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浩成:盛世危言,恍若昨日

2003年4月22日李慎之先生去世,这位被尊为中国当代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领军人物,离开我们已经已有整整五年了。今天我们纪念他的最好办法是更好地向他学习,面对当前现实中的诸多问题向他请教。

这个意思是我最近重新翻阅了一下《李慎之文选》和《纪念李慎之》两书之后想到的。因为在重读他1999年写的《风雨苍黄五十年——国庆节独语》那篇雄文后,我仍如九年前那样感到强烈震撼,似乎文章是昨天写就的。他在文中指出的种种时弊,不但依然存在,有些甚至尤为变本加厉。

他讲到1999年的建国五十年大庆时写到,“为准备这次大庆,据说就花掉了上千亿的钱,一切的一切都是踵事增华。希特勒死了,斯大林也死了,世界上追求这种壮观场面的国家应该是不多了。以我之陋,猜想也许只有金正日领导下的朝鲜才有这样的尽头,但它国小民穷,因此这两天报上登的外国反应大概是可信的,那就是‘国庆盛典’。”

对比一下今年的所谓的“奥运盛世”,其规模较之那次盛典更为盛大得多,简直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不但大事兴建必要的体育场馆,城区街道的店铺也油饰得焕然一新。甚至有人还要颁法禁止乞丐当街行乞,以免有伤国家脸面。

当然整顿市容,维护体面也许是必要的,但是这一切是否做得太过头了?即以“圣火传递”来说,“圣火”本来就叫火炬,到了我们这里就神圣化了。在历次的奥运中,火炬传送的人数之多,行程之远,经过国家之多,时间延续之长,应该说中国这次举办,上述各项都首屈一指,拔得头筹,以致在遭到英法等国“捣乱”和抵制之后,连一向大力支持我们的奥运主席罗格也表示,火炬传递原不必搞得如此过火(大意)。

再有,邀请各国元首出席开幕式,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他们来或不来,“悉听准便”。但是中国一些人却总有一种大国心态,对此非常在意,以有“万国来朝”为荣,拒来则十分失望,甚至怀恨在心。其实这些都是自寻烦恼,因此而影响国际关系,尤为不智。

我国人这种大国心态和虚骄之气,可说由来已久,于今为烈。刚一入新世纪时,就有人预言21世纪将是“中国世纪”,后又叫嚷“大国崛起”,这种宣传的效果,正如李慎之所说,“以搞大排场来震慑天下耳目,以为这样就可以‘安邦定国’,全然不顾其后果,只能事与愿违” 。“这次国庆还有一个极度夸张的之处,就是各种宣传机器都开足夸耀中国的国力,甚至夸张中国的国际影响力。《尚书》上说,‘满招损,谦招益’。在中国成为安全理事会常任理事国以后,中国的民族主义本来已经得到满足了,在这个日益全球化的世界上,若不防止极端民族主义而放任它发展,实实在在是非常危险的。”

近年来,西方一些国家的政客和媒体大肆宣扬“中国威胁论”,最近又借口藏独与人权问题,抵制北京奥运会,当然这完全不排除出自他们敌视中国,围堵中国的图谋,但我们自己反躬自问,国人的虚骄自大,打肿脸充胖子,以至于树大招风,务虚名而受实祸,是否也应该自行检讨、改正呢。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经济的确飞速发展,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但国民总收入如果按照人口平均计算,离一个富强大国尚远,是在还没有骄傲自大的本钱。正如李慎之说的,世界上物质建设总是有进步的,几千年前埃及的法老还制造了金字塔,秦始皇还建筑3万里长城呢,何况人类技术发展已经到了20世纪,中国的现代化已经搞了一百年。

李慎之在讲到建国五十周年那次大庆时还写道,“庆典的标语和彩车所展示的,电视上与报纸上所宣扬的,这五十年是从胜利走向胜利,整个历史是伟大、光荣、正确的历史。”

但,紧接着他又说,“许多最重要的事情都被遮盖了,埋藏了,这种做法,人们在过去几十年中可说早已司空见惯,其目的除去为了“鼓舞士气”(实际上是满足人们虚荣自大心理),更主要是为了“权力者重建自己统治的合法性(或曰正当性)”。

今年在纪念改革开放三十年的活动中,我们又看到不少媒体对那位无端带上“中国改革总设计师”桂冠的领导人的歌功颂德,高声颂扬他的“丰功伟绩”。但尽人皆知的事实,正如李慎之所说,“‘六四’以后,政治体制改革就完全停摆了,当局虽然有时也还说几句政治体制改革的话,如要实行‘法治’”之类,但是既然领导一切的党可以高踞法律之上,司法又根本不能够独立,这样的话,也就无非是骗人的空话而已。”

最近中共第二号人物又重申邓小平的告诫:我们绝不能搞三权分立和多党制,“资产阶级民主”不适合中国国情云云。然而,今年3月20日台湾大选,中国国民党的马英九获胜,实现了正当轮替,被誉为宪政民主的伟大胜利。台湾和大了不是一个中国吗?台湾可以实行三权分立(按照孙中山的五权宪法是五权分立,但主要的还是三权分立)和多党制,而为什么大陆却万万不可呢。台湾在12年前,1996年就已经实现了“总统选举”,但大陆至今连乡镇一级政权的选举还没有开始。

李慎之还在文章中提问到,既然邓小平在1992年可以完全违反他自己定的四项基本原则,而说“资本主义可以搞市场经济,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从而使中国经济打开了一个新局面,为什么你不能说“资本主义可以搞议会民主,而社会主义也可以搞议会民主”,给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打开一个新局面呢。这是恩格斯的主张啊!

去年谢韬在《炎黄春秋》第二期上发表《民主社会主义与中国命运》一文,提出同样的问题并引发了理论界人士的热烈讨论,可惜的是中共领导人依然装聋作哑,充耳不闻。

从上面引述李慎之言论中可以看到,他本着“独立的思想、自由的精神”,以一个真正知识分子的良知、理性和道德勇气,观察分析问题是何等深刻、透彻,指摘时弊是何等的一针见血,下笔千钧,力透纸背,堪称我们学习的楷模。在此,即以我五年前《又为斯民哭健儿》一文结尾所写的“更好地向李慎之学习,义无反顾地把他卸下的重担挑起来,继续前行吧!”作为对他逝世五周年的纪念。

2008年4月27日
于北京新绿书屋

朱健国:北京奥运是照妖镜—-“五环奥运”变为“一环奥运”

模仿慈禧太后导演义和团

说“北京奥运是照妖镜”,它照出了什么妖魔?

首先让我们看见了“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改革前”,一个号称改革开放三十年的党国,实际上一遇危机,其“轴心思维”仍然在坚持极权意识形态,分明一个“盛世其外腐败其内”的假改革怪胎。

“改革前”的中国是什么状态?是极度压制共生的文革状态。文革除了以极度的“个人崇拜”压抑国内共生态,还有一个特色,就是极力以毛泽东思想、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反对西方文化,抵制全球人类共生态,让中西关系高度紧张。比如,1972年,中国政府一面邀请意大利着名导演安东尼奥尼来拍摄纪录片《中国》,一面对自己请来的客人极力限制,强迫其放弃近半年的拍摄计划,在短短22天之内匆匆赶拍。事后,虽然国际上纷纷赞扬纪录片《中国》是“真正描绘中国城乡诗篇”,但中共却以《中国》不符合文革主流观点而对其进行了长达一年的猛烈批判。1974年1月30日的《人民日报》发表了题为《恶毒的用心,卑劣的手法》的评论员文章,由此开始了《中国人民不可侮》系列评论,仅1974年2月和3月间发表的部分文章就结集了一本200页的书,名为《中国人民不可侮——批判安东尼奥尼的反华影片〈中国〉文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4年6月版)。

今日“北京奥运”与此极为相似,北京政府极力邀请世界着名艺术家担任“北京奥运”顾问,但当一些“北京奥运洋顾问”超越中国政府的期望,对中国政府一些违反奥运精神的行为提出质疑、批评与建议时,立即遭到了中国政府连篇累牍的大批判。如美国好莱坞着名导演斯蒂芬•斯皮尔伯格(Steven Spielberg),本来接受了北京奥组委艺术顾问的聘书,却因一些希望北京改进国际关系的意见而遭歧视,不得不辞去“北京奥组委艺术顾问”。随后更是借“拉萨3、14”事件、“奥运火炬巴黎传递”风波等组织了文革式大批判:不仅在主流喉舌媒体上天天动员全民批判“西方反华势力”,而且组织了新浪网上五百万人签名保卫奥运圣火传递和全国消费者抵制法国货的“家乐福事件”……大有模仿慈禧太后导演义和团抵抗八国联军之势。

从2008年3月到5月,反击西方对“北京奥运”批评的文革式大批判,一浪高过一浪,没有一天暂停,没有一点降温的迹象!

“五环奥运”变为“一环奥运”

以反奥运精神举办“北京奥运”,将共生的“五环奥运”变为专制的“一环奥运”,是“北京奥运照妖镜”又照出的一个妖魔。

什么是奥运精神?全人类协作共生就是奥林匹克精神的核心。这在“奥运宣言”等一系列奥运传统中清清楚楚——早在一百一十六年前,1892年11月25日,现代奥运会之父顾拜旦在巴黎提出创办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时就希望,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以打破种族、民族及国家的界线,以团结、和平、友谊与进步为宗旨,超越政治、国家、宗教、文化、行业的界限,甚至超越时空的界限;其名言是“体育就是和平”,“参加比取胜更重要”;1913年根据顾拜旦的构思设计制作“奥运五环会徽”,体现的也是以五色共生,象征五大洲和谐——蓝色象征欧洲,黑色象征非洲,红色象征美洲(北美及中、南美洲),黄色象征亚洲,绿色象征大洋洲。

然而中国政府在举办“北京奥运会”时,却始终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反对西方文化,将展示和炫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作为主办“北京奥运”的宗旨,企图以一个主义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替代五环五大洲——纵然极力邀请许多国家政要来参加,其实只是让人家来赞扬自己,并非让“夷人”来平等合力,共同举办。

证据随手可得——

请看,新浪网将奥运精神的共生宗旨曲解为“永不服输”的抗争——其2004年开展的“我与奥运征文”中,有一篇题为《奥运精神 就是永不服输!》(2004年8月29日 21:52 新浪体育)的范文说:“什么是奥运精神?奥运精神就是更高、更快、更强的不断追求,就是人类在不断挑战自我、超越自我的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永不服输的精神风貌!”

请看,2007年10月5日一篇奥运征文说“维护北京的精神风貌,迎造一个具有中华底蕴的奥运盛世是我们共同的责任。”——这是在以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将“五环奥运”变为“一环奥运”!

不要以为这些征文只是作者的自由思想,其实都是在代圣贤立言。这只要看看党国领导人关于奥运的公开宣传就可明了——

2007年10月1日,新华社电讯报道:“胡锦涛强调,举办奥运会,是我国各族人民的共同心愿,是中华民族的百年企盼,是全国的一件大事。我们一定要尽最大努力把奥运会办好,以增强全国各族人民的自信心和奋斗精神、增强中华民族的自豪感和凝聚力,共同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奋斗。”

从这一权威论述中可见,尽管中国政府常常批评西方反华势力将“北京奥运”政治化,但其实,中国政府是将“北京奥运”政治化的始作俑者和坚守者。胡锦涛强调的以“北京奥运”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奋斗,难道是体育不是政治?难道不是民族主义?

明白了“北京奥运”其实是“假改革怪胎”和“一环奥运”,就不难理解,何以明知花费巨资在世界各地和国内各城市搞“北京奥运火炬传递”,只是一种土地主炫耀家财的浪费行为,却偏要将浪费与劳民伤财进行到底,甚至不惜激化“恐怖主义”。

明白了“北京奥运”其实是“假改革怪胎”和“一环奥运”,我们就会像真正明白了文革一样,虽然痛惜“北京奥运”给民众带来了诸多恐怖,但想到只有文革才能带来改革,我们实际是应当欢呼文革——由此类推,知道只有“北京奥运”才能警示“假和谐”带来真恐怖,由此可望有一个“假和谐”变真共生的社会巨变加速到来。

从这一角度,我要真心诚意感谢“北京奥运”!它必将孕育奇迹!一如奥运史上多次出现奥运奇观!

2008年 5月4日 于深圳 早叫庐

杨银波:理想间的斗争在燃烧

新的时代到了,
再也没人闹了,
你说所有人的理想已被时代冲掉了。
看看电视听听广播念念报纸吧,
你说理想间的斗争已经不复存在了。
别让生活恐惧,
就别那么固执,
因为固执久了世道变了你也看不见了。
你说别胡思乱想了,
快多学点儿知识,
因为知识多钱多就把理想买到了。

——摘自崔健摇滚乐《混子》

其实,理想间的斗争仍然存在着,一直燃烧着。尽管你可以装着完全不问世事,像个俗人那样咀嚼自己的衣食住行玩,或者像个高人那样清高得不沾世事的半点水,但是整个时代背景明明就在这里,只要你无法保证自己的眼睛、耳朵、头脑不去接触,那么理想间的斗争就会永存下去。即使暂时封存了一些,但某个着火点随时都有使你重新燃烧的可能。

在这个国家,人民看不到CNN。即使常听美国之音、BBC、自由亚洲电台的人,也容易遭人唾骂“脑子进水”——我的一位高中同学就曾这样劝戒过我。当初,刘晓波、余杰、张祖桦被警方传唤,我在节目里愤怒抗议,这抗议的结果之一,就是我被骂成是傻逼。偶尔会收到曾经熟悉相处的同龄人的电邮,看到这批人冒着风险发来的赞贺,那都是身处底层的声音。这般的分裂,在大一统的舆论一律的时代里,已经算是凤毛麟角了。

近日,你和我都已看到,300万人网上签名抵制CNN,其理由是“不实报道”伤害了“中国人民和中国政府”的感情。一位网民是这样感叹的:“这关系到十四亿中国人的面子。”一个网上游戏正在热传,CNN节目主持人被放在几个小圈里,一会儿冒出一个头,让你去砸。砸一下就是一句“打你个小人头”,再砸一下就是“打你个暴徒”,砸到最后,那最后一颗流着眼泪的人头会说:“我错了。”国人真是懂得自我安慰,非但把西方媒体与一群反抗的西藏人当作同一类,更是仿效文革的批斗运动。从头至尾,这游戏不曾见到那屡屡冒出的“人头”有过怎样的辩解。先前,各国都在呼吁中国允许各国记者采访真相,现在中国自己拿出镜头,无论哪个电台、哪家报纸、哪个网站,都谈开了,那舆论的主旋律是:西藏事件的性质是打砸抢烧,目的是分裂祖国,达赖是分裂势力,境外势力偏袒达赖,其作案手法是借奥运之机,以人权为借口,破坏中国稳定,破坏中国政局,挤压中国。

紧接着,一向不敢碰此类敏感问题的国人,展开了行动,签名运动仅是其中一项,还有出版书籍、制作VCD和网站。央视一方面不断批判西方针对奥运、西藏的攻击,一方面又展示当局对于西藏的不懈努力,过多极少谈的,现在专门谈了。地方法院甚至进行了法庭宣判,对暴徒施以刑法惩处。网上看到一幅图片,一位僧人微笑满面,向解放军献哈达,这是要宣示当局是“伟光正”的。有网民更酷,要起诉CNN。中国人使用得最多的电子信箱估计就是163.com了,打开信箱,网站就会提醒你:抵制CNN的网上签名人数已达X百万。所有被过滤的网友留言,一律显示着群情激愤,那“中国式的团结”又是很久未见了,一个个都是那么兴奋。这样的冲击波,估计只有日本欲要加入联合国安理会理事席位之时才有此规模。又是一次“中国可以说不”,又是一次民族主义的盛世。

家乐福的销量已经严重下滑,国人抵制得颇有效率,似乎只要你敢买家乐福里面的东西,你就是背叛祖国。网民说:我们不但要抵制CNN,还要抵制美国之音、BBC,抵制一切以中国为敌的西方媒体。法国成为冤大头,逼得中法两国又要重申协议:台湾、西藏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奥运只是奥运,是纯洁的奥运,与政治无关,等等。无人看见达赖的声明,他没有赞成西藏独立,寻求的是高度自治,保护的是西藏文化,那是为道、为信仰而做的努力。一个共产党员对我说:“西藏人真是让人搞不懂,达赖走的脚印,都要去亲吻,就像看见宝一样地珍惜。”我说:“你当然搞不懂,这种感觉比你被开除党籍还要痛苦。”有人最近不愿意上网,顶多打打电子游戏,不想去接触这种事。市面上的传言颇多,传到最后,越传越玄,玄到了“战争”、“内战”,但看上去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抵制吧,抵制吧”,人们都在说。声音大都是年轻人传出来的,主要是80后,是我们这代人。23岁的清华学子接受央视采访,以他的形象向世界展示新一代的大陆人在想什么。他们懂网络技术,懂当代传播,大家凑钱来抵制。有个网民是这样说的:“要彻底断绝这些西方媒体在中国的市场。”真是奇了怪啦,我还没听说西方媒体在中国有何具体利益,何来“市场”?倒是网络被封锁,上境外网站还要用破网软件,电台经常被骚扰,中宣部、新闻出版署、广电总局天天禁这个、禁那个,有时甚至连国外动画片在什么时段播放也要作出行政命令。让世界了解中国难,让中国了解世界更难。但许多学者不这样讲。手里有本书,一篇标明《抗衡西方意识形态之战》的文章说,西方媒体总是在利用自己的传播优势,在国际上打压中国,围困中国。这“中国”二字,经常是中共、中国政府的代名词。

习惯了在同一种声音中生活,习惯了“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连娱乐主打也是“同一首歌”。这一个“同”一个“一”,都是“共”的意思。这里的人民何时才能得以享有多元化的声音?中国说:西方媒体在执行双重标准。西方也说:网民抗议在执行双重标准。就是说,对你们就必须这样,但对我们就不能这样。譬如,你有问题,我要骂你,我要批判你,但我有问题,你如果胆敢骂我、批判我,那么我就说你是干涉内政,“关你什么事儿”,你不知道真相,真相在我这里,我就要抵制你、报复你。有胆量的话,倒不如电视公审吧,看看这些“暴徒”究竟都干了什么,都要表达什么。倒不如让达赖与胡锦涛来对谈问题吧,有什么谈不拢的?倘若两者之间能够达成共识,而网民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非要偏执着走,那么就让媒体来作为平台,做一场真资格的辩论吧。别害怕持不同政见,民进党与国民党的政见还不一样呢,你和我的政见还不一样呢,为什么非要只听一种声音?

国民党荣誉主席连战又到中国大陆来了,国民党主席吴伯雄也要马上拜访胡锦涛,而副主席江丙坤更是在4月27日就到东莞谈台商问题去了。为什么他们可以和大陆领导人谈事情,而达赖就不行。举个不恰当的例子,你的手下跟我的手下打起来了,究竟是误会还是另有隐情,作为大哥,我们坐在桌子上,敞开天窗说亮话,把事情谈清楚,难道不可以吗?你说,你与我的关系是上与下的关系,是君与臣的关系,是天朝上国与区区一方的关系,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谈?就像康熙当年之于台湾,之于葛尔丹,是这种关系。那要怎样才可以谈呢?难道真要国与国来谈?或者找个够资格的中间人,譬如联合国?你以为在你眼中的被统治者都是来要挟你的吗?这难道不应该是你的任内之事?平息任何事件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动武,不打仗,大家关起门来吵个天翻地覆都可以,只要不以人民的牺牲损失为代价就行。

央视报道说,此
次西藏有着2.5亿元人民币的损失。为了避免此后更大的损失,就必须展开谈判。不管任何媒体的报道是否失实,不管任何人都在琢磨什么,总而言之,达赖就是焦点人物。他有话说,而事实上他也的确说了很多话,一直在努力地说话,可是他的话被消音、屏蔽。西藏的问题,是自治权的问题,是自由民主的问题,是必须饶开“统一独立”才谈得下来的问题。大家习惯了大一统,习惯了被政府所组织,习惯了受到控制,习惯了个体丧失独立空间的生活,所以一谈自治就是独立,就是分裂祖国,就是卖国、窃国、背叛祖国,就是《刑法》重罪。整个意识还是希望政治集权,也就是一切都由最高权力来支配,权力即是一切。这样的后果就是,人人被制度所捆绑,不得自由与独立。这完全是把无数本来不相等的概念串到一起,以为自己真的在维护祖国统一。真正的民族主义精神不是这样的,在今日,连村民自治尚且困难之极,这就很好地诠释了我们究竟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里。

不用说西藏,就说任何一个省当中的任何一个村,真的能够做到自己治理自己吗?土地是集体的,企业来了,要卖土地了,还没等村民表决,村干部、村民小组长就代表了民意,签字授权了。你不同意,你反抗,就抓你、恐吓你,甚至没有你的征地款。这是自治吗?问问《南方周末》,他们一天到晚要接多少次这样的电话?你说你是被民选的,结果你的上面还有党支部书记,党支部书记上面还有党委,请问,你的治权角色能够大过政权角色吗?中国的政与治,向来是以“政”治“治”,甚至以“政”制“治”。你怎么自治?其结果就是,你的治权跟政权混合在一起,说到底还是由最高权力来说话。你们了解美国联邦制度吗?了解NGO吗?了解香港的公民社会吗?在那里面寻找什么是自治吧。香港人说,我们有自由,可是没有民主。不用看别的什么,就看电影《黑社会2:以和为贵》,你一定听得懂现在的香港人要表达什么,他们在向北京政权喊话。拜托,让香港人民自己票选特首吧,他们也想自治,真正的“港人治港”。

这就是理想间的斗争。50年以后,人们可能已经不需要去愤怒没有民主与自由的生活了,就像今天最底层的摇滚乐,在那50年以后可能完全没有了市场,因为那时的人们很快乐,很自由。可是,现在,你快乐吗?你自由吗?当你心目中的耶稣突然被宣判为“全民公敌”,你捧着《圣经》还觉得舒坦吗?当你辛苦建造的观世音菩萨塑像被砸烂,望着一片破碎的石头,你还觉得轻松吗?当你的那个被你当作“母亲”的祖国,突然有一天,把你对她最深沉的热爱转化成判你三五几年,这时真正生下你、养育你的母亲为你送牢饭,你究竟要为哪个母亲哭泣?如果你真的是一流的民族主义者,你应该看得到我们的民族正在走向危机,贫困、灾难、钳制、专政,表面的崛起是一张物质诱惑的网,它迷惑了你的眼睛,沉醉了你的灵魂,可是,你分明懂得让民族强大的最切实之意义,应该是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幸福,拥有权利,追逐自由。

理想间的斗争,一直在燃烧着,就在你感受到被压迫、被戏弄、被欺骗的那一刻。当年为毛泽东送葬的人还少吗?当一切轰然崩塌,那是怎样的荒谬、惭愧、自恨与煎熬!这种痛至骨髓的感觉,你懂吗?

綦彦臣:家乐福事件的政治分析—-合法性危机与双重文化误读

对家乐福的抵制不可避免地伤害了国内供应商,因为家乐福的销售量受到严重影响,它必然按无条件退货合约向中国供应商退货。毕竟家乐福作为法国的投资品牌是在中国卖货与卖货,也就是说在资本精神的本质上它是在销售商业文化。而中国一方面由于经济体积膨胀,开始寻求政治崛起的感觉,以便洗刷1840年以来的所谓耻辱;另一方面,在商业文化的竞争中,中国始终出于弱势地位,尽管从模仿到创新的路径已经清晰。

以上两种力量催生了经济民族主义。

经济民族主义既符合中国不伦不类的中产阶级的利益,也符合执政党宣泄民怨的企图,尽管后者非常有风险,比如可能引发出社会骚乱。按毛时代的话语来说,无法排除有人“试图扭转阶级斗争大方向”。对于Tibet issue,美国人远比法国人走得更远,并且法国的路易威登作为家乐福的最大股东对Dalai的资金支持并不等同于支持独立。否则,就无法解说达赖的“4﹒24声明”,更不能给出中国中央政府公开表态同Dalai谈判的真实理由,还有中国通过外交途径努力说服美国不要给Dalai鼓劲的战略考量。

美国人把Tibet issue等同于台湾问题与香港问题的政治规划,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就公开化,如芒罗等人着的《THE COMING CONFLICT WITH CHINA》一书即是如此。到目前,台湾问题几乎是全面变暖,香港问题虽有普选压力但未形成“港独”潜因,美国鹰派的快捷硬牌只剩了Tibet issue这一张。在此情状之下,中国的经济民族主义仅仅因为奥运火炬的小摩擦而连上“弱相关”的家乐福,确实是捏软柿子的无耻之举。当然,我作为民间自由人士不希望出现反美浪潮,只是说中国的经济民族主义正和中共权力机制内部的某种力量相勾结,试图发起一场针对国际资本的“人民战争”。

随着国际油价与粮价的上挺,这种战争趋势还会加剧,国际资本在中国已经面临晚秋季节。出现如此趋势并非反常,因为中国语境中的“利用”一次的本质就是不正当的使用即不平等的合作关系,尽管“外资”曾经取代的计划经济与商品经济相混合时代的“红帽子”而拥有种种经济特权。如果一定要为“利用外资”找到政治含义接近的国际政治术语,那么非美国对中国的“限制性接触”莫属。

由家乐福事件开始,国际资本在中国实际上已经遭遇了政治危机。

经济民族主义看似浅薄,实际上有着它的内在机理,质而论之,它是中国内部政治统治的合法性危机的表现之一种。今后,中国国内的合法性危机还会以更多的方式传到到国际社会,比如土地制度的深层矛盾与粮食进出口相纠缠,又比如教育制度的深层矛盾与文化交流中的误读,凡此等等。

家乐福事件作为国内合法性危机的表现,在更具体的细节上是管制危机。比如,当事件几乎被我忽略的时候,地方政府的情治官员非常客气地电话询问我的态度,是否参与其中,以及所持的态度,发表了什么样的相关文章。家乐福事件也大大冲击了下一代的思维方式,比如一位在南京上大学的晚辈,五一放假后到我书房来请教对事件的看法,并表达了他的迷茫之思。他是学生会的负责人,要帮校方劝阻要求上街的学生,而他的外教老师则质问他及其他学生为什么不以抗议的方式来争取更多的政府补贴,反倒是热心参与自己并不了解就里的抵制运动。合法性危机在教育方面表现的更多,是分析家们无法忽视的问题。我的那位晚辈告诉我,离南京不算远的合肥竟然发生了抗议学生错烧国旗的“笑话”——孩子们误把俄罗斯的国旗当成了法国国旗给烧掉了,所幸没有导致俄罗斯的外交交涉。

整个世界随着全球化暨信息化的程度加深,需要不同文化特别是中西文化进行互溶性交流,而经济民族主义即国内的合法性危机恰恰成了互溶性交流的巨大障碍。在比较文明史观下,中西文化的源头性差异并不大。沿用通过故事发现道理的方式,我们通过阅读我们的历史经典如《史记》,能够轻松地找到与西方古代经典《圣经》中的圣灵感孕、死人复活等具有重大文明寓意相对称的故事细节。更一般地说,神化文化祖先实际上在中西古代文明中是同样存在的现象,《圣经》中的摩西与《史记》中的后稷,几乎就是“一个人”。前者被丢弃在氺中未死,终于成为一个民族的半人半神的始祖;后者被生母作为不祥之物扔在冰面上而未死,终于成为传说中周族的农业文明始祖。

对比细节,我们往往能够找到中西方历史惊人的相似之处。仅在历史影响文学方面看,《史记》关于商纣王要看王叔比干的心是否有七窍的记载,被小说家改编为纣妃妲己用比干的心当药引的故事,是为《封神演义》的经典情节;同样,《圣经》关于希律王在继女的请求下砍了传道人约翰的头的故事,也被改编成《乔卡南的头》,这出戏剧是英国唯美主义剧作家王尔德的代表作。在精英行为影响文明性格方面来看,古希腊的犬儒主义即遗世独立的风格,为基督教的隐修主义提供了历史资源;在中国,清流主义即“不事王侯,高尚其志”独立文人精神实际上是接续了中国先秦典籍《诗经》的批判精神。简言之,西方初期的犬儒主义正与中国《诗经》的批判精神相映照。

时当《论语》被不断从不同的视角解读之际,通俗历史作家中有几个人注意过我们文明的真正经典《诗经》呢?古代的诗篇在各大文明中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希腊文明的英雄史诗与希伯来文明的情爱雅歌是他们各自文明的绵绵不绝的营养源,而我们今天不仅遗弃了我们文明的史诗《诗经》,而且就连诗人都混到靠当众脱裤子赚眼球的地步。

要说我们在误读了自己的历史的同时,没有误读世界,谁信呢!

2008年5月2日写于绵逸书房

张颐武:再思柏杨

作者:张颐武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柏杨的逝世引发了华文媒体的广泛的报道和追忆热潮。斯人已逝,但过化存神,他所留下的记忆和影响仍然会在海内外华人社群中不断地延伸,而他的意义也会不断地引发探讨和认知的兴趣。

柏杨著作等身,涉及的领域也极为广泛,在小说和历史等等方面中都有尝试,也有若干贡献,但他对于华人社群的影响其实是集中在《丑陋的中国人》一书之中的。正是由于这部书,柏杨的意义和价值才得以充分地凸显,柏杨才成为一个在华人社群中具有影响的人物。他的价值正是在于他的《丑陋的中国人》一书给与人们的冲击。柏杨对于“中国人”所进行的反思的独特性确实是他所留下的独特遗产,也是值得我们今天反思和探索的。

今天看来,柏杨在中国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初期其实曾经因为《丑陋的中国人》一书发生过重要的影响。他在内地的名声其实也正是在那个阶段建立的,人们熟悉柏杨其人,其实也正是在那个特定阶段的特定精神需要。他的这部书在80年代被引入内地,此时正值中国改革开放,迫切地需要对于传统文化的反思来发展一种新的可能性,也需要再度回到“五四”时代全面反传统的意识来冲击旧的计划经济的问题。我们把在计划经济时代暴露和凸显的问题理解为传统对于中国人的束缚,理解为一种封建文化的压抑造成的后果。当时的文化需要一种新鲜的力量冲击旧的话语。我们就相当迫切地从各个方向汲取新的思想和文化资源。

柏杨的书正好适应了这一波时代潮流的需要。他从日常生活的层面出发,揭示中国传统社会对于人的束缚,敢于批判中国人的负面问题。他其实很好地继承了五四时代对于“国民性’的反思的传统,从许许多多日常生活的具体而生动的事例出发,也旁征博引,随手拈来,给我们讲述了不少有趣的历史掌故,以一种杂文家的生动笔触将他的批判和愤怒传达得异常生动和鲜活。在看柏杨的书的时候,我们常常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但这痛快淋漓却是和我们的痛苦的感觉连在一起的。

柏杨的这本《丑陋的中国人》其实有对于人生的深入的体察和来自“现代性”对于传统的“落后”的自信心,这都给了柏杨一种强烈的自信和嬉笑怒骂式的尖刻却又准确的见解。当然,同时他也具有媒体人的夸张和耸人听闻的尖锐和极端。这些当然都来自他所处的环境。在台湾当时的背景下,柏杨式的表达一面其实宣泄了他对于世事的锐利和尖刻的理解,他以直观的和感性的方式让我们感受文化批判冲破禁忌的快感,又让我们感觉到一种市场社会中媒体人文字所具有的强烈吸引读者的独特趣味和夸张手法。柏杨曾经多年是“报人”,他的生活和趣味其实接近过去的“老报人”。这种“老报人”的写作风格自有一套,是当年计划经济时代内地人所见不到的。他的风格虽然没有鲁迅先生的深沉含蓄的忧愤,却有媒体人的酣畅淋漓。所以,柏杨在中国台湾当年的环境中正好适应了读者的需求,同时也在上世纪80年代中国内地开放初期的环境中适应了普通读者当时的需求。

我自己就还记得当年看柏杨的《丑陋的中国人》时所感受的冲击。当时我已经非常熟悉鲁迅的风格,但看到柏杨那种风格还是感受颇深。他的风格不是“重”的,而是“轻”的,是那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这种“轻”的风格当年我们大家都不熟悉,因为我们曾经很习惯一种“大批判”的刻板。其实,那是一种“滞”而不是一种“重”。到了今天,我们会发现中国内地的时评文化里,这种“轻”的锐利的文风已经相当普及了,其实这里面也有柏杨的贡献。

一方面,我们在柏杨那里可以看到我们的“国民性”问题,而这些问题其实是存在于我们的日常生活之中的,柏杨的锋利和尖锐的地方在于他对于日常生活的敏感和丰富的人生阅历所带来的具体、生命的感觉,这些都给了他的批判一种难得的力量,让我们被他所触动,让我们感到中国的富强和发展需要抛弃那一切。另一方面,柏杨让我们有会心之处,让我们可看到在他近似刻薄的挖苦和夸张的述说中其实有一种在哈哈镜中照到自己的快感。他那些来自经验和掌故的对于我们自己性格的描述,当然有一点过分,但却相当地吸引我们这些曾经封闭的人,给了我们一种自省的力量。让我们在对于自己的否定中得到一种新的可能性。他的思考从今天看来还是启蒙和人道这样的“现代性”最基本观念影响的结果,也说不上有怎样的深刻和超越性。但在80年代那个特定的历史时刻,柏杨给了我们所需要的东西。他真正在用他的特有的尖刻和锐利督促我们、批评我们,其实是期望我们有一个更好的未来。他告诉我们,对于自己的否定其实是一种新的肯定的前提,否定自己并不仅仅是颓废和消沉,反而是获得了一种发奋的力量。当时我在柏杨的书中就看到了这种力量,而这种力量其实是我们走向今天的一个环节。柏杨那些写在中国台湾的文字,其实对于中国内地的发展有了他自己大概都不会想到的贡献。

谢  泳:关于《沁园春·雪》的两则史料

在毛泽东的所有诗词中,最有名的要算是《沁园春。雪》了。

关于这首词的经历,将来很有必要写一篇“《沁园春。雪》传播小史”。我现在见到的史料,有周策纵关于这首词的来历以及胡乔木与这首词的一些传闻,如果努力,我想还可以找到更多史料。

我亲眼见过发表这首词的最早史料,是储安平当年在重庆主编的《客观》周刊,当时这本周刊的“副叶”是聂绀弩主编的。这首词发表后,当时知识分子有很多议论,有些知识分子从这首词中看出了作者的胸臆。我平时看书比较注意收集他们对这首词的看法。

多年前我写一篇关于《大公报》王芸生的文章,曾引过他当时给傅斯年的一封信。王芸生把《沁园春。雪》抄给傅斯年,抄完以后,王芸生写了这样一封信:“孟真先生:日前之晤,承问笑话,忘记谈一事,即毛泽东近作之《沁园春》也。特另纸录陈,以见此人满脑子什么思想也”(台湾中研院史语所编《傅斯年文物资料选辑》216页)。

前几天看《新文学史料》上方锡德先生整理的吴组缃上世纪40年代在重庆的日记,吴组缃恰好也谈了读《沁园春》的感想,与王芸生的见识完全相同。这则史料虽是细节,但可以看出当年重庆的中国知识分子对许多事物的敏感。吴组缃说:“昨日《大公报》转载毛泽东填词《沁园春》一首……毛主一切为大众,于文艺尤主 ‘为老百姓喜闻乐见’,却作这样的词。毛反对个人英雄主义,而词中充满旧的个人英雄主义之气息。看他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些霸主比高下;说‘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意与蒋先生争胜,流露踌躇满志之意。说山河壮丽,所以古今英雄都要争霸,逐鹿,他亦自居于此类英雄之一。这些气味,使我极感不快。”(《新文学史料》2008年第1期第34页)

吴组缃早岁出身清华,受过自由民主的教育。作为“五四”后成长起来的中国知识分子,他们对于帝王思想极其敏感,“五四”的影响在他们这一代知识分子身上的特征非常明显。当年闻一多、金岳霖等西南联大的知识分子就是看到《中国之命运》公开向“五四”精神挑战,在思想上产生了对蒋介石的反感。闻一多曾说过,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公开向“五四”挑战。“五四”精神到底是什么?也许可以作为学术对象争论下去,但科学与民主精神确实对那时的中国知识分子产生了巨大影响,那种影响不是表面的,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受,有时候是类似于宗教的一种情感。一切反科学和不民主的东西,在那一代知识分子中很难引起共鸣。有时候对一首词的传播经历和评价中,可以看出一代知识分子的精神气质,可惜这个感受到了后来无法表达了。

廖亦武:望外的动机

《最后的地主》写了两年,终于水到渠成。

为了摸索中华人民共和国内“遭受迫害的时间最早,受迫害所持续的时间最长,受害的人数最多,程度最深,至今没有得到平反,更没有得到任何补偿,苦难也被遗忘得最彻底的群体真相(胡平语)”,从2005年冬季开始,我先后奔走过以下乡镇、山村和城市:

云南省昆明市及禄劝县境内的撒营盘镇——则黑乡——向金沙江倾斜的打车村——夏天穿棉袄的马鹿塘乡——环形山脚底的撒戈铲村——世外桃源般的大住基村——正在进行圣餐仪式的德嘎村——作为西南神学院遗址的撒老乌村——禄劝县城——大理古城附近沦为废墟的凤阳邑——丽江郊区——作为长江第一湾的石鼓镇——极其闭塞肮脏的剑川县——西双版纳境内的普文农场——景洪市郊的曼喃村——武定县境内的高桥乡下长冲村——黑灯瞎火的田心乡发块村——元谋县城——能禹镇——苴林乡。

《霸王别姬》电影编剧芦苇曾建议,开篇即展示一张错综复杂的寻访路线图,给读者以直观印象。可待我找出云南省地图,眼巴巴地瞪半晌,不少地名竟然没标!唉,手边条件受限,请专业绘图又得耗费不少时间,这一缺憾只得留待将来弥补。

在这项记忆抢救工程进行当中,我的朋友康正果、胡平、一平、陈迈平、苏晓康、廖天琪等人均来信鞭策,遥寄厚望。的确,根据被访人肉体及精神的衰弱程度,我估计再过四五或五六年,作为亲历者口述的土改历史将彻底无迹可寻。今年中秋,我最初的访谈物件、因信仰上帝而被划为地主的张应荣长老,就已在家中溘然而逝,享年85岁。

而应该成为本书缘起的我的父亲,另一乡村地主家族的长子,2002年10月因肺癌逝世,享年80岁。我曾在他的病床边厮守近1年,却懵懵懂懂,没产生一丁点怀旧交谈的动机。如今徒劳后悔,惟愿他的在天之灵饶恕!虽然造物主让我们具有父子血缘,但彼此却缺乏真正的了解。

我坐在这儿,坐在父亲生前曾坐过的桌子旁,写着字,像身为中学教员的他在批改作业。我绞尽脑汁回忆,这5年来干了些什么。成百上千的生活细节早已含糊,剩下的大致线索是:送父亲进火葬场,与家人一道四处寻找公墓,最终却鬼使神差,按盐亭县境内风水权威罗天王的掐算,将老人家的骨灰回归故里,和地主爷爷住一块。随后——我应邀参加作家王力雄发起的“为阿安扎西活佛冤案寻求司法公正”的呼吁签名,被传讯抄家。再随后——患难与共的妻子宋玉因无法排解的不安全感,提出离婚。再随后——事物发展就捎带了戏剧性,某一天,逃离精神病院的法轮功信徒陈氏上小区7楼来敲门塞传单,我一时手痒,让进屋做个采访,稀里胡涂就种下祸根。凑巧的是,便衣警察如大片乌鸦降临敝舍的那个黄昏,刘晓波、余杰、张祖桦也在北京家中落网,知识界顿时风声鹤唳,连叫痛风害得下不了楼的王胖子怡,也丢开刚写完战斗檄文《冷兵器时代的政治》的笔,拔腿就避风头去。我的身板比他结实,自然在擂门的咚咚响中,从7楼翻窗上平台,因过分做贼心虚,险些失脚摔成肉饼。不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白白奔逃上千公里,却在某某火车站被以逸待劳的我党逮个正着——还和逮刘晓波等人的我党不属一个部门!再随后——凄凉四顾,荒唐荒诞,持续数年的“与无赖政权拼热血沸腾”的人生观被彻底解构,无家可归又一把年纪的我,干脆破罐子破摔,自甘放逐到黑白混淆、朝廷与江湖混淆的云南边陲,同形形色色背景不明的家伙为伍,还协助湖北奇女子金琴,造出在江湖上以地下即兴音乐闻名的“丽江38号”。由于要糊口,还要满足一个文字证人重现历史的本能,我的《中国冤案录》采写一直没断,因此有缘结识堪称“冤案线人”的基督徒孙医生。再随后——就堕入寻访土改受害者的不归路。

现在,《最后的地主》马上收尾,再随后——是下一本《中国冤案录》,这在我目前的能力掌控范围内。可这当中还要发生何种变量呢?不知道。我父亲,乃至我爷爷活着时,我还比较青春,精力充沛,具有远大的文学抱负,我清清楚楚知道他们是地主父子,经历过解放、土改,以及毛时代的所有政治运动;我还知道他们的同辈人也跟他们一样,如果那时我要写和《最后的地主》类似的书,想必是容易的,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口述,至少地主及贫农多如牛毛。可我,的确没有了解他们的冲动;即使根根底底都了解,恐怕也没有写出来的冲动;即使写出来,恐怕也没有公诸于世的冲动。那时我同现今走红的作家们一样,热衷于纯文学,暗恋着诺贝尔文学奖,觉得诗歌和小说都贵在提炼,贵在升华,贵在把民族、人类、宇宙的内核,用悲剧抑或荒诞剧之箭,三点一线地射穿过去。最土也是最洋,最民族也是最世界,号称20世纪现代派文学三大巨头的乔伊斯、普鲁斯特、卡夫卡就是现成的榜样!那么最惨最不开窍的卖文者(连作家都谈不上),就属于我目前这种,不提炼不升华,不人类不宇宙,上不了高雅或主流殿堂的台面。几年前,曾有一位相当著名的作家对我说:老威,《中国底层访谈录》是极好的素材,想不想让我将它们写成小说?

我咧嘴笑笑,不置可否。因为在将近20年前,我也许会说同样的话,而不觉得脑子进水。谁料到后来有六四,我会坐牢?谁料到出狱至今的日子这么没头没脑,没白没黑,没羞没埽萌宋薹ㄌ崃兑参薹ㄉ?鬃釉唬何0畈痪樱野畈蝗搿<热灰丫诼野睿釉谖0睿椭挥凶咭徊娇匆徊剑右淮κ且淮Α0司拍旰钏溃С背跗穑兴氲揭梗亢罄淳涂沽耍ρ炕褂心阕雒味济幌氲降木写裕吧?0万人,换20年的稳定”,老百姓的血不如水,不如尿,咋样?

土改时杀地主,也是抱着稳定江山的理想,所以杀戒一开,果真有至少两百多万颗人头落地。暴力革命之树植根于人心,借助一次次运动的狂风骤雨朝上疯长,直至六四。一代代杀人者,统治技巧千变万化,为江山稳定而杀人的传承却不允许变——这是中国文化吗?这是中国传统吗?中国人已经忘了“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古话吗?

的确忘了。对于绝大多数中国老百姓,甚至绝大多数文化人,只要能暂时忘忧地活着,有奶便是娘就包括全部内容。所以《最后的地主》肯定不合时宜。刚才我已经简述了5年来的遭遇:父死,妻离,抄家,归葬,逃跑,凄惶,流浪,厮混,吹箫,卖艺,寻访,写作。其中只有吹箫和写作是我愿意干的,而其它都是命运强加在头上的。我心存畏惧,不敢妄论如此的安排公不公平,因为事实证明,过去、现在和未来,种种疑惑和折腾均无济于事,过后还不是丑角一般乖乖接受?

但是《最后的地主》圆满完成,不是由正统行业殿堂内的权威学者、记者抑或作家,而是由我这么一个不懂行规、不知深浅的野家伙来完成,多少有点错位,甚至滑稽。也许,这又属于上苍开的一个苦涩的玩笑。

不可能成为可能,没动机成为望外的动机,我的指尖蓦然起了一阵暖意。我固执录下生锈的苦难,久久游荡的万千冤魂就有了归属,这难道不是上苍付给的酬劳?
老母聒噪地健在,并存有主宰儿子私生活的不老心;我反抗无效,身心却徒然茁壮,越发迷人起来,这难道不是上苍格外的恩宠?那么,此前我骤然遭遇接二连三的变故是?

谜底似乎有了,可说不出。那么,就把我和《最后的地主》捆绑一体,交给上苍,交给冥冥中永远年轻的读者吧。从今后我不去琢磨人的死和不死,尽管天天都有人在死去活来;书的朽和不朽,尽管文化垃圾已泛滥成灾。

2007年11月21日,星期三,成都白果林

── 原载 《最后的地主》,劳改基金会2008年出版

焦国标:中俄模式:大国极权主义的衰亡模式

现在无论中国、俄国还是西方,都有一帮鼓噪”中俄例外论”者,说中俄发展模式出圈儿了,西方经验套不住它们,普世价值不普世了。实际上这种说法不是被鬼迷了心窍,就是故意欺骗中俄两国人民。如果说存在所谓”中俄例外”的话,这例外也只是格鲁吉亚或乌克兰的例外,而不是普氏价值的例外。格鲁吉亚或乌克兰的例外是什么意思?格鲁吉亚几百万美元就能搞定一场颜色革命,几百万美元在中国行吗?不行。几百万不行并不意味着无论多少个百万都不行,更不意味中国根本就不可能转轨,或根本转不上普世之轨。大国转轨不同于小国转轨。大国转轨更复杂,需时更长。但无论多复杂,需时多长,轨总要转。而且,转轨的目的地没有第二个,只有一个,即西方已经实现的民主、自由、人权这些普世价值。因而,所谓中俄模式,不是证伪普世价值的证据,而是将继续证实这些价值的普世性。

所谓转轨,实质上即极权主义的退色和衰亡。这个退色衰亡过程,肯定有长有短,不可能世界上各个极权国家同一天呜呼哀哉。大国极权主义的消亡必然需时更多。这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再大也得死。这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今天不僵,并不等于永远不僵。极权主义消亡就像得一种消耗病,不同肌体抗消耗的时间也不同,有的扛三天,有的扛三年,总之都要死。又好比那屠夫宰牛杀羊,一只小公羊,撂倒按住就宰了。可是如果是一头大公牛,宰起来就没那么容易。首先牵向屠场就很难,其次放倒它也不易,再次皮粗肉厚,进刀也不易,再次血液量大,流干时间也更长。中俄就是那大公牛,从斯大林、毛泽东驾崩,就开始被牵、被赶向屠场。虽然两国极权主义至今未死,但其成色、浓度、残酷度,都已大变,迥然不同于斯大林、毛泽东时代了。这个大变,方向是什么?显然是朝向普世价值,而不是相反。换句话说,今天的中俄,普京的俄国与胡锦涛的中国,与斯大林的苏联和毛泽东的中国相比,是更像西方了,还是更不像西方了?显然是更像西方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中俄并不例外,它们没有翻出民主、自由、人权这个圈儿。脑袋想得爆炸,也不可能再有其他。人类的政治文明,到民主、自由、人权这儿,就是终结了,所剩只是如何更形完善了。

现在中俄这两头极权主义大公牛,一是出于大国的历史面子,二是既得利益集团力量仍然强大,一直不愿在价值理念方面心悦诚服地皈依西方,总想逃脱被普世价值收编吃掉肥沃人类文明的命运。这个历程就像进了屠场的公牛,一路走来,蹄印零乱浅深歪斜,与屠夫角力争斗扭犟推拒踢跳顶撞不已。所谓中俄模式,实际上就是这么个扭犟踢跳顶撞轨迹而已。这个轨迹,虽然例外于东欧各小国,例外于中亚各小国,但绝不例外于普世价值,再怎么扭犟,都难逃被送上普世价值的祭坛。人类最终必然要吃极权主义的肉,剥极权主义的皮,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2008年4月24日新华网编载俄罗斯科学院研究员亚历山大•洛马诺夫发表在《全球政治中的俄罗斯》双月刊3-4月号的文章,题曰”没有目的地的转轨”,副题曰”俄中融入世界秩序的问题”。文章指出,中俄放弃了计划经济而步入市场经济的轨道,但都排斥来自外部的”目标管理”模式,相当成功地实现了”没有目的地的转轨”,即不以西方的条件与现有结构体系接轨。这种现象对当代政治学来说是一个重大挑战。两国的发展模式可能成为西方道路之外的另一种选择。并且称”中俄发展模式’令西方懊恼'”。

如果这种现象确如所言对当代政治学构成重大挑战,那也只是对庸人构成挑战。如果它确令一些西方人懊恼,那也是令一些西方的庸人懊恼。迄今为止中俄走过的道路,并不能证明西方之外还存在另一种选择,而是中俄至今仍然走在向西方行进的路上。中俄转轨不是”没有目的地的转轨”,有目的地,目的地是什么?是普世价值。上面已经提到,今天的中俄与斯毛时代相比已更西方化,更自由、民主,更重视人权,即已证明这一点。无论普京、胡锦涛们主观上愿不愿,或口头上承不承认,事实上舍此之外他们不可能有第二个目的地。条条大路通罗马,路可以有很多条,但罗马只有一个。回顾二战之后的历史,中俄两国虽然在联合国和国际社会一再使坏,竭力阻扰民主、自由、人权的国际化进程,但一个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是,在中国,共产党的党章、党纲、宪法、法律和政治文件中,自由、民主、人权的使用频率大幅度提高了。这本身说明,即便你口头不承认这个目的地,那也只是嘴硬而已。再硬的嘴也硬不过历史,历史终将证明,普世价值就是普世价值,绝无例外。
 
         2008年4月24日 写于东英格兰

杨恒均:在缅甸风灾的废墟上思考主权、人权和生存权!

缅甸风灾死亡人数有可能上升到100,000人,早上从电视上看到这个新闻,让我头皮发麻。虽然CNN和BBC都把这条新闻放在头条或者靠前的位置,可是只用了短短几分钟,让人心情沉重。毕竟,那是一个南亚小国的人命。美国人更关心的是希拉里还能坚持多久,澳洲人还在关心一个星期前港口遇难的六个澳洲人——好在还有世界各国慈善机构以及政府伸出援手,包括中国政府和台湾的好几个慈善机构,已经采取行动。

据报道,联合国要求缅甸执政的将军尽快发放入境签证,让来自世界各地主要是美国等西方国家的救援人员和物资进入缅甸。美国将在联合国的授意下动用几艘海军救援舰艇紧急救援(我曾经在几年前参观美国洛佛克海军基地当时美国海军最大的流动医院,那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舰艇医院,可以同时救援上万伤员。可惜这次在救援舰艇中没有看到它的名字)。但问题在于,没有缅甸军政府的点头,不管是救援人员还是物资都无法第一时间进入缅甸。

缅甸是世界上最穷最落后的国家之一,风灾过后,目前食物短缺,很多受伤的人亟待救援,尸体还没有收拾,已经发臭,现在死亡人数继续上升,其中大部分是因为伤病无法治疗,以及营养不良,缅甸向国际发出救援请求。问题在于,这样的救援一直以西方为主,就算把物资给缅甸政府,他们也没有能力及时救援,这是需要学问和经验的。也就是说,物资和救援人员必须一起进入,才能保证做大限度的成功救援。

可问题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一直在批评缅甸军政府(1962年政变上台)恶劣的人权纪录。在这个时候,西方要求缅甸军政府大量放行救援人员,缅甸军政府会配合吗?

美国国务卿奈斯在发言中说,这不是政治,这是人命关天的人道救援。美国媒体也说,现在面点灾民的命掌握在军政府手里,我们看他们怎么办。据CNN报道,风灾过后的头几天,国际观察家竟然没有看到缅甸军政府派出军人救援,错过了最大的救援机会。现在国际上积聚人力物力前往驰援,却不能得到军政府的配合。大家都知道,这样的灾难,缅甸军政府根本没有办法独自处理。国际观察家说,多拖一天,缅甸灾民就会多死不少人。

我已经注意到,风灾过后,世界各国确实把政治暂时抛在后面,但这几天的新闻已经让我感觉到,政治又冒头了。美国第一夫人在白宫草坪发言,指责缅甸军政府对自己的人民漠不关心,不积极救援。我想,如果缅甸军政府在考虑主权的时候而不积极配合西方的救援,政治议题可能会发酵。然而,西方的批评则又让缅甸军政府紧张不安,这也是不容怀疑的。

现在我使用设身处地的方法,只想把我和读者放在几个不同的位置上思考一下:如果我是缅甸军政府,也就是统治者的话,我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毫无疑问,主权问题是第一重要的,否则西方国家早就以人权为借口把给和平演变了,但救援工作也是刻不容缓,不管是什么性质的政府,总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人民一个一个死亡吧?

问题在于,主权事大,还是多救几个国民更重要?摆在那里的事实是,及时配合以美国为主的西方的救援(以联合国的名义),肯定会多挽救不少缅甸人的生命。然而,这会给缅甸军政权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或者潜在威胁?会不会颠覆缅甸军政府——这些都是作为缅甸政府不能不思考的。毕竟,在缅甸和北朝鲜这种国家,就算死再多国民,一般不会影响政府的权力,也不会影响社会稳定,因为他们控制得比较好。例如北朝鲜,至今大家也不知道十年前的饥荒让多少鲜活的生命在饥寒中孤独地消失了。

现在再假设我和读者是以美国为主的西方政府,我们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我想,救命第一,这应该不是问题,我们不用怀疑西方的价值观确实把人权和个人生命看得比较重。而且,西方参入救援的绝大多数组织和机构都是纯民间的,根本和政府挂不上号,有些甚至在政治理念上和政府唱不同调。

可是问题就来了,毕竟从1962年以来,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一直反对缅甸军政府。如果他们有机会,在不流血的情况下,他们是否会利用这次风灾渗透缅甸社会,颠覆缅甸军政府,或者把人权的概念和救援物资一起送进去?对于缅甸军政府,救援物资不进来,最多再死几万人,或者更少的人,可是,如果把美国的一些观念直接送进来,也就把不稳定和破坏和谐的东西一起送了进来,这个政府就有可能玩完。大家设身处地地把自己放在西方政府的立场上,如果你反对一个违反人权的国家几十年而不得,甚至无法进入这个国家,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你会怎么做?

这是超级悖论,所以,在联合国里,美国等提出要求不理睬缅甸军政府,紧急救人的提议已经被来自中国等亚洲国家否定。目前还在等待缅甸军政府的决定。中国的态度应该很明确,主权重要,人权和救援也重要,但国际救援必须经过缅甸军政府,通过外交。这是中国的一贯立场,也符合中国不干涉他国内政的外交方针。

写到这里,应该结束了,在我的资信不充分的情况下,我不愿对什么事都下结论,我觉得,有些思考应该留给读者自己完成。

不过在结束前,大家应该注意到,我上面提到了缅甸政府的态度和想法,提到了美国等西方的看法和要求,也提到了中国政府的观点,并且把自己,也把我的读者放在他们的位置上设身处地地思考,应该很全面了,是不是?

如果你这样认为,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我故意遗漏了一个最重要的一方——那就是没有被风灾带走生命而活了下来、可是现在他们的生存权正在被灾后的食物短缺、缺乏救援逐渐剥夺的缅甸灾区人民——

按照很多人思维逻辑,在把自己放在缅甸政府、美国政府和西方政府位置上思考过后,就以为全面思考了,却忘记了,我们不是任何政府,而当我们面对那样的灾难,当我们面对艰难和死亡的时候,我们只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本来最不应该忘记的是——人,缅甸的人,缅甸灾区正在经历炼狱的苦难的人!

希望我们永远不会真地处在那种处境下去思考人权、主权和生存权,可是,我很怀疑,如果我们不能真正把自己放在缅甸灾区人民的位置上,我们能够弄清楚主权、人权和生存权的内涵?!

2008-5-8

王金波:致中华人民共和国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四次会议的公开信

中华人民共和国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四次会议:

我是中国公民王金波,男,汉族,山东莒南人,1972年生,户口所在地是山东省临沂市兰山区通达路244号,现住山东省莒南县十字路镇东良店村。2001年我被临沂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所谓”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罪名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剥夺政治权利二年,2002年2月起在山东省监狱(山东省济南市)服刑,2005年5月刑满获释,户口随即从山东省监狱迁回临沂市兰山区通达路244号。

1995年我到临沂制药厂工作后,户口即落在该厂(现临沂市兰山区通达路244号)并办理了新的身份证(有效期自1997年1月1日至2007年1月1日)。2001年5月24日我被临沂市公安局刑事拘留时,身份证被莒南县看守所扣留。2002年2月21日我被送到山东省监狱服刑时,身份证同时被转送到山东省监狱。去年5月22日,在我刑期结束的前一天,我专门向山东省监狱第一监区警察莫峰提出我被山东省监狱扣留的物品的问题,其中特别提到身份证,要求他们给我准备好,次日出狱时我将一同带走。莫峰答复说已经准备好了。次日我去办理出狱手续前,第一监区副教导员刘宏利在内管大门声称,要检查我的私人物品是否有所谓违禁品。当我办完出狱手续回到内管大门时,发现我放物品的纸箱已被用胶带封死,放在囚车前部。刘宏利声称,检查完了,没有违禁品。监狱警察让我坐在囚车后部,把我送到我的老家。回家后我打开纸箱一看,发现山东省监狱不仅没有把我入狱时扣留的那些物品(包括身份证)还给我,而且把我早上放在纸箱里的一些物品也给非法扣留了。而当时母亲被撞断腿的惨状使我陷入极度震惊之中,无暇顾及上述事情。

去年12月1日,临沂市公安局国保支队支队长王政安排一名警察,带我到我的户口所在地辖区派出所——临沂市公安局兰山分局五里堡派出所,我提交了《居民身份证申领登记表》,办理了各种补办身份证手续。因为《居民身份证领取凭证》(受理单位章:临沂市公安局五里堡派出所居民身份证;序号:6;承办人:毛建霞;受理时间:2005年12月1日;预约领证时间:2006年1月1日)上说明”预约领证时间”是今年1月1日(具体领证方式是用特快专递把身份证寄到东良店村我或我父亲收,其中《临沂市邮政局速递局特快专递邮件收据》的编号为No:0886149),我就问能否按时寄到,得到的答复是:一般一个多月,大约一个半月能寄到。

《中华人民共和国身份证法》第12条第一款明文规定:”公民申请领取、换领、补领居民身份证,公安机关应当按照规定及时予以办理。公安机关应当自公民提交《居民身份证申领登记表》之日起六十日内发放居民身份证;交通不便的地区,办理时间可以适当延长,但延长的时间不得超过三十日。”

今年1月1日,”预约领证时间”到期。我没有收到身份证。因为当时派出所明确说明:”一般一个多月,大约一个半月能寄到”,我没有计较。

1月20日,已超过一个半月。我没有收到身份证。我打电话给莒南县公安局国保大队副大队长马宗涛询问身份证办理情况。马宗涛说可能是因为年前年后比较忙,所以身份证没有办下来。因为《身份证法》规定只要”自公民提交《居民身份证申领登记表》之日起六十日内发放居民身份证”就算符合法律规定,我仍没有计较。

1月30日,我提交《居民身份证申领登记表》满60日。我没有收到身份证。我家虽然在农村,但属于城郊,交通特别便利,四通八达,而且离莒南县邮政局只有四公里左右,根本不属于”交通不便的地区”。但是,因为《身份证法》规定:”交通不便的地区,办理时间可以适当延长,但延长的时间不得超过三十日。”我仍没有计较。

2月22日,马宗涛请我吃饭,我问我的身份证为何还没办下来,他说不是很清楚,应该是省厅的原因,因为身份证是省厅统一制作的。

3月1日,我提交《居民身份证申领登记表》满90日。我没有收到身份证。此时,我觉得如果我再不计较,可能就是在纵容犯罪了。

3月9日,我打电话给王政,王政说因为省厅办理身份证的电脑出了毛病,所以没办下来,而且全省都是这样。我对他说,不论如何,你们公安局明显违反了《身份证法》,我将起诉公安局。

3月10日,马宗涛打电话给我,我说你们公安局不给我身份证,已经明显地违反了《身份证法》,我将起诉公安局。

事实上,东良店村村民在去年11月办的身份证(有效期自2005年11月12日开始),今年2月底已经发到个人手中。

我不明白,公安局到底想对我怎么样?

我在山东省监狱服刑期间,山东省监狱第一监区副教导员刘宏利一再利用具有黑社会背景的犯人李宝庆、陈玉明、李林、曲亮、黄大勇(此名单按照殴打我的先后顺序排列)对我进行迫害。甚至就在我出狱前夕,陈玉明还指桑骂槐地声称:”打死人不要紧,只要打得值!”而黄大勇则明着威胁我:”出了(监狱)门就是镢头把,先把腿打断再说!”去年5月9日,我致信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胡锦涛指出,我出狱时将有可能遭到黄大勇等人的人身伤害,甚至有可能有生命危险。而5月23日我出狱时,山东省监狱用囚车把我送到我们村,正说明了有关部门认识到这个危险决不是危言耸听。

其实早在1999年4月29日至2000年4月17日,公安局就扮演过极不光彩的角色:非法扣留我的身份证近一年之久。我相信,这次我的身份证久拖不给,并非什么省厅电脑坏了的原因,而是有人故意想让我在家里等着让恶警刘宏利、黑社会职业犯罪分子陈玉明、黄大勇等人来害我。

那么,我就只好采取起诉公安局、监狱和有关警察等方式,来维护我的公民权利了。

对肆意践踏我的公民权利的违法犯罪行为,我不可能一再容忍。

我希望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关注这起公民权利被国家机关肆意侵犯的案件。

中国公民 王金波

2006年3月11日,山东莒南

【作者注】本公开信于当天寄往下述地址:
100000
北京人民大会堂
中华人民共和国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四次会议

信封落款:
山东省莒南县十字路镇东良店村王金波
276600

挂号信收据:
山东莒南中心支局1(2006.03.11.18)邮1101国内挂号函件收据第0529号

2006年3月11日,山东莒南

【附注】2006年夏,莒南县公安局通知我父亲,我的身份证已到。后来我父亲去莒南县公安局取回我的身份证,上面显示的有效期限是:”2005.12.01-2025.12.01″。据莒南县公安局的警察声称,我的公开信引起了上级的重视。

2008年5月6日

http://www.asiademo.org/news.php?id=876&charcode=GB23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