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破空:大地震,悬念笼罩中国

5月12日,中国突发强烈地震,震中位于四川省汶川县。这波地震之强,达到里氏7.8级(后又被修正为7.9级),强度几乎等同于32年前的唐山大地震;地震范围之大,不仅震动四川省全境,还波及全国大部份地区,北及内蒙古,南至海南岛,东及上海,西达甘肃,论波及范围,则远远超过唐山大地震。

根据中国官方迄今公布的死亡数字,为近万人左右。但实际死亡数字,显然远不止此。就在镜头集中于汶川的时候,人们惊闻,隶属绵阳市的北川县,县城几乎被夷为平地(当地民众反映:县城人口2至3万人,目前只有4千人逃生);绵竹则还有至少超过万人被埋。而据国内民众直接信息,许多受震并出现伤亡的县市,连新闻都没有上。

比如,仅在绵阳市辖区内,除了北川县灾情被报导之外,其他如安县、江油等县,无数民房倒塌,死伤枕藉,竟然都未被报导。目前,绵阳市各大医院,都挤满了从各县运来的伤者残者死者。当地民众哭诉:眼前景象,犹如置身战争年代。

即便在那些远离震中、仅被列为“受波及”的地区,当地民众都惊恐道:这一辈子都还没有经历过如此惊心动魄的地动天摇!震中或接近震中地区,其惨烈程度,就可想而知。这是空前的大地震!这是空前的大灾难!(有专家评估:这波大地震威力相当于252颗原子弹。)

大地震之前,已经有异兆:在四川绵竹和江苏泰州等地,出现上万蛤蟆集体大迁徙,却没有引起相关部门注意。大灾难之前,汶川一带就已经有地震传言,当地政府竟出面“否认”、“辟谣”。大地震突发后,中国地震局的信息公布,竟迟于远在地球另一端的美国地震局。而中国政府及其所属部门的反应迟缓与救援迟缓,一如既往,无数被埋民众,得不到及时救援;无数幸存民众,则处于断电断水、又饿又冷的无助境地。

相比之下,为了确保奥运“不出事”,中国政府严密规划和监管奥运火炬传递;并对民运人士、法轮功学员、维权人士、宗教人士、“爱国人士”等,进行挨家挨户的清点、监控、“打招呼”。针对这类事务,中国政府的监管监控,几乎达到滴水不漏的程度;而面对天灾人祸,中国政府竟又是如此地粗心草率、无能无力。

中国民众需要质疑:作为一个大国政府,中共当局究竟把人力物力财力精力,都用到了什么地方?13亿中国民众,是否能拥有一个负责任的政府?政权的稳定那般重要?竟置于全社会的稳定之上!政府的安全那般重要?竟置于全国民众的安全之上!

中国,正处在一个单纯追求“经济快速发展”的年代,四川省各大水域,为此兴建无数电站、水坝,颠覆生态,埋下地震诱因。尤其三峡大坝建成封顶后,本为高山环抱的四川省,失去了排气输流的最大出口,异象纷呈。每逢夏天,不是高温,就是大旱;冬天,则雨雪成灾。而三峡大坝的高度蓄水,又给四川盆地带来巨大的地质压力。国内外专家论断:三峡大坝,正是这波中国大地震的肇因之一。

是天灾?是人祸?是人祸与天灾的恶性循环。三十年来,在“发展才是硬道理”、“让少数人先富起来”的政府行为主导下,各级政府狂热追求数字,“数字就是政绩”,官员争相立项批项。没有公开听证会,没有民主决策,也就没有科学决策,只有长官意志下的盲目决策。滥批项目,乱上项目。中国地震局所属太平庄地震台被强行拆迁,也是直接影响这次大地震预测的恶性案例。该台于1992年建立,曾较准确预测1996年包头6.4级地震,准确预测1998年张北6.2级地震。2004年,经官商勾结,该台被强行拆迁。

显而易见,还是制度问题。固守专制、排斥民主的中共当局,对这一切天灾人祸,负有不可推卸的历史责任。从大雪灾到大地震,从奥运火炬传递风波到奥运宣传列车相撞,还有震撼国际的西藏事件,这一切,还只是发生在2008年上半年的故事,接下去的大半年,还将发生什么?悬念笼罩中国。

这波大地震的震中,四川省汶川县,恰是中国珍稀动物、国宝大熊猫的栖息地,怎能不令国人惊心?联想到胡锦涛出访日本前夕,4月30日,由中方赠送日方的大熊猫陵陵突然在东京上野动物园死亡,同样令人惊心。古书云:天象示警。历来相信“天人合一”的东方人,怎能不感叹连连!

北京奥运,即将举办,国际社会目光,极大关注中国。为了促进中国改善人权、实现民主,国际社会不断向中共当局发出呼声,重则高声谴责,轻则苦口婆心,用心不可不谓良苦。无不寄语中共当局:善用奥运机遇,开启民主进程。

断人祸于当下,防天灾于未来,非民主,不能成其事。古人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胡温当局,此时还不三思?更待何时?

杨恒均:面对灾难,我们如何展示大国风采

今年怎么了?从年初的雪灾到建国以来最大的火车相撞,从西藏骚乱到奥运火炬被侮辱,从东边的死于传染病的儿童,到西边大地震900个孩子被活活压死——这是一个什么年份?

如果这个时候,我还去追究雪灾中铁道部应该打多少分,火车相撞事故原因为什么要由他们自说自话;如果我还想追究儿童染病的真相,还想继续讽刺留学生把红旗插到帝国主义首都的那种狂妄,以及想质问:为什么地震把孩子们头顶上的房子震塌了,而巍峨的政府大楼却安然无恙……那么我也太不识时务了。此时此刻国人需要的是团结,是力量,是信仰,我想,这个时候,正是我应该来谈一下如何展示一个大国风采的时候了。

我们是大国了,你还有疑问吗?如果你还半信半疑,那让我告诉你什么是大国吧:我们的经济总量已经超英赶美,位居全球第三位;我们是联合国常任理事国,我们拥有核子武器;我们还即将继俄国和美国成为第三个登上月球的国家;我们的外汇储备在世界上遥遥领先;我们今年将举办奥运会,在我们的奥运火炬遭到侮辱的时候,我们全球的华人华侨和留学生动员起来,在世界各地举行了爱国大游行……这还不构成一个大国,你还要怎么样?

是的,我们是正在崛起的大国,我们在很多方面都急不可耐地向世界也向我们自己展示了我们的肌肉和雄心。然而,我却想说一下,在我们最应该展示一个大国风采的地方,我们却萎缩了。那就是在人——中国人和世界上的人遭受灾难的时候,我们应该展示的的那种大国的风采!

本来构思这篇文章的时候,中国还没有发生地震,我的心还牵挂在南亚那个灾难深重的国家,我被那里悲惨的情景震动了,同时也被激怒了。大家知道,缅甸发生百年一遇的风灾,风灾过后,由于军政府垄断新闻报道,至今拒绝新闻媒体进入报道真相,同时又拒绝国际救援人员进入,正在把一场天灾变成人祸!

我很震动,我很愤怒,不仅仅是对缅甸军政府,也是对我们自己,对我们这样一个大国。我们不是大国吗?相比较澳大利亚,我们一定是一个大国,对不对?愤怒的爱国青年不是刚刚到澳大利亚首都显示爱国,显示我们大国崛起,用五星红旗来告诉澳洲人我们中国人民意志坚强又有力量,我们应该得到大国待遇,受到世人的尊重……

没有想到,机会马上就来了!缅甸——一个国际孤儿,也是中国这个唯一大国的宠儿,风灾后,几十万人民失踪,初步估计死亡人数可能达到10万、30万甚至50万……作为一个把缅甸人民当兄弟看待到“大国”,这个时候我们该干什么?不干涉他国内政?让缅甸军政府为所欲为?用那个所谓遮羞布一样的“主权”作掩护,让自己国土上得不到救助的民众一个一个死去?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无耻的事吗?看看当今世界上所有大国在面对这样无耻的政府时的做法,难道我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吗?

更何况中国是唯一有能力用说服的方法迫使缅甸军政府接受联合国呼吁,取消限制人道救援人员入境;而且缅甸人民和中国人民情同兄弟,中国人也有责任尽自己的全力帮助这位一直跟着我们的世界上最穷的国家的灾民们……

可是,大家去对比一下,我们捐献了多少钱,把一个13亿大国捐献的和一个两千万人口的澳大利亚捐献的对比一下。想一想,如果想得到世界的尊重,或者如果想得到澳大利亚人民的尊重,是到他们首都挥舞五星红旗有效,还是切实负起国际责任,承担国际义务更加有效。大家再想一下,澳洲人上次对亚洲海啸和这次缅甸风灾的捐助,如果平均在每一个国民头上,那么每一个澳洲人要比每一个中国人对亚洲灾民捐献多出整整50倍以上!

也许我们会腼腆地说,中国虽然不小心成了大国,但我们其实很穷,你看,在我们最发达的东莞地区,竟然还有小到9岁童工在被剥削,而且当他们对母亲找到他们时,他们竟然不想回到那个贫穷的家里。可是你知道吗,澳洲人也许不知道我们有童工,还有几千万贫困人口,但他们却知道,全世界到澳洲留学的学生中,中国学生最多,也最有钱。而且,他们这次还知道了,他们也最爱国。

当然,我们不指望这些富有当中国人为中国的形象去捐钱,再说,他们连爱国都是坐免费的巴士,吃免费的午餐,甚至连挥舞的五星红旗都是免费的,真要他们自己掏腰包爱国,那就像让他们放弃绿卡回国一样困难。好,不提他们了。我们国家不缺那几个钱。

你们一定还知道另外一个数字,那就是折腾中国人神经的9000亿——那个数字实在太大,澳洲人看到后,一定会目瞪口呆,惊叹我们财大气粗,他们望洋兴叹,对我们的经济奇迹赞不绝口……不过,如果澳洲人突然知道那9000亿只不过是中国人民的公仆一年里用在吃喝、小汽车和出国旅游三项费用总和的话,你猜猜澳洲人会怎么样?

你告诉我,如果澳洲人知道这笔占去中国财政收入30%的9000亿只不过是人民公仆用来吃喝玩乐的费用,而堂堂的13亿人口的大国,一个光吃喝玩乐就差不多吃掉了几个澳洲的国家,竟然在对国际灾难的捐助上抵不上一个人口只有2000万的澳大利亚,你说,你就是把所有的红旗都插到人家的首都堪培拉,你值得尊重吗?

我本想借这篇文章强烈地呼吁,缅甸灾难给了中国政府和人民展现一个大国风采的机会,我们可以在不影响国人生活情况下,让官员少出两趟国做秀,用这些钱全力以赴协助缅甸救灾,并从人道出发,迫使缅甸政府配合联合国,让所有救灾人员进入——那么,我敢保证,我们不需要那些富有的留学生到任何一个国家挥舞五星红旗,中国值得世人念叨和尊重的形象就会进入许许多多外国人的心里!

但在我没有来得及写出这篇文章的时候,四川发生了地震,此时已经有八千人死亡,其中有还有那么多孩子,被压在学校的教学楼下……

我想,也许我们不必到缅甸去展现一个大国风采了,我们应该在自己的国土上展现一下大国风采——可是,什么是大国风采?或者说,在发生灾难的时候,一个对自己的人民负责任的大国是如何做的?我想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的问题,因为世界上比中国大的国家有很多,他们也曾经碰到各式各样的天灾人祸,而且,他们已经给我们竖立了榜样。

其中最主要一点就是救灾能力,不错,我们富有了,我们发达了,我们也能在宇宙间飞行了,然而,我想知道的是,我们各种救灾的设备和美国这些大国差多少年?天灾人祸在所难免,但发生后,是否有能力及时救助,是非常重要的。

另外,对于灾民的救助和灾区重建,我么是否能够像世界上的大国一样,做到让灾民无后顾之忧?我们显然财大气粗了,我们连人民的公仆都能够吃喝玩乐掉整个财政收入的30%,但我想知道的是,每一次天灾人祸后,我们在电视上惊鸿一瞥的那些泪流满面的灾民是否都能够安置好,谁能够向我们保证?是否有独立的机构监督,是否有媒体可以自由报道?目前世界上的大国,几乎都有独立的监督机构,监视督促这些工作顺利进行和完满结束。我想,中国的民众一定和我一样,我们根本不再相信那些吃喝完乐掉财政收入30%的官老爷们在没有监督和约束下能够把灾民安置好,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中国是大国了,我们的爱国青年已经用他们认为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向世人展示了大国的力量和尊严,但是,请记住,一个国家、一个政权以及它的人民如果想得到世人的承认、受到世人的尊重,那样做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得靠自己去赢得、去争取,我们首先应该尊重自己,人家才会尊重你;我们必须履行一个大国在国际社会应该承担的义务和责任,人家才会把你看成一个大国;而只有那些能够在灾难到来时仍然可以对生活其中的小民不离不弃,让小民在倒塌的家园和受伤的亲人身边依然能够感受到国家的温暖,那才配称为一个大国!

杨恒均 2008-5-13 凌晨

独立中文笔会网深切悼念汶川地震中死难的同胞们!

三笔会:作家陈道军在成都被拘留

奥运火炬传递期间在中国加强打压

作家陈道军在成都被拘留

(纽约—多伦多—斯德哥尔摩2008年5月12日)自由撰稿人兼记者陈道军因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被拘留,是一周内第二位作家因“颠覆”罪名被拘禁,笔会称之为随着奥运迫近“对异议的一轮强力封杀”,陈的被捕使中国系狱作家人数上升到41名。

陈道军于2008年5月9日被拘捕,是抗议在距离四川省会成都39公里的彭州兴建化工厂的市民们遭打压者之一。陈是唯一面临颠覆罪责的抗议者,很可能是因为其5月5日发表于海外中文网站《议报》的一篇文章,谈到该化工项目的危害并支持对其抵制。实际上,“煽动颠覆”经常被用于对异议作家和新闻工作者定罪,可判高达十年监禁。

现年40岁的陈道军是一位散文作家,在中共机关退职后曾于1998年至2002年在几家省级报担任记者。近年来,他还写有许多散文和时评文章,发表在海外中文媒体,尤其是《自由圣火》、《议报周刊》、《民主论坛》、《新世纪》新闻网和《博讯》新闻网等网站。据信,陈成为当局的打压目标,不仅是因为他在环保抗议中的作用,也因为他在一些敏感问题上的批评立场,包括支持藏人权利和反对奥运政治等。

笔会认为陈的被捕是奥运火炬在中国传递期间加强打压异议的一部分。5月3日,另一作家周远志在湖北钟祥市被捕,据报将同样以“颠覆”罪名审判。5月5日,《南都周刊》副总编长平因发表不合党意的社评而遭撤职。

另外,独立中文笔会会员、作家李剑虹女士在被迫签署了“同意不再回国”的保证书后,获准出访瑞典斯德哥尔摩,笔会认为这是一次变相流放。她的讲学金申请于去年12月被斯德哥尔摩市接受,但中国当局扣留了她的护照并干扰她的离境。在她被迫签下出国后“不做伤害中国国家形象和国家利益的事情”并“不再回国”的保证后,警方将她短期禁闭在家里不得与外界接触,并最终于2008年4月28日送到机场,看着她登机离境。

美国笔会、加拿大笔会和独立中文笔会,属于国际笔会在全世界的145个分会。国际笔会致力推进世界各地作家间的友谊和理性合作,为言论自由奋斗,代表世界文学的良知。2007年12月10日,三笔会启动了“我们为言论自由准备好了”的奥运会倒计时行动,抗议中国监禁至少41名作家和新闻工作者,寻求终止在该国的互联网审查以及对自由写作的其它限制。更多信息请参阅:www.pen.org/china2008, ,www.pencanada.cawww.chinesepen.org.

联系人:加拿大笔会伊莎贝尔。哈里(Isobel Harry),(416) 703-8448 ext. 22, [email protected]美国笔会拉里。赛姆斯(Larry Siems),(212) 334-1660 ext. 111, [email protected]独立中文笔会张裕,+46-8-50022792, [email protected]

 

落叶满街无人扫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散文领域不断求新求变,呈现出空前的无序与放浪。在一片喧嚣声中,我们发现,当代散文多的是杂耍的技术,少的是真诚的心灵,未曾真正获取宽阔恢宏的审美理想和凌空翱翔的精神气质,进而生成遒劲的思想冲力和深厚的文化内涵。究其实,这十余年间,物质主义、消费主义不断解构着文学的原创性与个性化,兼以王朔的“痞子文学”、王蒙的“躲避崇高”及新儒学、后现代、新左派、自由主义诸般文化思潮对启蒙精神的分进合击,一个无深度的文学时代终于君临。欲望化叙事、身体化写作、下半身写作、胸口写作、美女作家、妓女作家、美男作家等怪现状层出不穷,它们对神圣与诗性的消解,导致新千年的文学光怪陆离,沉渣泛起。散文中闲适情调的盛行及其对人心的瓦解麻醉,正是特定的社会文化语境的投射。那些专意于家长里短的文本,体现出的恰是丧失知识分子批判立场后的甜软与媚俗。

不得不承认,今天的散文在创作观念进化、技巧趋于精细的同时,也出现了精神的退步、良知的缺席、道义的匮乏,满足于以绵软的文字为时代按摩。重技巧轻思想、重手法轻精神、调情与撒娇、帮忙与帮闲等症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已见严重,新千年以来尤为明显。当小资情调、白领趣味、市侩嘴脸、庸俗精神充斥于文本,为文造情也便替代了为情著文,种种的滥情、煽情、闲情、矫情纷至沓来。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一样,当代散文出现了无视复杂的国情与现实、沉湎于用文字营造温柔富贵乡的情状,呈现出以“假大空”模式为主导的莺歌燕舞粉饰生活的散文创作。作为一种有声有色的软性文体,兴盛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小女人散文迄今余风不息,再加上作为小女人散文变体的小男人散文的唱和不止,令读者在一地鸡毛中迷失。时下林林总总的报纸副刊大都辟有散文专版,但多是作为“眼睛的冰淇淋”、“心灵的沙发椅”来对待的,一意迎合大众,而懒于思考生活叩问灵魂。在有意无意的倡导下,休闲类小品文蓬勃兴盛,它们往往落脚于人的欲望宣泄和精神释放,试图融哲理、思辨、趣味于一体,但格调平庸,漠视现实,肆意张扬中产阶级趣味和享乐观念,更多的是出于市场需要的批量生产,而非真正用心灵开采生活。如是,当人们热烈地呼唤和赞美散文的解放时,潘多拉的盒子同时也开启了。表面热闹的散文在现实的多样性和灵魂的复杂性面前日渐无力,日渐流露出消费化、快餐化、格式化的倾向和流水线写作的特色。

“大散文”是近年一个颇为热络的语词和概念。显然,仅仅注重长度和铺排不是大散文。本真意义上的大散文,应是具有内在的风骨、精神、穿透力,具备壮美、崇高、峻拔、傲岸的气象与质地,能够彰显创作主体的现代人格,既重思想,亦重审美。

窃以为,当今散文特别是大散文,更多需要的是现代意义上的文化书写而非文人化书写,是知识分子书写而非士大夫书写,是思想者书写而非名士书写;但综览余秋雨、贾平凹的创作,包括老一辈的张中行、汪曾祺以至孙犁在内,都在不同程度上带有文人书写、士大夫书写、名士书写的特点,而鲜有文化书写、知识分子书写、思想者书写的特征。譬如首倡“大散文”的贾平凹,其近年散文呈现出的造作的口吻、拿捏的风情、畸形的审美、龌龊的性意识,恰恰对其闳深可观的散文主张形成一种逆向解构。余秋雨则缺乏对人、时代、现实的深入体察和永恒关注,行文姿态优越,在对大众的刻意迎合中回避批判,漠视民生,亮丽的现代包装,掩不住才子佳人的陈腐气。我们有充足的理由认为,大散文的代表人物,应是韩少功、史铁生、张承志、张炜、朱学勤、南帆、筱敏等人,绝非余秋雨、贾平凹等辈。因为韩少功们的作品中,不乏天问式的情怀,不乏面对世界和现实的勇气,不乏拷打一己灵魂的惨痛酷烈。大散文的首要衡量标准,即是具有现代意识和现代情怀。

新千年以来,季羡林的散文创作量渐少,但因其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创作的各种散文集子不断再版或重印,颇受推崇。身居京华的季羡林性情淳厚,是一位可敬的山东籍老人,也是一位集传统美德和传统阴影于一身的散文家。从他文章里,看不到多少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看不到人文知识分子应有的怀疑精神,更多的是对时代、社会的盲目乐观。一些讴歌新时代、新现象、新事物的应景之作如《春归燕园》,言辞浮夸,抒情空泛,与其学术大师的身份颇不相配。他文本中所流露出来的道统气和方巾气,遮蔽了一位大师应有的文化视野,拘囿了其文字所应涵茹的博大思想空间。受过全面系统的西方文化教育的季羡林先生,身上更多接受的却是中国传统的纲常伦理孔孟之道。《寸草心》一文就以激赏的口气称美妻子道德上的“超一流”:“上对公婆,她真正尽上了孝道,下对子女,她真正做到了慈母应做的一切;中对丈夫,她绝对忠诚,绝对服从,绝对爱护……如果中国将来要修《二十几史》,而其中又有什么‘妇女列传’或‘闺秀列传’的话,她应该榜上有名。”如此坦荡的笔法,如此不加掩饰的封建性话语,评价女性时分明拖着一条“三从四德”式的大男子主义尾巴。对于季先生,孔孟之道的影响,显然远胜西方人文主义思潮的影响。而他颇以此自豪、自矜、自许,体现出的正是知识分子价值观的错位。季羡林先生文本中透露出来的文化保守主义色彩,反现代性倾向,是需要注意的。

孙犁才高情洁,独立于文坛,晚年更以众多的散文、笔记小说引人注目,他也常被一些论者奉为散文宗师。孙犁作品色调不一,但总体上偏于黯淡乃是公论,这与孙犁本人的气质性情禀赋有关。孙犁的散文世情阅遍,铅华尽洗,不论记人、叙事、抒怀,格调均趋于清冷端庄,在对丑恶的规避中,显示出纤弱敏感的人性底色;其内心世界的枯槁、伤感、自闭,抗争精神的匮乏,也显而易见,这是一种乱世中避祸求全的世故心态的映射。如《谈自裁》写自己因为优柔寡断的性情,在浩劫期间几度萌生死念而未遂,由此叹息:“我乡有谚语:好死不如赖活。虽近平庸,仍不失对轻生者之一劝也。”可谓艰辛历尽风尘压身后的沉痛语。作者写“文革”造成的精神创痛,欲言又止,不见斗士风骨,苛刻言之,这是一种奴隶哲学与偷生心态。孙犁文本呈现出的这种人格范式,不可学,亦不能学。孙犁的确有一种文字洁癖,明乎此,则其作品色调的黯淡,格调的清冷,生命热度的缺乏,也就不难理解了。孙犁的文章尽管时有锋芒,但往往一闪而过,不见血性,他那些“枯藤老树昏鸦”式的文字,那些芦苇般纤柔的文字,缺乏足够的精神与思想的价值。

新千年以来,张中行先生已基本辍笔,但其“负暄”系列散文集《负暄琐话》、《负暄续话》、《负暄三话》及《流年碎影》等影响力不减。张中行对于中学、西学、金石书画、文物古董皆有精研,下笔信手拈来,火气褪尽,在回忆沧桑旧事、书写文化乡愁中,呈现出陈年老酒式的美丽情感。《负暄琐话》开启了新时期以随笔文字回忆近现代学人之先河,允为经典;至《负暄续话》渐露油滑琐屑迹象,文字亦由简洁利落渐转冗长,出现了部分充数之文;《负暄三话》则气象衰飒,思力式微,往往将旧事琐闻不加提纯,随意连缀成篇,既无文史价值,亦乏艺术价值。从《负暄琐话》的明朗凝练,到《续话》、《三话》的饾饤成篇,“负暄”三书的一蟹不如一蟹,几乎成为中国文人个体创作历程中摆脱不掉的宿命——无论身负多高的才华,多大的学问,一旦为写而写,总不免堕入魔道,菁华流失。

这些年,汪曾祺的散文作品一版再版,走红不衰。汪曾祺的文字风度散淡,温馨静美,有名士之风,又不乏人情味与烟火气,其人生态度与文化态度,看得出儒释道交融的影迹,体现出中国特色的随遇而安。汪氏散文与明清小品文颇见渊源,某种意义上,他的文本可视为士大夫精神的化石。应该说,汪曾祺那些化沉痛为跳脱的文字,更多的是中国特色的乐感文化的体现,而非西方式的以崇高美为主体的痛感文化的映射。“我是个安于竹篱茅舍、小桥流水的人,以惯写小桥流水之笔,而写高大雄奇之山,殆矣。”(《泰山片石》)的确,汪曾祺偏好中国特色的小桥流水,东方风格的风花雪月,宁取热闹,不喜冷清。如在《天山行色》一文,面对荒凉的赛里木湖那铁灰色的水,灰黑色的巨浪,汪曾祺写道:“赛里木湖是超人性的,它没有人的气息……湖边很冷,不可久留。”表现了对崇高美的拒绝。这正是一种世代相袭的以中庸平和为审美风范的士大夫风习的薰染灌溉所致。汪曾祺的师承沈从文,已见精神的退缩:沈氏文本中固有的蛮野之力,传至汪曾祺则少之又少,几至于无。汪氏散文对于白话汉语的运用几臻炉火纯青,客观上表现为一种反崇高、反英雄、反宏大气象的格局。尽管汪曾祺不乏现世情怀,但其文本深得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的儒家文化精义和中庸文化要旨,总体上缺了金刚怒目、刑天舞干戚式的张扬,缺了那种不平则鸣的血性、拍案而起的雄烈、特立独行的峥嵘、呼天抢地奋不顾身的文化情怀,终究难以构成火山喷发式的强悍冲击力——这正是大师与写手的分水岭。汪曾祺散文本是百花齐放之一枝,却在一轮轮的推崇热浪中,几欲被尊为牡丹式的“国花”,这是一种悲哀,某种意义上以文学的形式表现出了一个民族对宏大叙事的疲惫与拒绝。究其实,汪曾祺骨子里还是未能真正承袭五四知识精英的启蒙重任和使命意识。

贾平凹早期的散文笔墨老成,旨远意深,善以情感脉络作线而随物赋形,清丽阴柔,对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散文的革故鼎新功不可没。贾平凹九十年代至今的散文,专意于谈吃喝玩乐,琴棋书画,鼓噪名士风流,张扬自恋情结,消解了原本无多的理性精神和现代意识,审美心理亦趋于病态畸形。仅以其近年创作的长篇“行走散文”《西路上》为例,该文贴着新鲜的标签,充满自恋自夸的个人情怀和恶俗的商业气息。全文拉杂琐屑,将眼中所见和一些浅薄的个人体验流水账一般写下来,几乎成了废话大全。贾平凹不谙章法、不懂剪裁的弊端尽显。在贾平凹,这种“行走”,是为了莫须有的“失恋”而行走,且是乘车(优质越野车)行走,乘机(飞机)行走,而非用脚行走。作者津津乐道于剽香窃玉式的美艳意念,通篇充斥着暧昧的情色言说,弥漫着委琐格调。常识性的历史错误在文中屡屡出现,如把昭君出塞和班超从戎的时间搞错,把飞将军李广利与另一历史人物冯唐混淆,还将汉武帝派李广征讨大宛的时间安放在霍去病征讨匈奴之前,等等。尤其作家对龌龊不洁之物情有独钟,笔下动辄出现“痔疮”“大便”“拉屎”等词,几成一种嗜痂之癖。测字,算命,调情,黄段子,如此污七八糟的杂烩,竟串联起一篇洋洋洒洒的“大”散文。贾平凹在文中尽情展露自己的才子气和情种本色,毫不掩饰形而下的肉欲骚动。这些都可能是“真”的,但绝不是善的,更不是美的。“要永远记着一个女人,就必须与这个女人做爱。如果要彻底忘却一个女人,也就必须与这个女人做爱……女人站起来是一棵树,女人趴下去是一匹马,女人坐下来是一尊佛,女人远去了,变成了我的一颗心。”如此情种本色,不展示也罢。

2004年,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推出了《贾平凹谈人生》,全书二十六万字,内容几乎全是贾氏旧作的杂烩与翻版。在这本注水书中,贾平凹尤其嗜谈私秘体验,如称自己有特异功能,“夜里做梦,做到夜半起来小解,只要闭眼不让梦断,梦就不断……”等等,煞有介事。因了生命激情和创造力的衰退,贾平凹整日收藏古董,迷恋石头,卖字画,索润格,谈测字,论风水,装神弄鬼,自鸣得意,如此行状,简直成了现代巫师,还指望他能有多大出息呢?说到底,才子气、名士气、小农气的杂糅,使其作品散发出某种不良味道。

余秋雨语言天赋不凡,行文开合自如,声情并茂,集怀古幽怨、现实感伤、古典雅趣于一炉,对于普及历史、文化、文学的常识功不可没。《文化苦旅》是在一种相对无功利的状态下写作的,俗气尚少;《山居笔记》余势不衰,但已体现出令人隐忧的自恋情怀;之后的《霜冷长河》则显出了养尊处优的名流派头。新千年推出的《千年一叹》、《行者无疆》两书则直接沦为炒作的产物,通过它们,余秋雨俨然成为五千年中华文明代言人,成为当代中国的超级文化明星。余秋雨相对出众的语言才华和相对高明的叙述策略,使得他笔下所写虽属常识,但经过一番语言的妆裹,总有其动人处。如《千年一叹》中的《元气损耗》谈埃及人的得过且过,《我拒绝说它美丽》对印度文明的审思,都有可取的视角。余氏文本,多的是清词丽句,文采风流,少的是内心的真实——倘有其“内心的真实”,那也是一种士大夫式的优雅自得,顾盼自雄。在我们寄身的这个问题丛生的时代,作为知识分子的余秋雨自然清楚他更应该关注什么。可惜,余秋雨的写作变得越来越精明、下笔越来越有所选择了,他早已自动放弃了《家住龙华》、《酒公墓》式的优秀现实主义路数,为文不从博大的时代与普遍的人性出发,多是沉溺于一己的才子情怀书写。文化立场的保守、思想的贫弱、浓厚甜软的文艺腔和名士气,导致主体性的丧失。

作为典型的个案,余秋雨的人与文充分印证了,一个作家无论如何才情横溢,表现于文本,最终起作用的终究是人格的力量——人格决定文格,决定了一个作家在文学征途上到底走多远。在张扬名士气和功成名就感方面,余秋雨与贾平凹可谓殊途同归,只不过,余秋雨看起来像一位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绅士”,贾平凹更像是一个身着长袍马褂再加中山装再加西装的小农与知识分子的奇妙混合体。

近几年,李国文发表了大量以历史文化为主题的散文随笔,其中《大雅村言》获鲁迅文学奖,《中国文人的非正常死亡》获“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李国文的随笔嬉笑怒骂,言之有物,对历史知识驾轻就熟,但却在对人物的随意调侃臧否中,流露出历史观的虚无与价值观的错位;他那些借古讽今的文字,颇多“嬉皮”色彩,而往往丧失了宽厚与包容。

《金圣叹之死》一文称金圣叹为“脓包型文人”,写道:“他到玄庙观哭庙去,是不是有点弗洛伊德因素,想在漂亮的女道士面前露一手,也未可知的。文人,一抓住能在异性面前表演的机会,无论老者少者,在性激素的催情作用下,便禁不住要搔首弄姿,引人注目,这也是古今通病了。”《牵犬东门岂可得乎?》以艳羡的口吻提及晋代文学家陆机:“这位风流才子型的、知名度又非常高的公子哥儿,我想他一定很自负,因为他具有名气、才分、金钱、权势四大绝对优势。我遍数当代作家,兼备者简直找不到,不是有才无名,就是有名无才,不是有钱有势而无才无名,就是有名有才而无钱无势,当然,勉勉强强,降低条件,也不是不能挑出几个,可不是地瓜,就是土豆,不是獐头鼠目,就是歪鼻斜眼,真有黄鼠狼下豆鼠子,一代不如一代之憾,让人扫兴得很。”一腔莫名其妙的心火,读来灼然可感;一副求全责备的口气,让人满头雾水。在历史与现实的对接中,某种浓厚的怨怼之气澎湃而来,这使得作家的借古讽今不无含沙射影之嫌。

《从严嵩到海瑞》把清官海瑞说成“屁事不顶”的“道德大主教”;《李太白之死》说李白“渴嗜权力,追逐功名,奔走高层,讨好豪门”;《王安石之死》说王安石“他相当小人,而且,很伪君子”,是“以怪待价而沽,以怪欺世盗名,以怪招摇过市,以怪不可一世的文人”;《方孝孺之死》说方孝孺“傻不拉叽”,“偏执,拘谨,认死理,不知好歹”;《唐朝的声音》调侃嵇康“想在杀头前作闭幕秀”……诚所谓恶俗之气,弥漫文本。《王国维之死》则说王国维投湖的缘由“是那些仨瓜俩枣的银钱往来,是那些油盐酱醋的生计家事,是那些牵涉到个人、家庭、儿女等等狗屁捣灶的成堆问题”,认为王国维死得“油脂麻花,不干不净,搅七念三,卑微困顿”,“但他没有想到,由于这样一种死法,效果倍增,影响弥远……一下子,拥有了很大的知名度……王国维从此成为比所有国学大师都要大师的圣人”。作者不去挖掘王国维之死所体现的悲剧精神、抗争意识、文化意义,反而一味消解神圣,亵渎死者。尤令人瞠目的是这样一段话:“五十年代的政治运动,六十年代的‘文化革命’,多少学者名流、教授权威、文化大师、学术泰斗,被折腾得痛不欲生,可从未听说有人起而效仿王国维,毅然跳湖。其实,他们住得离颐和园都不远,即使没有洋车,腿去也就半个钟头。”在不加节制的冷嘲热讽中,流露出鲁迅笔下衍太太式的阴暗心理。

李国文每写到文人倒霉,分外来劲,必欲冷嘲热讽而后快。《司马迁之死》认为司马迁身上体现了知识分子自高自大、不甘寂寞、呆傻愚笨、充满表演欲的通病。司马迁一生追求自由、价值、思想力,富于浪漫气质和反抗精神,他因坚持真理而惨遭宫刑,这样一个飞泪溅血的故事,李国文竟以如此幸灾乐祸的腔调道出,全无对一位壮怀激烈的文化先贤应有的理解、同情、怜惜和崇敬。这类发散着市侩气和犬儒气的话语,无疑远离了知识分子的批判精神,与王朔《无知者无畏》中《我看老舍》一文的不谈人格、气节、精神,一味崇尚活命哲学的痞腔痞调何其相似。在对严肃的知识分子精神的解构中,彰显创作主体人文情怀的缺失。《从严嵩到海瑞》分析明王朝普遍的贪污现象时说:“既然贪污是官员的一种生存手段,贪污已成为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贪污是这种病入膏肓的社会的必然伴生物,不贪白不贪,贪也不为耻,还有什么必要洁身自好呢?”这样一种刻意为之的反讽语调,极易引起歧义和误读。李国文先生的失误,大约就是沉溺于正话反说的快感中不能自拔,终至于随心所欲而逾矩,忘乎所以而失度,得意洋洋而失控,引得读者侧目。何况李国文的随笔,往往只是围绕既往历史以曲笔作文,貌似激昂高亢,实则不敢直面现实、正视黑暗。

李国文的文章还存在着严重的身份歧视问题,尤其对于草根阶层颇为不屑,一律斥之为“小农”“农民”,流露出市侩式的清高刻薄。《美人计》嘲笑历史上那些农民政权的统治者是“昨天的庄稼汉”、“腿上泥巴还未洗净的农民”;《假如阿Q当作家》说:“草根阶层的性事,更多缘起于动物本能。刘宗敏进了北京,第一件就是找陈圆圆,恨不能当场按住,宣泄他的性饥渴。那个洪秀全还未打到南京,弄了许多美人共眠宿,其性行为与踩蛋的公鸡无异。”《唐朝的声音》说“出身于农民阶层的统治者,天一黑,通常就使出全部精力于室内的床上作业”。这是一种“唯出身论”,一种想当然。《和珅跌倒嘉庆吃饱》也说:“和珅,作为小农,鼠目寸光,作为穷人,惜财如命。”《李后主之死》则说:“中国皇帝平均文化水平较低,而且大部分出身农民,这也是中国文化人屡遭皇帝蹂躏的原因。”《李卓吾之死》更表现出市侩式的偏见:“来自穷乡僻壤的外省青年,更是生命力特强,存活率特高的一族。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敢于投机,敢于冒险,敢于钻营,敢于巴结,甚至敢于无耻的精神,比之在优越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同龄人,强上百倍。由于出身清苦,处于底层的原因,这些人对于财富的冀求,权力的渴慕,往往表现得非常贪婪,有时达到病态的癖嗜……这种干劲,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城市人所不具备的。”这是何等赤裸裸的身份蔑视。

时下,李存葆的大散文常常以招眼的篇幅出现于一些文学名刊,它们短则一两万言,长则四五万言,连以蟋蟀为题的《国虫》一文竟也达到三万五千言,可谓洋洋大观。李存葆近期获得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的散文集《大河遗梦》,所收《鲸殇》、《祖槐》、《大河遗梦》、《飘逝的绝唱》、《东方之神》诸文,表现出对重大题材和社会轰动效应的执著追求。作者忧黄河断流、汾河污染、物种灭绝,努力思考环境保护与生存发展、爱的迷失与情感危机、现代文明进程中人的异化等等和历史、生命、自然相关的大题旨大命题。“十年辛苦不寻常,一篇写罢头飞雪”,李存葆的苦吟精神可嘉,但其作品选材、资料、分析、考证、构思、创意均不脱传统的骚人墨客之思,缺乏独立的生命意识、生态意识和人类意识。尤其李存葆下笔文白缠杂,寻章摘句,雕肝琢肾,远不能化百炼钢为绕指柔,常常以呆板的书面语代替了典雅的文言,以乏味的大白话代替了活泼的口语,给人的感觉是在用方块字堆砌七宝楼台,看上去炫人眼目,拆开来不成片断。这使他的“赋体散文”,既得汉大赋式的铺张扬厉,也得汉大赋式的呆板凝滞。

同属生态环保主题,张承志两万字的大散文《匈奴的谶歌》典雅而沉雄,愤激而从容,渗透着自觉的文体意识和生命意识,比之李存葆为赋新辞强说愁的《鲸殇》、《大河遗梦》诸作,便有斫轮老手与文章学徒、世家公子与暴发户之分。刘长春《大地笔记》中的一些篇什,如两千余字的《蓝色的黄河》,写来干净、自在、随意、纯粹,亦不下于李存葆的长文《大河遗梦》。“黄河,这就是‘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的黄河吗?黄河,这就是‘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黄河吗?黄河,这就是‘天生圣人为万世,惊涛拍岸鸣春雷’的黄河吗?黄河,这就是‘劲催双橹渡河急,一夜狂风到海边’的黄河吗?黄河,这就是‘桃花水涨冲新渠,船船满载黄河鱼’的黄河吗?……”(《大河遗梦》)如此呆板无味的排比句式,除了证明自己读过几句古诗词外,又有什么意义呢?

张炜的散文一向倾力于书写思想者的心路历程,抗争世俗,自明心志,体现出中国知识分子严肃的精神思考和执著的入世情怀。但与其小说一样,张炜散文在对农业文明的眷恋中,表现出了对工业文明的抗拒,在对精神向度的追求中,也一直存在着简单的价值判断问题。时代飞速发展,社会日新月异,作为时代和社会的观察者的作家在对时代、社会进行文化评判时,尤须一种全局观念和包容心态,如果纯然从个人视点出发,而不从人类的普遍经验出发,对现代文明和现代社会结构缺乏关注的兴趣,过于倚重个体的力量、道德的自信,就会在价值观上偏执一端。事实上,张炜的个体经验常常只是作为特例而存在,无法与大众相通。如《我跋涉的莽野》说自己从小怕人,“我对这个越来越吵闹的成人世界是反应强烈的。我当然不喜欢,不习惯,本能地要躲避和反抗……我对付它的方法就是不断地靠想像返回自己的过去,进入我的那片莽野”。这是一种对实在世界和现代文明的病态拒绝。《世纪梦想》担心高科技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比如网络垃圾无法打扫,核威胁鲠在心头,电视衍生的大面积低俗文化”,作家更多关注技术的负面效应,而较少看到技术造福人类消灾弭祸的正面事实,流露出义和团式的偏执。在一个消解启蒙的时代,张炜以启蒙者的姿态昂然出现,但启蒙主体原本良好的文化理念,倘不能与当下的中国社会现状相结合,则于世无补。

张承志近年出版了《一册山河》、《谁是胜者》、《文明的入门》、《鲜花的废墟》等散文著作。十年来,张承志作别了小说,专事散文随笔的写作,这一点与鲁迅后期的专攻杂文仿佛,看来,他是找到了一种批判社会人生的更为直接有力的武器。但张承志有鲁迅式的激情,却无鲁迅式的理性;有鲁迅式的尖锐,却无鲁迅式的深刻。强烈的民族主义、国家主义情怀遮蔽了他身上本应有之的现代意识和博大视野。在文化立场上,张承志既反封建、反专制,亦反现代、反文明,呈现出奇妙的悖谬,这使得他常常如黑旋风李逵一般,化笔为斧,不分青红皂白排头砍去。必须承认,张承志的散文奇崛、高傲,充满历史厚度和生命激情,富于情感冲击的语言和呐喊般的句式节奏,对当下散文创作中出现的消费化、快餐化、帮闲化倾向构成强力反拨。他以奋不顾身的姿态,张扬正义、崇高、血性,痛斥物化与俗化,在以笔为旗的愤激里,蕴含着浓黑之色,发散着阳刚劲挺,显出汉民族难得一见的决绝气质。只是这种拜伦式英雄的桀骜不驯,也往往使他自己偏离了健康的民众意识及平和的文化立场。

这几年,周国平先后推出了《周国平小语》、《今天我活着》、《享受生命》、《安静》、《朝圣的心路》等多部散文集。在一番番“男生不可不读王小波,女生不可不读周国平”式的炒作下,周国平屡屡成为媒体焦点,作品也较为畅销。周国平的散文善以语录体与格言体谈论艺术、人生、爱情、婚恋、信仰、理想等,追求文采与哲思,智慧与超然,外观颇为清高雅致,却因哲理的提炼不足而显得矫情,流于琐屑平庸的人生说教。平心而论,他那些人生感悟、读书感言、诗意哲理类文字,更多呈现出的是白领化、趣味化、世俗化特征,与一度盛行的绵软浅薄的“小男人”体并无本质差别。究其实,周国平《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之后的散文随笔,失了特有的生命体验与人性深度,在一种导师心态的支配下,不自觉地走向商业化写作。于是,当他试图以高深精妙的大道至理点化世俗时,仍不免为世俗同化,让人感慨于所谓哲学的深厚、文学的灵秀,与商业化写作是不可兼容的。苛刻而言,这样的文字类似市场上的大白菜,多一棵不算多,少一棵也不算少。

新千年之初,王朔的第一本个人随笔集《无知者无畏》出笼,书中二十余篇文章,或谈论自己的创作与追求,或评论文学与文化现象,表达个人喜恶臧否,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倒也痛快淋漓。王朔批老舍,批金庸,也半真半假地批自己,其风格姿态颇为新奇,但作者有限的学养,使得其文字好读而不耐读,流于偏激、轻率与情绪化。某种意义上,以痞子语体参与文学评论,以随笔方式对所谈对象做零距离攻击,王朔开了当代文坛恶先河。继《无知者无畏》后,王朔又推出《美人赠我蒙汗药》,在书中,王朔与一位来路不明的学人“老侠”谈天说地,谈俗论雅,遗憾的是所谈内容多流于常识乃至陈词滥调。王朔的这类随笔更多表现出的是对文化的亵渎,而不具备多少文化意义。

时下,对一些粉饰历史苦难、书写个人情怀的名家之作的追捧,颇不正常。2003年,杨绛的长篇回忆散文《我们仨》面世,独伴青灯的杨绛先生以九秩高龄,用文字为亲人招魂,其情可感。然而全书读来,只觉其笔法节制,格调清冷,一位学富五车历尽沧桑的智慧老人,字里行间流露出的那种自私与自恋、小气与孤傲,令人失望。文章折射人格,为文关乎为人。杨绛文本固多传统士子的清雅之趣,但字里行间,除了对其自身及家人充满热力外,对于他人他事,则多的是冷血而非热血;对于社会变革,多的是旁观而非参与。贯串文本的,是一种过于显豁的贵族情怀、精英意识、名士风流,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优越矜持。我们看到的是作者痛失爱女与夫君之后,在往事之川里的自沉、自失;一位要强的老人,在感慨老天的不公,命运的捉弄。由是全书专诉个人家事亲情,而失了深刻隽永的人生意蕴和探赜索隐的史料价值。

“‘三年困难’期间,钟书因为和洋人一同为英译毛选定稿,常和洋人同吃高级饭。他和我又各有一份特殊供应。我们还经常吃馆子。我们生活很优裕……吃馆子不仅仅吃饭吃菜,还有一项别人所想不到的娱乐。钟书是近视眼,但耳朵特聪。阿瑗耳聪目明,在等待上菜的时候,我们在观察其他桌上的吃客。我听到的只是他们的一言半语,也不经心,钟书和阿瑗都能听到全文,我就能从他们连续的评论里,边听边看眼前的戏或故事……我们吃馆子是连着看戏的。我们三人在一起,总有无穷的趣味。”超然的口吻,活画出时代看客的心态。值得注意的是,该段文字涉及的背景,是共和国惨绝人寰饿殍遍野的“三年困难”也即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如此意态悠然,自得其乐,对时代苦难保持沉默,诚非知识分子所为。早年《干校六记》揭露真相的勇气和《老王》、《林奶奶》、《纪念温德先生》等文本中星星点点的人道情怀、平民意识,到《我们仨》中只剩了自夸自炫。

书中提及,1974年至1975年间,钱氏夫妇断然拒绝了江青让他们搬到钓鱼台去住以及接他们游园的好意。但从全书前后文来看,在当时的特定环境下,钱氏一家不要说对大人物,就是与一般小民往来,尚有些诚惶诚恐,岂敢如此大义凛然地去招惹江青呢?所以,拒绝江青的垂青可能有之,怎样拒绝就未可知了。谈到胡乔木同志,作者写道:“我们读书,总是从一本书的最高境界来欣赏和品评。我们使用绳子,总是从最薄弱的一段来断定绳子的质量。坐冷板凳的书呆子,待人不妨像读书般读;政治家或企业家等也许得把人当作绳子使用。钟书待乔木同志是把他当书读。”多么得体的谀附之辞,既抬高了要人,也抬高了自己,哪里是“坐冷板凳的书呆子”之所为呢?“我们受到(乔木)庇护,心上感激。但是钟书所能报答的,只不过为他修润几个文字而已。钟书感到惭愧”。一副“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的口吻,一派传统士子知恩图报的陈腐观念。书中写到胡乔木“突然袭击”式地任命钱钟书为中国社科院副院长:“钟书没什么说的,只好看老同学面上不再推辞。回家苦着脸对我诉说,我也只好笑他‘这番捉将官里去也。’”彰显的正是一种由“隐”而“仕”的得意之情,一种受到国家大员青睐后的洋洋之态,一种赚了便宜卖乖的心理。接下来杨绛又乘胜追击般地写道:“我有个很奇怪的迷信,认为这是老天爷对诬陷钟书的某人开个玩笑。这个职位是他想望的,却叫一个绝不想做副院长的人当上了。世上常有这等奇事。”一小段文字,发散出的是世故老人以退为进的柔术,是“朝中有人好做官”的自得,捎带着报复的快感,当代“大隐”的心计与心迹展露无遗。

新千年以来,王蒙出版了散文集《王蒙散文》、《印度纪行》、《访日散记》、《我爱非洲》等。王蒙的散文随笔,本质上是一种杂拌的艺术,彰显蝙蝠的心态——一种在鸟类和兽类之间游移徘徊试图谋求最大安全值的心态。丰富多变的人生道路历练了王蒙,但察其近年文本,几无对个人灵魂的叩问,更遑论民族灵魂的叩问、知识分子命运的自省了。2003年,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了《王蒙自述——我的人生哲学》。王蒙在书中倡导道德原则、良知原则、合法原则、公开原则、尊严原则,探讨“术”与“道”,传授“黄昏哲学”。王蒙一方面标举“无为而治”、“逍遥”、“不设防”,一方面又颇有看到敌手倒霉而禁不住拍手称快之态,彰显自相矛盾的心灵图景。《不设防:我的一枚“闲章”》写道:“为了明朗的生活就要对万事万物采取一种光明、透明、敞开、开放的态度,永远不搞得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神神经经。我有一枚闲章,叫做不设防。我特别喜爱‘不设防’这三个字。”但写着写着,王蒙笔势一转:“最后,不设防还是最好的防——在一旦需要防一家伙的时候。我还很欣赏一个成语,叫做防不胜防。防永远是有漏洞有破绽的,能防就能攻,防的严密未必顶得住攻的犀利。而由于不设防而形成的明朗与坦白、交流与信赖、好感与打成一片、好脾气与容易接近,以及由于诚信而得到的了解与支持,这不是最好的防,而且是无处不在又无具体设施可打可拆可成为攻击炮火的靶子的防线吗?当一些别有目的的人企图伤害你的时候,你不是更会博得同情而使那些对你不好的做法陷于孤立吗?……那些想加害不设防者的人,常常觉得无从下手;那些意欲批倒不设防者的人,常常觉得没个抓挠;那些咬牙切齿地整不设防者黑材料的人,常常埋怨材料整得不好。妙哉!善哉!”看来,在“不设防”的表象下,王蒙自有其森严城府。“兵者,诡道也”,王蒙的处世之道,更多体现为中国传统的权谋之术,是一种明哲保身的世俗哲学。全书行文既直白坦荡,又闪烁其词,仿佛一座文字摆下的八卦阵,于散漫随意中暗含阴阳五行、奇门遁甲,令人望而生畏。王蒙的这种人生哲学,其核心仍为东方式的老谋深算,并不具备形而上的价值和意义,某些方面甚至与“厚黑学”相通。

可以想见,生活中的王蒙之所以左右讨好,折衷调和,其意在于能够使自己时时立于不败之地,从容周旋于各类漩涡,又能够全身而退。人情练达的王蒙,主张宽容、多元、和解,喜欢兼容并蓄,试图心平气和,然而终究心难平气难和:“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尤其当他试图把一些水火不容的东西化合在一起,比如把崇高与平庸化合,把神圣与世俗化合,把和解与批判、深刻与世故化合时,结果必然非驴非马。王蒙文本体现出的知识分子精神与世俗精神的和解,确是一种衰老的表征,一种暮年心态的映射。

上世纪九十年代至今,小说家和诗人构成蔚为可观的散文异军。该群体的写作大多呈现为玩票性质,如莫言、余华、苏童、叶兆言、朱苏进、王小妮、林白、翟永明等;也有一部分是双栖并重的,如刘心武、李国文、贾平凹、韩少功、史铁生、张炜、张承志、周涛、筱敏等。比起真正的以散文为专职的作家,这批由小说家和诗人转化而来的散文作家,行文大致能够典雅稳妥,气定神闲,切近散文本色,且又多了些传统散文不具备的放荡跳动的质素。小说家和诗人的身份,使他们长于形象思维,下笔活灵活现,行文跳荡飞扬,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某种程度上对传统散文创作构成良性冲击,促进了散文的扩容。但也出现了两方面的问题:一是利益驱使下的商业性写作,导致数量泛滥,质量滑坡,如刘心武的散文,常常东拉西扯,不痛不痒,立意、结构、语言均流于平庸无聊。再就是行文放浪失检,无视法度,仿佛青草地上驰马,破坏了散文的纯洁性。这种问题,在上世纪末贾平凹的长篇自传体散文《我是农民》中表现得尤为典型——文中写青年农民引生无钱娶妻而性欲旺盛,干脆用一把剃刀将自己的生殖器割掉,以了却烦恼。贾平凹近年创作的《西路上》,写西部某油城到处是歌舞厅、按摩房、洗头屋,“前天一个小姐给她的家乡姐妹拍电报,电文是:人傻,钱多,速来”。把现实中发生的真实细节信手植入文本,混淆了小说与散文的边界。作家莫言未曾去过俄罗斯,也以亲历者的身份活灵活现地写出了散文《俄罗斯散记》,他说:“咱家从来没去过什么俄罗斯,但咱家硬写了两篇长达万言的俄罗斯散记……咱家的经验是,越是没影的事,越是容易写得绘声绘色。”完全把散文与小说划等号,有失“修辞立其诚”的精神。散文允许一定限度的虚构,但散文毕竟不是小说。仅仅凭感性写作,没有对生活的尊重,对艺术的崇敬,重美轻真,因文害意,无异于对真诚心灵的亵渎。

与散文的表面繁荣、全民参与相比较,近年一些散文大赛、散文排行榜的做法,多已沦为哥们姐们间互送秋波式的自娱自乐。比如春风文艺出版社“一个人的排行榜”系列丛书中的《1997-2002中国优秀散文》,不无特色,但炒作跟风的性质颇为明显;再如《北京文学》半年一评、坚持了近十年的“当代中国文学最新作品排行榜”,其上榜的散文随笔也问题不少。与此相似的还有《散文选刊》组织评选的数届中国散文排行榜,无不大同小异,依据作者的官职、资历、文坛影响力排定名单的成分居多,这种因人论文的俗套,委实无趣。

百花文艺出版社推出的“后散文文丛”、“后散文书系”,春风文艺出版社推出的“布老虎散文丛书”,南帆、周晓枫主编的《七个人的背叛》,以及《人民文学》的“新浪潮”栏目、《大家》的“新散文”栏目,推出了一批新锐散文作者群,展示出散文写作的多面可能性。这些新锐散文家更多的是凭敏锐和直觉而非经验和阅历来创作,试图以其前卫与个性冲击传统的散文样式,部分作品打着探索的旗号,存有故弄玄虚的倾向。他们在创作中能够走多远,尚待时间的考验。

职业散文写手往往刻意为文,专以丽辞巧语为能事,难掩境界的逼仄和内蕴的空虚。近五年来,跨职业写作诞生的文坛外高手,成为散文一景。如电影导演陈凯歌的长篇自传体散文《少年凯歌》,研究员章诒和的长篇回忆录《往事并不如烟》,画家陈丹青的艺术散文《纽约琐记》、《音乐笔记》、《多余的素材》、《退步集》等,比起那些拿着正宗架子、打着“新”、“后”旗号的散文要强出许多。其实,散文随笔类文体,最应持一种业余心态,信手拈来,随意涂抹,于潇洒无意间反能开出新境界。这种“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现象,似更切合散文本性。《少年凯歌》讲述作者“文革”中的成长历程,富于人性的深度和社会学的高度,下笔举重若轻,哀而不伤,强烈的艺术个性和出色的叙事才华,足令职业写手汗颜。陈丹青的散文头角峥嵘,尖牙利齿,文字如行云流水,骁野率性,既调侃戏谑,又省思鞭挞,字里行间流溢着人性的尊严与生命的自由,体现出知识分子的价值取向。

其他,历史学家朱学勤的随笔立意高远,辞气酣畅,达到了灵动的文字和深刻的思想交融的境界;小说家韩少功的散文继承中国古代文史哲三位一体的“杂文学”大传统,拓展了汉语写作的文体空间和心智空间;评论家南帆的散文起落无迹,洒脱放达,体现出智者本色;庄周的《齐人物论》一书成功地复活偏废的文言,间以活泼的白话,在对现当代文学作品的印象式点评中,随意挥洒点染,而能遍地风流。近期涌现的无名作者春儿的《臭臭,我想你》、树儿的《娘,我的疯子娘》,从生老病死中,升华出人间大爱、悲悯情怀,极具穿透力,爱与死是文学永恒的母题,作为亲情散文的极致,悲情散文尤为动人。

说到底,散文不是刻意为之的产物,散文是散淡的、自然的、质朴的,是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当然也不妨是凌空蹈虚的,但一定是空而不空,虚而不虚。散文未必与宏大叙事有关,但必须与心灵有关,与灵魂有关,与精神有关。“真人之心,如珠在渊;众人之心,如泡在水”(苏轼),这“真人之心”与“众人之心”,正是高贵与平庸的分水岭。如何处理好散文的现实关怀和终极追求、书斋化写作和生命激情等,是一个根本性的问题。散文不应仅仅是文学的小园香径,也可以是巍峨的崇楼宏厦。关注社会进程,强调良知道义,有益于散文精神的构建。高扬人文立场、秉持批判眼光的知识分子写作,并非小说专有,也是散文领域一种常青不凋的开阔的创作手法。

中国是一个散文帝国,有着辉煌灿烂的散文传统;我们对散文创作现状的不满,乃是源自一种更高的期冀和希望。当代散文何时才能迎来真正的中兴格局?我们翘首以待。

傅国涌:洁白花瓣洒在墓地上

● 友人本來打算在林昭墓前背誦戴望舒的詩,但與她的慘烈犧牲相比,與她血寫的思考相比,這幾句詩的份量也許太輕太輕了。


● 林昭在蘇州靈岩山的墓地。常年都有景仰者拜祭。

二○○八年四月廿九日是林昭遇害四十周年,清明前夕,我和几个朋友相约去苏州木渎镇的灵岩山为她扫墓。那天细雨时断时续,从韩世忠墓园往前,右拐上山,林昭的墓在一个寻常公墓的最高处,山不高,路也不难走,并不难找。林昭的墓和她父母的墓紧挨着,墓碑上是隶书的「林昭之墓」几个字,墓碑后面刻了她在狱中所写的四句诗:「自由无价,生命有涯,宁为玉碎,以殉中华.」一九六八年,林昭在上海提篮桥监狱已被磨得只剩下不到七十磅,大咯血,最后一次被送进监狱医院时,对她暗中怀有同情的狱医悄悄说:「唉,你又何苦呢?」她的回答就是「宁为玉碎」四个字。可能有很多人都会这样说,她为什么不懂得自我保护,要用鸡蛋去碰石头?她为什么不把生命保存下来,留得青山在?她自己也说过:「我也承认:即使自从反右以来,对於林昭,为人的门尽管关闭,为狗的门却一直是敞开着的!」但她就是不愿选择苟活之路。?

面对「鸡蛋碰石头」只会粉身碎骨的善意劝告,她的回答是:「如果上千万个鸡蛋去碰撞这个石头,始终会在这块石头上碰撞出一个坑。」

鸡蛋就是要去碰石头

到了一九六二年,她保外就医期间为什么还要给北大校长陆平写信?她在狱中为什么要一而再地给上海市长、给《人民日报》编辑部写信,哪怕没有笔她也要用自己的血来写?并不是她幻想会有什么结果,她解释说:「我确知我的呼喊不会有任何回声(连双挂号信的一张回执都没有哩!试想这美妙制度下的邮电部门之政治化||特务化都到了什么程度啊!)然而林昭必须对自己的一切行为包括语言负责!有了这封给北大校长的信介於其中,将来编起文集来,从「思想日记」到「我们是无罪的!」,再到「我呼籲,我控诉!」,这其间的一贯脉络就极其分明而一望可知,而且这年青人完全佔着个「理」字!……没理都是你们的!有理都是林昭的。这个年青反抗者不仅处在有利於佔理的地位上,而且行事凡百皆先求得佔理!理直则气壮!三人抬不过「理」字儿!有理且能打得太公,况其余乎!」她引用了许多与「理」有关的谚语:「四方招,八方理。」「吃了穀米,须讲道理。」「有理没理,出在众人嘴里!」

她明知对方不会和她讲理,但她还是要把理讲出来,不断地讲,直到最后。她不是简单地用鸡蛋去碰石头,她要在石头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她对审讯者说:「利害可以商榷,是非断难模糊!」「一切皆可引相对论。唯是与非断断不能二一添作五。」「是非之间绝无任何调和折衷的余地,从这一点上说,作为一名奉着十字架作战的自由志士,林昭与共产党之间可谓找不到一句共同语言,唯一共同之点只不过我们的国籍。」所以林昭只能选择向死而生。 她骄傲地宣称自己作为反抗者对於同民族的极权统治者所持的态度「相当光明磊落、甚至允称俯仰无愧!──可对世人,可质天日!」她几次在狱中自述:「……林昭这份难移的该死的本性就是这样!──遇到外来的侵犯镇压之类,首先想着的永远只是反抗而不是其他什么!」「不怕你们把林昭磨成了粉,我的每一粒骨头渣儿都还只是一颗反抗的种子!」

以精神病作斗争的盾牌

在保外期间,她曾对同伴黄政说:「我在里面活一天就要与他们斗一天,我没有别的武器,我就用唱歌写诗作武器来斗争,开头狱卒们不准,我就是不睬他们,越是不准唱,我越是非得唱,大声地唱,不停地唱,整天地唱,狱卒们不理解我为什么有这么大的精力,这么多的歌词,加上有时我还以写诗画画和绝食作斗争,他们无法理解一个革命者的情操和意志,就主观臆断说什么我患了精神病。既然他们这样错觉而歪曲了我,那也好,我就更起劲地唱,整天整夜地唱,装得更像些,以后狱卒们拿我也没办法,最后也就不大来管了,这就给我带来了不少「自由活动」的机会,使我能够常与别人接触,从而掩护了我们的联系和斗争。」

但是,当监狱方面真的想通过精神病院的鉴定,以她精神病的名义,可以让她解脱的可能时,她却拒绝这种安排──「年青人丝毫不谢这种阴险的、可疑的「善意」,而只愤怒地认为是对於反抗者的莫大侮辱!虽然,从另一方面看来这或许也相当可以理解。诚如某些人对我所说那样:十数年来在极权统治那窒息性的高压手段之下,中国大陆上敢於面揭其短、面斥其非者未知有几。故在统治者眼中看出来这个憨不畏死与虎谋皮的青年人恐怕也确乎是有「精神病」的!否则又将如何解释自己掌着生杀之权的赫赫威势竟尔悲惨地失效,这样一种令人遗憾的事实呢?!」她在︿狱中之花﹀中写道:

苦难的青春更那得归宿?

炼狱呵,你是战斗者的家!

这是她对自己作为一个不屈服的反抗者的真实处境最清楚的认识.初次开庭时,法庭就暗示她:「你有病吗?有什么病?」她的回应是:「可能这个年青人在反右以及其后的许多事情重重刺激之下,有了或有过某种精神异常现象,但至少并不比先生们更加精神异常得厉害!」一九六六年,张元勳以「未婚夫」名义获准探监,林昭向他诉说狱中所受的非人对待,狱警说她「神经不正常」,她抢白说:?

「世界上哪个国家对神经不正常的人的疯话法律上予以定罪?你们定我「反革命罪」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神经不正常」呢?」

反毛不认错是致死原因

反毛当然是林昭致死的原因之一,她在狱中对毛的思想进行了彻底的批判,但更主要的还是她的不认错,是她这种决绝的态度。她认为反右是绝对错的,她的多位同学、友人都提到,「反右以后,她死不认错,她是北大唯一不认错的」。据说,在狱中,「有人对她说:你只要承认一句自己错了,就可放你出去。她回答道:「不,我没有错,决不向邪恶低头.」她母亲劝她「孩子,你就认个错吧,不然,他们会杀死你的。」他回答:「我怎么能认错!认错就是投降,认错就是叛变,我没有错!」监狱方面越是想制服她这个「黄毛丫头」,她就越是不服,她说那是一场「制服」与「反制服」的斗争,这成为她被杀的直接原因。

四十年后,面对她的牺牲,世人不仅佩服她的勇气、壮烈和决绝,更惊讶於她的思想,她在红色的牢狱中写下的大量血书,我们现在只能看到极不完整的一部分,她在其中提出的观点,她对时代和中国命运的思考,她使用的语言都超越了同时代的人。作为思想者,她获得了自由和永生,即使镣铐加身,她的心灵、她的思想都没有丧失这样的自由,这就是她非同凡响的地方,是她留下后人的独特的精神遗产.

同行的友人本来打算在她的墓前背诵戴望舒的诗《萧红墓前口占》:

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

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

我等待着,

长夜漫漫,

你却卧听着海涛闲话。

林昭的墓后没有海涛,连松涛都没有,只有一片不很高大的香樟树林陪着她,与她的惨烈的牺牲相比,与她鲜血写下的思考相比,这几句诗的分量也许太轻太轻了。我们最终没有找到表达敬意和纪念的更好方式,只是站在她的墓前向她的英灵默默地鞠躬,只是把洁白的菊花一瓣瓣洒在她的墓地和墓碑上。

余  杰:谁之“崛起”,哪有“和平”?

在美国最近的盖普洛民意调查中,美国民众认为伊朗是当前最大的威胁,其次是中国和北韩,选择中国的人占19%.这个数字发人深省,它表明中国对西方的公关活动的效果并不如预期。许多美国民众清楚地意识到中国被共产党所统治的事实,而共产党根本不是世界和平的正面力量。

中共为首的反民主群体隐然成型

苏联崩溃之后,俄罗斯退出了对抗西方的领头羊的位置,中共逐渐萌生了取而代之的野心。以日益增长的经济实力为后盾,中国成为北韩、古巴、缅甸、伊朗、委内瑞拉、利比亚、苏丹等“流氓国家”的“龙头老大”或“亲密战友”。胡锦涛与同时出现在“全球独裁者排行榜”上的同行们声气相通,多次邀请这些声名狼藉的人物访问中国,浪费民脂民膏给予最为尊贵的接待。一个以中共为首的反民主、反自由、反西方的“难兄难弟”群体隐然成型。对于西方世界来说,今天的中国就是昨天的苏联,是全球范围内反民主、反自由、反人权的最后的也是最大的堡垒。

已然执党、政、军“三位一体”大权的胡锦涛,利用中共十七大成功地巩固和拓展了个人的权力结构,其主导的“和平崛起”的外交政策也随之浮出水面。在1989年的天安门屠杀之后,中共的国际声誉下跌到了80年代以来的最低点。此后,苏东剧变,共产政权纷纷垮台。在此四面楚歌的情形之下,双手沾满鲜血的中共最高决策者邓小平,审时度势地提出“韬光养晦”的外交政策,对外采取鸵鸟收缩态势,再不敢像当年的毛那样公然叫嚣争当“第三世界的领袖”。紧接着的是波澜不惊的江泽民时代,虽然江本人喜欢在国际舞台上作秀,但其外交政策仍秉持邓所遗留的方针。江个人高调,中共政权则较为低调。2004年,邓小平隔代指定的接班人胡锦涛顺利接班之后,此形势发生了颇有意味的转变,即:胡本人低调,中共政权则较为高调。中共希望凭藉中国庞大的市场、廉价劳动力和财力,以“和平崛起”为外交活动的新旗帜——用“和平”一词掩饰其称霸的野心。

所谓“崛起”,用四川话来说,乃是“雄起”。近年来,胡锦涛授意中共各核心部门——外交部、宣传部、军方等——频频“主动出击”:“猪头将军”朱成虎(红军缔造者之一朱德的孙子)在香港的一次公开活动中悍然对美国发出核战威胁;中共在非洲穷国大量投资,取代昔日的苏联的影响力,大肆推行“新殖民主义”;胡锦涛先后邀请被西方孤立的北韩独裁者金正日、伊朗总统内贾德、委内瑞拉总统查维斯等人访华;中共方面利用朝核事件玩弄平衡术、敲诈美国和日本;中国军方在不通报别国的前提下,发射导弹摧毁卫星,制造大量太空垃圾;更是耗费巨资启动“嫦娥登月”计划,全然不顾半数公民没有基本的医疗保险、数千万农村儿童失学的现状……对于在江时代隐忍多年的胡锦涛来说,“雄起”的感觉真好啊。

历届中共党魁都试图提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思想体系”,并将其载入党章之中,这就是他们占据“历史制高点”的“立言”的理想。而所谓的“胡锦涛思想”,大致可以分为以下这两个部分:对内政策为建立“以人为本”的“和谐社会”,对外政策则是“和平崛起”,两者互相补充、互相支持。

“以人为本”不过是“以杀人为本”

在对内政策上,胡锦涛政权真的能实现“以人为本”的“和谐社会”吗?所谓“和谐社会”,在这个社会感到“和谐”的祇是一小部分特权阶层的人士。德国《南德意志报》指出,中共政权正在蜕皮,正从左翼独裁变成右翼独裁:“这种变质既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也使人失望。在城市走向富裕、意识型态退缩、个人发现自己价值的同时,是精英腐败和自我致富、工人受剥削、农民的权利遭到剥夺。”胡锦涛多次发表措辞严厉的讲话,要求党内外提防前苏联中亚加盟共和国所发生的“颜色革命”。实际上,中共的“颜色”早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胡虽然是毛主义的赞美者,但他无法将中国再拖回到赤裸裸的左翼独裁的毛时代,而祇能顺应目前中国在全球化背景下的“大势”,吸收大量资本家入党,扩大共产党的统治基础,竭尽全力维持一党专制的局面。共产党虽然虚有其名,但对权力的垄断和对财富的掠夺却是实实在在的。如果不早日启动政治体制改革,无疑是缘木求鱼。

而所谓的“以人为本”,实际上不过是“以杀人为本”罢了——2006年年初,在广东东洲汕尾的群体性抗议事件中,荷枪实弹的武警部队对民众展开血腥屠杀。此次屠杀乃是继“六四”惨案后最大规模的军队开枪杀人事件。此次开枪杀人不是以张德江为首的广东地方当局的私自行动。根据中共军队和武警的调动程序,如此大规模的、全副武装的武警部队的调动,非得政治局的常委会方能拍板。自从江执政之后,武装警察作为一支独立于军队之外的、装备甚至超过军队的暴力力量,人数和资金都迅速膨胀,编制已经达到66万人,成为中共用于镇压民众大规模抗议事件的主力之一。胡上台之后,更是对此力量青睐有加,多次视察、勉励和提高拨款。因此,胡宣称的“和谐”与“稳定”,乃是由人民解放军和武警部队共同维持的“和谐”与“稳定”。

在对外政策上,中共真的能实现“和平崛起”的雄心壮志并给人类带来祝福吗?中共的御用文人不厌其烦地宣传中国历来便“热爱和平”的陈词滥调。其实,中国从来就不热爱和平,穷兵黩武的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给周边国家带来过多少的苦难?中共建政以后,毛泽东以“风流人物”自居,向亚非拉各国“输出革命”、煽风点火。印尼共产党暴动引发大规模血腥排华运动,柬埔寨红色高棉实施阶级屠杀,格瓦纳在拉美各国四处杀人放火,出钱、出武器、出思想的毛泽东都难逃其咎。中共还先后插手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并与印度和与苏联这两个最大的邻国发生激烈的边境冲突。在毛泽东统治后期,中共在国际上已经是四面楚歌、孤家寡人。文革结束,邓小平上台,为了转移国内矛盾,又对越南发动了所谓的“自卫反击战”。半个世纪以来,中共政权既不让民众休养生息,也给邻国的和平与安宁蒙上了阴影。

近十多年以来,中共暂时收敛张牙舞爪的狂态,而是埋头发展经济。但是,随着腰包越来越鼓,新任党魁胡锦涛似乎有点飘飘然了。御用学者在《环球时报》上撰文声称,美国即将衰落成为美洲的地区强国,中国应当承担起亚洲霸主的使命来。文章建议中共联欧、联俄,以削弱美国在全球的影响力。由此可见,如果中国的政治体制不发生根本性变化,中共将利用其日益增长的经济力量在国际舞台上张牙舞爪、为非作歹。中国和西方的关系亦不可能进入“蜜月期”。西方对中国人权状况的关注和对中国一切健康力量的支持,都被中共统治者看作是不可忍受的“敌对行为”。

民族主义是国际和平的最大威胁

胡在意识形态上是一个毛主义的原教旨主义者,但他深知毛主义早已臭名昭著,依靠诸如甘阳、汪辉、杨帆等不成器的新左派学者和邓力群、贺敬之等日薄西山的老左派退休官员,根本无法收拾人心、统一全党。即便开展大规模的“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运动,也在官僚阶层和民间沦为一个笑柄。因此,胡不得不三心二意地祭起民族主义的大旗,他根本不管民族主义与马克思主义之精髓“国际主义”乃是根本对立的。

毫无疑问,民族主义是当今国际和平与安宁的最大威胁。中国的民族主义固然比不上伊斯兰世界的民族主义,但其危险性也不容低估。一个悍然鼓吹民族主义的政权怎么可能成为国际社会的一股和平力量呢?中共当局陷入了打自己的耳光的境况之中,正像《南德意志报》社论所指出的那样:“日益严重的贫富差距和城乡差距正在使中国拉美化。中国的党领导人说这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实际上,中国实行的早已是一种类似法西斯主义的政治,并不是社会主义政治:威权政府与大资本结成了同盟,煽动大中华主义,以代替宗教。”中共抓住民族主义这根“救命稻草”,通过无所不在的宣传和教育,大肆灌输反台、反日、反美之毒素,毒害了相当数量的年轻一代。

以中国的北韩政策为例,胡锦涛比邓小平、胡耀邦、赵紫阳和江泽民等历届党魁都更加积极主动,北韩成了胡要挟西方的最后一张王牌。胡在访问北韩时,慷慨解囊地拿出20亿美金,帮助金正日这个凶残无比的独裁者度过难关。2006年年初,胡邀请金正日访问中国,其行程遍及大江南北,长达九天。在电视新闻上,胡锦涛与金正日宛如亲兄弟般拥抱,邓小平时代两国的疏远似乎过去了。这两次往来访问,虽然并未让胡锦涛在朝核问题上拥有更多发言权,却使之举重若轻地将北韩作为叫板西方的筹码,此策略可谓是“笑里藏刀”。然而,不久后,北韩根本不知会中国方面,便独自试射核弹,震惊世界,并将中共置身于极其尴尬的处境之中。北韩还提出与美国进行“双边会谈”,将中国排除在外。胡的“北韩牌”还未打出去便夭折了。

中共在国际舞台上的经济和政治活动,既无道义和价值的支撑,亦不遵守基本规则和契约。美国著名电影导演斯皮尔伯格宣布杯葛北京奥运会,便是因为中共是全球惟一的支持苏丹军政权的大国。中国在苏丹大量投资,开采石油和其他资源,而无视苏丹当局的种族屠杀政策。同样,中国也是缅甸军政权最亲密的朋友,对缅甸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情有独钟,也完全不顾缅甸军政权屠杀民众和僧侣的暴行。中国与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等中亚国家的交往,也是出于同样的考量。这种完全的功利主义外交政策,是21世纪的新殖民主义,同时给全球的民主与和平也带来莫大的隐患。

近20年来,中国确实对外无战事。战争的最大危险在台湾海峡。中共高级官员多次声称,台独一旦启动,便意味着战争爆发。在2008年3月的人民代表大会上,军方将领杨德清上将对香港《明报》表示:解放军密切关注台湾大选进程,如果台独份子玩火肯定自焚,解放军坚决听从中央指示,中央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如果台湾发生“非常事件”,祇要中央军委一声令下,解放军官兵将坚决捍卫国家统一和领土完整。由此可见,解放军完全是中共的党卫军,中共叫杀人便杀人,中共叫侵略便侵略。极不稳定的台海局势,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极有可能将美国、日本、韩国等国家席卷其中。当然,中共不会轻易启动战争机器,因为战争必然导致其垮台。

即便没有战争的危险,西方也难以同中国“和平共处”。在“和平共处”的旗号下,中共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干坏事:一方面,以种种“私货”的输出败坏西方社会的道德伦理和社会根基,如商业贿赂、回扣、奴隶劳工、囚犯产品等,亦随着“中国制造”的商品而风行天下。许多中国公司在向外拓展业务的时候,也同步将中国的腐败文化散播了出去,中国高科技企业巨头华为在印尼的一系列并购业务中,将一大群官员拖下水;另一通讯巨头中天国际则将菲律宾政府卷入贿赂丑闻之中,造成菲律宾政局的动荡。另一方面,西方企业在中国投资的过程中,也不得不接受、顺应甚至参与中国社会的“潜规则”,舍清廉而取腐化,如一向名声良好的德国制造业巨头西门子公司和美国通讯业巨头朗讯公司,在中国发展业务的时候也爆出巨额贿赂的丑闻。世界的“中国化”真是一个噩梦。

中共关于“和平”的言说,有几分真实性可言呢?美国历史学家纽曼在《永久革命》一书中指出,近代的极权主义国家对于一切现存的事物都持否定态度,在国际政治上经常采取战斗的姿态,“经常的战争状态”就成为“自然的景象”。很明显,中共政权是全球大部分独裁政权的“幕后黑手”。奥威尔在极富预言性的《一九八四》一书中,揭示了极权主义国家“战争即和平,和平即战争”的观念。对此,长期担任美国哈佛大学历史系主任的日裔学者入江昭分析说:“在奥威尔的小说中,最富有启示意义的是和平的概念已经丧失了其实质性。和平是什么?应该设定什么样的和平并为之努力呢?这种传统的问题一时已经不存在了,对掌权者来说和平祇不过是为了维持极权主义体制而让国家经常处于临战状态而已。”这就是中国人当下的生活状态。

正如一战后致力于建立全球和平体系的美国总统威尔逊所言:“和平祇有在民主国家与民主国家之间才能实现,民主国家和独裁国家之间不会有永久的和平”,独裁政权注定了是国际秩序的破坏者、是最“不稳定”的因素。毫无疑问,一个民主的中国才是西方稳定的盟友,一个民主的中国才是维护世界和平的正面力量。西方世界对全球反恐战争和对华政策方面存在着重大的分歧,这也正是西方保守主义与自由左派之间根本差异的体现。昔日,终结苏联、东欧独裁政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一向唱民主、平等、人权高调的“自由左翼”(如卡特),而是以基督教信仰为根基、洞察了共产主义邪恶的无神论本质的保守主义者(如里根)。如今,西方世界理应高度关注和积极参与中国的民主化进程,因为这也是保护西方自身的安全。即使不从道义的立场上来看,而仅仅从最自私的国家利益来看,西方也不能对中国的人道主义灾难闭上眼睛,更不能愚蠢地相信中共那掩耳盗铃的“和平崛起”的谎言。

毫无疑问,中国的民主化与十多年前的苏联东欧的剧变具有同样重大的历史意义——虽然不能预言说祇要中国实现民主化,全世界的独裁政权便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中国的民主化必然会带来多米诺骨牌般的连锁反应,让全球民主化进入波澜壮阔的“第四波”。这样,西方才可能拥有真正的和平,冷战才可能真正结束,历史才可能真正终结。

(2008年3月定稿)

张耀杰:阉割历史的盛世和谐

2008年1月,世界图书出版公司高调出版了美国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华裔教授徐中约的《中国近代史》简体中文版。据南京大学历史所所长、太平天国研究专家茅家琦教授在“审校后记”仲介绍:“这部译着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近代史》简体版。……由南京大学计秋枫和朱庆葆两位教授主译,第二十九章由郑会欣博士翻译。原稿最后程(呈)徐中约教授过目。”

这里所说的“原稿”,指的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于2001年推出的繁体中文版。专门研究中国历史的茅家琦教授,最应该告诉却偏偏没有勇气告诉读者的是:《中国近代史》的简体中文版在徐中约教授已经去世的情况下,阉割删改了其中的部分敏感章节,从而导致这部相对完整的近代通史不再完整。在连历史学家都不敢对历史负责的情况下,古老中国的信史传统,可以说是被彻底败坏了。

一、英国人与中国海关制度

通读徐中约这部博大而不精深的近代通史,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其中涉及到的一些人和事。

1854年,为了帮助清政府从所有外商那里公平征收海关关税,英、法、美三国领事主动建议在上海成立外国税务司。同年7月12日,经中国方面同意,英国的威妥玛(Thomas Wade)、美国的贾流意(Lewis Carr)和法国的史亚实(Arthur Smith),正式就任上海海关税务司。

1863年,中国政府任命英国人赫德(Robert Hart)出任上海总税务司。在1864年6月21日的一份通告中,赫德告诫外籍雇员说:“应时刻铭记,税务司署乃中国之海关而非外国之海关所有,故而,本署各员之天职应向着中国之官民行事,以杜绝任何冒犯与恶意之缘由。……领取中国政府之俸禄因而身为该政府属员之人,处事理应不犯其禁讳,亦不惹其嫉猜厌恨。故本司署外籍雇员与中国官员交往时应切记,尔等乃彼等之同僚,而与中国平民人等交往时亦应切记,尔等颇有义务及责任姑作彼等之同胞:怀此念者可趋于待官吏以礼貌,待百姓以友善矣。”

关于主要由威妥玛、赫德等英国人负责创立的中国海关制度,蒋梦麟在《西潮》中评价说:英国人为中国建立的关税制度,一开始就摆脱了传统陋规制度的恶劣影响。海关雇员都经过良好的训练,薪俸也相当优厚,退休之后还有充裕的养老金。徇情偏私的情形很少发生。中国为了保证偿付外债而把国家重要收入的控制权交付给外国政府,这原是国家的奇耻大辱,而且严重威胁到主权完整,但是因此建立的关税制度却是中国的意外收获。邮政也是根据西方制度建立的,抗战期间,日军占领区与中国大后方之间,邮递一直畅通无阻,邮差们常常穿越火线把邮件送达收件人手里。

作为对比,蒋梦麟痛心疾首地反省道:所谓陋规制度究竟是怎样一种办法呢?中国当时分为22行省,大约包括2000个县。县的行政首长是知县,他不但掌管一县的财政,同时还是一县的司法官,他的薪水每月不过数两银子,简直微不足道。因此他的一切费用都祇能在陋规金上开支。如果上级官员经过他那一县,他除了负责招待之外,还得供应旅途一切需要财物。对于上级官员的随员也得送“礼”,所谓“礼”通常都是送的钱。我的故乡余姚城外的姚江岸上有一座接官亭,这是各县都有的。连平定太平天国之乱的学者政治家曾国藩,也在一封信里为陋规制度辩护,他认为要顺利推行政务,就不得不如此。他说一个官吏的必要开支太大,而且还得赡养家人和亲戚。

作为结论,蒋梦麟认为,要彻底改良中国传统的陋规制度,必须全盘引进欧美文明中的良好道德与良好制度:“但是我要请问:这些成就究竟由于外国人的良好道德,还是由于他们介绍到中国来的良好制度呢?没有健全的品德,这些制度固然无法实行,但是单凭外国人的道德难道就能收到预期的效果吗?单凭少数高居要津的外国专家就能够制止千千万万中国职员的不法行为吗?海关、盐务、邮政之所以成功,还是靠良好制度下的基层中国职员的通力合作。这就是孟子所谓:”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足以自行。‘“

二、老大自居的精神癌症

比起传统的陋规制度,中华文明中最为黑暗也最为致命的,其实是儒、释、道三教合流的传统宗教文化所铸造出的阿Q式的国民劣根性,也就是被鲁迅称之为精神胜利法的老大自居、自欺欺人的道德硬伤和精神癌症。在《中国近代史》中,有一个历史细节与这种道德硬伤和精神癌症直接相关。

1583年,天主教耶稣会的两名意大利教士罗明坚(Michele Ruggieri)和利玛窦(Matteo Ricci)来到中国。为了把西方上帝的福音传递给为数众多的中国人,他们改穿中式服装、学习汉语、采用中国式的行为举止、研究儒家的道德信条。利玛窦得知中国人不知道宇宙构造,便绘制了一幅世界地图。作为欧洲人,他自然而然地把欧洲摆在了中间,把美洲画在了左边,把亚洲画在了右边。当他意识到这幅地图触犯了中国人以中央之国老大自居的精神生命线之后,很快画出了把中国摆在中间的第二张地图。不惜一切代价捍卫以中央之国老大自居的精神生命线的中国人,却因此错失了积极主动地走向文明、走向世界的历史契机。

最为集中地体现中国人老大自居、自欺欺人的道德硬伤和精神癌症的陋规制度,是以奉天承运、替天行道的天子身份惟我独尊的中国皇帝,既要奴役本国人也要奴役外国人的封贡制度和封贡心理。从明代开始,中国在亚洲地区确立了一套等级森严的国际关系体系,朝鲜、安南、暹罗、缅甸和东南亚及中亚的一些周边国家,委曲求全地接受了定期上贡的藩属国地位。鸦片战争失败后,广州将军耆英于1842年8月29日以钦差大臣身份与英国人签订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其中被迫割让香港的屈辱条款,在中文条约中竟然基于根深蒂固的封贡心理被自欺欺人地表述为:因英国商船远路跋涉来华,往往有损坏修补者,自应给予一处以便修船及存放所用物料,故大皇帝恩准给予一个地方。

经手签订《南京条约》的耆英,为了继续充当实际上的“外交大臣”,极力向朝廷表白英国人祇信任他作为谈判对象。1844年11月,他在一份奏摺中写道:“缘夷人生长外番,其于天朝制度多不谙悉,而又往往强作解事,难以理晓……”套用中国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一句老话,耆英的这种老大自居、自欺欺人的话语表达,显然是在以野蛮人之心度文明人之腹。

1858年6月9日,眼睛已经半盲的耆英受咸丰皇帝派遣抵达天津,与英法联军展开谈判。英国方面的年轻外交官李泰国(Horatio Lay),指示助手当场诵读耆英1844年的上述奏摺,耆英羞愧难当,不经皇帝允许就退出谈判。他随后被套上枷锁回京受审,落了个御赐自裁的可耻下场。

经过英国殖民者100多年的现代化经营之后,原本是一座荒岛的香港于1997年回归中国大陆时,已经成为中国社会最为文明、最讲规则也最具活力的东方明珠。而老大自居、自欺欺人的道德硬伤和精神癌症,以及与其相配套的贪赃枉法、贪污腐败的陋规制度,在中国内地却依然根深蒂固、难以根除。

三、阿Q式的“主动奋斗”

徐中约的《中国近代史》涵盖了从1600年到2000年中国社会的全部历史,与国内通行的上限为1940年、下限为1949年的中国近代史并不一致。该书英文原着的书名是“The Rise of Modern China”,准确的中文翻译是“现代中国的兴起”。中文繁体版的书名经徐中约本人同意,简体中文版在徐中约已经去世的情况下,又由翻译者和出版者添加了一个意识形态化的副标题:“1600-2000中国的奋斗”。按照翻译者朱庆葆的解释:“徐中约在写作这本书时是认定了中国在一步步地走向一个大国、一个强国,他的原标题‘现代中国的兴起’,代表了一种观点——中国是在屈辱中奋发图强、不断改革、超越自我、逐步强大的,他是以这样一个逻辑关系来看中国近现代史的,这也是本书的一条主线。中文简体版特意加的副标题‘中国的奋斗’有点照顾英文原义的意思。”

与此相印证,徐中约在第一章《“近代中国”的概念》中写道:“变化的动态表明,近代中国历史的特征并非是一种对西方的被动反应,而是一场中国人应付内外挑战的主动奋斗,他们力图更新并改造国家,使之从一个落后的儒家普世帝国,转变为一个在国际大家庭中有正当席位的近代民族国家。这种见解,避免了用‘外因’来解释中国历史及其所暗含的中国仅仅是‘作响应’的思想陷阱。”

为了展现中国人应付内外挑战的“主动奋斗”,徐中约把“政府的政策和制度”、“反对外来因素的民族或种族抗争”、“在新的天地里寻求一条求生之道”,作为推动近代中国发展的三种动力。但是,书中对于三种动力的描述并没有达到令人信服的理想效果,留给笔者的整体印象祇是博大而不精深的虎头蛇尾。

用政权实体来划分,徐中约笔下的近代史包括三个主要阶段:第一是满清王朝;第二是1911之后的中华民国;第三是1949年之后的中国。对于满清王朝,书中表现出的是博古通今的多元双向思维。然而,一旦进入1911年前后的民族革命,书中充斥的却是以孙中山及其三民主义为唯一正统的一元单向思维。并不美好的历史事实是,极力提倡“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的孙中山,在中华民国的宪政民主制度已经初步建立的情况下,为了达到从袁世凯手中夺取政权并且建立一党训政的“党天下”的政治目的,所奉行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民族主义,而是积极投靠日本人的“日助我则我胜,日助袁则袁胜”的国际化战略,从而被黄兴等人不点名地比喻为引狼入室的吴三桂。由于替孙中山暗杀革命党内部的竞争对手陶成章而赢得信任的蒋介石,通过国内战争所建立的,正是一党训政的党国、党天下、党皇帝的极权专制体系。

对于大陆学界称之为“洋务运动”的“同治中兴”及“自强运动”,徐中约较为全面地评价说:“‘同治中兴’显然祇能算是中国历史上一个较低层次的复兴。它虽然暂时制止了衰落,但却未能使清王朝恢复到足以体面地生存在近代世界的水平。它对西方军械、技术和外交的模仿是一种浮于外表的现代化姿态;西方文明中的精华所在——政治体制、社会理论、哲学、艺术和音乐——全然没有触及。”

然而,当论及21世纪中国同样不足以“体面地生存在近代世界”的改革开放时,徐中约在写于2001年1月15日的《原著者中文版序》中,却对于包括政治体制、社会理论、哲学、艺术和音乐在内的西方文明的精华所在——也就是蒋梦麟所说的西方文明中的良好道德和良好制度——避而不谈,从而十分顽强地表现出了阿Q式的老大自居和自欺欺人:“今日中国以科学和教育改革提升人民素质,并同时推动工业、科技及信息等三方面革命,到21世纪30年代至50年代,此三大革命大致可望完成,届时中国亦可成为一个世界超级大国。”

与并不是历史学家的蒋梦麟相比,历史学家徐中约显然缺乏洞穿历史现象、捕捉历史底蕴的历史眼光。

四、阉割历史的盛世和谐

对照繁体中文版,简体中文版从第二十六章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个十年”到第二十七章的“中国重入国际社会”,删除了有关台湾、大饥荒和文化大革命的“敏感”内容。第二十八章的“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中,删除了关于1989年“六四”运动的章节。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敏感”语句惨遭删改。譬如第二十六章参考书目中的李锐着《庐山会议实录》被删除。“政党”一节中的“中国的民主党派基本上是装饰品,祇拥有赞同中共和政府并与之合作的权利”一句话被删除。“中国共产主义的特殊性”一节中“在文革之前,中共的领导层一直相对稳定,除了高饶事件”一句话被删除。“土地革命和农业集体化”一节中的注解“地主占有土地的平均面积祇有四十英亩”被删除。“经济发展”一部分中删除了“社会和心理控制”一节的大段文字。“对外关系”一部分中的“初期紧张的征兆”一节被删除。本章结语中的“(中国)在日内瓦和万隆会议上扮演了大国的角色,调停了苏联和卫星国之间的纠纷”一句话中,“卫星国”被替换为“国家”,以至于变得不伦不类:“调停了苏联和国家之间的纠纷。”

被阿Q式的徐中约一厢情愿地预期为“一个世界超级大国”的大陆中国,针对来自美国的《中国近代史》的些微“外因”,所做出的竟然是阉割删改的负响应或反响应。徐中约假如地下有知的话,他应该能够从《中国近代史》简体中文版惨遭阉割的命运中,觉悟到一个极其残酷的社会现实:被他自己一厢情愿并且自欺欺人地认定为即将成为“一个世界超级大国”的当下中国,不仅不具备响应“外因”的自信自尊,而且虚弱卑鄙到了连自己亲手制造的血腥历史都不敢公开承认和公开面对的地步。如此中国徒有其“大”,却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过“应付内外挑战的主动奋斗”的文明轨道。在拒绝全盘引进宪政民主的西方现代文明及其良好道德和良好制度的情况下,政府当局津津乐道的盛世和谐,说到底不过是做贼心虚、贼喊捉贼地阉割本国历史的自欺欺人和痴人说梦。

话又说回来,已经被公认为欧美及东南亚等地中国近代史研究的权威著作和最为畅销的学术教科书的《中国近代史》,尽管遭受了阉割删改的不幸命运,比起国内高度意识形态化的历史教科书来,依然不失为最不坏的历史文本。该书的出版,依然不失为2008年中国出版界的一个盛事。

胡戈:也说西方媒体的“歪曲报道”

现在网上谴责西方媒体的贴子很多,我也看了不少。关于西藏的新闻,我个人是不太关注的,原因很简单,这种事情一般封锁都会很严,所以新闻报道(包括国外的)一定是不准确的,甚至有可能是与事实相反。既然我无法知道真相,也就无法关心,看这些新闻,祇能当作无法证实的参考资料来看。一个人被骗的次数多了就会麻木,我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对西方媒体的歪曲报道,我个人有几个判断。

1、这些媒体中的一些从业人员,对中国报有偏见和敌意。

2、大媒体由于被禁止在现场采访,无法得到一手信息,同时又由于不相信中国政府说的话,所以就采用了反方提供的信息,而反方的信息是不准确的。

3、小媒体同样由于无法亲临现场,自然就转载大媒体的报道,以讹传讹。

所以这个事情我认为是很简单的,祇是一个个案。祇要是记者无法进入的地区的新闻报道,通常都是不准确的。

但有些网友把这个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比如最常见的一种想法就是:“这是西方的民主?”“这就是西方的新闻自由?”

新闻自由和新闻准确性

显然这把民主/新闻自由和新闻准确性的关系搞错了。民主/新闻自由的意思是任何人都有说话的权利,任何人都有办报、办媒体的权利,任何媒体都有不受限制地发布新闻和评论的权利。至于你说的话是不是真实,你办的报纸是不是客观准确,你这个记者是不是公正无私,你这个媒体是不是能做到不偏不倚,这不是民主要管的事情。祇要这些国家继续保证任何人都有办报的权利,那么他们的民主就没有问题。

那么在这些国家中,既然政府不管媒体,新闻的客观公正又是如何得到保障的呢?很简单:信息开放和自由竞争。在民主国家里,你可以发表不真实的消息,但由于信息开放,导致大家都可以对一件事情进行采访报道,如果你的报道不客观、不公正,自然会在激烈的竞争中被读者淘汰。所以在这些国家里,记者轻易不敢造谣。英国曾有一个记者给一张新闻照片做了PS处理之后发表,被人揭露,该报的声誉受到很大影响,立即就把记者辞退,其他的报纸也都不要他。通过这个简单的例子可以看到竞争是如何使新闻报道更趋于准确的。总的来说,新闻自由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新闻的准确性。恰恰是在新闻不自由的时候(比如在战区或者某些实施封锁的地方),由于众多媒体无法进行采访报道,才导致某些媒体可以肆无忌惮地发布不实消息而不会受到惩罚。

西方媒体与政府的关系

其次,很多人把这些媒体等同于国家,认为这些媒体的言论代表了国家,这是绝对错误的。美国祇有一家媒体是受美国政府监管和控制的,就是那个成天对中国进行广播的电台,除此之外就没了。CNN 虽然大(其实它并不是美国最大的媒体),美国政府与它却没有关系。越战结束后美国几大媒体争相发布一份美军的机密报告,国防部找媒体要求停止发表,媒体不理,国防部告到最高法院去,法院判决媒体祇要获得了机密文件,就可以报道,美军要保密的话,祇能自己管好文件。从这个事例可以清楚地看到美国媒体与政府的关系,那就是没有关系。CNN 祇能代表 CNN,代表不了美国。有人也许会说,不对呀,在伊拉克,美军不是要跟记者们签什么协议才能让采访吗?这不就是控制吗?这个问题问得好,似乎是美军在限制记者的行动,其实不然,记者们在伊拉克是自由行动的,你可以自由采访你想要采访的人,祇是如果你采访的是美军,那么美军的原则是不接受采访,除非你跟他们签协议。所以,祇有签了协议的记者,才能随军采访美军,而那些没有签协议的记者,除了不能随军以外,行动依然是自由的。并不是说如果你不签协议,美军就会派人跟踪你,阻拦你进入巴格达或什么地方,祇是说如果你不签协议,美军就不理你,美军所控制的地方比如军营、军舰什么的都不准你进入而已。

再说说 You tube .不少网友指责 You tube 删改数字,屏蔽什么的,我觉得也有问题。我举个例子,大家在电影院看电影,大部份电影都是删减过的,有的甚至删掉了10分钟以上,你会为此去骂导演吗?删减行为确实是导演做出的,但恐怕没有人会指责这个导演,因为人家是被逼的。同样,You tube 删改数字,搞屏蔽,恐怕除了 You tube 自己,谁也不知道这是 You tube 主动做的,还是被逼做的。You tube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站出来给个解释(请注意所有被迫删减镜头的导演也从来没有站出来给个解释,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请自己判断),所以这个事情还很不好说。

以开放对付造谣

最后,我要说说如何对付这些西方媒体的诬衊和造假。其实对付造谣很简单,那就是开放。不要封锁现场,让外国记者都进来自由采访。你 CNN 造假是不是?太好了,FOX、NBC 等一大堆竞争对手们就盼着你造假呢,大家马上发出《CNN造假》的报道,给 CNN 以重大打击,CNN 的观众都转台看 FOX、NBC 去了,CNN 收视率下降,竞争对手们收视率上升,CNN 该多后悔啊 …… 所以,很自然,开放之后,媒体之间的竞争会迫使记者们公正、客观地进行采访报道,会大幅度提高新闻的公正性和准确性,这就如同某些行业打破垄断后,服务态度会大幅度提高一样。封锁带来谣言满天飞,开放才能保证消息的准确性。正是由于封锁,才导致一些人肆无忌惮地造假而不受惩罚。

独立中文笔会会员孙越在俄罗斯获奖

 

孙越(后排右三)与部分独立中文笔会会友在香港欢聚

  

孙越在世界新闻自由日香港研讨会上发言

【武宜三香港综合报导】2008年5月号《明报月刊》刊登了上海图南的文章,以《旅俄翻译家孙越在俄获奖》为题,报导了独立中文笔会会员孙越于今年三月二十二日在莫斯科获俄罗斯皇家协会颁受的圣尼古拉金质勋章,以表彰他二十五年来在中俄文化交流方面作出的卓越成就的消息。

俄罗斯皇家协会成立于1980年代,其创始人和会长、圣尼古拉二世罗曼诺夫家族金质勋章持有人瓦列里?马尔克索维奇?德米特里耶夫,亲自向孙越颁发了勋章和证书。他说,孙越先生1983年开始从事俄罗斯文学翻译,在中国和俄罗斯曾多次获得荣誉,他所翻译的俄罗斯文学作品在中国和世界华语地区广为传播。多位俄罗斯作家、诗人及来自中国的学者,出席了当天的仪式。

早在1983年便获中国外语翻译大赛二等奖(上海),1986年获中国俄罗斯文学翻译大赛二等奖(武汉),1991年获中国戈宝权外国文学翻译一等奖(南京),1991年获中国“蓝盾”优秀文学作品奖(天津)。2004年鉴于“十五年来在翻译介绍苏联俄罗斯文学方面,特别是在促进俄罗斯和中国文化领域的合作方面具有特别建树”,被俄罗斯世界人民精神统一国际科学院授予国际院士称号。2005年因在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翻译出版瓦联尼科夫大将的回忆录《人?战争?梦想》(与人合译),获得俄罗斯国防部国际战友协会颁发的军事文学翻译荣誉奖。他的主要作品还有《勃留索夫诗歌集》、《骑兵军》、和《缪斯:莫斯科——北京》等。

武宜三同时获悉,北京《中国青年报》也报导了相关消息。原来这次颁奖仪式是作为庆贺中国“俄语年”开幕的一项活动。今年四月三十日至五月三日,孙越特别从莫斯科来到香港,参加“世界新闻自由日研讨会”。孙越除了对中俄文化有独特贡献外,对苏联社会、政治、经济也有深入研究,对中苏、中俄关系非常关心,他希望不久将来再到香港,与对中俄问题有兴趣的朋友一起探讨中俄的变革之异同及其前因后果。

孙越,1959年生于北京,毕业于外语大学俄罗斯语言文学系。旅俄作家、翻译家、诗人,莫斯科国立萧洛霍夫开放师范大学客座教授,俄罗斯国际笔会中心会员、俄罗斯作家协会会员、俄罗斯国际科学院院士,莫斯科市长卢日科夫中文图书及翻译出版总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