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王艮与我们每个人的良心

 

人世间百万千万个瞬间转眼都成为了过去。但是生命似乎有一种永恒的力量,把我们每个人向着不可知的命运隧道中推去。可那条隧道对大多数人来说,非但不明亮、安全、气候宜人,而且正如我们大多数人遭遇的一样——其实际情况与我们所渴望的恰恰相反。

命中注定,那些出身优良、物质生活与精神层面双重丰裕的人只能是人群中的极少数,并且还在各自的环境中结合为一个个稳定的阶层与团体,而我们则不得不在阴暗、潮湿甚至窒息的环境中,继续我们短暂而又漫长的生命行程。但即便如此,如果一个人的生命力量足够强大,他个人的精神就有可能凝聚为一种实体,化为挤压住狭窄隧道的力量,使窒息的空气像子弹一样被压迫,被巨大的力推动着,直至在人生的另一个出口呼啸而去,冲向属于全部人类的海洋。

这种精神可以简单地表述,它是人性,是普遍的真理,是我们每个人都要依赖甚至生存必须的保证。

让我们把目光凝聚到1562年,也就是大明王朝嘉靖四十一年,在一个叫做宁国府(府治今安徽宣城)的地方,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和大明王朝历代的读书人一样,宁国府的书生们读着八股规定的经书,预备着未来的科考。但是宁国的治安可不是那么好,山下有民风粗暴、山上土匪横行。这让这些书生们读书也未必就能十分专心。可是一张通知在嘉靖四十一年映入他们的视野中。这张通知是由新到的知府大人罗汝芳发出,邀请他们会文讲学。在那个时代,和知府大人见见面,讨论文章的做法和交流学问的进境。不管是科考还是求学,这可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于是,书生们带着各自不同的目的向这位名叫罗汝芳的人汇聚而去。

秀才们四面八方而来、终于济济一堂,等待着汝芳大人的训示。可是罗知府的做法总是那么出人意料——他待他们稍事交流,居然将他们带到公堂,在那里,罗大人要他们看看,一对兄弟正为了争夺家产,在公堂之上,也要斗个你死我活的模样。

现在,一场别开生面的司法诉讼案与最现场的讲坛在一个大多数人意料不及的情况下开席了。首先,罗汝芳布置了讲坛,请诸生落座。之后,他命令解去诉讼者身上的刑具。让他们在讲坛上跏跌静坐(注:结跏跌坐又称全跏坐、正跏坐,是各种佛像中最常见的一种坐法。佛教认为这种坐法最安稳,不容易疲劳,且身端心正,因此修行坐禅者经常采取这种坐法。相传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进入禅思,修悟证道,采用的就是这种坐姿。结跏跌坐的姿式是以左右两脚的脚背置于左右两股上,足心朝天。这种坐法又可细分为二种,先以右足押左股,再以左足押右股,双手的上下秩序也是以左上者,称之为降魔坐;反之则称为吉祥坐)。在沉静了现场的气氛与诉讼者的心情后,罗大人也许会请诉讼者陈述各自的苦处和理由。但是,这只是例行程序。真正的趣味在于,当程序完成后,罗汝芳居然请他们与在座的诸生一起敛目观心,思考自我诉讼的理由与是否与人世与学问中通行的道理符合。

毫无疑问,罗汝芳成功地为这个场景融入了几分宗教气氛。一个奇迹发生了,诉讼的兄弟各自承认自己的不对,并表示愿意撤回诉讼。而诸生们开始表露自我的看法,在引经据典中试图证明自我的判断才更为正确合理。一个公堂就这样成为罗汝芳集合讲学的试验室。而在此后的诉讼中,汝芳知府做出了更为大胆的行动,许多案件不仅结合诉讼者和诸生的意见判定,而且抛弃了刑具、迅速释放轻罪的罪犯,让罪囚也在讲坛旁听讲。甚至将官方的库藏银两拿出,馈赠给那些被释放的人们与离去的诉讼者。一时间,知府大人的“集诸生会文讲学。令讼者跏跌公庭,敛目观心,用库藏作馈遗”的做法,令犯罪的人们与山间的土匪“归者如市”。

让我们再次回到嘉靖四十一年,在大明的普天王土之下,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许多年人们也断定不会有的一幕就这样突然出现。在那样的时代,像罗汝芳这样的官吏是绝无仅有的,即使放诸四百余年后的今天,他的行为依然显得那样先锋与大胆。难怪后世的黄宗羲为此感叹,旧理学在走入死胡同后,其肤浅套括之气经此一洗,油然而现一种新气象。而明代的异端名儒李贽则写道:“七十年间,东西南北无虚地,雪夜花朝无虚日,贤愚老幼、贫病贵富无虚人。”不惜以盛赞来表彰罗汝芳的平等思想,以及他自度度人的功绩。

而这一故事,其实不过是在罗汝芳“赤子良心,不学不虑”的思想土壤中生发出的一朵鲜花。明了这一点后,现在我们可以离开这个特立独行的罗汝芳,纵放我们的视野,去看他同样特立独行的师长一辈——颜钧、徐樾、何心隐,那整整一个被名为“泰州学派”的思想者群体,以至于他更远的源头——在整个灿若星河的明朝思想界中的那颗北斗天枢:王艮。

越是明亮的星光,其背后的天幕往往越是黑暗。王艮的传奇人生,正不亚于当代通俗小说与TVB电视剧中那些白手起家的大亨故事。然而传奇人生的变幻中凝聚的,却是最为坚固的思想。这种思想坚硬、闪现着刀刃的光芒。

这抹刀刃要切开的是这样一张绳网——在明代中后期,混乱的思想状态与同样混乱的货币状况一样,生机勃勃却又乱象横现。但是,在一定的时代,思想界往往会形成一定的共识。所谓的“时代共名”在明代也同样隐形而又强势,知识界的人们深受大明共名的影响,并且常常无意识地规范着人们的自觉思考界限。而繁荣的市场与逐渐腐烂灰色的政治彼此错综交织,勾画出一个巨大臃肿的明帝国的外在形象。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似乎在逐渐失去自我力量的帝国,却一样隐伏着最具冲击力的潜流。比如与糟糕的中央财政相比,地方的贸易依然为帝国填充着发展的可能性,“16世纪中叶,大量白银持续不断地从日本流入中国市场,紧接着南美银块的输入进一步增加了白银的流入量。1567年在福建巡抚涂泽民关于将出入闽南月港的大规模海外贸易合法化的前提下,对除日本以外的海上贸易的解禁正好与16世纪60年代后期西班牙对菲律宾的占领和70年代波多西(在今玻利维亚)蕴藏丰富的银矿的开掘同时。”事实上,中国人可能依然是当时国际贸易的霸主。至少在大宗的出口商品中,纸、瓷器、生丝、茶制品与棉线等具有垄断地位的贸易出口,为中国源源不断地输入外界的如山金银。

这些金银让底层的中国力量强大,拥有足以匹敌任何一个外在强敌的实力。与此相应,社会行为却正在发生巨大变革。神州华夏也不得不面临着西部贫穷与东部富裕之间差距的剧烈矛盾。腐朽的明政府虽然意图以铁腕政治来解决问题,但谁都看得出它正在缓慢地失去调节的能力。

这就是16世纪后半叶的中国,许多人肯定感觉到正在迎接一个全新的时代。在极端的专制和数次肃清的萧煞气氛(朱元璋甚至要把孟子都要赶下圣贤的位置)之后,人们还没来得及迎接的大规模的思想解放,就已迎来了财富对于道德与人心的威胁。这个威胁甚至比皇帝对思想的警惕与封杀还要来得强烈——因为多姿多彩的生活,因为应接不暇的变化,因为一般人内心对财富和欲望的贪婪需求,因为随之而来的更多的人口、金钱和竞争使道德准则、正大人心都变得那样遥远、陌生,还充满了一股子假装正义的伪君子味道。正义的力量微弱而渺小,使猥琐的人和无知的人都敢于嘲弄正义、并以肮脏与肉欲来亵渎正义给他带来的原罪感,当然,还要借此宣泄专制政治给人心带来的不信任和深重压抑。

人们畏惧政府,却又厌恶接受那些假道学背后可能有的真道德。奸臣(象征恶劣的政治领袖与政治风气)与阉党的势力正渗透入朝廷的细小角落,东南经济的繁盛催生着具有现代意义的权钱勾结,这使得社会在强大的恶性政治中丧失了制度进步的可能性,而平民与商人仅仅为了维持自己尚过得去的生活,就不惜牺牲全体的正义,最终也将自尝恶果。帝国将会在贫苦流贼的攻掠中崩溃、神州终于落入胡虏之手,主体民族的意志遭受巨大压抑,而由此而来的民族整体奴性,也为未来遭受列强凌辱埋下了久远而悲哀的前因。但是谁也不能抱怨,因为正义人心的道德一面被无数人鄙视,一面却又在鄙视的同时,于内心深处渴望着能遇到以君子的标准真诚对待自己的朋友。

是的,无论是16世纪的明朝还是21世纪的中国,在外界强大的诱惑面前,我们都希望能够不择手段地去满足自己的欲望——金钱、威权、享受、女人。但是在内心的彼岸与此岸间,总有一股力量与之争斗,并将自我的审判森严摆开,使一切暗箱与潜规则只能是黑色的暗流,并且你我都明知,一些事即使瞒得过别人,却终究无法对自己也纵情欺瞒。

四 泥鳅与大丈夫

“道人闲行于市,偶见肆前育鳝一缸,覆压缠绕,奄奄然若死之状。忽见一鳅从中而出,或上或下,或左或右,或前或后,周流不息,变动不居,若神龙然。其鳝因鳅得以转身通气,而有生意。是转鳝之身,通鳝之气,存鳝之生者,皆鳅之功也。虽然,亦鳅之乐也,非专为悯此鳝而然,亦非为望此鳝之报而然,自率其性而已耳。于是道人有感,喟然叹曰:”吾与同类并育于天地之间,得非若鳅鳝之同育于此缸乎?吾闻大丈夫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几不在兹乎?‘遂思整车束装,慨然有周流四方之志。“同是借物写胸怀的文章,《鳅鳝赋》的写法并不特别,顶多可算得上写法生动,抒志明了。以文学角度看待,实在与韩愈诸八大家之文差距甚远。值得注意的是,王艮存世不多的文学作业中,这篇《鳅鳝赋》选择的题材之低微与其志向理想的广大,竟不可以道里计。以泥鳅而喻大丈夫搅扰时代浪潮之动作,他的独具手眼,也可以说得上是千古一绝。而在鳅鳝之中翻腾出的新天地,正与他备尝艰难的个人奋斗生活紧紧联系。

在王艮五十八岁的人生中,早岁的艰难一定给他留下过深刻无比的印象。他的先世,原居苏州。朱明王朝建立之际,在残酷的国初群雄争霸战中,与朱元璋斗争规模最大的是陈友谅,而与朱元璋争斗最激烈、也是争斗到最后的则是张士诚。为了对张士诚的死战不降进行报复,明政府把苏州大批居民迁到淮南海滨劳动。王艮的先祖也在这报复性的大迁徙之列,其落户地点为泰州安丰场,以烧盐为生,成为世代相传的“灶户”(当时海滨居民分为“灶户”和“民户”)。

共和国建立后,一般社会民众,已被粗分为工农兵学商五个大类。各自类别之中,阶级阶层之说渐渐趋于抹平。但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可以通过遇罗克的《出身论》,看见在大平等中重视出身而给人带来的血淋淋的伤害。不过,如 “蜑家”(注:又名蛋家、艇家、水上人等,是广东、广西和福建一带一种以船为家的渔民。属于汉族,但不属于汉族中的广府民系,而是一支特有的,濒临消失的民系。在早先深受陆地居民歧视,基本内部通婚)、“艇户”(又叫“柴蛋船”,在早期香港,约有十分之一的居民生活在水上,即“艇户”。岸上人视艇户为贱民,连那些居住在破棚烂舍里的升斗小民都瞧他们不起。但是出了个当代超级大富豪霍英东)之类的状况在过去的百年中俱各消灭。今日的我们已不能想见其饱受歧视的情形。但是彼此映照联系,对自我内部族群歧视概念模糊的我们,大致可以知道明时代的“灶户”其生活比一般民众远要悲惨。更重要的是,在明代,从法权的角度上说,盐场的居民,另编灶籍,被打入了另类,从法律上规定了比一般民众尚且低下的社会地位。这直接先天地规定了出身的不平等。“明会典载:嘉靖‘十三年,题准今后有司,但有灶户告理归民,务要查册审实,呈请抚按详允,不许擅自更张’。可见灶户若要改归一般民户,须经政府特殊批准,也反映了他们的社会地位的低贱。”(以上及下文明会典资料引侯外庐《中国思想通史》)

又据明会典载:“正德十五年,令各府州县囚徒,情罪深重者,不论远近,俱发本省盐场缺人锅下,依照年分煎盐,抵办逃亡灶丁课额。”资料说明两个问题。第一,囚徒与盐场灶丁同列。身份相似,而灶丁的实际身份只是在劳改农场里的固定人口而已,还不似囚徒有个刑期;第二,盐场有团有灶,灶有户有丁,数皆额设,役为永充。灶丁煎办之苦,甚于耕凿之民,而宽恤之惠独无一分之及。他们既要向国家交纳一定数量的盐品,又要承担各种杂役,受着赋税和劳役的双重剥削。

贫困有时像是一层黑幕。这幕布里,有的是“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喟叹,也有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的决绝。这些都尚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由此而生的愚昧,才是黑幕其所以为黑之所在。王艮家里就是这样一个世代煮盐的灶户,他父亲是直接的灶丁,他也并不能幸免于这一命运。但是命运不能阻止人们谋生存、求发展,不能也不会挡死前进者的道路。在这个过程中,王艮首先选择了生存。

后人在王艮的年谱中写道:他七岁“受书乡塾”,“十一岁,贫不能学,辞塾师就理家政。”考察明清的幼童启蒙教育,可知王艮幼年没有受过太多的教育。而在他成年后的状况,则如有人问名儒邹元标时言,“泰州崛起田间,不事诗书,一布农何得闻斯道卓尔?”邹元标说:“惟不事诗书一布衣,此所只得闻斯道也。”可见其成年以后,也不以文字闻名。作为开宗立派的一代大师,在中国文化史上,如他这般少时文化教养不足的情况,实为罕见。

但是,对多少贫困中人来说,他们必须看到,一样的忍饥挨饿,一样的繁重劳动,一样的社会压迫,却依然能有不一样的人生。在这个十一岁其因贫辍学的奴隶般孩子眼中,在白花花的盐场与海滨的赤日下,磨其筋骨,饿其体肤,也不过如此。他要探索未来的生活之路,他自有属于他的另一番伟大前程。

五 私盐贩子的光明行

这个少年有那么一股子天授的聪明劲儿。在他所处的时代,他算得上是泰州的李嘉诚、安丰场的王永庆。

在门人张峰为他编辑的年谱中,写的清清楚楚。明弘治十四年(1501年),他十九岁那年,“奉守庵公命,商游四方,客山东。”与“里人商贩东鲁”(见遗集卷四耿定向王心斋传)。这说明了他看到了只是做灶丁没前途没出路,要做做生意来贴补家里。但是这里有一个不重要的问题,即他到底是随“里人”也就是安丰场中人去做生意,还是和他的父亲王守庵一起去山东做生意。就一般情况说来,与父亲同去的可能性比较大,这就又关系到他们做的是什么生意的问题。

对贫困的灶丁来说,他们能作的生意不多,只能是“靠山吃山”型的生意。王艮一家身在盐场,自然以贩盐为本。可是,在盐铁专营的时代,这贩的“盐”说不得要带上一个“私”字。贩私盐无疑是有着利益回报的,但是应该也同样存在着巨大的风险。年谱记其十九岁、二十三岁、二十五岁,三次或者更多次地“客山东”,也就是都在干贩私盐的事。(想到张士诚也是靠贩私盐起家,赖昌星靠走私青云直上,后人忍不住感慨,走私一项,还真可成事业啊。)像这样的勾当,应该是父亲带着比较放心。当然也可能是父亲与里人一起贩卖私盐,但这就是有一定群体的走私活动了。这里可以做一个小推论,即王守庵应较早就开始贩卖私盐,但是并不得志。所以王艮七岁时还可以上私塾,但到十一岁时就不能不辞学帮助家里了。

年轻的失学青年、私盐贩子王艮就这么映入我们眼中,不过他并没有在不得志中创作“底层诗歌”与“打工文学”。而是力图用自我的努力去积极地生存。他生机勃勃、有精神也有心计。他以贩私盐起家,善于经营。虽然史料记载不详,但观“措置得宜”四字,想来生意经也是大有一套。这里我们似乎可以展开联想——在现代的大都市中,我们不能想象有多少类似王艮一般的青年存在着。所以,朋友,当你看着那些一脸精明的小老板或者向你兜售盗版光盘的小贩时,你能不能想一想,这其中究竟有多少大野龙蛇潜伏其中呢?如果这样一想,也许自大的我们或者能改变一点骄傲的心态啊。更为重要的是,因为这一段经商的经历,使他终生以“处士王心斋先生艮”的身份行走社会,而不能跻身士大夫阶层,他的经商生活使他再不便走科举这条路,他的处士身份事实上是被动的也是极其无可奈何的。举荐不成,科举无名,使王艮不能不置身民间,从底层的另类角度进入“大道”。而“在民间”正是他一生稳定的思想学术立场与他思想学术的生长点。就是从这个年轻商人的心中,王艮开始他“蒲轮辙环”修身讲道的历程,从而以“民间圣人”的面目兀自行走于当世。

不过,尽管日后功名略缺。但是在这一阶段,在“措置日宜”的善经营中,王艮无疑在渐渐发家。二十一岁那年他在家长居,多半是积累了一定资本后,就在家中定点经营。“措理财用,不袭常见,而家日裕,每推其余于邻里乡党。初多异之,寻皆以为不能及。”这清楚地说明,他擅长管理,会理财,懂经济,能想别人所不能想到的点子,能用许多别人不能用到的办法。很快就成为海滨地区颇有名气的富户,渐渐有乡党领袖的架势。这就为他日后脱离劳动、专心致志地从事学习和传道打下了经济基础。

与自我生存处境的改变同时,王艮与许多小富即安的人不同之处开始呈现。他试图学习一些实用的知识来提升自己。在弘治十八年(1505年)他再次“客山东”,结果“先生有疾,从医家受倒仓法。既愈,乃究心医道。”在山东病了一场,因此开始他对医术的学习。这对他后来的讲学颇有影响。他在海滨讲学,说道:“华扁金鍼,开聋抉瞽。……因病授药,成德达材。”(遗集卷四)以华伦、扁鹊,金针授药,比拟讲学之发聋振瞶,开悟人心,当为双关之语,可见王艮讲学,同时亦以医术治病。不过他学到的倒不见得是多么高明的医术。所谓“倒仓法”,不过是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朱丹溪的创见,即用通畅大便来消除肠内留毒,以去病延年。估计他学到的只能是初步的泻药去火清毒之术。而又因病授药,则他当时这套医术与为人的方式,应与走江湖的术士医师没什么大的区别。后来的明以及清当权者及主流学术界视泰州学派为“黄巾五斗”,除了泰州学派的宗教色彩外,还有他们一脉相传地好以低级医术来争取群众,易于形成有组织的社会力量相关。因此,这在思想史来说,也决非偶然的现象,实在是从王艮这个祖师爷的青年时代就开始的。

虽然有如此的商业成功和杂学医技,可是王艮注定要迎来他生命中相当重要的时刻。在他传奇般的一生中,从起始的“以圣人自任”,到最终的“明大圣人出处之义”,强烈的成圣欲望贯穿了心斋先生的一生。但是他一生既未出仕为官,又读书不多,就其身份而言,他不具备任何成圣的条件,而他偏偏要成圣,这可算是典型的狂者举动,正是出位之思何人皆有,用现代语言讲便是非分之想。虽然,他竟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自我的人生愿望,可如果我们要知道这样的非分之想来自何处,就不能不去看看大明正德二年(1507年),那个年方二十五岁的私盐贩子王艮,在山东曲阜孔庙——那个无数旧时代读书人膜拜圣地的光明之行。

六 他是不是通天教主

我们已很难想象旧时代的书生与行旅在中国精神的几个凝聚地参拜的感受,比如黄陵,比如孔庙。但是如果我们想到秦末时节,当破落贵族项羽与地方流氓刘邦远观秦始皇的赫赫威势时,一起顿生的大丈夫当如是之感,与二人都生出的效法之志。我们很容易联想到,在明代乃至整个元明清三朝,对孔子的尊崇都极为隆重,称得上是“千古一人”的待遇。而1507年的王艮,恰恰有这么一个机会——“客山东过阙里谒孔圣及思、孟诸庙,瞻拜感激,奋然有任道之志。”这个小小的私盐贩子恐怕面对这“千古一人”的“素王”,面对阙里孔庙那古柏参天、方碑林立的肃穆环境,面对一群群拜谒者的虔诚态度与书生们的信仰,不由得对孔子千古不朽的声名与文、言产生了羡慕之情,并如刘项对秦皇一般由此而生效法之志。其弟子徐樾记载道“既冠,商于山东,特谒孔庙,即叹曰:”夫子亦人也,我亦人也。‘归即奋然怀尚友之志。“他把夫子与自我并列,可谓狂生。但是在这种并列中,显示出孔子的太上三不朽对他人生选择路向的巨大冲击。是的,大家都是人,孔子能作的,你我又何尝不能做啊。

对王艮来说,在孔庙的震撼与感慨,令他在奋然中找寻到自我前进的道路。而不是如许多人一般,在瞬间的感受后,就任由此种感受流失。在一番大震动后,王艮的反应是“旦夕寤寐,耿耿不能自已”,在从昼至夜的思考中,王艮也许想到人与人的不同,人与人何以不同,伟大的人其伟大在于何处等众多问题。但当所有的思考渐渐集中,情感的雷电终于汇聚到一个终极的指向——那千百年来人们前仆后继追寻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道”。这个“道”,在王艮回家之后,即“默坐”意欲体会,但却“有所未悟,则闭关静思,夜以继日,寒暑无间,务期于有得,自是有必为圣人之志。”在那段时间里,他没有找寻到希望的“道”的答案,但是他渐渐明白这条道路的远大与力量,这个先富起来的“贱民”,就要去看看圣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圣人,甚至自己还想也做一把圣人呢。

读书的生活开始了,这时的王艮是有钱买书的王艮。他“归则日诵《孝经》《论语》《大学》,置其书袖中,逢人质义。”想到五年前他已经结了亲,且儿子出生。有妻有子的王艮这时在做一蒙学幼童,还是要一点勇气的。他对学习的热情如新发之硎,一发不可收拾。泰州乡下的俗语是:“王心斋讲《大学》——日停三刻”。关于他读书的故事,泰州更有不少传说。他在自家屋后筑一斗室,日夜读书至眼睛读成了红眼,但仍手不释卷。有一次,他老先生边走路边看书,竟跌落河中。爬上岸后,路人都很惊讶。他却说:“好几天没有工夫洗澡,今日下河,一可打打浴,二可清醒一下头脑,乃为乐事。”不过,王心斋读儒学经典,并不是读死书,而是书置手中,广采众家之长,又不拘泥于传统,往往结合百姓日常生活理解其道理。有一天,见路旁二人打架,他就对其中一人说,你如有良心,严于责己,架不就打不起来了吗?他自作的《乐学歌》云:“人心本自乐,自将私欲缚。私欲一萌时,良心还自觉。一觉便消除,人心依旧乐。乐是乐此学,学是学此乐。不乐不是学,不学不是乐。乐便然后学,学便然后乐。乐是学,学是乐。于乎天下之乐何如此学,天下之学何如此乐。”这真是才学才学,才来自学,学问学问,学来自问。王艮就这么学学问问,沉浸自学中,居然硬是给他开辟出一点门道。

比如正德三年(1508年),他二十六岁。那一年他的年谱中记载了一件家事:“冬十一月,守庵公早起,以户役急赴官,取冷水盥面。先生见之痛苦,曰:”有子而亲劳若是,安用人子为?‘遂请出代亲役。自是,晨省夜问,如古礼。“前文已说,他家是低贱的灶丁,赋税与徭役都是不少的,他父亲王守庵之前必也出过不少劳役的差任,何以这一次王艮见之会痛苦莫名呢?这里就见得出年谱做传者的功夫了。这种痛苦是一种在儒家伦理道义中经教育而来的痛苦。尤其是25岁王艮刚刚立志悟道。读的书中又有《孝经》、《论语》,这里就见得出体悟的工夫。又一层也可能是王艮年纪见长,见父亲由壮年而老年,依然要早期以冷水洗面,深感身为人子不能为家中分担。这种感情,十分自然。不要说是读过圣贤书的,只要是一般有良知的百姓,何尝不如是。

但是王艮毕竟是王艮,在这些朴朴实实的故事背后,另有一股神秘的体验加诸在他的身上。让他摇身一变,不再是那个泰州盐场的乡下读书人,而成了神通广大,承载救世使命的通天教主。

这一回可是很夸张的体验。以今人的我们看来,实在荒诞可笑。“先生一夕梦天坠压身,万人奔号求救。先生独奋臂托天而起,见日月列宿失序,又手自整布如故。万人欢舞拜谢。醒则汗溢如雨,顿觉心体洞彻,万物一体,宇宙在我之念益真切不容已。自此行住坐语默,皆在觉中。题记壁间。先生梦后书‘正德六年间居仁三月半’于座右。时三月望夕即先生悟入之始。”侯外庐对此直接说:“这是一种宗教性的悟道神话,完全是以教主身分自居。”可谓是真切的评论。

不过,我们依然可以理解,明中叶的巫乩之术在民间依然流传甚广。为了增加自我的说服力,读书已经读到“以经证悟,以悟释经”地步的王艮,也许目的并不是以他身具的神秘性质来“惑众”。其真实的想法可能还是要给自我一个解脱。所谓“悟入之始”正表示他立定了人生的志向,但并未真正认识到自我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以及如何去实现自我的人生追求。所以他在迷茫中需要一点自我的支持。在王艮的内心世界里,人生路途的艰辛、社会黑暗的无所不在,使得他充满了种种对社会危机的不安与焦虑,他在无意识中“看到”旧有的存在于社会下层之上的“天”——官僚体制、统治术和社会秩序等外在权威动摇、坍塌了,因此他要奋起拯救陷于社会动荡中的黎民百姓。当然,这也许更与他没有介入官僚的行列,未被限制在各种规定的礼仪制度中,因此拥有大胆的想象力与强烈的自我膨胀意识紧密相关。这让我们难免发出疑问,这个自学成才、独自悟道的王艮,他所选择的道路,到底是通向疯子、宗教迷信还是真正的人生?

新京报图书排行榜(12月15日-12月28日)

《从历史看时代转移》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教育的本质》

《在路上》

  「榜评」

想辞旧 难迎新

  这是2006年最后一期的排行榜,再过几天,我们将迎来新年。本来按照传统,辞旧迎新是这个节日的主题词,不过对一张排行榜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太容易实现的事情。榜单上这些书,有的呆了半年,有的呆了一年,还有的,好像已经呆了差不多两年了。而且看样子,还要继续呆下去。对于诸如《细节决定成败》、《你在为谁工作》这样的书,猜测它们何时离开排行榜都已经快成了一个无聊的游戏。一个非常明显的事实是,新年的图书市场在根本上跟过去的一年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不同,正在流行的惊悚恐怖、商业小说、生活情趣之类的出版潮流也还将继续,所以在2006年的最后一刻,我们这张排行榜的主题词,只能是“想辞旧难迎新”。

  好在一年一度的北京图书订货会又要来了,出版社多多少少也准备了些新书、好书。这些书中到底有几本能登上我们的排行榜现在还不好判断,不过作为“消息灵通”的媒体,对于那些已经放出了消息的好书难免是要有些期盼的。也罢,既然排行榜不肯更新,我们只好自己去找一找“新意思”了。

  新意思之一,当然还在那些传统的大作家身上。虽然根据2006年莫言铁凝史铁生等人的经验,大作家似乎已经不那么叫座了,不过我们还是有些好奇,叶兆言的神话《后羿》比之苏童的《碧奴》究竟会怎么样,杨志军的第二匹“藏獒”还能不能走红,格非的新小说会回到先锋吗?这些书是不是上榜得读者说了算,不过对于媒体来说,它们肯定还是有话题的。

  和原创文学相比,世界文学一向是叫好不叫座。不过随着类型小说阅读在2006的复苏,我们对于斯蒂芬·金的新著《手机》,董乐山的翻译遗作《太阳帝国》,红遍全球的《冰与火之歌》第三卷还是抱着谨慎的乐观,至于诺奖得主帕慕克的《白色城堡》、怀特在《夏洛的网》和《精灵鼠小弟》之外名扬天下的散文集,得了布克奖的《大海》,我当然很希望立刻就可以读到,但对于它们登上排行榜的前景,只能表示谨慎地不乐观了。

  新意思当然不止在文学,作为读书人,更关注的,还有新思想。当然,新思想也可能是以旧翻新的,比如两年前在思想界很是热闹的安·兰德,她那本“全球销量仅次于《圣经》”的《耸肩的阿特拉斯神》已经“在路上”了,在这位大神到达中国之前,我们还可以看到华夏出版社一套新的《兰德文集》。至于上世纪80年代曾经走红的《小的是美好的》,虽然没有赶上今年的80年代热,但今年小书的畅销已经证明了这本书的观点,这次新版它会怎么样?

  好了好了,不数了,说说旧东西吧。在这张报纸到达读者手里的时刻,也就是这个星期五的上午,汉声民间最重要的作品之一《戏出年画》将举行首发式,书里面收入了作者在文革期间冒死保存的万张年画,在一片保护传统文化的呼声中,这可是真正的宝贝。我断定这样的书永远上不了这张榜单,但是现在,我想看到它!

  新京报图书排行榜数据由北京图书大厦、王府井书店、中关村图书大厦、涵芬楼书店、三联韬奋图书中心、万圣书园、风入松书店、国林风书店、第三极书局、卓越网上书店、当当网上书店等提供。

2006日本文坛回眸:"村上春树年"很热闹

 

村上春树年“很热闹 新人低龄化让人忧

即将过去的2006年对于日本文坛来说,

可谓充满了憧憬,又夹杂着些许的忧虑。在媒体面前向来低调的村上春树迈开了“国际化”的大步,他虽未能将诺贝尔文学奖揽入怀中,可布拉格之行着实令他在国际文坛上火了一把。正当人们热切寻找下一位村上春树的时候,文学新人奖的超低龄化又引发了文坛对于文学卡拉OK化的担忧。

村上春树成功迈向国际

其实,说2006是日本文坛的“村上春树年”也并不为过。早在3月,就曾有报纸预测村上春树或将成为今年的诺贝尔奖得主,紧接着,来自世界各地的18位村上春树文学翻译者与600多名村上迷齐聚东京,解读村上文学何以在短时间内成为“世界文学”,被全球越来越多的读者所接受。尽管村上最终与诺贝尔奖擦肩而过,但他于10月30日晚出席了在布拉格旧市政大厅举行的卡夫卡文学奖颁奖仪式,并高调召开了“生平首次”记者招待会,场面之热烈丝毫不逊于诺贝尔奖颁奖典礼,而村上也“得便宜卖乖”,声称“读者才是我的诺贝尔奖”。村上今年并无重要作品问世,他于岁末推出全新译作《伟大的盖茨比》,这部菲茨杰拉德的代表作被村上誉为“人生中最重要的小说”,一上柜便引起轰动,跻身当周十大畅销书之列,也算是为“村上春树年”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新人辈出刷新最年少纪录

发掘文学新人向来是日本文坛和出版界乐此不疲的事情,较之去年对于市场化的过分倚重,今年的文学新人奖有着更多的看点。世界最大出版商之一兰登书屋与日本出版巨头讲谈社联手创设的“兰登讲谈文学新人奖”,目标所指便是发现像村上春树那样有望活跃于世界舞台的新人作家。有别于众多文学新人奖动辄百万的巨奖,该奖奖金分文没有,但获奖作品可以在译成英语之后“走向世界”。

另一方面,随着获奖者“最年少”纪录的不断刷新,日本文学奖的低龄化现象愈演愈烈。记得笔者当年翻译日本文艺奖获奖小说《毒蘑菇》时,后来荣膺芥川奖的作者绵矢丽莎还是位17岁的美少女。可在今年,她纵使再有才华,恐怕也会连参加文学新人奖的资格都没有,因为由老牌出版社小学馆推出的“12岁文学奖”仅限年龄在12岁以下的小学生参与。难怪日本评论界将文学奖的超低龄化引申为文学的“卡拉OK化”,试想当人人都能拿起麦克风,高歌一曲文学卡拉OK的时候,那种以接连不断的“消费新人”为代价制造出的轰动效应,最终也只能是将日本文学奖的泡沫越吹越大了。

《国家的品格》称霸书市

纵观2006年的日本书业,最大的赢家当属藤原正彦。在刚刚揭晓的日本年度十大畅销书中,历来所向披靡的《哈利。波特》拱手将头把交椅让给了这位数学教授的超级畅销书《国家的品格》。面对227万册的惊人销量,出版方却显得头脑颇为清醒,称该书的热销或许只是因为它给“武士道精神能否救日本”提供了论争的靶子。联想到解剖学家养老孟司的《傻瓜的围墙》(他的新作《超越傻瓜的围墙》位列年度畅销书排行榜第14位),给我的印象是以“理科风格”道破日本本性的图书在一段时期内仍将作为日本书业的一大热门板块。在2006年度日本畅销书排行榜中紧随《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日文版之后的是《东京塔》和《以铅笔读写奥之细道》。前者为“哭泣小说”的首席代表,后者则是5个月狂销60万册、令日本书业人士大跌眼镜的“练脑书”。想想日本人也真是活得够累的,整天怕自己“脑子不好使”会被淘汰,只得借助于各种各样的练脑书;在强大的生活压力面前,也只能手捧“哭泣小说”,靠“周末号哭”来宣泄一番。不知明年的日本书业,还能拿出何种利器,来缓解读者那根紧绷的神经?

2006年度日本十大畅销书

排名 书名 作者

1《国家的品格》藤原正彦

2《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JK.罗琳

3《东京塔》LilyFranky

4《以铅笔读写奥之细道》大迫闲步

5《不生病的生活方式》新谷弘实

6《动物的森林》(游戏攻略)

7《看见人的九分》竹内一郎

8《新。人间革命》池田大作

9《幸福育儿忠告》明桥大二

10《镜子的法则》野口嘉则

“原罪”和“仇富”都是假命题

 

内容提要:“仇富心理”和“富人原罪”,是个别著名学者制造出来的两个假命题,是有意识地为官商勾结、违法乱纪的少数人利益辩护的。先用“富人原罪”,不分合法与非法,把发财致富的所有人都描绘成有这样或那样的“原罪”,然后套用上帝“饶恕原罪”,为少数偷税漏税、官商勾结的不法行为进行诡辩,把真正勤劳致富、奉公守法的富人也打入了“原罪”的圈子,压制了勤劳致富的大多数人的发言权,让他们不敢公开声明自己是干净的。

如果人民群众不满意,他们就会说,上帝“饶恕原罪”,为什么不能“饶恕富人原罪”。如果不接受某些著名学者的“饶恕富人原罪”观点,他们就会用“仇富心理”进行批判。

关键词:仇富心理 仇恨腐败 官商勾结 宗教原罪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正文:

最近关于如何缩小贫富差距的问题,引起了广泛的关注,我们看到一些文章中多次提到了“穷人”是否“仇富”的问题,甚至有人在批判所谓的“仇富心理”,其实这是一个假命题,因为这里的“心理”不是一般心理学的问题,而指的社会心理,也就是说,有人认为社会的中的穷人存在着普遍的仇富情绪,所以才用了“仇富心理”这种表述方式。这种表述方式从逻辑上看,是诡辩论,从理论上看,是自相矛盾的。

(一)偷换论题的诡辩论

秋风在《仇富就接近公正了吗?》的文章中说:富人群体,也绝非铁板一块。比如在浙江这个市场机制发育得最健全的地方,很多商人或许已经家产过亿,但他们的财富是依靠自己的企业家精神创造出来的。即使在法治最为健全的国家,他们也依然会成为富人。仿照吴敬琏先生的“好市场经济”与“坏市场经济”概念,可以把他们称为“好富人”。人们本来是应当欢迎好富人的,这样的富人越多越好。

另一类富人,则通过攀附权力而获取财富。他们或者借助权力,维持垄断地位,从而获取垄断利润;或者先用金钱收买权力,再拿权力滥用于正常的商业活动中,借助权力把不公平的交易条款强加给对方,获取不正当的利润。当然,他们也常常跟贪官污吏互为表里。

但是,即使面对坏富人鼓吹仇恨,同样是一种扭曲的反应。归根到底,仇恨本身就是一种反社会的情绪,哪怕是对坏富人,或者一般的坏人。(《中国经营报》2005年10月30日)

这篇文章,是自相矛盾的,既然承认“富人群体,绝非铁板一块”,有“好富人”,有“坏富人”,又说“即使面对坏富人鼓吹仇恨,同样是一种扭曲的反应”。那就等于承认了没有所谓一般意义的“仇富”,因为人们不恨“好富人”的,而且“好富人”人是大多数,只恨少数“坏富人”。也就是说,人们不是恨所有的富人,所以一般意义上的“仇富情绪”不存在,因为“仇富情绪”是一个全称判断,“仇恨坏富人”是一个特称判断,这两个判断是不能互相代替的。

“坏富人”于了什么呢?通过攀附权力而获取财富。他们也常常跟贪官污吏互为表里。“秋风”也承认这一点,既然承认,那么,人们恨的的是什么呢?恨的是违法乱纪的腐败,所以,人们真正恨的不是财富,而是腐败,要的是公开、公平、公正的价值观念。

非常让人难以理解的是:“秋风”说:“即使面对坏富人鼓吹仇恨,同样是一种扭曲的反应。归根到底,仇恨本身就是一种反社会的情绪,”那么,我们请问:“坏富人”通过攀附权力而获取财富。他们也常常跟贪官污吏互为表里。是不是一种“反社会的情绪”?如果一个社会对腐败行为都恨不起来,那是不是一种价值观念的扭曲呢?

(二)批判“仇富心理”的起源

2003年1月22日,中华全国工商联合会第九届执委会副主席、民营企业家李海仓先生在山西省运城市闻喜县东镇遭枪杀,经抢救无效死亡,这是令人悲痛的事件。不料一些媒体又掀起一轮批判“仇富心理”的高潮。一些媒体对整个事件的经过进行详细的报道,杀人凶手冯引亮曾经是当地的富豪和名人,他曾经“有个小老婆,那个女人还生了个男孩。”他非法持有枪支,曾试图强行把土地卖给李海仓,没有达到目的,而起了杀心。

由此可见,杀害李海仓先生的不是一个“穷人”而是一个“富人”,但是在评论中很少提到冯引亮是一个富人,却把矛头指向了穷人“仇富”,批判所谓的“仇富心理”,以至于2003年3月两会期间,某些政协委员提出要保护富人的安全。而个别报刊推波助澜,甚至提出了富人持枪保护安全的观点:

有人说,警察能给富人特殊保护吗?富豪是否可以向国家特殊部门申请枪支?在美国等西方国家,人们可以自由拥有或者申请枪支,富人当然可以通过购枪和雇人武装自己。(《中国富人的安全谁来保障?富人也是弱势群体》《观察与思考》2003年3月5日)谁都知道美国的个人持枪几乎成了社会的公害,校园枪声不断,每年死于枪下的无辜者不比死于交通事故的少多少。别忘了杀害李海仓先生的那个冯引亮就是一个非法持枪者。

我们的公安机关担负着保卫人民生命财产的重任。“在法律和办案程序上,作为警方的保护对象,无论是富豪或者民工都不可能有任何的例外。”浙江省公安厅有关人士这样告诉记者,“当然,从富人更可能会受到不法分子侵害的角度出发,公安部门在内部的工作安排上有所偏重则属于正常的工作侧重点。”(《中国富人的安全谁来保障?富人也是弱势群体》《观察与思考》2003年3月5日)公安部门已经有所侧重了,可是有人似乎还不太满意,一再提出要保护特殊富人的安全,那么我们请问:普通人的安全是不是也要保卫?为了保卫国家和人民的安全,每年都有公安人员牺牲在与歹徙的生死斗争中,难道公安人员的生命不宝贵吗?

就在这报刊的炒作闹得沸沸扬扬时,与李海仓先生同一时期遇害的周祖豹的案件有了进展,周先生是被他原来的生意合伙人雇佣凶手杀害。这件事也与“穷人”无关。这就更让人奇怪,为什么把富豪遇害的事件一古脑地栽到“穷人”身上,大批特批所谓的“仇富心理”?难道富人杀富人也是仇富?

后来发生的两个典型案件,也是在富人之间,请看媒体报道:

袁宝买凶杀人案件:

1997,袁宝31岁,才过而立,已富甲一方。

是年,他所属的公司比特科技(现ST比特)刚刚被运作上市,捐资千万元设立“建昊奖学金”的正面效应也在一步步扩大,不久后,他获得了一家传媒集团颁发的“世界青年创业者大奖”,他以宣布自己掌控30亿元的资产而“笑傲江湖”。

他开始坐着刚买的凯迪拉克,想象自己的商业帝国。

这时候,偏偏有人惹他不高兴。

这个人,是富豪刘汉。

在1995年“3?27国债期货事件”前后,和刘汉“同业竞技”的,正是周正毅、袁宝这些人物。

当年,袁宝和一些朋友吃饭,就曾夸下海口说:“期货业没有不听说袁宝这个名字的。”但袁宝的对手是刘汉。1996年,袁宝在期货市场上彻底遭遇失败,虽然到现在外界尚不知其具体损失额,但据称应在1亿元到2亿元之间。

在期货市场获胜的刘汉面临的却是杀身之劫。

1997年初,刘汉先后两次死里逃生。

2月21日晚上9时,杀手李海洋对着刘汉连开两枪。据汉龙集团的员工私下传论,当时是刘汉的保镖“替他挡了子弹”,刘汉幸免于难。

第二次的暗杀行动,据袁宝的一位堂兄交待,是袁宝出资16万元,由袁宝所属建昊实业集团的员工汪兴实施,向坐在车内的刘汉开枪。但子弹射穿玻璃后却没有击中,刘汉再次从死神手里走脱。(《一无所有到30亿资产的66亿元富豪涉嫌买凶杀人》《21世纪经济报道》2004年3月27日)

吴士民兄弟绑架杀害“千万富翁”姜英武案件:

吴士民原系包头市地税局昆都仑区分局专管员。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吴士民曾停薪留职经商,挣下百万家产后恢复公职,做了一名税务专管员。2004年3月,好赌成性的吴士民,在赌博中输掉了百万家产并欠下赌债。为还赌债,与其堂弟吴士伟密谋绑架勒索,并把绑架目标定在了好赌好色的姜英武身上。姜英武系内蒙古小肥羊包头加盟店经理,家产千万。平时,姜与吴氏兄弟常混在一起。

今年4月5日,经两个月准备,吴氏兄弟以“从东北弄了几个小姐”为诱饵,将正在开车回家的姜英武骗至吴士民父母家,然后在茶水里放上安眠药,把姜迷昏绑架到吴士民的一个农场里。

吴士民向姜索要50万元,在钱款到账后,吴士民指使吴士伟用电话线将姜英武勒死灭口,用柴油焚烧后又将尸体抛在110国道乌兰察布市兴和县境内。(《百万富翁绑架杀害千万富翁》《北京青年报》2004年11月23日)

这些案件,再次证明了富人杀富人已经威胁到这个群体的自身安全。事实胜于雄辩,导致这些案件的原因并不是什么”仇富心理“,而是富人之间的矛盾冲突。其实,近代社会以来,为争夺财产权,为争夺别人的财富,富人杀富人的案件也不少,案件的原因也不是什么”仇富心理“,而是富人之间的矛盾冲突。为什么我们的报刊,一出现富人被杀害的案件,就不顾事实地非要把矛头指向“穷人”呢?

(三)断章取义把“仇富”栽到孔子身上

文革期间孔子和儒家文化被批得体无完肤,似乎中国的一切缺点,都与两千年的孔圣人有关。文革之后,在经过拨乱反正,孔子对中华民族文化的贡献得到了充分的肯定。其实《论语》早就传到欧洲了,据说法国人权宣言人有句话:“已所不欲匆施于人”,就出自《论语》。欧洲近代是很讲人权平等的,所以才会利用“已所不欲匆施于人”这句话。

2003年关于“穷人与富人”的话题中,孔子所说的“不患寡而患不均”又被上升到“仇富心理”受到猛烈批判,一些人引用这句话,说中国传统文化助长了“仇富心理”,妨碍了富人致富。不信您请看,中国企业联合会副会长艾丰说:

“我们中华文化肯定是灿烂的,持续发展的,这是不能反对的,但是应该承认,这里有严重的缺陷。特别是关于财富的文化,关于人才的文化,关于权力的文化这三个方面缺陷更为严重。“不患少患不均”应该是我们中国财富文化的主线,所以恨富人、恨能人就成为我们中国国民不用教育大家都会的思维方式。所以人们怕显能、怕出头、怕露富。富人是有形资产的代表者,能人是无形资产的代表者,有形资产和无形资产是经济发展的两个翅膀。但是我们中国传统文化里顽固存在的“两恨”文化就如同两把剪刀总是不失时机地把这两个翅膀不断地剪掉。所以我们中国经济的落后,从文化上看,我看是不可避免的。”(艾丰:《不解决“两恨”文化企业家难以成长》《中国企业家》2003年1月23日)

这些话可真够上纲上线的。事情真的如此吗?我们先看孔子的思想。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出自《论语》《季氏》,原文是: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意思是说,诸侯国最重要的是社会秩序安定,这是第一位的,不要害怕贫穷,也不要害怕人口少,只要有安定的环境,远方的人就会归服。那么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不是要搞平均主义?不是!而是要求富人以“道”致富。请看孔子是怎么说的:

“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里仁》)这就是说,人人都有满足生命情欲的饮食要求,都希望有富贵的物质生活条件,但是要摆脱贫贱取得富贵必须合乎道德,君子把道德看成是第一位的,用道德来控制自己的欲望,如果不合乎道德宁肯放弃富贵而安于贫贱,这就是颜渊身居陋巷,一瓢饮,一箪食,而追求仁义,乐在其中的精神。?

这就是我们所知道的中国传统思想的“为富必仁”。孔子反对“能人”吗?不反对!孔子提倡“举贤才”。孟子比孔子就更进一步了,他认为臣下如果看到国君昏庸无能应该怎能么办呢?如果与国君有血缘关系就取而代之,如果没有血缘关系就离开他。孟子还主张轻关易道,给商人以便利,用“八家共井”的办法让老百姓富起来。他还提出“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滕文公上》)的观点。

所以打棍子扣帽子,硬说“不患少患不均应该是我们中国财富文化的主线,所以恨富人、恨能人就成为我们中国国民不用教育大家都会的思维方式。所以人们怕显能、怕出头、怕露富。”这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歪曲。

中国历史上农民起义提出过”均贫富“的口号,他们为什么要均贫富,是因为他们的土地被富人兼并了,所以每个朝代之初要搞均田。这个固有的社会矛盾,汉朝的董仲舒早就看到了,所以他尖锐地指出“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就会发生动乱,要防止达官显贵用不正当手段巧取豪夺,否则不仅农民活不下去,国家连税收都要困难了。非常有趣的是,古代贤人都知道富人逃税将不利于国家发展,我们有些现代人却要为富人逃税找各种“借口”,甚至说老百姓对某些富人逃税的不满是“仇富心理”,是要“杀富济贫”,甚至有人还提出应对企业家实施“税收特赦”政策。古人都懂得税收对国家经济的重要性,现代人却提出了一部分人可以“税收特赦”,这是不是很荒唐呢?

(四)“仇富心理”是个假命题

中国社会科学院2002年对中国富人致富的原因进行过分析、研究。结果显示:普通民众所希望和认可的致富原因首先是依靠“文化资本”,即通过文化知识、技术水平等智力因素赢得财富;其次是“经济资本”,即通过资本的不断扩张和原始积累;而人们不能认可和痛恨的则是运用“权力资本”,即通过不正当的灰色交易而跻身富人阶层的致富方式。(《中国富人的安全谁来保障?富人也是弱势群体》《观察与思考》2003年3月5日)

看了这项调查,我们十分清楚,老百姓心里有秆称,对通过文化知识、技术水平等智力因素赢得财富,通过资本的不断扩张和原始积累致富,普通群众是认可的,也就是说只要是合法的财富积累,人民群众是认可的。对于搞权钱交易致富的,人民群众是不满意的,是深恶痛绝的。

其实,对一般的偷税行为,群众也是有分寸的。2002年刘晓庆税案暴发之后,极少数媒体起哄架秧子,比如她会不会自杀啦,要不要判死刑啦,是不是享受特殊待遇啦,拿头撞墙啦,染不染头发等等。这些报道立即受到有正义感的群众的批评,《人民网》上的一些文章尖锐地指出,应“给名人公正”,犯法是一回事,个人隐私是一回事,不要“踏上一万只脚”,不要“落井下石、幸灾乐祸”……实际上这些呼吁反映了大多数人的看法。非常有趣的是:讲这些话的是普通人,而不是所谓的“富人”。刘晓庆日常的行为很张狂,但是在她身陷囹圄、无以辩驳之时,是普通群众勇敢地站出来,认为应该保护她的“隐私权”,不要把与税法无关的事扯进来。指出个别媒体“多是捕风捉影之辞,这种做法是否正义,是否合法?依我看,这至少是一种不君子、不坦荡的行为,有辱大众传媒之职。”

如果按照某些人“仇富心理”的逻辑,刘晓庆偷税之事,岂不是“仇富心理”发作的一次机会吗?岂不是要不断地“踏上一万只脚”,“落井下石、幸灾乐祸”,才能满足“仇富心理”的发泄吗?但是正义的群众却大声疾呼“给名人公正”。这可以说是有力地反驳了所谓的“仇富心理”,充分证明了人民群众的法制意识。

如果我们看一看网上的议论,就会发现广大群众对欺行霸市的人,不付给民工报酬的人,表示强烈不满。道理很简单,市场经济要求的是公平竞争,极少数不纳税的人,卖假货的人,欺行霸市的人,不付给民工报酬的人,是降低了竞争的成本,使守法的经营者处于被动局面,直接影响了守法者的利益。同样道理,现在从事劳动的工人、农民、老师、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也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他们对在改革大潮中响应党的号召,不捧铁饭碗,不吃“皇粮”,艰苦创业,创造财富,提供税收,解决就业的私营业主也是理解和同情的,他们对极少数“为富不仁者”也不满意。这些都说明了是改革开放以来广大人民群众的觉悟日益提高,是社会正义的表现,这种正义的力量应该为社会舆论所支持。

所谓批判“仇富心理”是把矛头指向广大的人民群众,是把要求社会公正、公平、正义当做“仇富心理”进行批判,而这种所谓的批判是为少数富人的不守法行为辩护,把要求“正义”偷换成“仇富”进行批判,所以“仇富心理”是个假命题。

(五)“富人原罪”是个假命题

其实,不仅“仇富心理”是个假命题,“富人原罪”也是一个假命题。

第一,“原罪”本来是一个宗教道德观念,用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合适。按照基督教的观点,从亚当夏娃开始人就有罪,所以人一生要不断地赎罪,直到死前还要请神父来做最后的祈祷,请上帝原谅。因此在西方文化中上帝是外在超越的权威。中国传统文化不同,虽然有“天”的概念,但是主张人性善,孟子认为人先天就是善良的,虽然荀子认为人先天有恶性,但不是来源于外在权威,而是人生来有情欲,所以他主张改造人性使之向善。主导中国传统思想的是人性善,这是一种内在超越,也就是说,人可以自己发挥良知、良能而为善。从文化学意义上看,“原罪”是一具道德判断,而且中西文化不同。所以把这种观念应用到任何人身上做价值判断或者做法律判断都不合适,因为从唯物主义观念看,人的观念、行为是后天形成的,不能做先天判断。既然应用到任何人身上都不合适,应用到富人身上就更不合适,因为这样一来,一部分人从它发财的那一天开始就有罪,另一部分人没有发财就没罪。这不符合近现代社会人人平等的观念。

即使西方近代的宗教改革也提倡人人平等,人人都是上帝的子民,而且新宗教伦理精神还主张发财致富,提倡发财的人要节俭,要救济更多的穷人,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韦伯说新宗教伦理精神是资本主义发展的精神动力。当然资本主义的发展主要是经济原因,但是新宗教伦理精神也是其中的一个因素。记得美国有一位富翁在车站等火车,这时一个老太太过来让他提箱子,上车后给了他一个美元小费,后来知道他是一位大富豪很吃惊。结果这位富豪说,我也是一个普通人,我帮您提了箱子,挣一美元是我的报酬。这大概是新宗教伦理精神的最好注脚吧。人人平等,富豪也可以干提箱子的事,没有什么丢人现眼的。

日本工业之父–涩泽荣一在《论语加算盘》一书中认为,“儒学”是“和魂”的基础,他对《论语》中“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进行了新的解释。他指出:圣贤并不反对富贵,关键是如何富贵,如何“以其道得之”,这个“道”就是“公利公益”,因此个人和企业谋求利润,对增强国家经济实力大有好处。这种解释,也和新宗教伦理精神是相通的。由此可见,把发财致富与“原罪”联系起来,本身就是一种白马非马式的讨论。

第二、“富人”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就中国现实的情况来说,多少钱算“富人”,多少钱算“穷人”,很难划出绝对的界限,还有多少钱算富豪?是否富豪也要分级别,是以福布斯排行榜为标准呢?还是以其他什么为标准呢?这些都说不清楚,只能是相对的概念。比方说,一个人一年收入十万元,或者百万元,他比普通人要富裕些,但是他在外企工作或者是某公司的管理人员,他也是打工的,你能说人家有“原罪”?还有办企业的,他没有偷税漏税,对员工也工资照发,他一年收入上千万,你能说人家有“原罪”?所以,把模糊不清的“原罪”概念与相对的“富人”概念联系起来,就会把要讨论的问题搞得更混乱。关键问题是看取得收入是否合法,凡是合法收入,从法律的意义上说,是无罪的,不仅无罪而且是光荣的。合法致富的人越多,对社会的发展越有利。

为什么有人提出“原罪”说,因为上帝是要“饶恕原罪”的,由此可以引出“饶恕原罪”的观点,这看来好象是替“先富起来的人”说话,为“民营企业家”说话,其实不然。首先预设前提,把富人先天定为“原罪”,然后再“饶恕”。非常奇怪的是一些先富起来的人也不反驳这种观点,甚至有人还赞成这种观点。其实,这种“饶恕原罪”即使打着批判“仇富心理”的旗号,也是在贬低先富起来的大多数人。为什么呢?大多数人是劳动致富的,与所谓“原罪”根本不沾边。非法致富的人是少数,是行为后果,也不是先天“原罪”,所谓“饶恕原罪”是要“饶恕”非法致富的少数人,既不是为多数先富起来的人说话,也不是为普通老百姓说话,说得明白点,是维护少数人的特珠利益。所谓批判“仇富心理”实际上是要堵大多数人的嘴,不让群众质疑少数财产来源不明的人。“饶恕原罪”对大多数合法致富、勤劳致富的人也不公平,放纵少数非法致富的人,实际是对勤劳致富的人的讽刺。

有位老板对我说,“饶恕原罪”把我也捎带进去了,我是勤劳致富的,你一“饶恕”不要紧,好象富人先天有罪,我也成了“原罪”的冤大头了,还是先弄清谁有罪谁没罪吧,没有弄清楚,就谈“饶恕原罪”,这不是把我也划进了去了,得便宜的是少数违法者,吃亏的是我们这些老实人。我可是交了税的,也没有欠银行的账,也没有欠亲戚朋友的账,凭什么让我们替少数违法者背黑锅,我倒是赞成把那些违法者曝光,让大家知道先富起来的人,大多数是守法的。

(六)学者的良心与媒体的责任

综上所述,“仇富心理”和“饶恕富人原罪”是两个假命题,是个别著名学者制造出来的假命题,是有意识地为官商勾结、违法乱纪的少数人利益辩护的。先用“富人原罪”,不分合法与非法,把发财致富的所有人都描绘成有这样或那样的“原罪”,然后套用上帝“饶恕原罪”,为少数偷税漏税、官商勾结的不法行为进行诡辩,把真正勤劳致富、奉公守法的富人也打入了“原罪”的圈子,压制了勤劳致富的大多数人的发言权,让他们不敢公开声明自己是干净的,因为你要自我表白,就用“原罪”的大帽子压你,抓住你的某些缺点作文章。

如果人民群众不满意,他们就会说,上帝“饶恕原罪”,为什么不能“饶恕富人原罪”。如果不接受某些著名学者的“饶恕富人原罪”观点,他们就会用“仇富心理”进行批判。

这样无论贫富,只要你坚持公平、正义,某些著名学者都会用诡辩论来对付你。现在,我们请大家看一个实例:

某著名学者说,“在各种各样的利益集团中间,知识分子、学者应该是超脱所有的利益集团,应该对社会负责。所以他的独立性、他的批判精神,他的对社会负责的态度,不光是中国的知识分子,也是全世界知识分子的一个必须具备的条件。”(许小年《学者应超脱利益集团》《新快报》2004年9月2日)

这位学者的所谓“独立性”,也可以称为“公共知识分子”的独立性,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维护社会的正义,也就是说要有一个基本的价值观念——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真理面前人人平等,但是这位学者说:

我们都强调保护合法产权,而不能保护那些通过非法手段积累起来的财富。如何看待“不干净”的资产?……在我看来,原罪的提法是感情和道德判断多于理性分析,到底什么是原罪,至今没有看到一个准确的定义。根据我个人的理解,人们谈到原罪时,隐含的意义有两条,一是不符合现有法律,企业家的财富积累与现有法律相冲突;第二是积累财富的手段违背了社会公平与正义的原则。这个理解是否可以作为原罪的定义,我不能确定,但在讨论问题的时候总要先有一个定义。讨论是不同观点的交锋,然而对不同观点的判断需要一个共同的基点,这个基点就是定义。(许小年《历史的和前瞻的对待“原罪”》2004年7月13日《东方企业家》杂志)

这位学者还用小岗生产队20名社员私下订立了大包干分田到户合同,作为安徽省委书记的万里同志,并没有根据当时的政策和法律追究这些社员的“原罪”,试图证明不能因为“资产的积累带有‘原罪’的性质,否定这些资产的积累。这种推理本身就是混乱的。

第一,“大包干分田到户合同”主要是政策性问题,而不是法律问题,文革时期批判所谓“三自一包”是因为1960年后出现了“三自一包”,这证明了“三自一包”在60年代的合法性。因此“大包干分田到户合同”是对文革的否定,是恢复60年代“三自一包”的合法性,正因为如此,作为安徽省委书记的万里同志,并没追究,不仅没有追究,而且还提倡,这是拨乱反正,恢复60年代的农村政策。

第二,从1950年直到现在,我们的法律规定:贪污、走私、偷漏税、行贿、受贿、扰乱金融秩序都是违法犯罪,这些维护社会公正的法律,无论是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变,所以法律不保护非法的私有财产。所以宪法明确地强调“保护个人合法财产”。

第三、法律与道德有联系但还有区别,用非法手段发财致富不仅是不道德的,而且是违法的。

这位学者的所谓饶恕“原罪”,是公开挑战法律和社会公正。因为大多数民企是守法的、或基本守法的,大多数人是勤劳致富的,违法的是少数人。这是我们看问题的基本出发点。因此饶恕少数人的违法行为,是对大多数人的不公平。

某些经济学家,为所谓的“原罪”进行辩护,批判所谓的“仇富心理”,是挑战广大人民群众的正义,也是对大多数守法致富、勤劳致富的民营企业家的不公平。

可见,这位学者缺乏真理面前人人平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基本价值观念,他不是维护人民群众的利益,也不是维护大多数守法致富的民营企业家的利益,而是要为少数不合法的发财致富的人辩护,尽管他用所谓“以历史的和前瞻的眼光妥善处理好这一问题”进行说教,我们仍然认为,他是为少数人的特殊利益进行辩护。因为,无论从改革开发以来的历史、还是从现实的观点看,大多数人是合法致富的,这是我们改革开放的基本出发点。

这里我们也郑重地提醒媒体不要再炒作“穷人仇富心理”和“饶恕富人原罪”这两个假命题。应该宣传真理面前人人平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基本价值观念。

秋 风:哪种政府治理模式民众的权利最大?

 

在郡县制模式下,中央政府可以管理省级政府,省级政府可以管理市县政府,看起来,官员将面临来自上面强而直接的监督。在重叠治理模式下,政府之间没有直接隶属关系,而是相互平行的,总统管不了州长,州长也管不了市长、镇长,官员似乎无人能管。

然则,生活在哪一种治理模式下,民众的权利可能最大?

一个权衡问题

在权力自上而下安排的政府体系中,地方政府、基层政府官员主要职责之一便是执行全国性法律和政策。

地方政府的大部分执法、行政活动,都是在执行上一级政府的法律、政策和政令。上一级政府要想让自己制定的法律、政策、政令影响现实生活,需要通过下级政府。下级政府官员是由人组成的,这些人有自己的七情六欲,甚至不乏私心。这样,有时执行过程肯定会出现一些问题。对于这些问题,上一级政府通常不难知道。因为很可能,部分民众已经上访到那里了。执行中的问题通常就意味着,某些民众的权利或利益受到侵害,民众规模可能大也可能小,损害也可能大可能小。

这时候,上一级政府就面临一个权衡问题。有时候,民众告基层政府,上一级政府要作出抉择:救济民众,还是保护基层政府。我们即使设定上一级政府是仁慈的,这种仁慈也可能会被制度性计算所抵消。假如上一级政府完全站到民众一边,则必然挫伤下级政府、基层政府执行自己政策的积极性,而在当下的制度安排中,自己的政策都得靠下级政府、基层政府执行。如果挫伤了基层的积极性,让其在未来的政策执行过程中缩手缩脚,则未来的政策之执行效率可能会大打折扣。

因此有时候,遭到一些基层政府损害的民众的规模假如不够大,这可能就会被认为只是执行中的小节,执行该政策的必要代价,而大方向是正确的。基于这种宏观层面上的“大数”计算,这些基层政府会被支持继续其执行策略。

政府间的监督机制

当然,隔级政府看起来会更为仁慈一些。在自上而下的执行体系中,通常,政府只向自己的直接下级布置工作,这个下级再向自己的下级布置工作。因而,隔一级的上一级政府觉得自己不必依赖比较下级的政府,不必依赖基层政府,因而,它倒是具有比较强烈的约束基层政府的想法。这跟爷爷奶奶辈倾向于娇惯孙子孙女是一个道理,尽管结果相反。但问题在于,由于已经隔级,它面临着严重的信息难题。更重要的是,它不能自己直接处理下级的下级,而必须由下级来出面处理。而这个下级会在上一级面前为自己的下级辩护,因而,上一级严厉的处理措施经过下级的缓冲,落到基层政府头上时已成了强弩之末。隔级的上一级的仁慈最终仍然不能被民众真实地享受到多少。

当然,假如基层政府的一些不良行为造成民众不满,而被较高的上一级知道,惩罚的命令以雷霆之势下达,基层政府的上一级面临来自自己上级的强大压力,必须对基层政府作出一定处理。这时候的处理可能会非常严厉,颇有雷厉风行的气象。民众会有一种被解放的感觉,但这样的处理终究只是例外事件,是一种非常手段,而不可能成为常态。如果这是常态,一个行政体系就无法正常运转。

因此,在自上而下控制、监督的政府体系中,理论上,上一级政府约束、监督下级政府官员之权势是非常巨大的,上一级政府合理处理下级官员都是合法的。这种机制启动后会产生较大的效果,但是如何启动是一个问题。

这样的架构极大地影响着基层政府官员的心理。基层官员知道自己执行的乃是上级、上级的上级,以及最上级的政策,因而,他可以假设,整个政府体系都是他的后盾。事实也确实如此。

因此,有时哪怕一个乡镇的普通干部甚至由乡镇政府雇佣的普通执法人员,站在民众面前,所代表的就不仅仅是自己服务的那级政府,而同时代表着上级政府、以至于全部政府。全部政府的权力现在都汇聚在他一个人身上。

当然在任何国家和社会,一些官员都存在一种滥用权力的倾向。因此在权力自上而下授予的体系中,反而容易形成“土围子”、“土皇帝”。乍看起来令人迷惑,其逻辑倒不复杂。问题不完全出在基层掌权者的权力未受到民众约束,这种现象之形成,也与政府的架构模式有直接关系。

假如换一种思路,比如在那种重叠治理模式下,各级政府各有分工,分别管理某些事务,并就这些事务直接对民众负责,而不借助于其他政府来执行,就会出现两个结果:第一,对民众来说,这是一种分散的权力。第二,政府官员的执行活动没有其他政府作为后盾,它的全部威力只在自己那里,它不可能把他政府的权力、权威叠加到自己身上。对民众来说,这是一种“单薄”的权力。

面对着如此分散而又单薄的政府权力,民众或可得到较高安全感。更不要说,在重叠治理模式下,不同层级的政府之间会存在竞争,这种竞争会导入一种政府间的监督机制,它经常体现为司法监督。当然,在中国,政府之间也有竞争,这种竞争更多地发生在同一上级之下的各个政府之间。

何清涟:失败的教育体制对教育三大功能的严重破坏

 

最近几条新闻的内容都涉及中国教育领域的弊端。一是民间版本的“2006高校十大事件”与“2006高校教育十大震撼事件”,展现了弥漫于高校的众多问题:学术腐败、教授的科研欺诈、高校乱收费问题、毕业生陷入就业困境、学校在就业率上做假、一些名校竟然将开设高尔夫球课程当作“课程改革”、众多学子无心向学、十所高校挥霍钜资建造豪华校门,等等;二是大学校园里此起彼伏的学生骚乱成为今年群体性事件当中一道新风景线;三是《中国青年报》的一项调查指出,大量年轻人在空前严酷的竞争压力下,逃避做事业和家庭顶梁柱的责任,在工作、婚恋、学习中自我放弃,最终导致从社会中间层向下滑落,居于“下流社会”而无力改进。

所有问题均证实了中国教育体制已经严重破坏了教育的基本功能。

第一、高校高收费政策严重破坏了教育的促进社会平等功能。中国的高等教育收费之昂贵,应该说居于世界首位。按照国际通例,高校学费标准大约占人均GDP的20%.以发达国家为例:英国:较早打破免费高等教育制度,从1998年起,英国开始对本国学生每年收取最高不超过1,100英镑的学费,占英国人均GDP的7.3%.德国并不收取任何高等教育费用,法国只收取少量的入学注册费。西欧和北欧等许多国家,其大学教育是免费的,如瑞典、芬兰和丹麦等国。

即使中国奉为“教育市场化”楷模的美国,其“市场化”也相当有节制。2001年,美国大学平均学费为5,000美元,约占美国人均GDP的15%,公立大学的学费一般只几千美元,而且美国78%的大学生在公立大学就读。

而中国人均GDP刚过1,000美元(8,000人民币左右),大学学费却涨到6,000-8,000元人民币,占人均GDP的70%甚至100%。每年高校开学之前,农村均要发生多起因学费难筹而自杀的悲剧。可以说,高校高收费政策彻底剥夺了社会底层成员向上升迁的希望,将他们置于无望境地。

第二、弥漫于高校的腐败现象,严重破坏了教育促进青年一代道德成长、心理发育的功能。

中国高等院校的腐败案件每年花样翻新。从招生到课程考试,都有一些腐败的行政工作人员与教师在作弊。近两年,发生于高等学府的科研欺诈成为媒体的热门话题。而学术腐败更是层出不穷,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中发生多起教授和研究员剽窃他人成果、造假或其他腐败现象。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教育部不得不在5月份宣布成立“学风建设委员会”,负责“全国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学术规范、学术道德、学术风气建设的指导和谘询”――这一委员会可能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为人师表的教授群体以其行科研欺诈,剽窃学术成果等不伦之事,向学生们展示了一点:当今社会,做下流无耻之事才能通往上流社会。如此行为示范,又岂能指望高校教育能够促进青年一代的道德成长?

第三、高校毕业生就业困难,知识型劳力严重过剩这一现象,严重破坏了高等教育提供公平竞争、促进社会成员向上流动的功能。

在美国及欧洲,大学一向被视为培养中产阶级的摇篮。因为高等教育在促进社会成员向上流动方面具有以下作用:通过高等教育,让优秀青年获得专业知识服务于社会。而来自下层的青年人则可以通过接受高等教育进入中产阶级行列,改变贫困代际传递的现象。因而高等教育一直被视为实现社会平等最伟大的工具,也是发展中国家设计国家反贫困战略的重点。

中国大学生就业难,不仅在于就业机会稀缺,还在于竞争环境很不公平。在就业市场上,大学生获得就业机会对家庭的依赖远超过对个人能力的依赖;而在职场的竞争中,向上升迁时也更多地依赖人脉而不是个人能力。尤其是如今,当众多年轻人在大学毕业后连自食其力的工作机会都难以求得之时,年轻人自甘“下流”放弃上进,则是势所必然。

失败的教育自然不能养育英才。中国能否真正崛起,成为国际社会当中一个负责任的成员,不仅需要改进当今政府的作为,还需要培育出一代健康上进的青年。因为他们才是国家的未来。为了挽救中国的孩子与中国的未来,中国政府应该尽快改革病入膏肓的教育体制,认真打扫中国的政治环境与社会环境。否则,所谓“崛起”,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精神自慰而已。

梁 治:说我是流氓,我就是流氓

 

我以为中国舆论监督要起作用,第一个条件就是引起权力部门的重视,从而采用权力之手拨乱反正;第二个条件就是通过曝光后,对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比如商品卖不出去等等,迫使他不得不收敛;第三个条件就是当事人有愧疚之心,受到道德和良心的谴责,从而痛改前非。然而这几种条件在中国似乎都不大具备,权力之手难触及处处,甚至为虎作伥,狼狈为奸,而惨重代价也只是经济上的,被媒体曝光后许多企业虽然陷入困境,但是现在企业学聪明了,比如前一段时间的富士康就和媒体钻进了同一个被窝;至于第三个条件,也是中国最为缺乏的,指望良心发现那比登天还难啊。记得毛泽东当政时,有几句很特别的话,那就是“说我是专政,我就是专政,是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专政”,“说我残酷,对待敌人就要残酷”。你看看,专政、残酷本来是世界上公认的落后愚昧无人性的东西,谁要被指责为专政、残酷,往往会羞愧得痛定思痛,可现在人家承认自己专政、残酷,还头头是道,理直气壮,国际抗议,人民反对,舆论谴责,甚至武装干涉,他都毫不在乎,象厕所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说我是流氓,我就是流氓,我是流氓我怕谁!你有什么办法?

毛离去已经30多年了,可是他的思想阴魂仍旧不散。这不,近年来当社会舆论对中国资本家原罪声讨的时候,一些官儿又冒出了这样的说法:对于资本家的原罪我们可以宽容。12月17日,重庆市委书记汪洋在“第六届重庆民营企业家年会”上表示,民营企业创业初期的“不规范”既是与生俱来的“胎记”,也是其生机勃勃的活力所在,各级党委、政府要给予宽容。

这就是典型的“说我是流氓,我就是流氓”的翻版。原罪是什么?大家声讨的资本家原罪是什么?我想绝对不是守法经营,绝对不是勤劳致富,也绝对不是诚信经营,大家所说的原罪是投机倒把,是违法乱纪,是残酷剥削,是把相当一部分人弄得贫困境界的恶劣手段,就象马克思所说的那样,资本从诞生起,它的毛孔就是血淋淋的。显然,资本的原罪是恶劣的风气,是一种肮脏的罪恶,怎么就不能声讨?怎么就不能绳之以法,以示社会之净化。但如今原罪反而变成了与生俱来的胎记,变成了生机勃勃的活力。这是什么狗屁胎记?这是什么狗屁活力?一个社会如果不讲诚信,不按规则办事,那要这样的资本家又有何用?他们所创造的财富只能增加社会的负担,把社会弄得越来越糟糕,使得许多正当经营的商户失去了信心,好象如果按规则、按良心、按道德做事,就不能生存发展;要做事要发展,就要违背良心、不按规则,就要让自己的血管里淌着肮脏的原罪,这是什么逻辑?如此下去,又怎么能使得社会进一步好转起来!

当然,中国的民营企业为什么会出现“原罪”问题,一方面可能是我们社会规范不适应企业的发展,制度落后、成就,官员的作威作福,制约了企业的活力,这就需要改变制度,还一个合理的规范;另一方面,就是一些企业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获利很大,比如该缴费的,不缴费,该给员工办养老的,不办等等,这当然很有活力,也很有发展,但却违背了基本的道德观,实际上也侵犯了人权,这样发展起来的企业,是和现代文明相背离的。如果是第一种原因,就应该改变制度,给民营企业广泛的空间和法律制度保证;如果是第二种,就应该坚决制止,以人权、道德伦理作为最高衡量标准。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对企业的“原罪”持宽容态度,让企业漠视法律、社会制度和道德伦理,这是起码的道理。现在这宽容的话竟然出自于一个政府官员之口,真不知道他到底懂不懂这个道理!

近些年来中国伦理文化严重失衡,没有什么衡量标准。舆论监督也很乏力,比如一个官员因为生活作风弄得老婆离婚,这在老百姓眼里应该是个大问题,大家议论纷纷,舆论汹涌,放到过去还不让唾沫星子淹死,自己羞死。可是一个更大的官儿出来说话了,男女关系只是个小问题嘛,食色,性也。一句话颠覆了几千年的道德传统,使舆论无能为力。就象这次声讨资本家的原罪,本来在老百姓的声讨之下,资本家胆战心惊,原来违规的不敢违规了,原来欺压员工的,现在也有所收敛了,过去让毛孔里流淌的肮脏血液,现在慢慢的干净了。可是偏偏又有这么一个家伙,说出来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宽容他的原罪么。言下之意是换了你也一样。一句话使得资本家的罪恶正大光明的招摇于市。如此宽容下去的结果,当然资本经营就会愈来愈不规范,原罪也就愈来愈多,社会也就愈来愈混乱。

这不是危言耸听!说我有罪,我就是有罪,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嘛,不犯罪能发展吗,没有原罪能创造财富吗?洋洋得意,振振有词,毫无愧疚之心,面对这样的主儿,你确实没有一点办法?任你唾沫星子飞溅,也无济于事,索性不如咱有机会也来上一把“原罪”。这倒是真的!

狄 马:中国媒体与精神按摩

 

人民究竟喜欢不喜欢按摩?这个问题不是一下能说清的。根据一般的理解,人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打渔归来、种田完毕,是最有必要去按摩的,但在一个服务行业普遍分化、变质的年月里,我不想贸然作出肯定的答复,让一些神经过敏的同志抓住把柄,冠我以”伤风败俗、拉人民下水”的恶名。

因而,有必要事先向诸位交割清楚:我在这里要说的是一种精神按摩,与道德无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报纸、杂志和书籍出版者达成了一致,即放逐所有的尖锐批评,打击一切血气生生、蒸腾着自由气息的作品。它们或者编一些悲欢离合的假故事要人们乐天知命;或者讲一些貌似大彻大悟,实则全无心肝的伪哲学要人们含垢忍耻;或者拿一些吃茶喝酒、题词送画的沙龙轶事诱骗人们逃回古代;或者通过对卡厅、茶秀、咖啡店的精致描绘来谎称我们已经跑步进入了”后现代”……那亲切的形式、慈祥的面孔、幽默的表述,使你几乎相信天堂的副本就在身边。

面对日益逼窄的生存空间,无处不在的暴力传统,也就是面对一个没有历史和未来的存在荒原,这些娓娓动听的小嘴像一艘艘轻快的语言之舟划过我们存在的苦海。它带给人们这样的信息:世界是美好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忍耐到头,救世的基督必将迎接受难的羊只。面对阴沉的世界之夜,这些为”诺贝尔”赶制作品的大师们眼圈泛红、悲天悯人,多快好省地占领了祖国报刊的每一块园地。在富于节律和音韵的优雅吟唱中,一双双白嫩而细长的手从羔羊的头顶摩过。这时,所有的不平、愤懑、渴望变革的激情都悄然逃奔,唯余一朵朵盛大的莲花在胸中幸福地张开。请问,这不是”按摩”,这是什么?

尽管我承认这样一个悲哀的事实,即在所有的文明国度中,那些健康、独立、心智强健的种族是最不容易被”麻醉”的;相反,一个卑怯、暗弱、灵魂沉睡的民族最容易掉进信仰的迷宫。但我仍然厌恶把这样一个有关权力话语的问题简单归咎于人民的甘愿”受洗”。越过一片对大众庸俗、愚昧的责难,我想提出这样的疑问:如果说他们是庸俗的,那么什么使他们庸俗?如果说他们是愚昧的,那么什么使他们愚昧?或者换句话说,如果他们不是天生就愚昧,天生就热爱庸俗,那么怎样才能使他们不愚昧,不庸俗?

我觉得对于今天的”大多数”而言,最关键的是,如果他们愿意高雅,那么什么样的话语系统肯提供这样的教育?如果他们愿意被启蒙,那么什么样的传媒肯承载这样的功能?如果不考察一个时代的人民所处的话语环境及表达的可能性,一味指责他们的盲目顺应,那么这种批评的愚蠢就有可能和晋惠帝司马衷不差分毫。诸位知道,这个西晋有名的白痴皇帝,面对因吃不到草根树皮而成片饿死的百姓,反而问”何不食肉糜”?

不错,在有限的程度上,我愿意相信这些花鸟虫鱼、石头瓦块、阴阳八卦、装神弄鬼、题词品茗、游山逛水、嫖娼吊膀、翻墙扒灰、奸尸拜脚、恋物手淫的所谓”文学作品”对人精神的抚慰作用,它至少可以使人的内在疼痛发生某种幻觉性的转移。但我仍然无法原谅报纸、期刊及出版业对大众精神的漠视和蹂躏。塞尔旺指出,”愚蠢的暴君可以用铁链束缚他的奴隶,但一个真正的政治家则凭依自己的思想锁链更牢固地禁锢他们”,而这一切都比不上”最明智的贤君”,他们是把自己”固若金汤的基础建立在大脑柔软的神经纤维上”。这真是一个寓教于乐的好办法。当人的灵魂沉睡的时候,权力便可以如水银泻地一般流布他的周身,且无不熨贴;当人的精神犯困的时候,暴力便可以像鱼网一样网住所有叛逆的欲念,且言听计从。在令人惊悚的怀想中,你甚至可以看见催眠师那诡秘的笑容和镶着金牙的渔翁那志得意满、一路顺风的凯旋场景。

然而人民,我数以万计、同样为造物主生气灌注的人民却不得不由聋而哑,沉默着活在世界的边缘。在数千年的时间黑夜里,他们糊里糊涂地生着,糊里糊涂地死着,死不了就活,活不了就死。没有人知道他们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歌哭。

现在终于有火在前面引路了,可惜,那是鬼火。

这些形形色色的报纸、期刊及书坊老板就是鬼火的制造者。他们杯弓蛇影、草木皆兵,时常为一个假想的庞大天敌所惊扰,如履薄冰地恪守着一个虫子的生存之道,即在母鸡未啄以前就远远避开、或者躲倒装死以备不测。难道他们都老迈昏庸,连善与恶、对与错都不能区分?不,绝不是。在一个物欲至上的年代里,他们十分清楚自己的衣食来源,也就是说他们必须仰赖读者的愚蠢而生活。如果有一天,这个时代的人民突然间为圣灵感动,变得像古希腊人一样清澈、透明、富于理性,那么,这些大大小小的主编、社长、报纸发行人以及地摊书籍出版商可能全部要沦落风尘——不过,那样对于他们倒也名副其实。

更不要指望那些鼓风弄潮、捧红踏黑的记者、编辑会成为引领国民精神出埃及的旗帜。《圣经》上说:”没有好树结坏果子,也没有坏树结好果子。凡树木看果子,就可以认出它来”。他们除了赶场子、收红包、骗土特产、挤看明星大腿,基本上不知道什么叫正义,什么叫公理,什么叫新闻的良知。当他们吆三喝四、呼朋引伴地赶往各种会议市场时,他们说,”我是喉舌我怕谁”。而喉舌是什么?喉舌是一种器皿,上帝用它来盛放表达的权利。因而它只对哑巴有用——就像病人才需要医生——对于一些舌灿莲花、指鹿为马的人来说,”喉舌”不过是一种摆设,就像饭馆门前的王八。

此外,你还指望什么?难道指望地摊小报撰稿人、隐私文字制造者、唯利是图的文学小贩会书写我们这个时代真正的忧愤和痉挛?从记者、编辑开始的文风败坏在他们那里得到了最忠实的模仿。实际上,当这些汉语垃圾批发商起早贪黑、煞有介事地坐在写字台边时,我早已为他们写好了祷词:”缪斯奶奶,请把今日的口粮赐给我吧。荣耀、稿费、住房、职称,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然而,所有的这一切都建立在一种脆弱的假设之上,即:这些人说的都是真的,而且我愿意趋从。实际上,只要有一点点怀疑的碎石,这些谎言帝国的大厦就会像纸房子一样坍塌成碎片。我为什么要拿我微薄的薪水购买一份与我无关的垃圾?它究竟在哪一天关心过我的幸福、我的疼痛和我饱受欺凌的愤怒?如果没有,我用它做什么?包肉?垫座?如厕应急?

——但没有,没有一缕智慧的光线光顾这些善良的头脑。他们只追随着,追随着,像一个赤贫的农民追随着狂奔的驴子。

陈奎德:回望2006中国

岔路口的中国:缺乏方向感

2006年10月,中国中央电视台推出系列电视片《大国崛起》,引发海内外广泛的舆论效应。原因无他,“醉翁之意不在‘九’(大国),而在‘十’也”。“第十个大国——中国”,才是北京魂牵梦绕的关键词。无疑,它搔到了几年来中国精英集团内心之痒,汇聚了2006年一年来热乎乎的某些人之“大国”的自我感觉。于是,在深秋推出的《大国崛起》片,给2006年抹上了一缕自恋型的玫瑰色。

伴随着国际传媒2006年某种程度上的“中国热”,正如年底的12月 11日 这个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五周年的日子所象征的,中国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自由贸易的游戏规则,在经济上进一步融入了国际社会。根据承诺,中国金融、汽车、农业、电信等诸多行业都将集中大幅度降低关税乃至完全放开市场。中国把关税从2001年的平均百分之15.3,降到2005年的百分之9.9。中国还重新制定或者修改了三千多条法律或法规,从而有利于吸引国外投资。虽然政府干预的力度仍然强大,国有企业仍然包袱沉重,因而中国迄今尚未成为国际公认的具市场经济地位的国家,但它朝向这一方向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

然而,奇怪的是,与上述走向相反,同样是在2006年,北京对新闻媒体的管制更加严厉,关闭了一系列深孚众望的媒体,中青报的旗帜《冰点周刊》、《世纪中国》网站、《一塌糊涂》网站、《爱琴海》网站……,均被尚方宝剑一剑封喉;对网民也愈益收紧控制。当局甚至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拘捕并审判陈光诚、高智晟、郭飞雄等国际社会高度关注的维权人士和律师,并采用黑社会手段骚扰和侵犯他们的亲属;滥用司法权力,罔顾司法独立,实施政治审判。

另一项令人奇怪者是,一方面,原上海市委书记陈良宇被指控贪腐而被整肃,另一方面,长期与陈良宇抗争以保护上海拆迁户利益的郑恩宠律师,仍然被当局压制监控,被侵害人权,冤狱未雪。这表明,支配陈良宇案的,不是反贪腐的逻辑,而是高层权争的逻辑;不是透明公开的司法独立的逻辑,而是黑幕重重的暗箱操作的逻辑。
…………

上述方向截然相反的事件同时发生于2006年的中国。标志着一个根本的问题:2006 中国,缺乏方向感。

要言之,中国,国家定位的问题仍处于晦暗不明之中。在各个不同领域,从那块大陆发出的信号是混乱的,甚至是方向相反的。倘要论及中国的崛起,人们要问:崛起,朝什么方向?


2006:民间的答案

若欲寻求答案,2007年的中国需要坦诚面对如下几个最基本的问题。

经济方面,2006年虽然时闻“莺歌燕舞”,但其实仍有几大严重问题横阻于前路。

第一, 国民身份歧视问题。在中国,国人自己的民营企业相较于国营企业和外资企业而言,处于最末一等,受到严重歧视和准入限制。因此,当务之急是,打破身份歧视,破除内外之别。给予中国民营企家同国营企业、外资企业以同等的待遇。打破国内电力、石化、航空、金融、信息等行业的政府垄断,使民营资本有平等的准入权。中国经济虽有对外开放,但对内开放却严重不足。一方面是已经进入的外资企业在税收等方面享受着“超国民待遇”,而在不能进入的领域,外资要求享受“国民待遇”,要求进入。而另一方面,因为行政垄断的存在,在电力、石化、航空、金融、信息等领域,北京却限制本国的民营企业进入。比如,随着修订后的《外资银行管理条例》正式实施,自2006年12月11日起,中国在地域、业务种类、客户对象等各个方面对外资银行全面开放。金融业在对外大幅度开放的同时,却对民营资本的进入设置重重障碍。国人自己开的民营银行至今仍然可望而不可即。

第二, 农村户籍歧视问题。中国现行户籍制度,作为一种类似种族隔离的制度,特别是它对城乡人口的严格等级划分,已经到了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地步,而且早有传言说行将改革。然而,迄今进展甚微。 这一违宪的阻遏自由民流通的恶法不除,中国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堪忧,中国社会的稳定堪忧。

第三, 土地所有权问题。中国法律界定土地为集体所有,实际上该权限就落到了对土地握有审批权的官员手中。于是,中国国民事实上没有土地所有权。对土地产权的不合理界定,是中国制度化贪腐的根源之一。这里的根本的出路,在于赋予国民真正的土地所有权。有了土地所有权,政府和房地产商要征用土地,必须按市场规则跟国民讨价还价。否则土地所有者可以拒绝出让土地。财产权是人的所有权利当中最基本的,而土地产权又是财产权中最基本的。

第四, 《物权法》问题。私有产权保障为现代文明国家的基石,在中国,一纸最基本的《物权法》竟然耗时十年,屡起屡伏,2006年底由重燃战火,再起争端。此案极典型地映射出共产意识形态的后遗症,映射出共产党国家欲演变进入国际主流社会的基本困境。

政治方面,如前所述,2006中国仍然方向未定,信号紊乱。但上层的权力斗争比以往更为明确地呈现出两大派系的格局,也呈现出了有限的政见分歧甚至意识形态区别。倘若党内派别进一步公开化,则有可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催生出某种相互制衡的因子,削弱无法无天的绝对权力。对中共这一列宁主义政党而言,这是一项不宜忽视的政治演变。

更基本的问题是,民间的力量如何集结?这种力量如何进入政治过程?

2006年,人们进一步明暸,“维权政治”,正是民间力量进入政治过程的主要途径。这一年的中国民间社会,把自2003年开始的“维权政治”发展到了极点。雨后春笋般出现的的维权公民及其律师们,通过个案普及权利观念;通过维权强化宪法意识;通过司法途径推进立宪政治。正如国内一些学者所意识到的,与过去自上而下的改革体制相比,自下而上的维权政治是是宪政秩序的直达车。维权政治是一种民众的自我训政、自我立宪的自发过程。

维权政治的意义,正如国内学者王怡与秋风等人所注意到的,就是“终于找到了训政的方式。不是政府训导人民,而是人民自我训导,并且进而去训导政府。训导的方式不是暴力,而是维权。不是对抗而是谈判,不是武器而是言论。通过维权运动的训政与自我训政,第一可以推动法治化的技术积累,第二可以强化政务系统的”非党化”(王思睿语)趋势。第三可以降低直接政治冲突的危险,第四可以增强官民两方面的政治承受力,第五可以缓释民众对于社会不公的怨恨,疏导公众的民主热情,第六可以涵养民间领袖、舆论领袖和地方领袖的素质、资源与声望,第七可以分化政府内部的情势,争取体制内温和派的同情,第八可以为各种海外民主力量和资源找到非政治化的回归和注入渠道。第九可以为党治的退出提供风险最小的路线图,在未来的变局中最大化的降低当政者的阻力。新的训政之路,就是人们以主人的身分,而不是以臣民的身分去培育民间社会,和一个公共政治空间。就是在一党专制的政治现实中,有勇气象一个真正的公民那样自行其是。”(见秋风:《超越改革体制的改革》)

无远弗届的互联网,在维权政治中,是民间力量进入政治过程的主要途径。这一点,在2006年中国表现得极其突出。据业内人士估算,中国的网民实际上已经达到了两亿之众。当人们在网上读到胡佳老弟一篇篇第一时间发布的陈光诚、高智晟等人官司的进展细节时,当人们通过网上联署呼吁,把虚拟世界变成了一个政治集会和结社的平台时,你不能不承认,网络媒体对政治信息的传播速度和传播方式上已开始超越传统媒体。互联网已经全方位地改变了中国的政治生态。事实上,2006年泛蓝联盟、泛绿联盟等政治组织,就是直接诞生于网络空间的。并且,通过虚拟空间与现实空间的互动,开始演变成为一股现实的政治力量。

在这里,所谓“新的政治生态”,就是意味着:政治信息、政治行动由过去的“官方垄断”向“官民两方竞争与分享”转化了。

这种政治生态里,北京雇佣的几万网警及其虚拟“柏林墙”——金盾工程,在波澜壮阔的网络信息流的冲刷下,虽然依旧庞然大物,却已渐露窘相,千疮百孔,徒唤奈何了。有鉴于此,人们注意到,北京当局日前也索性做顺水人情,信誓旦旦地公开表示,将履行承诺,从2007年1月起到2008年奥运会期间,准许媒体自由采访云云。于是,手握鼠标的亿万网民们,眼光发直,紧盯荧屏,通过点击扫描,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北京这一承诺的诚意。当然,他们要的,远不只是当局空口白话予取予夺的“自由”承诺,而是实实在在的自己办民营网站、报刊、电视、广播等公共媒体的合法权利。

这正是2006年民间社会的成长之道。面对缺乏方向感的2006年北京当局,面对蕴含在《大国》片中中国向何方崛起的“天问”,民间的答案简捷而清晰:崛起,朝宪政国家方向。

──《观察》首发

刘国凯:从“革马盟” 到“社会民主连线”–赴香港出席文革40周年座谈会集锦(之六)

 

这次在香港几天的行程均由刘山青联络安排。经过此行我才了解,刘山青不但在理念追求上坚定执着,而且操办具体事务也极讲效率和恪守时约。每天离开时他会再向我重复一次明天的活动内容,并明确明天来旅店接我的时间。次日,刘山青绝对会在预约的时间里打电话到旅店的房间里,然后在旅店楼下接我前往预定要去的地方。他把今年的假期都用于陪我作香港之行。

刘山青现时在社会福利机构中供职。这与他大学时所学的物理专业风马牛不相及。刘山青在1976考上香港大学。这是香港数屈一指的高等学府。只有中学毕业生中为数极有限的佼佼者才有可能考上它。出身平民家庭、学习条件当不优裕的刘山青能考上香港大学说明他的资质甚高。香港大学的毕业生前途相当灿烂。大多会进入政府机构任职,或被大公司聘请担任主管职务。

1979年刘山青毕业于香港大学。此时正逢大陆七九民刊民主墙运动在勃兴之中。刘山青不急于找薪资丰厚的工作,而把全副精力都投入支持大陆民主运动的活动中。他频繁地来到广州,与我、王希哲等广州的七九民运参加者交流思想和信息。把大陆的民运刊物带到香港,让外界得以了解国内的情况。共产党政治警察密切跟踪着刘山青等。1981年春,邓小平终于下重手镇压七九民刊民主墙运动。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为了解镇压的具体情况,刘山青毅然冒险再来广州。出境时被共产党抓捕,说他犯了反革命煽动罪。

刘山青不认罪。他对大陆公安说:“所谓煽动是在大街上对许多人说,我只是到他们家里对他们单个说话,怎么是煽动呢?而且我说话的内容只是问问他们近来的一些情况而已。根本没有煽动他们去做什么。”共产党政治警察对刘山青说:“你居然如此顽固地拒不认罪。告诉你。如果你承认犯了反革命煽动罪,写悔过书,不再重犯,我们可以考虑从轻处罚,否则将严厉惩办。”刘山青不为所动,坚持自己无罪要认、无过要悔,于是被中共判处10年重刑。刘山青以甘愿背负如此沉重的十字架也不弯腰的事实向世人说明,并非燕赵才有慷慨悲歌之士,南越边陲之地一样会出铮铮铁骨男儿。1991年刘山青坐满10年大狱后始得出狱回港。

七十年代中,刘山青在香港参加了“革命马克思主义联盟”。此组织属于共产党体系的别支“第四国际” .其创始人系鼎鼎大名的托罗茨基。“第四国际” 与列宁、斯大林相继主持的“第三国际” 并无本质不同,都是要以革命暴力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建立工人政权。只是由于列宁去世后斯大林与托罗茨基水火不能相容,而托罗茨基斗败,出走国外,另召集他在各国的信仰者组织“第四国际” .托罗茨基指责斯大林体系的共产党已经官僚化。只有他才是继承了马克思主义的真谛,致力于建立无官僚制度的工人阶级政权。

刘山青出身于工人家庭。对奉行典型资本主义制度的香港社会有着深刻批判意识。尤其在七十年代,港英当局政治上实行着阉割民主的殖民统治,经济上漠视底层民众的疾苦,各种社会福利制度阙如。因此,无论从经济视角还是从政治视角,刘山青服膺革命马克思主义都有着顺理成章的理由。

香港革命马克思主义联盟的领导人名叫吴仲贤。1980年他也去国内跟一些七九民运的参加者联络交流。出境时被共产党政治警察抓捕。吴仲贤的处事风格与刘山青有所不同。他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对付共产党的政治警察,遂得以脱身返回香港。

刘山青十年的大好青春都被共产党糟蹋在黑狱之中。出狱回到香港,刘山青已难以香港大学的学历和专业去寻找对口的职业。在勤勉工作得以维持生活之后,刘山青重新投入香港新一轮的民主浪潮。

九十年代的香港已与七十年代大异其趣。港英当局权力式微乃至退出,共产党入主香港。社会福利制度虽有所建立,但民主政治仍在蹒跚之中。青春岁月的逝去并没有使刘山青终止追求民主的步伐。只是在他的思绪与情怀中多了层稳健。

2000年我们一班朋友成立中国社会民主党时,刘山青也风尘仆仆地从香港赶来与会。虽然后来可能基于香港基本法的考虑或其他原因,他没有参加到中国社会民主党之中,但从中我已领悟到他思想的变迁发展。

刘山青执着的情怀依旧,但现实主义精神已经成长。已初步建立民主架构的香港类似十九、二十世纪之交的欧洲。改变它不再需要革命手段。扩展民主的覆盖面可通过议会斗争的途径。增进社会底层民众的福利保障也不必诉诸激烈的阶级斗争。单纯的工人阶级政权极易为政治野心家所操纵把持而质变为专制政体,只有让所有阶级的政治代表人物都有挥洒的空间,才能缔造一个多元化的、各阶级各政治力量互相制衡的合力网络,以建立一个相对公正平衡的社会。这些道理在刘山青心中萌动成长,并与原有的思绪较量。

去年,我在报章上看到刘山青与梁国雄等一批香港民主志士组建了香港社会民主连线。我内心欣喜非常。刘山青们终于把“革命马克思主义” 的帷幕拉上,开启了社会民主主义的新篇章。从“革马盟” 到“社会民主连线” 是思想和组织的二维升华。这决非轻而易举的事情。放弃青年时期先入为主的理想该要经过多么艰难的心理挣扎。青年时代“革命马克思主义” 为成年时期的社会民主主义所取代。这无疑是政治成熟的表现。我深信,刘山青们会在香港高举社会民主主义的旗帜,给香港的民主营垒注入新的活力,为香港民主政治的发展和巩固作出卓著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