活,一年到头忙,积攒不了几个钱。两辈人被时代耽误,文化低,脑壳不开窍,也就认命了。唯一的安慰,就是这个娃娃。生下来,请人取了一长串名字,最后才定为“静波”,安静的波浪,有学问哦。果然,他自小到大,逗人欢喜。我家房子破,这次地震,垮了大半,可我家隔壁,10来米远,就是画家村,一二十户,靠河水的连体别墅,宫殿似的,垮不了。我经常在画家村干活儿,室内室外,修修补补,娃娃跟着,人家上等人,一见也夸“娃娃有灵气”,送这送那,还手把手教他画画儿呢。我还保存着他几岁画的东西,虽然他长大了,出息了,自己或许都忘了。
老威:可惜可惜。
周乐康:在全班,甚至全校,他都算优等生。墙壁贴满了奖状。唉,穷人的娃娃早当家,我丝毫帮不了他,反过来,他一有空闲,就帮家里干活儿,手脚还特别麻利。我呢,这辈子唯一的目标,就是为他攒钱,日日、月月、年年省,初中,高中,大学,甚至研究生,只要娃娃考得上,就得撑起。砸锅卖铁、熬干骨油,也得撑起。可没料到啊,地震楼垮,娃娃完蛋,全家的盼头也断。
老威:当时你在现场么?
周乐康:天气闷热,别人都歇凉,我还在背水泥。浑身汗湿,地就开摇,我以为是没吃午饭,脑壳晕呢,不料越摇越凶。水泥滑下背,周围房子晃得嘎吱嘎吱响,我搂住一棵树,才听大伙都喊“地震”。中学那边轰隆轰隆,放炮一样,浓烟卷起来,把天吞吃掉。我立马冲过去,一路上,灰尘像雾,迷得人睁不开眼。好多人哦,呼儿叫女的,我趴着腰,鼻子贴地找娃娃,哪儿有?后来就不管了,见着活的,都当成自家娃娃,往外掏。再后来,活的死的都掏。因为分不清,活的死的粘在一块,压成肉饼子了,有时在肉饼子中央,或许还夹着个活的。我亲眼见一娃娃,被预制板卡住,钢筋都扎进肚子了,还在叫爸,还在叫“要坚强”。救不活,救不活,不少娃娃在救的过程中,在你的手中,脑壳啪的耷下去。搞得救的人也恨不得一头撞死。我的娃娃当时就没了,一脸一头全是灰,被呛死的,总算比痛死的强。初三一班死了一大半,30来个……
老威:官方统计吗?
周乐康:迎祥村自己统计,家长一碰头,数字就有了。当然,局限在本乡本土,外头来读书的娃娃死了多少,不晓得。
老威:朱继东的娃娃晓得不?
周乐康:晓得,和我娃娃一个班。人家有钱,这次还是村民代表,可以和政府好好说。我家不行,娃娃养这么大,总共才赔3万多块,我肯定不签字。

在访谈中,周乐康的眼眶红了几次。最后,他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要带我们去他家看看。傅好文对我做眼色,周乐康看出来了,就大声说:一起走嘛!
于是从树荫下退出车子,绕过画家村,不过几分钟,就抵达稻田与河流之间的周家。乔木丛生,杂草蔓延,生态环境倒是满好,可房子摇摇欲坠,不,一大半已经坍塌在地了。幸而屋顶是竹竿和玻纤瓦搭建,如夸大的羽毛扇子,伤不着人。我和傅好文埋腰入内,家徒四壁,不,在号称“天府之国”的成都平原,如此寒舍的确罕见,除了1窝5只猪仔在千疮百孔中向我们呜呜示威,几乎再没有值钱的东西。傅好文似乎遭受触动,就靠着猪圈落座,掏出眼镜、小本和笔,煞有介事地记录起来。他整整写了半个钟头,好几页,头也不抬。我冲他咔嚓了几下,有教堂穹顶般投下天光的特写,也有人猪合影。
而小金作为纤弱女子,一眼就钉上与自己同样纤弱的老人。她光着脚,垂着双臂,立在屋檐下。小金连叫几声婆婆,她才像木偶一般转过头,眼眶如桃,眼珠如桃嘴,红而细。小金为她拍照,她却无声地抽搐;小金给她递纸,她却机械地擦脸,很使劲,眼睑都破了,还在擦,似乎要穿过脸皮,将骨头里的伤痛抹去。
小金忍不住悲戚,急忙塞钱。老人捏住钱,不停地给她作揖,还颤巍巍地领路,进厨房,指着水缸,意思是舀水给小金喝。小金摇头,顺便问了问她死去的孙儿。她触电般抽搐,号啕,依旧无声的,但能感觉到,那发自肺腑的、比地震更猛烈的号啕。她已被震荡得站不住,只得双手撑住斑驳的灶台。
小金不解老人持续了很长一段的嗫嚅,就问我;我贴耳上去,也只辨清“静波”二字,就问周乐康。周乐康说:娃娃去了,老人就一直这样。有时坐有时站,忘了吃忘了喝,嘴巴动,却不晓得她到底在嘀咕啥子。她最疼爱孙儿,孙儿也最孝敬她,经常,一老一小躲在阴暗角落,叽叽喳喳半天。娃娃的文章写得好,在全校都有名,他曾说要花功夫写写他奶奶,寄给省上的报刊发表。
小金说,小时候她在乡下,遇见不少老人,都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即使身处人群,他们的话也不是冲着现实说的。我说对对,因为越老,经历的死越多,意识稍微模糊,生死的界线就跟着模糊。逝者就在幻觉里,在时光的倒流中,一步步回来。我没到太老,但我已在似梦非梦的状态,和天上回来的姐姐和爸爸团聚过,那是很幸福很缥缈的。你相信吗?神经末梢触及到的无形真实,一点也不亚于眼睛看到的有形真实。
小金说她相信。这个老人大约还没有接受地震楼垮的现实,她还在等待孙儿放学归来。有时真的归来了。在自己的梦游里归来了。

接着,我们脱离老人,钻进周家的地震帐篷,这是政府统一发放的,傅好文还掀起门帘,留了影。周乐康翻出娃娃的遗物,让我拍照。有月考取得高分的喜报,有班主任的评语:如果生命是树,那么,理想是根,勤奋是叶,毅力是干,成功是果。你有良好的学习基础,又写得一手好字,相信你能在奋斗目标的指引下,勤奋、执着地追索成功,你的生命之树终会开花结果。愿你明年的中考取得优异成绩,来回报父母、老师和自己。
厚厚的笔记本,抄录着这个好学生的读书秘密。竟然古文居多。我随意翻到蒲松龄的《山市》,未来的作家周静波译出的白话结尾是:

楼上的人来来往往,有的靠着,有的站着,形状不一。过了一会儿,楼越来越矮,可以看得到它的的顶部,又渐渐变得像普通的楼,又渐渐变得像一般的平房。突然,又变得像拳头、豆粒大,后来终于看不见了。又听说,有早起的人看到山上有人家、集市、店铺,与人世间的没有差别。所以又叫“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