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彻:那些被奥运淹没的个体与梦想

杜丽胜利了。

当她在主项女子10米气步枪冲击首金和卫冕失败时,她流着眼泪说,四天后她还有另外一项比赛,她将用成绩证明自己。

而在她以690.3环破奥运会纪录的成绩摘取女子50米步枪三姿项目的金牌后,记者提问:”夺这枚金牌是不是经过四年的等待?”她再次流泪地说,不是四年,是四天,这四天太难熬了。

杜丽的四天,就像是从冰冷的地狱来到温暖的天堂,以至于她根本不想再落入记者引导式的访问套路,而是在坚硬的宏大话语的威压下,坚强地说出了自己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感受。

但这样的地狱与天堂都由看客手制。这样的压力与心碎都由观者造成。站在10米气步枪赛场上的杜丽不幸地被承载了太多不应该和不必要的期望与阐释。正如男子体操个人全能赛中解说认为杨威抽签抽到最后”就相当于把悬念留在最后”,如果杨威抽到的是中间,不知巧舌如簧的帮闲又将如何发言?如果像男子足球那样连上帝都会因为自己终其一生也无法看见中国队出线而哭泣的项目被安排为奥运会首金,不知横竖有理的喉舌们又将如何解读?

当任何事情都能被挪用来为强大与和谐做注解时,杜丽只是注解里可怜的省略号;庆幸的是,今天,她为证明自己而战,并且为自己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句号和一个惊艳的叹号。”未遇行藏谁肯信,如今方表名踪”,但卫冕失败而只获得银牌的朱启南,是否能同样幸运地获得足够多的喝彩叫好?因伤退赛的石智勇,是否能让热衷于阴谋论或孬种论的论者们想起他也曾经是一名应该永远值得我们尊敬的奥运会冠军?

遗憾的是,答案或许是否定的。至少在某些人眼中,看不到丢掉的北京首金毫无实际意义,只盯着杜丽射落的这枚”计划”外的金牌有可能将功补过地不致”计划”被打乱。至少在某些人心里,奥林匹克的非政治化只不过是虚饰形象的话语、应付门面的功夫、躲避批评的借口。至少在某些人口中,体育需要的似乎只是更快更高更强,而不包括坚强的神经、健全的心态、自由的坚持。

我们更应该警惕这些倾向:运动员们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如果不能当上冠军,将有可能自责地认为自己一无是处,甚至连一个完整的人都算不上;主事者不知道一个国家需要什么,如果不能获得冠军,将有可能自卑地认为自己一无是处,甚至连一个强大的国家都称不上;观众们不知道一种运动需要什么,如果不能见到自己心仪的选手获得冠军,将有可能自弃地认为自己一无是处,甚至连一种运动的快乐都配不上。

美国游泳运动员埃里克·尚托在男子蛙泳半决赛被淘汰后却赢得全场观众呐喊,只因为他在得知身患癌症后仍坚持选择推迟手术、参加北京奥运。”‘这不是感冒,这是癌症。’说完这话,他又跳进了水里,不一会儿探出头来大声说,’此时,游泳是让我忘记一切的良药。游泳对我来说,好像一次假期。'”美国仰泳名将佩尔索尔对此说:”埃里克让我们重新审视自己拥有的一切,他让我们明白,生命高于奥运,但梦想高于生命。”但当杜丽念叨着”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4年前的今天,在8月14日,我赢得了金牌,我希望这个日子可以为我带来好运”时,许多人已经确然不记得这个对一个人来说刻骨铭心的日子,许多人关心的只不过是中国增添了第19面金牌。在同一个梦想下,许许多多的个体与许许多多的梦想都不由自主被淹没了。

韩寒:假假唱

最近大家比较关心奥运会双簧的事情,林妙可唱了歌,但其实声音是七岁的小女孩杨沛宜的,是奥运会的音乐总监在依次访谈中陈其纲先生透露了此事。

陈其纲大意是,一个声音比较好,一个对外形象比较好,考虑到国家的形象,所以用了林妙可的样子加杨沛宜的声音。

当然,因为这句话失妥,所以引起了很多不满。毕竟,杨沛宜小朋友肯定没长成影响国家形象的样子,林秒可小朋友也不至于唱出影响国家形象的声音,但是我很理解在那种场合下,什么采访肯定都得和国家占点边,情不自禁扯着扯着就容易扯到那方面去,所以,这最多只是一个表达不恰当。但是更重要的是,也是我个人敬佩的是陈其纲能把真相说出来,虽然这个真相迟早会被大家知道,但如果陈不说,那么至少要到好几个月后大家才能知道这事,至少妙可小朋友的家人不会说,妙不可言嘛,杨沛宜小朋友的家人暂时不会说,有关部门更不会说,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就假假唱一次么,咱们干的弄虚作假昧着良心的事还算少么,大家都早已经是一颗坚强的心,别因为是重大场合所以就都接受不了了。咱们不就是场合越重大各方面都越假嘛。这里面真的就是陈说的话。

所以,我认为攻击陈其纲是很不明智的事情,这是另外一种上其纲上线,因为一个说真话的人在陈述真相的时候没说利索而把这个因为国家自己积累下来的陋习所引起的不满倾倒到这个人身上是很盲目的。在这个到处都是作假的国家里,在一个讲究工艺而不讲究艺术的开幕式里,唱唱双簧其实没有什么问题,林秒可的样子大家也已经欣然接受,而杨沛宜的声音大家也觉得非常好听,这就很好,林秒可得到了她的荣誉,但是杨沛宜小朋友暂时没有,所以,由陈其纲牵头,让杨沛宜小朋友也得到了她该得到的东西,而且又说了大实话,尤其在这个时刻,这个制度中,这是多么值得赞扬的事。

邵建:无权者的权利和非政治的政治

在一个后极权主义的时代,自由主义解构极权政治的本土策略可以是“无权者的权利和非政治的政治”。这个题目来自李慎之先生的启发,李先生给《哈维尔文集》中译本作序的题目是“无权者的权力和反政治的政治”。由于笔者和李先生表述的不是一个问题,所以本文所用的标题是“权利”而不是“权力”。

按照现代西方“天赋人权”或“自然权利”理论,人的权利是与生俱来且无可让度的,本不应存在“无权者”这样的概念,尤其是在现代社会。而现在之所以要伸张“无权者的权利”,恰恰是因为权利者的权利被剥夺了。是谁剥夺了权利者的权利,这个问题要到“极权社会”中寻因。

极权社会是现代社会的一种政治形态,它是一种最现代或极端现代的政治体制形式。与古代皇权社会不同,它把自身的政治权力发挥到“极致”。如果说古代皇权社会里在政治权力之外还有一个自生自发的民间社会,在这个空间中是所谓的“天高皇帝远”,那么现代极权社会的政治权力则无远弗届,它吞噬了社会自治的空间。这样一种全方位的覆盖使极权统治下的社会被国家化了,只存在着“国家”,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社会”。20世纪的极权主义有两种形态:右翼极权主义和左翼极权主义。前者以种族或民族诉求为其意识形态,如意大利法西斯和德国纳粹;后者往往以全人类的名义包装其意识形态,如斯大林的前苏联和中国的毛泽东时代。由于左翼极权打的是“全人类”的旗帜,因而比“种族”更具道德迷惑性。另外,右翼极权多少还保留传统的私有产权,因而在政治权力之外还有一个私人领域;而左翼极权则不允许这个领域存在,或者,私人领域完全被意识形态化。因而左翼极权的权力真正做到了古代帝王做不到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在某种意义上,极权社会虽然是一种现代形态,却属于向古代皇权社会的倒退。如果从价值维度而非单纯的时间维度来衡量,现代和古代的区别就在于“权利”状况的区别。现代之所以被视为“权利觉醒”的时代,是因为现代社会的公民拥有古代社会的臣民所没有的实质性权利。然而,极权形态的出现却产生了这样一种悖舛,即生活在当代的民众甚至失去了古代人尚且拥有的权利。比如,古代人可以有退隐山林的权利,可是在极权社会里连一处可以隐居的地方都找不到,“山前山后都是人民公社的田”,这一权利事实上就被剥夺了。又如,古代人假如没有说话的自由,至少还有沉默的权利,可是极权社会的“表态”机制却令保持沉默的权利荡然无存。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极权社会是一个没有权利的社会,没有财产权,没有自由权,没有生命权(生命的存在仅仅类同于一颗螺丝钉)。于是,人,成了真正的“无权者”。剥夺这些权利的,就是权力,极权社会的政治权力。

我们今天处在一个“后极权”时代,这是目下学界一个较流行的说法。本来,后极权应该是指“极权之后”,比如1990年代终结了极权统治以后的民主俄罗斯。然而,现在中国的所谓“后极权”却不是“终结之后”而是终结之前,它指的是极权主义的“后期”阶段或晚期阶段。既然如此,“后极权”在性质上依然是极权的,而“后”之所云,则意味着极权的发条已经松动了,它已经力不从心了。因此,准确地说,后极权就是“次极权”和“亚极权”。在极权社会中,权力站着的地方,就是倒下去的权利,两者不两立。那么,在后极权时代,权利会在权力发条松动的地方慢慢地站起来,开始伸张自己。它向前走一步,权力就向后退一分;当然,也有相反的情况,权力反过来逼一步,权利又向后退一分。也就是说,“无权者的权利”在极权社会是被当做“资产阶级法权”来批判的;在后极权社会,它却可以和权力博弈,甚至可以说,后极权时代本身也成为“权利”和“权力”反复博弈的拉锯式过程。这个过程是历史的进步,尽管这种进步是艰难的,甚至脆弱的。

后极权社会位于极权社会和民主社会之间,从后极权社会向民主社会过渡,这是历史的必然,也是知识分子的愿望。但它却有一个路径取向的问题,即通过什么样的道路,或采用什么样的策略才能从后极权抵达民主。如果民主在这里是一种“道义理性”,那么,在自由主义看来,更重要的是强调这个道义目标过程中的“实践理性”。由于自由主义是一种缓进主义,缓进的目的在于尽可能以“和平”的方式完成社会形态的转换,尽可能减少这个转换过程中由新制度所需要垫付的“交易成本”(即因暴力冲突而导致的流血牺牲);因此,后极权时代的自由主义,在其策略上,也许就不是直接抵达容易导致暴力发生的“国家民主”,而是把它作为一个可预期的目标,转而从“权利”出发,以落实“个人权利”来迂回包抄民主。

从“个权”出发,这个策略需要解释。首先需要解释的就是“权利”本身。权利是一个复数概念(rights),它可以包括很多子项。在一级划分的意义上,人的权利有两种,先天的和后天的,即“自然权利”和“契约权利”。前者是根据自然需要所产生的,它具有天赋性,比如人的生命权利、生存权利、人身权利、言论信仰的权利、迁徙权利以及因维持生存而形成的财产权利等,这些都属于“自然权利”,或者是自然权利的直接延伸。所谓“契约权利”是在人类社会中形成的,它不是先天的而是后天的,不是来自自然,而是来自人与人之间的契约。比如“民主”,作为民主社会中公民选举与被选举的权利,就不具有自然性,它是人类社会中的一种公共约定。人类的这两种权利构成了人类社会生活的复式结构,它由两个领域相衔而成,“私人领域”和“公共领域”。自然权利因应于社会生活中的私人领域,“契约权利”(更准确的说法则应是“政治权利”)则因应于社会生活中的公共领域。在比较的意义上,可以把一个人在“私人领域”中的权利视为“私权”,同样,这个人在“公共领域”中的权利则属于“公权”。而以上所谓的“个权”是一个综合概念,它既包括一个公民本有的“私权”,也包括他(她)被赋予的“公权”。

在极权社会中,“无权者的权利”是双重地被剥夺,“无权者”既没有私权,也没有公权。私权的沉沦在于社会生活中“私人领域”的被破坏以及意识形态的强行进入。“文革”期间,一个人连烫什么样的头发、穿什么样的裙子都做不了主,还有什么私权可言?至于公权,名义上有,而且冠冕堂皇,但它却是一个不能兑现的“空洞的能指”,仅仅是一种名义,甚至谁都不会去因名责实。进入后极权社会了,人的权利状况获得了改善,至少“权利”被承认属于“正当”诉求(right同时具有“权利”和“正当”的含义),而且被剥夺的权利也有所还原;当然,有所还原远非全部还原,这个过程还很长。

目前正在继续的这个过程中,权利的还原导自于权力的退却。那么,在后极权社会,权利和权力的配比是一种什么格局呢?首先,政治权力依然远远大于公民权利,这是一个基本估量。其次,就还原了的权利而言,它主要体现在私人生活领域而非公共生活领域,亦即个人自身方面的权利正在逐步兑现,而公民的“政治权利”则依然属于纸上谈兵。换言之,政治权力可以也事实上逐步退出日常生活领域,但政治领域却是它的不让之地。这是后极权社会的一个基本状况,也是当下的一个基本的社会现实。在这样一个现实面前,“民主”的目标自然就成为众目所瞩的问题。它不仅是“五四”以来一个世纪的梦想,而且极权社会的根本解决也正在于政治领域中的制度更新。

在其实践层面上,笔者倾向于认为,不妨从“个权”出发,先争取权利,后实现民主。当然,民主也是一种权利,是每个公民应该拥有的政治权利;我这里讲的“个权”(或权利)是指它在日常生活方面的内容而非政治方面。在策略意义上,“权利优先,民主殿后”或许是一种较为有效的价值排序,它虽然是让民主缓行,但绝不是不要民主。笔者知道,这很容易招致道义理性的指责,什么犬儒主义、什么逃避民主;但根据实践理性,该策略的提出主要是基于以下几方面的考虑。

从现实角度看,“无权者的权利”目前主要是在日常生活中得到恢复。换一个角度,政治权力的干涉也正从日常生活中缓慢地逐步退出。权力的退就是权利的进,但这种“进”是“渐进”而不应是“激进”和“冒进”。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可以和体制讨价还价的,是日常生活中的公民个人的自身权利而不是政治权利。政治作为体制最为敏感的领域,至少现在,它是不允许你和它讨价还价的。其所以如此,是因为“私权”仅仅是“权利”,它和“权力”无关。而“公权”,比如民主选举,从公民个人来说是“权利”,但从政治体制来说,同时又是“权力”。凡是涉及“权力”的地方,体制都会“当仁不让”,这是它的最后防线。既然如此,自由主义应该审时度势,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知其可而为之;反之,知其不可而暂不为。具体而言,当下自由主义的努力其重心依然是在公民个人生活的日常领域,是争取这个领域中公民自身权利的逐项落实。权利是一个清单,在这份清单上,公民个人被权力所侵犯的权利还很多,它需要以“个案”的方式一条条去伸张,一款款去敲定。胡适介绍他的美国老师杜威的观点说:改革不是批发的买卖而是零售的交易。抓住公民受侵害的个案在舆论上做文章并从法律上解决问题就是“零售”,而期冀民主问题的解决,尤其是期冀民主解决一切问题,倒有似于“批发”了。

从理论上看,公民权利中的“私权”部分大致就是伯林所说的“消极自由”;而公民政治生活的权利则对应于所谓的“积极自由”。伯林在论述这两种自由时,显然是“消极自由”优先,并对“积极自由”抱有一定的警惕。自由是权利不受障碍的状态,从自由到权利,无权者首先需要恢复的也是属于“消极自由”的自身生活权利,其次才是“积极自由”范畴下的政治权利。日常生活是政治生活的基础,人类生活的原始发生就是从日常生活过渡到政治生活,后者甚至是很后来的事;而且人类个体对这两种生活的介入也是这个顺序。按照这个顺序求自由、争民主,是顺推,而不是逆取。逆取往往逆而不得,因为权力是暴力,逆取必须集中比极权更大的暴力;但这种更大的暴力一旦获得成功,它本身就是头疼的对象,甚至更极权。这样的事在历史上发生过,史镜可鉴。

转从历史角度来看,“民主”这个口号早在“五四”时期就被提了出来,还被人格化为“德先生”。“五四”时期知识分子对这个国家制度层面上的运作投入了极大的热情;然而,他们可曾以同等的热情关注过属于个人的权利?“个权”在“五四”年代属于失落的概念,这个失落几乎延至整个20世纪。也许是因为它太小了,不属于宏大叙事,很难引起知识分子的价值冲动;也许是那时的人们认为,只要民主问题解决了,个权之类的一切也就迎刃而解。然而,个人与国家之关系犹如地基和房舍,如果略过个人的具体的权利而直奔国家的民主,这样的民主是凌空蹈虚的,极易为一些政治力量所利用。事实正是如此,20世纪当中,民主的口号震天响,可是结果如何呢?这面旗帜为政治权力开拓了道路,而个人权利的状况更糟了。如果从中总结教训,尽管原因可以很多,但追求民主的路径不对,最终为某种势力所乘,不能不是原因之一。假如从“五四”时就坚执于个权的努力,走从个权到民主的道路而不是撇开个权讲民主,历史也许当不至此。当然,历史不能假设,但现实却可以选择。今天,正是通过历史失足处的反思,我们方才选择个权策略,即立足个权,各个击破,由此打通向往民主的道路。

最后,对于民众而言,属于“公权”的政治权利固然重要,但日常生活中的各项权利显然更重要。就一个城市下岗工人来说,或者就一个在城市找不到工作、抑或有了工作而工资却不能兑现的农民工来说,他们会觉得自己的工作权利、最低生存保障的权利以及劳工应得的权利重要,还是手上那一张选票重要,答案不言而喻。殖民地时期生活在香港的人并没有投票权,却享有其他民主国家都能享受到的公民个人权利,因此香港社会长期以来是稳定的。相反,在中国的“文革”时期,公民私权大幅度被褫夺、被侵犯,与此同时,个人的虚拟政治权利却被有意识地利用,以至放纵为泛滥成灾的个人权力,几个人随意打出一个旗号,就能对另一个人抄家批斗,这样的“大民主”必然导致社会的动荡与虚脱。象“文革”时期那样,只有政治生活,没有日常生活,只有畸变的政治权力,没有正常的私人权利,那么个人的能量、热情、注意力势必向盲目追求政治权力倾斜,如此不出现那种“民粹式的民主”才怪。以上一正一反两个例子表明,民众出于生存的需要,往往更在意他们的私权;而没有私权基础的公权则很容易变形。因此在现有的条件下我们的努力似乎应当从私权开始,尽量以法律框架允许的方式抗争(即使这个框架看来远非完善),从而逐步形成一个较为稳定的权利保障的基础,而后再问鼎自己应有的民主权利,亦即由“私权”而“公权”,就像2003年至2004年香港每年7月所做的那样,这才是一条较为实在的可取之途。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在“后极权社会”,追求“无权者的权利”宜先从个权的伸张开始,然后过渡到民主权利。这样的策略,换一句话说,就是“非政治的政治”。这里有两个“政治”,但它们的内涵并不相同。前一个“政治”,指的是权力意义上的政治,或曰国家政治权力;后一个“政治”是指政治生活所在的公共领域,它不是指政治权力,而是权力之外的公共事务空间,是公民在这个空间中的(泛)政治的权利。由于政治无论在极权社会还是后极权社会都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词,因此,有界分这两种政治的必要。

当“无权者的权利”是率先从个人日常生活开始时,它不会威胁体制的政治权力;相反,体制为了显示自己的变革的诚意,也许会愿意把权力从这个领域中退出。它的退出是逐步的、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以不放弃自己的政治权力为前提。在这个意义上,体制可以提出自己的口号“权为民所用”,但却不肯接受更为合理的“权为民所授”。从理论上说,只有“权为民所授”,才能有效地保证“权为民所用”;只有在“权为民所授”的制度里,一旦权力不为民所用,民才有变换权力者的权利。而现在的状况是,政治权力尚未完全退出公民日常生活领域,国家侵犯公民权利的行为和事件时有发生,而且还得到相关的行政法规或法律支持。也就是说,这个领域中的权利状况很不稳定,还有很大的权利空间需要逐个突破和改善。

当政治权力开始退出一些“个权”领域之后,若要求它立刻进一步退出政治领域,那无异于要求它吐出所有的既得利益(而且是最后的利益),那它肯定不接受,也不会善罢甘休。由此可见,如果审时度势的话,我们的用力之处应该是在权力退却的地方,这也是权利尚未稳固而显得很脆弱的地方。稳固个体脆弱的权利并使之扩展,就需要抓住体制自己的承诺“权为民所用”,使之有效地宪政化为“权为民所享”;至于民主意义上的“权为民所授”却不宜急于求成,也无法急于求成。这种暂时绕开政治权力的策略就是“非政治”的含义。它的考虑是,权利是一种利益诉求,权力也是一种利益诉求,在权利与权力的博弈中,争取自己的利益,也需要考虑到对方利益之所在。尽管长期以来是权力剥夺权利,但为了和平转型,权利对权力还需要付出一些过程中的代价和妥协,甚至宽容。换言之,给对方一些空间,也就是给自己空间;如果把对方逼到死角,自己也就没有退路。这应该是1989年政治风波留给我们的血的教训。

尽管“非政治的政治”回避政治权力,却回避不了政治,它本身就是一种政治。亚里斯多德在论城邦生活时谓“人是政治的动物”,这个政治就是非权力的政治,因为生活在城邦中的人必然要参与各种各样的城邦事务即政治事务,不过这些事务未必都与“治权”有关。政者,事务也,它是和私人事务相对应的公共事务,由这些事务构成了人的生活的公共领域。在这个领域中,政治权力固为中枢,但在中枢之外,还有许多可以绕过治权(比如由非政府组织过问)的公共事务空间。这个空间中的事务若属公共事务,即具有政治性。本文提出的“非政治的政治”的含义是,虽然在后极权社会中所争取的是个人日常生活中的权利,即“私权”,但必须把它当作一项公共事务在公共领域中去争取。知识分子为一个侵权个案向社会呼吁和揭露,并进而展开各种援助和救济,比如2003年“孙志刚案件”发生后知识分子的集体表现,这样的言论和行动虽然并不指向政治权力,但该事件的性质显然是政治性的。一个人的“私权”可以解释为“消极自由”,它的政治权利则可解释为“积极自由”。尽管“消极自由”的权利优先于“积极自由”,但却需要以“积极自由”的方式去争取“消极自由”权利。“积极自由”的方式正是一种政治方式,它的领域也就是公共领域。公共与政治的互文性使得知识分子对某些个案的公共关怀具有了社会意义,把每一个侵权个案都当作一项全社会的事务来承当,可以扩大它的政治影响,最后求得法律的或上达宪政的解决。

需要补充的是,笔者虽然在策略的意义上主张公民政治权利的延缓,但并非提倡对民主取不作为之态度。这里有一个“知行”关系需要分清,民主问题目下显然缺乏“行”的可能性。体制的“乡村选举”几乎就是面具,几年下来也陷于停顿;而且真正推行民主似乎也不应是从乡村开始。在这个暂时无从博弈的问题上,体制没有就民主进程拿出它的“时间表”和“路线图”,它现在甚至根本就没有这个准备,知识分子当然也无法单方面地进行民主政治的操作。这就是民主在形势上的暂未可行。正因为如此,尤其要重视如何使民主为众所详知。知识分子在公共领域中除了维权之外,依然可以也应当利用自己的公共舆论能力,作民主启蒙,为民主蓄势,以做好未来民主运作的意识形态上的准备。

可以相信的是,在公民维权的基础上,在民主舆论的攻势下,民主的到来是水到渠成和瓜熟蒂落的事。也许真的不必担心民主不会到来,需要注意的倒是民主如何到来。笔者希望,我们可以用一种和平的方式,或者是尽可能减少暴力冲突和社会震荡的方式,完成从后极权到民主的转型。在这个转型过程中,需要警惕的是知识分子身上常有的政治浪漫主义和政治煽情主义──而这最后一句,至少就是针对自己来说的。

莫之许:体操选手年龄被改大还是被改小了?

关于中国体操选手何可欣的年龄问题,有一个事实是肯定的  ,就是地方体育当局和中央体育当局的不一致,那么,究竟是:

1、地方体育当局准确,中央体育当局把她的年纪改大了呢?

还是

2、地方体育当局作假,把她的年龄改小了呢?

在外国佬眼中,既然从搜集到的信息来看,从时间线上,13岁(现在是14岁)在前,则必然是2项的可能性最大,体现出了中国为了夺取金牌,不惜造假,这个故事再往前推,则表明这个国家的民族主义如何如何嫁接到了全能体制之上,将如何如何可怕,如1936年类似。。。。。。。

很好的故事,但是,以我在本国的经验来看,事情不是这样的,更大的可能是,为了参加城运会,地方体育当局改小了她的年纪。其实,几乎所有的更改年龄,都发生在国内竞争,其目的是在官僚制的体育资源分配中,地方体育官员、各级体校和家长合谋,“合理”利用规则来为本地区和相关人员获得更大的资源、荣誉,当然,这里面最大的动因,当然是为地方体育当局的主事官员获得更大的政绩。

在中国的官僚制之下,这个游戏已经默默地进行了多少年。。。。。。。其波及之广,真要追究起来,很是触目惊心。只不过,这一次,这个游戏暴露在了网络和媒体上,被发现了而已。。。。。。从下面的附录来看,何可欣是被交流参加城运会的,这里面的利益可大了去了,其中出现猫腻,我不奇怪。。。。。。

我之所以与老外持不同意见,是因为我一直认为,中国目前的体制其实是一个全能其表,而实际上由特殊利益驱动的机制,而不是一个被意识形态狂热驱动,为了一个目标高速运转的全能机器。从前者的角度来看,决定事情运转的,更多的是那些在堂皇背后的私欲,以及在雄心背后的贪婪,比如,看到奥运会的不惜血本,老外就以为中国要如何要如何,中国威胁论就奔涌而出,其实,更大的可能是在这个大PARTY中,有太多人需要分润,不惜血本,其实是为了富裕少数人,如此而已。

因此,地方官员为了政绩改小年纪的可能,其实要远远大于中央层级改大年纪的可能,呵呵

 

 

城运会年龄限制差10岁 目标为2012奥运培养人才

来源:长江商报 http://sports.sohu.com/20071031/n252970319.shtml  

http://www.chinamil.com.cn/site1/xwpdxw/2007-10/30/content_999606.htm

据新华社电 城运会是青少年运动员的舞台,但翻看总秩序册却发现,本届城运会对各项目参赛运动员的年龄限制差距达10岁,而且一些项目对男、女运动员的年龄要求也不同。国家体育总局竞技体育司副司长郭建军表示,这是根据运动员成材周期和培养规律确定的。

  在本届城运会对运动员年龄限制的要求中,下限是女子体操项目,运动员不得小于13岁,但不得高于15岁;上限则是射击项目,要求选手不超过23岁。此外,游泳、篮球、足球、体操、网球、举重、摔跤等项目,对男、女运动员的年龄限制也不相同,比如,女子体操选手年龄为13岁至15岁,男子则为14岁至17岁。

  郭建军说,这是根据各项目运动员的成材周期和培养规律制定的年龄限制。射击项目运动员出成绩比较晚,而体操、跳水等项目出成绩比较早。男、女运动员的年龄要求不同,是因为两者的生理特征与发育周期不同,男运动员出成绩早一些,运动寿命也长一些。

  郭建军介绍,本届城运会主要是为2012年奥运会培养人才,因此足球等项目的年龄要求与之接轨,而体操项目的最低年龄要求也与奥运会接轨,因为年龄太小不能参赛。 (责任编辑:王玲)

 

 

补充公布第一批城运会交流运动员名单
http://www.sport.chengdu.gov.cn/detail.asp?ID=28022

信息来源:国家体育总局      录入时间:2006-3-16

运动员交流交流协议名单

项目:体操

号  姓 名  性
别  出生年月日  原注册单位  现交流单位  交流
时间  备
注  
1  李 资  男  199114  广西体育局  武汉体育局  2年   
2  申良云  男  199026  广西体育局  武汉体育局  2年   
3  吕 敏  女  199252  广西体育局  武汉体育局  2年   
4  江 颖  女  1992112  广西体育局  武汉体育局  2年   
5  覃 燕  女  199239  广西体育局  武禾逵?nbsp; 2年   
6  田梦斯  女  1993113  广西体育局  武汉体育局  2年   
7  黄小源  女  1993128  广西体育局  武汉体育局  2年   
8  许吉多  女  1993118  北京体育局  武汉体育局  2年   
9  张 婧  女  199416  北京体育局  武汉体育局  2年   
10  何可欣  女  199411  北京体育局  武汉体育局  2年   
11  邓书弟  男  19919  贵州体育局  武汉体育局  2年   
12  邓琳琳  女  1992421  安徽体育局  武汉体育局  2年   
13  邓枭枭  男  19911  安徽体育局  武汉体育局  2年

第六届全国城市运动会各参加单位:
根据第六届城市运动会竞赛规程总则的要求,现补充公布第一批

城运会交流运动员名单(附后)。各单位可登陆国家体育总局网站进行查看,

网址:www.sport.gov.cn

何清涟:“和”字方阵并不代表中共继承了千年道统

北京奥运开幕式刚刚落幕,对它的评说已呈极度分裂状态。不过这并不妨碍中国当局宣称“奥运开幕式完美谢幕震撼世界”,也不妨碍张艺谋宣称“给奥运开幕式打一百分”;而民间则不吝将最坏的评价送给这场开幕式及其举办者。

奥运开幕式当天,我正在旅途中。但中国朝野对开幕式极度分裂的评价,反而激起了我补看的兴致,于是我看了这场开幕式的录相,但中途不得不用快走的方式以缩短观看时间,也算是理解朝野评价的分裂其实不仅在于对其艺术质量,还在于其表意的虚假与造作。

毫无疑问,在这场耗资巨大用黄金堆砌的开幕式中,当局极力想展示国家的富裕、执政者的统治张力与政治文化的涵盖能力。张艺谋也以自己对现实政治的精明解读及其对传统文化的肤浅理解,去努力迎合当局的需求。

有个特点人们并未注意,即这次开幕式虽然继承了当年苏联创立的大型团体操模式,但却扬弃了中共传统的庆典文化形式――即传承于延安、以秧歌、腰鼓为主调、以表演者群体极度夸张的跳跃与肢体动作表达喜悦之情的农民乡土文化。

在开幕式里,张艺谋努力搜罗一切中国文化元素并将其揉合。精神层面为表示儒道佛三教并流,借用儒家子弟群集颂经展示儒学、敦煌壁画的飞天展示佛教、电子投影造成的“鹤鸣九臬”画面展示道家(因为鹤为道家的重要表意动物);音乐方面,以千人击缶的形式制造吼声象征阳刚,以文士抚琴表示阴柔;以指南针与活字印刷术再次强调中国的四大发明对人类社会的卓越贡献;以郑和下西洋的豪阔画面表达中国的航海成就远远早于哥伦布:用现代舞者在长卷上涂抹以象征中国画的写意。但这些只是“表”,最核心的意思则是用活字印刷术(即民间谑称的“麻将块方阵”)变造出的“和”字。

一篇题为“奥运开幕式:”和‘字里的大智慧“如此解说:”这是’和平‘的’和‘,是抛弃杀戮、征战,谋求共处的’和‘,是珍视生命、痛恨流血,怜悯死难者的’和‘,是铸剑为犁、化干戈为玉帛的’和‘“;而民间则将此谑解为打麻将的”和“(读音为”Hu“)。但我认为是以此暗示当朝天子胡锦涛提出的”和谐社会“暗通孔子的”和为贵“,中共的精神文化血脉来自大成至圣文宣王,即中共继承了中国文化的千年道统――这才是这场开幕式真正想要表达的主题。

近几年,中国政府海外统战法宝之一是将各国稍微象样一点的中文学校通通改称为“孔子学院”,其目的也是为此。以传统的正统文化取代中共以造反为内涵的延安文化,象征中国共产党从革命党到执政党的心态转换,而且这执政地位有道统传承作为佐证,“和”字暗示的就是这一点。

不过,通过这一“和”字所做的文化游戏,并不能将中共毁灭传统文化的累累罪恶一笔勾销。中共从成立之日开始,就以颠覆存续了几千年的社会秩序与中国传统文化为使命。1949年建政之后,更是视传统文化为封建糟粕,时时予以猛批。到了“文革”时期,封建文化与西方文化、苏联文化合称为“封资修”被彻底清算,连孔子墓都惨遭掘挖之痛,可怜的中国人只是在“批林批孔”运动中才了解到孔子的只言片语。

在中共当局对所有这些毁灭道统的颠覆之举从未认真检讨之前,一场用黄金打造并借助于灯光遮蔽的梦幻式吼叫,并不能将中共从文化的毁灭者立马变成道统的传承者。更何况奥运场外那军事管制的肃杀之象,以及将民众隔离于奥运之外的“保安”措施,无一不对场内“和”字的虚情假意形成一种讽刺。

奥运焰火幻化出来的“火树银花不夜天”,无法遮掩中国社会的严重分裂。中国当局与其费时耗力在奥运舞台上蹦达出一个“和”字,还不如拿出行动解决民生,改善人权状态,从根子上去除不“和”的因素。

廖天琪:假大空的北京奥运

关于8月8日午后8点8分在北京鸟巢揭幕的奥运开幕式,中外媒体上已经有许多褒贬不一的文章了。西方看中国一方面是雾里看花,一方面是出于礼貌,因此他们的媒体尽皆溢美之词,即便有批评也多半包藏在含蓄和调侃的烟雾中。波士顿环球报的网页在众多华丽的开幕彩照的最下面,放了一张5个民工的苦孩子,手圈手地拼出一个奥运的五环来,表现出老外也并不那么好骗,知道面子工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道理。德国明镜周刊以“中国危险的夏天”为标题,来描写掩盖在盛况空前的奥运下,中国社会的诸多社会矛盾和危机,并且指出中国政权的恶劣人权纪录、空气污染、钳制言论等等令人不得不质问,这个国家有资格举办奥运吗。莫斯科的报纸上说,中国成功地表现了自己已经跻身于大国之林了,这里有没有酸葡萄的味道,只有读者自己去体会。作为下届奥运的东主国的英国,媒体上虽然尽是惊叹号的赞美,认为北京奥运之后,没有国家能出其右,张罗出如此奢华的盛宴。这自然也是在为自己埋下伏笔,先昭告世人,我们这个岛国已经不是日不落了,四年之后摆不出一场豪华的万人宴来娱乐大众。

北京政府要让世人跌破眼镜的目的是达到了。在张艺谋的导演之下,京奥开幕式真的办成了一场五彩缤纷、声光色画效果发挥到极致的超级文化大杂耍。正如美国福克斯电视台所说的,张导演要将五千年的文化压缩到50分钟内。 老谋子卯足了劲儿,花了三年时间把中华文化涂脂抹粉、打扮包装,借由彩虹飞天、童男童女,夹带一些类似秦俑干尸、披发左衽的文士和人潮汹涌、排山倒海般翻滚的功夫弟子展现出来,配上震耳欲聋的捣鼓和激光魔幻的影像图案,搬出老祖宗的四大发明,沙盘推演排列“和谐社会”宣讲人胡锦涛的那个懵人的“和”字,如此这般地运用高科技和人海战术,加上有政府作为金钱的靠垫,怎么也能折腾出一些惊世骇俗的场面来。张艺谋的所谓“八大” ——用大投入、大阵容、大制作、大营销来制造“大电影、大事件、大快乐、大票房的背后是艳俗和谄媚堆砌起来的一个“空”字,一种灵魂和精神的虚脱和空洞,正如刘晓波所说的,缺乏文化底蕴和人文精神的空泛和贫血。这种空是不能用花里胡哨的艳色和重彩来填补的。

张艺谋早期的影艺还带着黄土高原农民的朴实和执著,颇为真诚感人。现在这位被招安后的农民就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明知“大有大的难处”,却偏要去争这个“大”。他的美学处理不仅是逢迎了统治者,长期以来向本国国民和国际社会所推销的大国崛起的意识形态,也反映了中国人爱挂在嘴上——“中国要强大”的那种民族自卑的心态。中国非要向世人展现自己的“强”跟“大”,然而,这样的强大并无意义,因为强的是政府权力,它可以随便关、管、杀老百姓,可以把国有资产变换到大官的荷包里, 可以控制国家的军队、警察和司法及新闻宣传,政府的强,实际就是百姓的弱。至于大,几千年来的中国大一统,造成了中国社会成为一个封闭自满的文化大酱缸,缺乏新意、创造力和活力。这种“大”是祸不是福。张艺谋刻意用大手笔营造的大国的大气魄,恰恰就折损在“大”之中,暴露出来的不仅是张大导演的空空如也的精神和思维状态,也将中国当前社会的肤浅、庸俗,市井百姓一味只追求官感的刺激和轰动效应的狭隘心态表露无疑。精神的境界和审美品味用金钱是买不来的。在这场奢华庞大的擂台戏中,隐含着威慑、震撼、强力和阳刚之“戾”的气势,缺乏的是自由、宽容、和平、幽默、美感和隽永的韵味。它只反映了当权者的“梦想”,没有反映寻常百姓生存的“世界”。

奥运开幕式除了“大”和“空”之外,还有一个“假”。中国人半世纪以来的辛酸和荒唐,岂一个“假”字了得。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的大跃进谎言——放卫星、亩产万斤的结果是让千百万人民在人为的大饥荒中成为饿殍死鬼。自从白猫黑猫上道以来,摸着石头过河的中国人听了邓老爷子的话,打破头争着要富起来。急功近利、金钱至上的风气催生了“假货”的横行,这二十年来也不知有多少国人因假药、假酒、假食品而赴黄泉报到。这次的开幕式上噱头之一的“大脚印”和“歌唱祖国”的飞天女娃竟然也都作了手脚造了假,非但如此,艺术总监为作假的托词,竟然是,音色美的小女孩因脱牙不好看,因此政府高层要求掉包,换个善于巧笑作态的小大人,满天飞来飞去,用清澈的童音颂赞“祖国”,这才符合大官们的“完美”标准,维护了“国家利益”。如此荒谬绝伦令人作呕的狡辩,又立即成为国际媒体的头条新闻,沦为笑柄。可怜两个孩子的童真也被剥夺和葬送了。

其实假的事情何止这两样,北京市一切展现在“国际友人”面前的都不是真实的,从空气、交通、市容、会场里的观众、“国际友人”桌上吃的无毒食物、甚至人们脸上的笑容,都是上面下达了命令和指标的。用四百亿美元打造出来的京奥的华丽假象太不值了,这张皮、这张面具太贵太沉重了。四百亿美元能修建多少水坝、造多少学校、绿化多少满目苍痍的城市、重整净化多少河流、帮助多少民工和上访人解决生计?把钱仅只拿来收买“国际友人”的笑脸,满足爱国愤青们的意淫,真是于心何忍?海市蜃楼的奥运一过,西藏人的梦想更将渐行渐远,新疆维吾尔人会遭受更为残酷无情的镇压,四川震灾的死难者家属依然讨不到公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被赶出大城市的民工可以再度回到城市中,继续过他们离乡背井打工的苦日子。掏空国库办了个假大空奥运的胡温政府通过奥运的强心针就又能心安理得地继续稳坐钓鱼台了吗?还是让中国人民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曹长青:奥运开幕式砸在哪里?

对张艺谋导演的奥运开幕式,海外有很多批评,主要认为它通过人海战术,表现的仍是群体主义的专制价值,而没有自由的精神;在技术层面,也有明显的败笔。

在思想层面上,最根本的是张艺谋没有明白什么是奥运精神。他从构思开幕式初始就对媒体说,要在开幕式上展现五千年的中华文化历史,向世界推出中国。这从一开始,就确定了一个错误的方向。因为奥林匹克从诞生开始 ,其宗旨就不是要人们展示各国各民族的文化和历史;恰恰相反,要展示的是个人的自由、个体的竞争精神。近年不少奥运开幕式都加进一些本国历史、本地文化特色的内容,但基本都成为其最败笔的一部分;而张艺谋做的,是把别人的一段败笔,拉长到近乎整个开幕式。

张艺谋的主导思想是宣传国家民族和历史,而不是奥林匹克精神,再加上中国文化历史中,自由精神的资源本来就非常稀少,于是一场奥运开幕式,就变成文化民族的群体主义的解说,而没有展示任何自由精神,没有激起任何昂扬奋进的情绪。那么他无论调动多少人力、灯光、色彩、数码科技手段,操演出多少像机器人一样动作整齐的方阵和吶喊,都没法使这场开幕式有灵魂——人的自由精神。

张艺谋不理解奥运精神,却吃透了胡锦涛的政策。他通过人群方阵多次排出巨大的“和”字,巧妙而清晰地传递了主席台上权力者的“和谐社会”、“和平崛起”的说法;与官方的意识形态默契、和谐。于是,中国——这个刀枪下的“和谐”、这个封住所有与党不同声音的“和谐”,就在全世界面前变成了一个“天人合一”的美好图画。

然而,小女孩唱的五十年代革命歌曲“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还是假换包的),军人迈着正步、护送血染的五星旗,这些场面,才代表了中国的真实:这是一个靠洗脑、镇压维持的专制社会。

而这样一个专制社会,却起了一个好像很动听的奥运口号: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且不说这是一个典型的假大空口号(这个梦想是什么?古往今来,人类只有一个共同的梦,那就是最被中国政府剥夺的——自由),即使这个口号成立,这个开幕式也没有一丝一毫地表现这个主题,既没有梦,更没有世界。整个一个中国是世界中心的自我陶醉。整场节目,全部都和世界没关系,世界就是中国。

为了凸显中国是世界中心,张艺谋们我行我素到连各国运动员入场的顺序都破天荒地不用英文字母排序,而按简体中文笔划。这种做法实在太过分了!别说外国观众根本无法判断自己国家的队伍何时出场;即使中国人,又有几个能马上算出哪国的笔划多少,哪个先进场?笔划还有一个简、繁体的不同,刻意要难为不会简体字的人?中国的字典早就对文字用字母排列,这是超越港台中文的一大优越,也早已为中国人熟悉。但在尤其要面对世界的时候,张艺谋们却要故意作弄国人、玩弄世人。除了中国人知道自己的队伍最后出场外,其他203个国家和地区的人民都一头雾水!这简直是故意跟全球观众作对!谁都想看一眼自己国家的运动员入场,可为了等这个不知道何时到来的、平均不到半分钟的出场,你让全球几十亿人连厕所都不敢去地等,真是一个心地太不善的“恶搞”。

还“和谐”社会呢,连这么点小事,都故意跟所有人过不去!如果雅典奥运用希腊文排列、汉城用韩文、东京如主办用日语,那还会有“同一个世界”吗?难怪独家转播开幕式的美国NBC电视主播当时不无嘲讽地说,澳大利亚队刚进场,接着就是赞比亚了;而按英文字母,这两个国家(A和Z)刚好应该是头和尾。只从这个中文排序入场,就可看出,北京奥运的“同一个世界”,是一个典型的共产党说了算的“中南海意志”的世界!

当然,北京奥运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政治奥运,开幕式在思想层面做成这样,并没有出乎人意料。让人吃惊的是艺术层面的败笔。一大败笔是重复。本来张艺谋的人海方阵、团体操式的群体表演,都是对他以前拍的《英雄》、《满城尽带黄金甲》等电影的重复。而开幕式上那些不断出现的卷轴、方阵、烟火等等,都是自身的重复。

视觉上的重复,会造成人的感觉疲倦。但在听觉上需要的不断反复,恰恰这个开幕式没有。因为和视觉正相反,人的耳朵喜欢听熟悉的东西。一个交响乐、一个主题歌,一到重复熟悉的地方,人们就更来劲听了。可这个奥运开幕式好像连个主题音乐也没有。那个朗朗到底弹了什么,谁能记住一个调子?

在人群聚集的地方,有没有一个好的音乐实在太影响整体效果了。比如九六年的美国亚特兰大奥运会,主唱的是“梦想的力量”(The Power of The Dream),主题音乐是“召唤英雄”(Summon the Heroes),听这些主题歌,说令人热血沸腾一点也不夸张,听完简直就想跳进运动场参加比赛。另一支由美国黑人歌手唱的奥林匹克座右铭,强调的是“更快,更高,更强壮”(faster, higher, stronger),也是振奋人心,听到恨不得自己去搏一块金牌!这才是奥运精神!

而那位唱“攀登”(Reach)的古巴裔美国女歌唱家,曾经因为重大车祸而导致半身瘫痪,但她的精神绝不瘫痪,和病魔搏斗,最后站到了亚特兰大奥运会的舞台,高歌一曲,唱的是,“如果我能攀登得更高,我要触摸天空”。这个时候没人知道,她是靠着植入脊椎的两根八英寸的钛棒,才站起来的。这才是奥运精神!

而北京的奥运开幕式,不要说那个唱主题歌的刘欢那身像黑社会跑腿儿般的打扮,首先就让人倒胃口,那个名字叫“我和你”的主题歌,更像是初中少男少女唱的末流情歌;那毫无阳刚、更无激情的柔腔柔调,有网民说,简直像宣告中国男人都被阉割了,还参加什么奥运呵。

另一个更明显的败笔,是开幕式结尾的空中飞人点圣火。本来空中飞人就没有新意。上次悉尼奥运就飞过一次了,这次张艺谋的开幕式,也已飞出一个小女孩了,最后人们最期待的、并被保密得神秘兮兮的点圣火,结果却是落俗套的空中飞人。

俗套就俗套吧,但那个空中飞的李宁,身上吊着的两个大绳子,又让观众看得清清楚楚,这实在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因为张艺谋是拍电影的,最应该清楚,这种绳子场面是应该藏起来的,也就是所谓的“藏拙”。像电影《ET》、李安的《卧虎藏龙》、张艺谋本人的《十面埋伏》中那些空中飞人,观众当然都知道是假的,但由于看不到绳子,所以能接受。但奥运开幕式是个现场,而且电视还可以把镜头拉到李宁身上做特写,你让人看到像绞刑架绳索一样粗的钢筋,吊着那个身体已经相当发福的李宁,在半空中绕场一圈,这不吓死人了吗?这个“吊李宁”的场面,不仅没有藏拙,而且由于是现场加电视转播,等于是用大特写镜头突出了最应该藏起来的部分,是示拙,拙劣透顶!

对一部作品的最后高潮,有个传神的比喻叫“画龙点睛”。但张艺谋的开幕式不仅虎头蛇尾,而最后、最重要的唱主题歌和点圣火这两笔,更成了“画龙挖(双)眼”。

但公平地说,这个开幕式还是有亮点的。四川地震的幸存小男孩林浩挥舞着旗帜和姚明一起入场,一高一低、大反差地并行场面,就是一个。小林浩天真的表情,既认真又自然地挥旗,加上高大的姚明不时地低头关照他一下,后来则一直把他抱在怀里。这个画面实在是整场开幕式最醒目的亮点,因为有“人”!两个清晰的个体,一个无言的画面,却给人带来感动。难怪美国NBC电视台给了姚明和这个孩子最多的镜头、最多的特写,超过了给美国队的时间。而这个亮丽、感人的画面,却是整个开幕式最小投资的部分。

一个明显的人为疏忽,小林浩挥舞的五星旗倒插了。这下,这个画面就完美了,它有了历史感,以后共产党倒台了,这个画面还可以看。这面倒插的五星旗,通过电视转播镜头,等于告诉世界,这面旗帜所代表的颠倒的价值,在传到这一代孩子手中的时候,会被重新正过来。不用十年,这个孩子不就是成人了吗?这个倒插的五星旗也预示着,那個紅色大厦的注定倒塌!

王  丹:奥运开幕式的人道主义缺失

持续四小时的北京奥运开幕式结束了,开幕式的总体艺术效果,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难有定论。不过,开幕式进行过程中,一处细节的安排引起网友热议,并值得人们深思。

我们知道,北京的八月酷暑难耐,奥运开幕式开始时的气温在30度左右,加上现场灯光带来的热量,可以说十分闷热,这种环境是对人身体承受力的一种考验,但是,当世界各国运动员入场式开始的时候,人们发现,与往届开幕式不同,几百名青春靓丽的美女在场内环绕一圈,组成了运动员集中区的外边界,大概是为了体现中国人民的热情好客,这些青春美女从希腊队入场开始,就边跳边舞,微笑着向运动员挥手致意。然而,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开幕式的设计者似乎没有考虑到这几百名美女志愿者的身体和生理需要,让她们整齐一律地在30度高温中不停息地舞动了整整两个小时。

作为奥运志愿者,她们也许受过一定的耐力训练,但是,我们在电视屏幕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30度高温中手脚齐动地舞动,很快便让美女们挥汗如雨、面色绯红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的动作开始走形,舞动的频率也逐渐降低,但是,没有哪一个敢停下来休息。为了展现祥和快乐的气氛,只要不晕倒在地上,她们就只能一直蹦蹦跳跳地微笑着。

这是中国政府的一贯做法和中国奥运会开幕式的最大特色。东方集体主义的特点是以个体的牺牲来满足集体的需要,这时候,对参与者来说,他们不被允许有痛苦的感觉存在,为了达到设计者的意图,个体必须牺牲再牺牲,今天的奥运如此,18年前的亚运会也是如此,那一次的亚运会上,几千名中小学生被要求静坐在背景台上展示标牌四个小时而不能离开,最后,有的志愿者将大便拉在裤子里,臭气熏天,却仍然坚持在表演现场。专制政权为了面子的需要,漠视人性的一面得到充分展示。

但是,如果快乐的运动非要以参与者的生理极限为代价来体现,那还有什么快乐可言?如果表演的设计者具有起码的人道关怀,他至少可以让舞动者组成的圆圈缓缓转动,在她们走到主摄影镜头之外的时候,轮流下场休息一下。但是,设计者显然没有这样的好心,也不认为有必要为她们想得如此周全,于是我们看到,当身高体壮的外国男运动员都无法忍受酷暑天气或因为内急而频频离场的时候,这些美女志愿者仍然在舞动她们不再柔媚的身体。

开幕式进行过程中,这一做法引起了网友的指责,但多数帖子很快被删除。可以想象,当奥运开幕的新闻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记者们也不会对此花费笔墨,而几百名累到几近虚脱的美女们在恢复体力后,更不会说出什么不“和谐”的话。但作为观察者来说,这不失为一个极好的象征:缺少人道关怀的统治者为了向外界展现美的一面,从不在意参与者个体。对集体本位者来说,每个小人物只能作为螺丝钉而存在。

“扬胡抑鲁”可以休矣:以谢泳为例

胡适和鲁迅是20世纪中国极为重要的两位知识分子。近些年来,追捧胡适的风气在大陆日渐高涨,这是长久压抑之后的爆发,本是可以理解的。但有些学者却在褒扬胡适的同时贬抑鲁迅,这并不是什么高明的做法。在这些人当中,谢泳是影响甚大的一个。对此,谢泳从不“轻率”放弃,也未曾作过深刻的反思,陷入死胡同而不自知,实在令人痛惜。

谢泳编过一本《胡适还是鲁迅》,2003年由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对于这本书,梁由之在天涯网络社区上著文《百年五牛图之一:关于鲁迅》(附带说一句,这篇雄文对谢泳的批评切中肯紊,值得细读深思)有所批评:这个书名就有问题。中国本土可资利用的思想资源现在本来就非常有限,何必还要人为地画地为牢,非此即彼?鲁迅、胡适就没有交叉点和互补性?果真是那么针锋相对,势不两立?兼容并包可不可以?《胡适与鲁迅》行不行?

在这本书中,谢泳写了一篇《鲁迅研究之谜》。这是我所见到的谢泳最糟糕的文章。所谓糟糕,即不讲逻辑,不分是非,思维混乱,思想糊涂。谢泳的一连串问题,林贤治在《也谈鲁迅研究之谜》中作了一针见血的辨析。如谢泳问:“为什么鲁迅以反专制为基本追求而却总是被专制利用?”林贤治答:“鲁迅之被利用,首先是政治学方面的问题,而与鲁迅思想本体研究关系不大。”可惜谢泳领会的不多,仍在自己设的思维陷阱里转圈圈。在这个问题上,谢泳学识未逮(明言不专门研究鲁迅,对政治学也缺乏深入的研究),思想固隘,被这个伪问题困惑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一团困惑,真是让人不知从何谈起。

接着,谢泳谈到了胡适和鲁迅的话语问题,“就做文章这一点来说,胡适是明白的,他讲道理明白如话,相比之下,鲁迅是晦涩的,也就是说,胡适的那些话没有再阐释的可能,而鲁迅的话却可以被某种政治势力加以利用,因为鲁迅的许多话是可以另有所解的。”

首先,对于胡适的“明白如话”,林毓生在《平心静气论胡适》(1999年9月号《读书》)一文中曾作过深刻的分析:胡先生在《四十自述》中说,他的文字“长处是明白清楚,短处是浅显”。事实上,确是如此。由于他在思想上没有深切探索、穷究不舍的兴趣或能力,他于平易而自信的文字中所表达的许多似是而非的见解,对许多读者而言,很易产生麻醉作用,信服以后,不再长进,以致使他们不能了解,表面上“明白清楚”的文字所表达出来的思想,不但不见得明白清楚,还可能非常的尴尬与混淆。在这里,我们必须厘清,文字与思想乃属两个层次。文字上的“明白清楚”并不必然蕴含思想上的明白清楚。

还有,倘若真如谢泳所说,“胡适的那些话没有再阐释的可能”,那么胡适还要研究么?

其次,还是那个老问题,谢泳总是把利用者和被利用者的思想混为一谈,不去仔细考察利用者的思想和动机,却以此倒推被利用者的思想出了什么问题。谢泳许多似是而非的结论往往是事后诸葛,然后深文周纳,自以为高明却不知陷阱何在。

梁由之说:“印象中谢泳应该是个比较客观、冷静的有心人。他的一些文章,我曾是比较喜欢的,并多次向朋友推荐。令我不解的是,每当论及鲁迅,他就表现出出格的偏执。”原先我也有这种“不解”。后来偶然翻阅广西师大出版社北京贝贝特出版顾问有限公司为2006年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制作的宣传册,读到谢泳的几句话,对于这个问题,我产生了新的认知。在这本宣传册第10页,谢泳说:我觉得《温故》的意义,以后要偏重把那些过去说错了的事情,或者说主流话语过去比较强烈地想让人接受的那些东西,尽可能给予校正。

尽管这只是普通的采访感言,但却透露了极为重要的信息。我以为这句话是谢泳的夫子自道,完全可以看做谢泳这些年来做学问的宗旨和方向。粗略说来,在我们这个专制统治历史悠久、自由民主思想极度缺乏的国家,尤其是经过“文革”这样残暴蛮横的年代的“洗礼”,提倡“拨乱反正”是极有意义的。谢泳的许多研究正是从这个方面着手的,故常能得到士林学界的赞许。但,如果不能对“说错了的事情”、“主流话语过去比较强烈地想让人接受的那些东西”本身作深入的辩证分析,就难免流于肤浅,有时甚至不分青红皂白,铸成偏见在先,要改正就不容易了。

在谢泳(还有其他“扬胡抑鲁”论者,如韩石山、邵建等)眼里,鲁迅的著作恰好属于“主流话语过去比较强烈地想让人接受的那些东西”,因此需要对鲁迅进行批判。公正地说,还鲁迅以本来面目是谢泳等人批判的初衷,但他们一开始就抱着偏见,而这种偏见来自他们对鲁迅本人缺乏深切的研究。

众所周知,胡适曾得到Kuo党领袖蒋介石的称扬,鲁迅受到Com党领袖毛泽东的至高评价。在谢泳等人的潜意识里,毛泽东对鲁迅极高的评价似乎成了鲁迅的原罪。毛、蒋都是20世纪中国的大独裁者,倘若顺着谢泳的逻辑,引申开去,在胡、鲁之间的选择岂不成了在蒋、毛之间的选择?谢泳可能会说,即便如此也要选蒋,而我想说,其实知识分子最高明的选择是弃他们而去,不在这两个独裁专制的政权之间做选择。但,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最大的悲哀在于,他们身不由己,只能在Kuo党和Com党的独裁专制之间进行抉择。

可是谢泳看不清这种逻辑的悖谬之处,却反复陈说。且看谢泳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对鲁迅的颂扬和对胡适的贬低,其实本来就不是一个纯粹的学术问题,从早年对鲁迅地位的确立和对胡适批判运动的兴起,完全是中国现代政治演化中的选择,神化鲁迅和丑化胡适都是政治需要造成的,但政治的选择眼光可能远比后来学者的认识要远大,一个简单的历史事实是为什么得到赞扬的不是胡适?如果说政治的选择不是一时的冲动,那么当某种思潮被历史否认之后,它的选择还能有多少正确性呢?要么全错,要么全对,不可能选择的主体错了,而那个被选择的对象毫无问题。

谢泳为他的朋友韩石山《少不读鲁迅 老不读胡适》这本狂悖之书写过一篇书评。上面所抄即是其中的几句话。第一句话点出问题,所言是比较客观的。但后面的判断则可笑之至。“要么全错,要么全对”,这是典型的“文革”思维,也是谢泳一直力求摒弃批判的思维,现在却出现他自己身上。

谢泳1961年生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之际正是其入学之时,可偏偏不办教育了,这场浩劫结束时他十五岁。因此,谢泳青少年时代所处的社会、教育和思想环境可想而知。冯骥才在文革实录《一百个人的十年》的新版序言中说:“历史的大河在地面消失,往往会转为精神的暗流;思想的阴云扩散之后,渐渐化为心中的迷雾”,更进而断言文革已“无形地潜入我们的血液里”。谢泳这一辈人虽然没有过多地介入“文革”(至于谢泳本人“文革”期间的具体经历以及“文革”对其造成的影响,因缺乏足够的材料无法深入考察),但“文革”所留下的“精神的暗流”“心中的迷雾”却清晰可见,他对鲁迅的态度就是最突出的表现。

谢泳从来不去正面研究鲁迅的思想,这是他致命的缺陷,也是其学问最薄弱的环节。这种“要么全对要么全错”的思维着实可怕,这种逻辑也着实奇怪。明明是政治人物的错,却要算在知识分子头上,谢泳在这个问题上根本就不讲逻辑。试想一下,如果当年毛把谢泳打成反革命分子,谢泳难道真的就是反革命吗?如果毛当年指鹿为马,这跟无辜的马和鹿自身到底有多大干系?“扬胡抑鲁”论者在这个问题上看似具有客观独立的思想,实际上仍然是盲从,仍然是在毛的逻辑里面转圈圈,只是从一个极端转到另一个极端而已。毛泽东曾说,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在“扬胡抑鲁”论者看来,因为毛泽东曾给予鲁迅极高的评价,而毛是独裁专制的化身,所以他热烈赞扬的就必须极力反对。这种逻辑与毛的“拥护反对”论有何根本不同?

谢泳辈的目光仅仅盯在中共官方对鲁迅的评价上,对其他评价却视而不见。例如,郁达夫在鲁迅死后写道:“没有伟大的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这个评价虽然没有“最最最”,却也是极高的颂扬。“扬胡抑鲁”论者似乎不曾论及。真要做学问,对自己有利的材料要用,对自己不利的材料更应勇于辨析,否则难免以偏概全,误人误己。还有,更重要的是,谢泳等人虽然紧盯官方对鲁迅的神圣化,却很少讨论这种神圣化本身的危害,因为它对于鲁迅也是极大的伤害。这种伤害不比胡适受到的轻,同样需要深刻的批判。

谢泳敬服胡适,推崇宣扬其自由主义的思想,这本身是极好的。但他对胡适晚年认为是同道的鲁迅却不以为然。这种“扬胡抑鲁”的论调在他的《清华三才子》第二章《诗人闻一多》中有淋漓尽致的体现。这篇传记文字在谈到闻一多对胡适和鲁迅的褒贬时的用语颇可玩味。提及闻一多后来肯定其早年否定的鲁迅时,谢泳写道:“一个成熟的知识分子,对于每个人的评价,都应当有一个逻辑过程,得让大家认识到这个转变的合理性,不能随意否定自己的过去。闻一多在四十年代,对于自己早年的许多选择放弃得过于轻率。”谢泳不对闻一多思想的转变这个“逻辑过程”下功夫深入研究,却似是而非地说传主的“选择放弃得过于轻率”。不过,要是闻一多由否定而肯定的对象换成胡适,不知他还会不会说这番话,恐怕只有天晓得。我们且接着往下看。对于闻一多“一生当中对胡适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好感”,谢泳是这样分析的:“胡适是他的清华学长,又是最早写新诗的人,按说闻一多应该和胡适走到一起,就像他与梁实秋那样,但我们现在看到他们完全走了不同的道路。”字里行间对闻一多不推崇胡适颇为不解。对于闻一多早年看不起胡适,谢泳便说“人在青年时代的交友不是很稳定的”,又说“那时他还没有和胡适打过交道”。可是谢泳也不仔细想一想,闻一多为什么一定要对“中国新诗的倡导者和实践者”胡适产生好感呢。要知道,胡适对于新诗只能说“提倡有心创造无力”,他的《尝试集》作为新诗来看恰恰是失败的,闻一多何必要吹捧他不喜欢的诗人呢?这不是强人所难么?还有,闻一多早年否定鲁迅的时候,他与鲁迅的联系也是极少的,交友也是不很稳定的,这是不是意味着闻一多后来的转变也有几分道理呢?对于闻一多到了四十年代“开始怀念鲁迅”,谢泳意味深长地写道,“这是让人深思的”。其实这种“意味深长”不值一哂,因为谢泳不去剖析传主本身的思想,自然会认为闻一多的转变“就有些突然了”,自然会产生那么多困惑了。总之,这不是在写闻一多的“胡适鲁迅观”,而是借闻一多的视角来表达谢泳自己“扬胡抑鲁”的偏见。

更奇怪的议论还在后头:可到了四十年代,闻一多和他早年的新月朋友们开始疏远,但和新月朋友当中最热衷现实政治的罗隆基来往较多,这和早年闻一多的气质是不相近的,不说为人,就在婚姻问题上,闻一多和罗隆基的价值观念也相去何止千里,闻一多的婚姻虽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闻一多一生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和胡适完全相同,他们都是在理念上非常现代,而在行为上又很传统,闻一多是艺术气质很重的人,但在这样性格的人身上,有那么重的家庭观念,有那么对于婚姻保守的态度,在闻一多同时代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中是不多见的,而在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当中,凡是在婚姻上保守的那些人,他们的人格也比较有力量,在这一点上,鲁迅就不如胡适。婚姻虽然是个人的事情,无所谓对错,也无所谓高下,但在旁人看来,个人对于婚姻的态度,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着一个人的人生态度。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当中,总体上说,左翼知识分子的道德水准不如新月知识分子。

谢泳认为,“在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当中,凡是在婚姻上保守的那些人,他们的人格也比较有力量,在这一点上,鲁迅就不如胡适。”好一个“凡是”!好一个“就不如”!对此,谢泳不加任何分析,就来一个“当头棒喝”,看似威猛有力,可惜偏颇之至。这个判断说得委婉一点,叫做“白天不懂夜的黑”,说得不客气一些,这个结论浅薄无知。首先,谢泳一方面说婚姻“是个人的事情,无所谓对错,也无所谓高下”,另一方面却管不住自己的偏见,认为“凡是……鲁迅就不如胡适”,高下立判,自己跟自己打架。其次,要知道胡适当初也不是不想离婚再娶的,只是因为江冬秀太泼辣太厉害,胡适才不敢“胡闹”的。当然,绝不能因此说胡适不应有这种权利和自由。第三,在婚姻问题上,鲁迅和胡适一样都是封建体制的受害者,他们性格不一(鲁迅终生都是个不妥协者,胡适晚年则力主“容忍”),处境各异(主要是指朱安和江冬秀),谢泳不去细察这场婚姻给他们带来的痛苦和忧闷,却武断地“凡是”起来,看来“文革”话语确实潜入了人们的血液。还有,谢泳如此推重胡适,但我们不能要求人人都做胡适啊。

谢泳还认为,“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当中,总体上说,左翼知识分子的道德水准不如新月知识分子。”应该说,就大多数左翼知识分子和大多数新月知识分子而言,这个判断大体上是可以成立的。但是,在谢泳的语境中,鲁迅属于“左翼知识分子”,因此他的“道德水准不如新月知识分子”。可是,新月派中坚分子叶公超在鲁迅死后却说:“骂他的人和被他骂的人实在没有一个在任何方面是与他等同的。”谢泳承认新月派对鲁迅的评价是出于真心的,那么叶公超的评价即便称不上不可移易,至少有他的道理在。

谢泳衡量道德的一个标准是,看谁的朋友多。胡适比较平易近人,他的朋友也确实非常多,以至于“我的朋友胡适之”成为许多人的口头禅。谢泳在《两个不同的文人群体》一文中说,“看一个人的民主风度,最重要的不是看他们在大事上的表现,而是要看他们在平常的生活中如何待人接物。”如果谢泳仔细考察鲁迅对待他母亲的态度,就可从中管窥鲁迅的道德究竟如何。如果谢泳认真翻翻鲁迅的书信,对他的待人接物也会有大致的认识。谢泳认为,“一个人一生总和他的朋友发生冲突,我们也不能就因为一个人的思想了不起,而在道德上也认同了他那样的做人方式。”鲁迅之所以与许多朋友发生冲突,是因为他对许多问题的认识与他们不同,跟他的道德关系不大。我们并不能因为鲁迅与朋友之间的冲突就质疑他的道德。倘若一个人的性格就是内向、孤僻,甚至自闭的,我们能因为他的朋友少、与朋友有冲突就怀疑他的人品有问题吗?胡适和鲁迅的性格可以说有天壤之别,我们不能以胡适的明朗合群来排斥、否定鲁迅的阴郁孤独。两种不同的性格,就像两种不同风格的文章一样,是不大可能截然分出它们的高下的。个人自然可以偏好其中一种,但不必苛求另一种。

综上所述,谢泳在议论鲁迅时,缺少“同情之了解”,难以“爱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几乎看不见“温情与敬意”,显然没有站在中立的立场,也没有采取客观的态度。谢泳写过《西南联大知识分子的家国情感与事实判断》,深知情感与理性的冲突,可是自己在评判鲁迅时,同样不免偏于感情,而唐突前贤,不能不让人深感遗憾。

当然,以上所论,并不是说鲁迅不可批判。程巢父曾说:“我们谁都有资格批评胡适,但必须批评得准确”。这里把“胡适”替换为“鲁迅”,也完全行得通。关键是要摆事实,讲道理。胡适信奉“为民辩冤白谤,是第一天理”,为此不惜精力研究《水经注》,为乡贤戴东原辩诬白谤。而我作此文,也正有此意,相信谢泳能体会得出。

实际上,谢泳这些年来的学术成绩颇为可观,我作为晚辈收获极多。这回单挑出胡适与鲁迅这个问题,同谢泳商榷,丝毫没有以此全盘否定其学术水平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问题重大,又是谢泳思维最“顽固”之处,故拿出来批评,而我一直认为严谨公正的批评比轻薄浮夸的揄扬更有力,对作者和读者也更有助益。当然,其间忿激之语,自恐难免,但我要说的是,以谢泳现在的条件,应该可以认认真真地阅读鲁迅了。不管他想不想批判鲁迅,鲁迅已然成为他思想中巨大的、挥之不去的存在,这尊巨大的存在使他感到焦虑和紧张(这恐怕是所有真正的思想者都能体会到的)。谢泳等“扬胡抑鲁”论者以前的做法是,不去正视鲁迅,却又不敢忽视鲁迅,于是剑走偏锋,往往攻其一点不及其余,以此来平衡内心的冲突,以此来炫示对这尊存在的超越,殊不知这正是以片面为深刻,以偏颇为高明。

最后,我想送给谢泳三句话,以结束本文。一、列宁曾说,“偏见比无知离真理更远”。二、钱穆曾说,“治史贵能平心持论。深文周纳,于古人无所伤,而于当世学术人心,则流弊实大。”三、李嘉图曾说:“现在,我亲爱的马尔萨斯,我的话都已说尽了。正如其它的好辩者一样,在经过这么多的辩论之后,你我皆可保留住自己的看法。但是这些辩论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事实上,即使你完全同意我的话,我也不见得会更喜欢你。”

附:本文初稿完成后,曾经谢泳先生过目,析疑解惑,平和温婉,蔼然有胡适之风,对于笔者这种不失尖锐的批评意见能采取这种态度,令人敬佩,值得提倡。谨致谢忱。

后宫轶事

在许多人看来,后宫美女如云,这些美人坯子只能装点皇家的门面,充当皇帝的性奴隶,没有多少真才实学。但是,她们中也的确出现了一些才貌双全的人物。

去世后被追封为皇后的唐高祖李渊之妻、太宗李世民的生母窦氏,在书法上堪称高手。李渊虽然自年轻时投身行武,但一直爱好书法。他曾临摹梁朝时任秘书丞、北周时又官至开府仪同三司的王褒书帖,经过研习,形成了别具一格的“龙爪书”。同样爱好书法的窦氏,常常和李渊在一起切磋研究,两人的作品竟不分伯仲。不仅如此,窦氏还写得一手好文章。“喜艺事”的慈禧太后最喜欢书写龙、虎、松、鹤等大字,每年都要书写几百幅,在她居住的后宫及颐和园,将作品装裱悬挂起来,供大臣品赏。其书法作品,用笔苍劲,古朴有力,舒卷自如,自成一体。慈禧太后还喜绘画,尤其爱画松树。李鸿章七十大寿,慈禧为其专门画了一幅松树图作为贺礼。

后妃中,有一些人在音乐舞蹈方面,造诣颇深。南唐后主李煜的皇后周娥皇,精通音律,常和后主一起创作新曲。通常情况下,周娥皇谱曲,李煜填词。《十国春秋》记载,《邀醉舞破调》、《恨来迟破调》,都是周娥皇的作品。著名的《霓裳羽衣曲》是初唐乐舞曲,传到五代时已经很不完整。周娥皇悉心整理,并以琵琶演奏,终使这首残曲得以流传。“资质丰艳,善歌舞,通音律,智算过人”的杨玉环,在音乐舞蹈方面堪称通才。她不仅精于琵琶演奏,还善谱曲。她亲手排练并领舞的《霓裳羽衣舞》演艺精湛,变化多端,令唐玄宗百看不厌。

诗歌创作虽然历来是男性领地,但在后宫却出现了一些艺术造诣颇深、社会影响较大的诗人。唐中宗李显的妃子上官婉儿,就是一位才高八斗的诗人。其祖父上官仪,以“上官体”著称于世,为唐诗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这位命运坎坷、经历曲折的才女,因才气过人,先后受到武则天、李显和李隆基等三位帝王的赏识。《全唐诗》收录了她的诗歌三十多首。她的诗虽题材多为游玩有感和应景之作,但艺术水准较高。其诗对仗工稳,平易耐读;用笔沉稳大气,描写凝练厚实;诗中佳句,俯拾即是。如“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斗雪梅先吐,惊风柳未舒”:“霞窗明月满,涧户白云飞”:“玳瑁凝春色,琉璃漾水波”。由于上官婉儿名气很大,每当君臣唱和时,李显总让她做裁判。有一年,李显召集能写诗的大臣到昆明池当场赋诗,让上官婉儿在玉尺楼评判高下。上官婉儿将那些平庸的诗从楼上扔下来,石阶上覆满了诗稿。只有沈佺期和宋之问的诗还在她手中。这两人都是久负盛名的宿将,都认为自己的诗最好。就在大家屏息静气等待时,又有一纸飞落,拾起来一看,是沈佺期的。随着,上官婉儿评说,你们二人的诗虽然不相上下,但“沈诗收联怯,不及宋诗余勇可贾”。在场的君臣无不佩服。

其实,宫女诗人再优秀,也不过是帝王生活的点缀。反映宫女怨愤才是宫闱诗的主流。汉成帝刘骜的班婕妤,是史学家班固的同族祖辈,她知书达理,娇美多才,很受成帝喜爱。赵飞燕姐妹入宫后,荒淫怠政的成祖很快移情别爱。班氏不愿陷于宫廷争斗,要求到长信宫伺候皇太后。离开了后宫,班婕妤身心忧郁,以借咏团扇,写下《团扇歌》:“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千载而下,显露了后宫闺怨心声。后人同情班婕妤的怀才不遇,吟咏不绝。王昌龄的《长信宫词》:“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李白的《婕妤怨》写道:“月皎昭阳殿,霜清长信宫。天行乘玉辇,飞燕与君同。便有留情处,承恩乐未穷。谁怜团扇妾,独坐怨秋风。”

除抒发个人情感外,宫女诗歌还为规劝帝王、讽谏昏君提供了舞台。隋炀帝杨广的皇后萧氏,是梁明帝萧岿的女儿。虽生在帝王家,又贵为皇后,但命运并不佳。面对荒淫腐败的夫君,一般的劝说全然无用,为此她专门写了首《述志赋》,以劝谏隋炀帝。但是,对于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昏君,萧氏的良苦用心只能付诸东流。结果,隋炀帝被手下宇文化及谋反杀害,萧氏流落天涯,漂泊异域。“勿嗟塞上兮暗红尘,勿伤多难兮畏夷人。不如塞奸邪之路兮,选取贤臣。直须卧薪尝胆兮,激壮士之捐身。可以朝清漠北兮夕枕燕云。”这是辽代天祚帝耶律延禧的妃子萧瑟瑟所作的讽谏诗。耶律延禧不仅不为忠言所劝,还十分生气。不多久,辽为金所取代,耶律延禧做了阶下囚。

自古悲愤出诗人。宫闱诗中,有一些反映了国破家亡的凄惨、痛苦和怨愤,是时代更替历史的真实记录。曾因自撰“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而成为中国最早对联作者的孟昶,是有名的才子昏君。这位后蜀后主的妃子花蕊夫人徐氏,才貌盖世,《全唐诗》收录其诗歌一百五十余首。在从成都到开封的驿道上,有一个叫葭萌驿的地方,墙壁上留下了半首词:“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当作者写到这里,押解俘虏的军士便风急火燎地催着上路,后面的诗词只能留在作者的心中。这位诗人就是花蕊夫人。沦为战俘的徐氏,一步一回首,一声一泣血。到了开封,宋太祖闻听徐氏才高貌美,特意召进后宫。赵匡胤让她即兴做诗,徐氏当即口占一首《述国亡诗》:“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花蕊夫人慷慨悲歌,使赵匡胤深为折服。清人薛雪认为此诗:“何等气魄?何等忠愤?当令普天之下须眉一时俯首。”

由于身份特殊,许多后妃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帝王的生活、言行甚至家国命运。她们中有助纣为虐的孽障,更有辅政有功、名垂青史的女中豪杰。

长孙皇后是历代后宫的典范,被唐太宗李世民称为“良佐”。这位出身显赫且知书达理、品德高尚的皇后,为李世民开创辉煌的贞观之治立下了汗马功劳。玄武门之变,长孙氏作为王妃,不仅参与谋划,还亲临战场助战。入主中宫十年,不铺张,不专权,深得李世民好感。为此,李世民常常就一些朝政大事和皇后商量,头脑清醒的长孙皇后每每推辞。在太宗的再三恳求下,皇后才就一些大事提醒皇上。长孙无忌是皇后的哥哥,在玄武门之变中立有大功,李世民准备封其要职。长孙皇后却坚决不同意,她以汉代吕后和霍光家族参政祸乱的事为例劝说皇上。李世民论功行赏,授予长孙无忌为武侯大将军、吏部尚书兼左仆射。长孙皇后只好暗中告诉哥哥,让他辞职。李世民有一匹好马养在宫中而无病暴死。李世民知道后,要杀掉养马的人。长孙皇后就以晏子劝说齐景公的故事,使皇上打消了杀养马人的念头。《大唐新语》记载,一次,魏征因为进谏,惹怒了皇上。李世民退朝后,自言自语地说:“会须杀却此田舍翁。”长孙皇后知道了缘由,当即换上后服,站在庭院中。李世民问其何故,长孙皇后才说:我听说主圣臣忠,今陛下圣明,所以魏征才能够直言。作为后宫之主,我怎能不恭贺?李世民恍然大悟,深为自己一时糊涂而愧疚。

“我后圣慈,化行家邦。抚我育我,怀德难忘。怀德难忘,于万斯年。毙彼下泉,悠悠苍天。”这是明太祖马皇后病逝后,宫人怀念她所作的歌。马秀英是有名的大脚皇后,从小失去双亲,孤苦伶仃。嫁给朱元璋后,尽心支持丈夫的大业。转战南北中,她深明事理,宁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让丈夫吃饱;宁可自己受苦,也要照料好将士子女。当了皇后的马氏,与朱元璋感情更深。她从生活的关照,更多地变为理政上的提醒、督促和劝诫。她讲得最多的,是劝阻丈夫不要乱杀人。事实上,靠武力夺取天下的朱元璋,一遇不高兴,即随意诛杀大臣。每遇这种情况,马皇后就及时进谏,朱元璋一般都能采纳。参军郭景祥守和州时,有人说他儿子想杀父亲,朱元璋一听,就要杀郭景祥的儿子。马皇后及时劝阻,让弄清情况后再定。经过调查,果然没有此事。郭景祥之子躲过了一劫。吴兴有个财主沈秀,人称沈百万,修筑南京城时,曾出资助修了三分之一的城墙,后来他想出钱慰劳军队,以博得皇上好感。出身贫寒的朱元璋不仅不领情,还对沈秀恃富犯上大为光火,准备将沈秀杀掉。马皇后知道后对朱元璋说,法律是要惩处违法的人,而不是惩处看不惯的人。朱元璋觉得有道理,就赦免了沈秀,把他发配云南充军。马皇后去世前留下遗言:“愿陛下求贤纳谏,慎终如始,子孙皆贤,臣民所得而已。”

辅佐帝王影响最大的,当属清代皇太极孝庄文皇后。这位深谙治国之道的女性,一生饱经沧桑,命运波澜壮阔。她历经三朝,辅佐两帝,为清朝的入关和政权稳定做出了特殊贡献。明朝名将洪承畴被俘后,皇太极想尽办法也不能使他降服。庄妃主动请缨,熬好参汤送到狱中,软语轻言,极尽温存,激发了洪承畴求生的欲望和改换主子的决心,为皇太极赢得一名难得的大将。就在准备进攻关内的时候,皇太极驾崩。为了争夺汗位,皇太极的弟弟多尔衮、长子豪格,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庄妃笼络各方力量,争取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朗的支持,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多尔衮以大局为重,立第三方、她五岁的儿子福临为帝,并保证多尔衮摄政王的权力。多尔衮摄政后,豪格被幽禁而死,另一位摄政王济尔哈朗也被贬官。多尔衮一时唯我独尊,权势熏天。在危急时刻,孝庄果断决定,下嫁多尔衮,用怀柔手段牵制摄政王的政治野心。多尔衮病死后,顺治亲政,孝庄太后授意顺治帝,命人彻查多尔衮,将多尔衮的不法行为暴露于天下。从此,孝庄太后辅助顺治开疆拓土,安抚百姓,巩固朝政。顺治病逝,八岁的玄烨继位,是为康熙帝。康熙初年,辅政大臣鳌拜独掌大权,傲视幼主。祖孙二人密谋,蓄养武士生擒鳌拜,兵不血刃地收复了皇权。其后,爆发了三藩之乱。孝庄太后和大臣分析战况,犒赏前方将士,鼓励后宫节约。当大部兵力投入南方应对吴三桂叛乱时,蒙古察哈尔部乘虚而入,直逼京都。就在君臣一筹莫展时,孝庄太后再一次显示了她超人的胆识。她一方面派人安抚,作缓兵之计;一方面组织贵族家兵,突击训练,投入战场,很快平息了北方战乱,使大清转危为安。康熙帝赞扬其太祖母:统两朝之养孝,极三世之尊亲。

同是清朝,在紫禁城内出现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她就是咸丰帝贵妃叶赫那拉氏。她有许多好听的名字,小名兰儿,曾被封为兰贵人,同治帝继位时被尊为圣母皇太后,号慈禧。慈禧是一个权力欲极强的女人,咸丰帝尸骨未寒,她就发动政变,铲除八位辅政大臣,迫不及待地登上政治舞台,垂帘听政,独握权柄。在权力夹缝中求生存的同治帝,只得放纵情欲,时常微服出宫寻花问柳。四岁的光绪称帝后,慈禧再次垂帘听政。此时的太皇太后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慈禧虽未做过一天皇后,也未称帝,但她谋杀两帝,三度听政,坏事干尽,不仅加速了清王朝的覆灭,而且给百姓造成了巨大的灾难。有一首对联对其一生作了精辟的概括:“奇女子热面孔善结人缘一手遮天风风雨雨控驭中国多至半个世纪;妖妇人冷手腕暗含杀机三次垂帘忽忽喇喇奴役臣民将近四亿人口。”不过慈禧也并非一无是处。当年俄国在新疆支持印古什国独立分裂,朝廷大臣大多数都认为新疆乃不毛之地,舍去无妨,但慈禧力排众议,支持左宗棠出兵收复新疆。如果不是慈禧,新疆归属于谁,很难定论。

受封建伦理“从一而终”的影响,一般女性出嫁后,不管夫妻有无感情,都不敢提出离婚;即使丈夫去世,宁可守寡终身,也不能随意再嫁。然而,在王朝动荡不安的时候,一些贵为后妃的女性,因为夫君被撵下台或者遭到杀害后,为了生存,也迫于权臣和父兄的压力,再嫁给普通男人为妻。这种身份由普通到显赫,再由高贵到低贱的后妃,在经历了大起大落的折腾打击后,又沦落为别人的妻子,其内心的屈辱痛苦,只有亲历者方能体验得出。

北魏孝武帝元修的皇后和东魏孝静帝元善见的皇后高氏姐妹,北齐后主高纬的皇后斛律氏,都是这方面的例子。高氏姐妹都是父亲高欢为了控制皇帝,先嫁给皇帝为后,皇帝被杀后又做主再嫁他人的。北魏权臣高欢的孙子、北齐后主高纬的皇后斛律氏和妃子冯小怜,则是随着北齐的灭亡,老大嫁作他人妇。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灭北齐时,对亡国的后妃肆意侮辱,同样的悲剧,在他孙子、静帝宇文衍的身上重演。宇文衍的皇后司马令姬,在北周覆灭时,也再嫁他人。至于清太宗皇太极孝庄文皇后的再嫁小叔子多尔衮,则是维护儿子皇权的需要,做母亲的无奈选择。这种婚嫁,岂有幸福可言?

王朝更替,后妃的灾难往往随夫君一起降临。覆巢之下,少有完卵。后妃群体中,有一种十分少见的现象,即面对改朝换代,少数后妃躲过了杀戮,得以苟延残喘,而最终被取代她们王朝的新帝王所纳,再次成为新的后妃。西晋惠帝司马衷的皇后羊献容,出身官僚世家,在恶贯满盈的贾南风被废除后位不久,立为皇后。司马衷昏庸无能,少有主见,是有名的白痴皇帝,在别人的怂恿下,曾先后四次废立羊献容后位。命运坎坷的羊献容在惠帝死后,被十六国之一的前赵末帝刘曜纳为皇后。

如果说羊献容一身两帝的经历十分罕见,那么北魏孝明帝元诩的妃子尔朱英娥,一生竟做了三位帝王的妻子,则是绝无仅有。尔朱英娥出生于部落酋长之家,祖父尔朱新兴在孝明帝和孝庄帝时地位显赫,父亲尔朱荣更是权倾天下。胡太后毒死元诩后,作为元诩妃子的尔朱英娥出家为尼。尔朱荣以讨伐胡太后为名,发兵将胡太后和刚继位的幼主元钊投入黄河淹死。尔朱荣一直觊觎皇位,但担心众人不服,只好立元子攸为帝。为控制元子攸,尔朱荣让女儿还俗,并逼迫元子攸立尔朱英娥为后。北魏被东魏和西魏取代后,控制东魏的高欢将尔朱英娥纳为太妃。高欢虽未曾称帝,但死后却被北齐的建立者、儿子高洋追封为齐高祖神武皇帝。高洋称帝,淫尽后宫,面对已出家为尼的尔朱英娥,欲火中烧,想霸为己有,遭到拒绝后,遂亲手将父亲的太妃杀死。真是一身侍三帝,结局更可哀。

强迫活人为死人殉葬,是起源于奴隶社会的一种最惨无人道的丧葬制度。秦始皇死后,二世胡亥命后宫未生育的女子约万人从死。《汉书》载:“武帝时,多取好女至数千人以充后宫,及弃天下,又皆以后宫女置于园陵。”两汉、六朝、隋唐、宋辽金等朝,相继以后宫活人为专制帝王殉葬,至元代达到高潮。成吉思汗死时,灵柩经过之处,所遇之人也“尽杀之”,并有四十名贵族宫女殉葬。《明史》记载,明朝建立后,从太祖朱元璋到宣宗朱瞻基,五任皇帝前后六十年,均以后宫活人殉葬。嫔妃殉葬后,新皇帝就会给这些死去的宫女追赠一些头衔,表彰她们的行为:“兹委身而蹈义,随龙驭以上宾,宜荐徽称,用彰节行。”在明朝,不但皇帝死了要用活人殉葬,而且皇帝的儿孙们,即诸侯王死了,也要用活人殉葬。明宣宗死时,入宫才二十多天的郭嫔也随着殉葬。郭嫔写下遗文:“生而如梦兮,死则觉也”,“心凄凄而不能已兮,是则可悼也”。当死之日,被殉葬者饱食一顿,与新君诀别,哭声震天。宦官逼迫殉葬女登上小木床,待她们将头伸进绳圈,即撤去木床,宫女们如长颈之鸟,挣扎气绝。明英宗朱祁镇对太子说,殉葬,仁者不忍也。从此结束了明朝活人殉葬的历史。到了清朝,仍用活人殉葬。太祖努尔哈赤、太宗皇太极死后,都有人殉。清朝入关后的第一任皇帝顺治死后,殉死的妃嫔有三十多人。她们的棺柩跟随在顺治帝灵柩之后一同出殡,场面蔚为壮观。康熙帝深恶痛绝此恶行,下令废止殉葬。

国家遭受沦亡,后妃们也难免成为政权的殉葬品。王莽身首异处,其妻子被掘坟戮尸;司马炎夺得曹魏政权,即把主持禅让的太后杀死;后唐庄宗李存勖亡国,皇后刘氏出家为尼,仍遭新政权首领追杀,被逼自杀;后唐灭亡,曹皇后投火自尽;北宋徽宗钦宗携宫人北迁,钱德妃不忍受辱,撞墙而死;南宋末年,崖山海战失败,杨太后率众嫔妃跳海自尽,元军从海里捞出十万具尸体,却没有得到一个投降的宫女和官吏。一向懦弱无能的南宋,在家亡国破的最后时刻,却表现出难得的悲歌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