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 蛙:陛下和仆人的早晨

 

我从小有个怪癖,总是幻想自己是一名衣衫褴褛的仆人。在我尊贵的主人面前亲吻她的脚,像印度人每天的行礼习惯。或者,早晨醒来,给她端茶递水,洗澡的时候为她更衣。那浴池里一定是洒满了玫瑰花,飘荡着馥郁香气的温室。我的主人不能是一般的主人,她必定是贵为一国之君,是一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洗澡的时候,我能欣赏到她柔情似水的面容,听她吟诗作赋。除此,她又懂得处理朝政,智慧过人。

我就伺候在侧,朝朝暮暮,忠心耿耿。

“陛下,我来为您更衣沐浴吧。”

“陛下,时候不早了,您该上床歇息了。明早还得上朝呢。”

“陛下,该起床了,门外有许多外国贵宾求见,您是否有时间去迎接他们呢?第一位是印度高僧,他乃达摩祖师传人,他来向您讲释佛经的真理;第二位是法国的路易十六国王,他来向您求教,他老人家说呀,那盘国际象棋她输得心服口服;第三位来访者是日尔曼民族的大文豪歌德先生,他说,他必须来此向您倾诉,少年维特的烦恼。您是他唯一的良朋知己;另外一位就是达尔文先生了。他说,您虽然懂得诗词歌赋这些雕虫小技,却不懂得打猎、采集矿务或者制作动植物标本,实属可惜。他来是教您西方科学的……”

我唯唯诺诺地说了一大堆,不晓得我尊贵的陛下是否能在朦胧睡梦中领会得到。我为了表示我的虔诚,我连腰都不敢伸直,气都不敢喘得大声点儿。我见陛下没理会我说的话,便猫在地上,连跪带爬地,又像是印度人拜佛一样做足了卑微者对崇敬者的礼数。此时此刻,我心里面有说不出来的愉悦。我要感恩啊,我是一个令陛下喜爱的仆人,一个忠诚的仆人。

我的衣服都破得成条状的布条,在早晨的微风中飘扬。此时此刻,我像见到六祖惠能眼中飘荡着的旗幡。那个心动,而非风动的感人故事。我是一个穿着草鞋,衣衫褴褛的苦行者吗?不,我还是愿意成为一个陛下脚下那个简衣节食的苦行者。你想想,仆人,是一个多么好的词语。它就像一钵剩饭一样令人敬仰。

于是,我喜欢上了吃剩饭。我会在厨房里忙上半天,做了一百多种全世界最美味的饭菜给我尊贵的陛下,然后,她吃剩的我就留着,慢慢享用。我在享用残羹剩菜的时候,感受到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的高超本领就是靠吃剩饭修炼来的。我尝试在我狭窄的浴缸里,踩水而行。我毕竟是一名仆人,扑通一声就摔疼了。

“仆人,你去安排外国贵宾的丰盛筵席吧,我稍后就来。”

“仆人,把我衣橱里最昂贵的透明大衣拿出来,我要在今天的宴会上显露一个智慧女神的尊荣。这大衣极其昂贵,比那件男人穿的‘皇帝的新衣’还要透明,但是,它却是真的衣服。”

“仆人,告诉宫廷上下,都来参加今天的宴会。所有出席者都赏银三百。”

“仆人,别趴在地上,那样会损坏我的声誉的。”

“仆人,听清楚我的吩咐了吗?”

我稍微打了个哈欠,实在太累人了。乖巧地从地上爬起,连声应答着:“是的,亲爱的陛下。”

“是的,尊贵的陛下。”

“是的,美丽的陛下,这女人的大衣自然是比男人皇帝的大衣要显贵多了。他是一名笨蛋。而您,是万人之上的缪斯女神。”

“是的陛下,我以后就站着说话吧。”

“陛下,我听清楚了。”

我在陛下面前,每天最少要说上一千次“是的,陛下”。据说路易十六就是这样研究制锁技术的。他虽然最后逃亡到了我们宫廷,亡了法国。可是,他那种艺术家的科学精神是多么值得崇敬。他恋上锁头的癖好和我恋上做一名仆人的道理完全一样。由此,我爱慕这个不理朝政的法国国王,别人都说他昏庸无能,但是,他爱锁,就等于爱国。为什么人世间这么多人活着,就没有人与我的想法一致呢?路易十六国王是一个天才制锁艺术家。我却天生适合当仆人。

我腰杆笔挺地扶着陛下走进豪华的礼堂。而,陛下今早却衣不蔽体。她笑容满面地与贵宾们一一作揖。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他们都向我这个仆人鞠躬、握手、拥抱。我被我可怜的陛下推上了女王的宝座。我的陛下就站在我的身旁,唠叨着一大堆的事:“亲爱的陛下,您得向您的大文豪歌德先生说些愉悦身心的话呀。他在日尔曼受的苦可多了。”

“亲爱的陛下,您得向您的印度高僧,讲诉您对入世与出世的观点,好让他为您解除迷津。”

“尊贵的陛下,您得向您的路易十六国王,讲讲您对他的锁头有多么欣赏!”

“美丽的陛下,您可真要向达尔文先生,说说您对李白和李清照的区别?说说唐朝和宋朝的进化。”

我顿了顿,摆好一个仆人谦卑的姿势,说道:“我只是喜欢我身上零碎的布条,这是我的遮羞布,衣服。我只是粗浅地知道,这穿衣服的道理有点像六祖惠能说的,那只是心灵饥渴,而非肉身饥渴所致。越喜欢穿华丽衣裳的人,越能体现这个人的心灵荒芜程度严重。这是我对入世与出世的全部看法。所以,我渴望衣不蔽体,我仰慕不穿衣服的人,我甚至会爱上厌弃衣服的人。

因此,歌德先生在为少年维特的烦恼而伤脑经实际上是您自己在失恋吧,您的身边到处都存在迷人的夏洛蒂。您为何就不能向每一位酷似夏洛蒂的女子宣爱呢?

路易十六国王的金锁,不为法国人所欣赏,这实在是一件残酷的事情。您是知道的,法国大革命是一场残酷的斗争。竟然所有法国人都对您有意见,这多么悲惨啊。不过,我是欣赏您的制锁精神的,您的逃亡精神也值得我这个仆人效法。您要知道,一百年后,您亲手制造的锁头肯定价值连城。这就是精神贸易啊。

另外,我甚至认为,李白永远要比李清照高一个等级,不论是诗情还是气度。说明,唐朝是比宋朝文明。达尔文先生,您的进化论是否太草率了?“

一番浅述之后,我尊贵的陛下露出她可人的笑容。

可是,印度高僧笑了笑,他从容而道:“那么,你是否会在菩提伽耶一丝不挂坐禅七天七夜呢?”

“会。我曾经在那里为他人点了一盏灯。一盏灯的功夫就是整整的七天七夜。”

接着,歌德先生大哭道:“维特已经吞吃了子弹,可惜啊,他的烦恼已经结束了。夏洛蒂却从来不知道世间还有维特的情怀。”

接着,路易十六国王大哭道:“是啊,我那精致的锁头却没有一个法国人懂得欣赏,他们只是一味地强迫我去从政。世间如果没有朝政,满街都是锁头,你说这个世界多么美好啊!”

接着,达尔文大哭道:“是啊,为什么李清照的词就没有李白的诗来得绝妙!不过,他们都是姓李的,他们自家的事情,我也懒得管了。我还是到野外采集去吧。可是,我保证,一百年前的蝴蝶肯定比不上现在的蝴蝶漂亮!”

一个早晨就这样过去了。这是一个充满了诗意和禅意的早晨。我把我身上的布条,撕了几块分别赠送给陛下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宾们。我从容地走下陛下的宝座,与在座的所有人告别。我毕竟不是女王,我是奴仆。

我回到卑躬屈膝的仆人身份。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念,陛下脚盘上那玫瑰花一般浓郁的香味。

我弯腰为她脱下那件没有影子的大衣,重新穿上华丽的衣裙,证明她的穿脱自如。

2006-12-25 SAND BEACH

贺卫方:我绝不为专制制度唱赞歌

 

朱建陵/北京专访

包含日前被判处叁年徒刑、缓刑五年的维权律师高智晟在内,每隔一段时间,中共对大陆持不同政见者的判刑、释放新闻,总能引起海外媒体的关注,关於海外媒体应该如何看待中国大陆持不同政见者的问题,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贺卫方(见图,取自人民网)受访时表示,他希望能强调这些持不同政见者说理的部分,避免把大陆一些人塑造成「义士」或「斗士」,因为这只能造成历史循环。以下为专访摘要:

问:大陆「依法治国」的前景如何?

答:依法治国既是一个口号,又是某种真实意图的表达。首先,中国社会现在已经不是仅凭领导人语录就可以治国的时代,他们也没那样的威望,所以不得不依赖某种规则。但另方面,「依法治国」的确是个口号。看一个国家是不是法治国家,不要看它说什麽,要看它做什麽。但我现在愿意说,没关系,做为口号,也许我们会看到一些不尽如人意、言行不一的情况,但时间久了,「依法治国」这个口号也许说着说着就越来越像了。

全面民主化 需逐渐实践

问:最近的情况,似乎有些越走越回去?

答:今年以来,越来越倾向某些方面的压制,对言论的压制越来越频繁,境外媒体在大陆发布新闻受到限制,最高法院对法官接受记者采访封口,《中国青年报》的冰点事件,再往前,《一塌糊涂》、《世纪中国》网站被封,今年可以说噩耗不断。这种压制,对最高层政治家来说,或者是一种自然心态的表达,就是这麽想、就要这麽做,又或者是把它当成一种权宜之计。

问:有「权宜之计」的想法?

答:对,他们可能也有一点手足无措,不知道是放还是收,不知道是压制还是倡导。有些事他们觉得不坏,一些弱势群体,他们的权益如果因为有律师的代理而变得有秩序了,变成到法庭,而不是上街,但有时候可能真的超出他们的忍受范围。估计这种状况还要持续一小段时间,也许十七大是一个比较关键的时刻。

其实,在大陆,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如我在西山会议所说(注:全面民主化),这样的转变,有时扪心自问,对中国来讲,真是太大的转变,这样一种大改变,是要非常复杂的准备工作,不然可能一下翻船。现在的关键,是怎麽逐渐实践这样的目标,过渡需要怎样的过渡,不怕慢,就怕站,更怕倒退。

在共产党内部,他们不是傻瓜组成的一个群体,他们也可以看出社会主义没有前途了,我们现在不过就是旗号不能丢。宪法中的私有财产保护条款逐渐扩张,配合物权法的制订,真正使私有制正面形象得以树立,然後司法独立、新闻自由、人民代表大会的议会化,这些东西相应的都要不断往前推动,我觉得未来不见得一开始就是两党,一开始可能是党内分派,当年胡适在台湾也提出这样的概念。

问:海外媒体或知识分子应如何掌握自己对待或看待中国大陆的尺度?

答:这确实是一个模糊、不容易界定的东西,有些人抱怨海外媒体添麻烦,好心做坏事,报导一个东西後,恶化某些人在此的处境,或沦为阶下囚,而海外媒体这时也没办法,救不得,这种情况是有。

争取应温和 说服领导人

我认为,首先从报导风格,要坚持一个原则,要坚持观念的底限,不能沦落到赞赏一党专政,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包括我,虽然是大陆学者,都要坚守这个底线,绝不会为专制制度唱赞歌,我可以保持沉默,但我不会说一党专政的好话。

另外,要有说理、分析,避免过多报导大陆不说理的、斗士性的人,我和他们有过接触,他们太过於急切要推翻某种东西,比如「这个党不推翻掉,中国没有前途」,这种思维可能导致历史的循环,推翻一个,新上来的恐怕还是专制的。

要增大说理的成分,这种说理既在说服海外的公众,也在说服我们的领导人,让他们看到这样的报纸,听到这样的电台,知道国内这样一个人不是蛮不讲理的,不是太大的危险,他们即使在接受海外媒体采访时,也论证一些问题,这样他的形象就不是一个义士、斗士,而是温和坚定争取某种目标实现的某种健康的力量。

陈丹青:我们的时代休想出现大师!

如何成就大师——南京师范大学艺术学院徐悲鸿艺术研讨会发言

这次会议的议题很有意思,也很“恶毒”,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如何成就大师?”答案很简单,只有四个字,但我不敢说。我只敢把议题的意思反过来问问,就是:“如何不能成就大师”。

话说徐先生的才,徐先生的貌,是先天的事情,是他父母的事情,是上帝的事情,我们无法回答。如果我们公认徐悲鸿是一位大师,就要说到徐先生的天时,地利,人和。

徐先生的“天时”,是少年时代迎来中华民国的诞生,是青年时代遭遇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洗礼。徐先生1895年诞生,歿于1953年,得年58岁——他要是早生三十年五十年,即便有齐白石黄宾虹的才,但不会是他徐悲鸿。他要是晚生三十年五十年,即便他的才天下第一,也不会成为徐悲鸿。

徐先生的“地利”,是他生在江南。如果他生在吉林、黑龙江、甘肃、宁夏、贵州、云南……他都不太可能得到后来的机遇,为什么呢,诸位知道,清末民初,中国的文化中心、文化重镇、文化集散地,是在江南,是在当年东亚第一大都市上海。他从宜兴到上海,从上海到巴黎,从巴黎回南京,一路地利。抗战爆发,他和许多文艺人的命运一样,走避南洋、偏安西南,是他一生颠沛流离的时期。战后回到北京,又一次得到地利,担任国立北平艺专校长,解放后国立艺专成为大名鼎鼎的中央美术学院——他在民国首都与共和国首都,都成为美术界首屈一指的代表人物。

徐先生的“人和”是什么?可以重点谈。

但是,我们谈徐先生的“人和”,与他的“天时”不可分,因为民国初年的文艺精英,都给他遇见了;徐先生的“人和”,也与他的“地利”不可分,因为民国时期的文化艺术中心,前已说及。所以没有他的“天时”,没有他的“地利”,他的“人和”便无从谈起。

譬如第一个赏识提携他的有力人物,是康有为。康有为当年住在上海,今天乡下年轻人到上海,哪里去找康有为这样的大人物?

又譬如第一个跟他私奔的女子,是蒋碧薇。今天江苏宜兴的小姑娘再漂亮、再聪明,哪里挑得出蒋碧薇这样的大家闺秀?

徐先生出道的时代,是军阀时代。在北方,委任蔡元培出任北大校长的,是黎元洪执政的军阀政府;在南方,徐悲鸿留洋,拿得是军阀政府的名额与官费。据蒋碧薇回忆录回忆,徐先生在法国,区区留学生,竟然买各种艺术品,钱花光了,就打电话给军阀时期驻法国公使要学费,公使马上给他寄过去——今天哪里去找这样的事?

顺便一提:那时的法国公使自己花钱收藏欧洲油画。全中国如今唯一一批法国十九世纪油画真迹,包括库尔贝的画,就是那位军阀政府驻法国公使亲自购买收藏的,现在有一部分还藏在中央美术学院。

当年徐先生回国出掌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即今日南京师范大学艺术学院前身),他不必加入国民党,不必接受中宣部文化部政审,不必通过所谓“国家学位办”的学历与资历审查,不必经过科级处级局级司级等等干部升迁的过程,不必由国务院讨论任命……这一切,民国时代都没有。他徐悲鸿有才学、有名望、有作品、有抱负,他就能施展。没有任何人、任何机构、任何规定能够阻拦他——这种事,今天可能吗。

徐先生招学生,不必通过政治考试和外语考试,他看准了,就能收进来。今天中国画研究院前院长刘勃舒先生正好在座,他本人就是徐先生的美谈:当年刘先生不过是江西一名小学生,给北京的徐先生写信请教,徐先生回信鼓励,后来就被收为弟子——这种事,今天可能吗?

徐先生的文艺观是“为人生而艺术”,他有一个论敌,主张“为艺术而艺术”,这个论敌,就是刘海粟——这是徐刘二位的“不和”吗?不是,这也是徐先生的“人和”。诸位知道,法国有安格尔和德拉克罗瓦相争,俄国有柴可夫斯基和穆索尔斯基相争,德国有华格纳与勃拉姆斯相争,美国有海明威与福克纳相争……我们在世界文艺史各个时期,几乎都能找到一对大人物,主张各异,互不相让,其实彼此佐证,相得益彰。中国也有:譬如北宋苏东坡与王安石之争,譬如清末康梁与杨度之争,五四时期有鲁迅和胡适之争——今天,我们各个学术和艺术领域,找得出这样一对对旗鼓相当的大人物吗?

徐先生更有提拔人才的眼光、热情、雅量,尤其是能量。他当年在江西遇见贫寒的付抱石,直接找江西省军政界头目熊式辉资助付抱石留学日本,人家买他的帐;他当年到广西与军政界人物李宗仁、白崇熹结交,人家买他的帐;他回国后亲自举荐吴作人、吕斯百、沙耆这几位小青年去比利时法国留学,教育部买他的帐;北平被解放军包围时期,他在付作义召开京城贤达名流的会议上率先发言,力劝付作义认清形势,顺应潮流,保护古城,人家也买他的帐;他接掌北平艺专,亲自在全国范围杰出画家中点将组班,接聘来京,共享其盛,当时美术界各路英雄好汉全都买他的帐——今天全国各省找得到这样爱惜人才、慨然作主、亲自拍板、从善如流的军政长官与教育长官吗?全国各校找得到这样胸襟开阔、人脉遍在、资望超群的伯乐教授吗?全国各地找得到这样一呼百应的精英群体吗?

徐悲鸿给学生俞云阶送一幅大字“勇猛精进”。结果俞先生当了二十年右派,抬不起头。徐先生一辈子的座右铭是“一意孤行”,今天那位艺术家胆敢“一意孤行”?今天,我们所有艺术家的身家性命“一意孤行”得起吗?我们不但不敢“孤行”,我们甚至没有自己的“一意”。在座哪位说得出自己的“一意”,是什么吗?

徐先生是一位民国人,一位民国时代的文人艺术家,是什么成就了徐大师?是什么成就了五四精英成为各个领域的大师?是什么使这些大师至今无可取代?无法复制?无法超越?

所以我也给在座各位一个命题:为什么我们的时代没有大师?为什么我们的时代休想出现大师?

最后我要替徐先生庆幸:在我们的时代刚刚开始时,他就去世了。概括徐先生的天时、地利、人和,正可谓生逢其时、死逢其时啊。

原来每段历史都不简单

《激变时代的文化与政治——从新文化运动到北伐》,
罗志田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9月版,36.00元。

坦白地说,翻开罗志田这本《激变时代的文化与政治——从新文化运动到北伐》,起初有点失望,因其并非我预想中的全面系统叙述从新文化运动到北伐这段历史的专著,而只是7篇论文的结集,尽管作者说“各文……之间并无清晰的边界,也少见明显的断裂,反呈现出相当密切的关联”,仍不免于心耿耿。待到读完这些文字,收获的喜悦早已冲淡起初的遗憾,以至要与也对这段历史有兴趣的朋友分享了。

梁漱溟之父梁济(巨川)自杀是民国史上的著名事件。通常认为梁济是殉清而死,因此其人身上未免散发着遗老的气味,所谓“头脑太旧、眼界不高、奴性太深、不知世界大势”云云。实际上,梁济的自杀既是殉清又不只是殉清,否则何以解释殉节之事迟至清亡后数年?正如梁济自己所说,当初(指1911年)若死,“纯然为清朝亡国,目的太小”,他不能“糊糊涂涂牺牲此身”,而要在“观察明白国民是何景象”之后才有所行动。梁济认为,“中华改为民主共和,系由清廷禅授而来”,假如“因禅让而得民安,”似乎也可以不必殉节;倘若“徒禅让而民不安”,则“清朝即亡于权奸乱民之手”,就不能不殉了。不幸“南北因争战而大局分崩,民生因负担而困穷憔悴,民德因倡导而堕落卑污,全与逊让之本心相反”,梁济只有以身作则,“以诚实之心对已往之国”,望世人亦“以诚实之心对方来之国”。因此梁济之死“非仅眷恋旧也,并将唤起新也”。据说梁济用了数年时间来计划和安排自杀,亦可谓志士了。(见《希望与失望的转折:五四运动前一年》)

“问题与主义之争”也是一段有名的公案,一般将其解读为所谓“自由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第一次争论”,甚或“半殖民地半封建中国两条社会道路的原则争论”,这样的说法实在过于武断和粗糙,还是随着罗志田回到当时的历史情境中去看个究竟吧。胡适为什么提出“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这并非出于其实验主义哲学观的抽象导引,而是想对当时各家各派大谈甚至空谈主义来一次反动。盖彼时中国成了西方各种主义的战场,新式名词漫天飞,却不见有人冷静下来想想中国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主义或者学理来自西方,必然有其一时一地的特殊性,哪里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救世良方呢?如果连自己的问题都没弄清,光谈主义又有何用?“也许正是当时‘根本解决’(梁启超所谓“社会文化是整套的,要拿旧心理运用新制度,决计不可能,渐渐要求全人格的觉悟”)的风气太盛,出现流于空谈的倾向,掩盖了对许多具体问题的关注,所以胡适才觉得有必要站出来‘反戈一击’,提倡从‘抽象的名词’转向具体的‘问题’。”(《对“问题与主义”之争的再认识》)这让我想起秦晖先生的名言:问题出自本土,主义不妨拿来。外来主义只有用来解决本土问题才是有意义的。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展开“问题与主义”论战的两大对手胡适和李大钊之间是非常友好的,而且以“我们”(代表“道统”)的称谓归为同一阵营,一起划清与“政统”及其相关者的界限。另外,一般以提倡主义的形象为人所知的李大钊也是谈了不少具体问题的。

谈完两个具体问题之后,再来谈谈从新文化运动到北伐这段时期的一个“大趋势”,一言以蔽之,这是个走向行动的时代。从某种意义上说,走向行动也是“问题与主义”之争深化的必然结果。彼时的张申府从哲学角度提出,“把杜威、罗素、柏格森三家之说合在一炉”,其实也就是“切实试行”这四个字。“一个主张,一个方法,不行,怎能知其可行不可行?”只有“越切实的试行,才越觉着有活趣”。故“不知则已,知则必行!不思则已,思则必行!不主张则已,主张则必行!”胡适在一首诗中写道:“他们的武器;炸弹!炸弹!他们的精神:干!干!干!”他还提出“大家合起来,赶掉这群狼,推翻这鸟政府;起一个新革命,造一个好政府”。更有意味的是,胡适曾有意组建一个“自由党”,实实在在地去干政治。连胡适这样的“保守派”都大喊“干!干!干!”,“务实”的时代风气也就可以想见。当然,行动本身又是多种多样的,并非特指共产革命一家,至于后来的结果那是当初谁都难以想到的。另外,行动的凸显把思想冲到边缘,这似乎也可以视为五四一代知识分子某种命运的提示。

 

只饮至微醺

 

在这样的夜晚,我便打开老师的提包。里面空无一物,惟有一个缥缈浩大的空间,延展开去……

“老师”名叫松本春刚,“我”叫大町月子。他们都带着醉意出生,来这世间寻找温暖的爱意,一个刚刚离世,一个伤感不已。也许只有爱情才能化解都市生存中的冷漠、隔膜与疏离。

是在一家小书店发现的《老师的提包》。小书店里很安静,寒冷被关在门外,店里的背景爵士乐,若有若无,恰到好处。壁炉里的木材在噼啪燃烧。从原木的书架上取下书,看到腰封上“年少时看《挪威的森林》,长大了读《老师的提包》”字样,有点迟疑,有点好奇,打开了看。

在一个浮世小酒馆,37岁的月子与高中的国文老师偶然相遇,他们都点了同样的菜——金枪鱼纳豆、甜辣藕丝、盐水茭头。老师认出了月子,并叫出她的名字,然而月子想不起老师姓什么,就含糊地称呼他“老师”。月子能记得老师讲课的身姿,记得老师讲清少纳言的《枕草子》时的板书:“春日以晨曦为最美。渐次……”

这样的故事,这样的开头,感觉像老套的师生恋,骗骗小孩子还可以。一下子跳到书中深处:“被如此多的生物包围着,真是不可思议。满以为在世上只有自己孑然一身,只是偶尔觉得惟有自己和老师两人。”一个漂亮的句子,让人惊魂。然后,又一下子直奔结尾。

读到提包里“空无一物”时,心灵硬硬的壳仿佛被打开,如此委婉,自然会渗透到读者的心底。又翻了翻书中饮食的片段,觉得这书中有千般滋味,有一些让人想起日本电影《秋刀鱼的滋味》。于是,决定将这书带回,细细品读。

很简单的故事,书中的人物少得可怜。直至结尾,月子才知道老师的名字。相恋的人需要名字和名分吗?不需要。只要在一起就可以了。饮酒,美食,散步。去海岛旅行。去森林采蘑菇。在河岸赏樱花。在涛声不绝的夜晚作俳句。

平淡而玄远的爱,日常而雅致的饮食,琐碎而内敛的生活场景,一切都是舒缓的、淡淡的,然而有着丰饶的意味——是东方的美学格调、日本古典文化的意境。他们饮酒至微醺,拥抱不接吻,只饮食,光恋爱,不男女。一切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浑然天成,自然而健康。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一个儒雅的谦谦君子,一个连废弃的旧电池都不忍心丢掉的人,妻子和其他男人私奔,死在一个海岛上。幸好他遇到月子,温暖他的人生,不至于太过沉寂。而月子则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天真纯净,孤独不绝望。书中那些温婉、细腻的情感,必然会引起在红尘中的共鸣。“等你刚刚觉察:啊,天黑啦!就在下一刹那,莫名的虚妄感便汹汹地涌上心头。活着的并非只有我一人,活着而感到虚妄的并非只有我一人。”月子即使上街散步,也会遇到老师。老师就是月子的宿命,而月子是老师的归宿。

《老师的提包》笔调清淡细致,韵味无穷,日文古风之委婉细腻尽显其中。老师不是亨伯特,月子也不是洛丽塔,没有一树梨花,也不见海棠。《老师的提包》没有丝毫的道德压迫感和不适感,日本的女作家川上弘美大概就是想让我们相信杯酒之间的人生,有这样一种爱,让人陶醉与回味。与《失乐园》中的那一对激烈与幻灭的男女相比,老师与月子因散淡而微妙,因微妙而朦胧,在朦朦胧胧的一片月色中,因爱有了相依为命的感觉。

清酒。啤酒。葡萄酒。马提尼。杜松子。总有一种酒让你一杯就醉,忘了自己。茫茫人世,也总有一个人,让你直入梦境,三生三世。

《老师的提包》,(日)川上弘美著,施小炜、张乐丰译,
南海出版公司2006年11月版,20.00元。

 

西方新批评经典引进为中国文学界"补课"

 

由著名学者刘若愚、李欧梵等人主编、江苏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新批评-西方现代批评经典译丛”新出三种,该书策划者席云舒称,这套书是为中国的文学批评界“补课”。

“新批评-西方现代批评经典译丛”新出的三种分别是约翰。克罗。兰色姆《新批评》、埃德蒙。威尔逊的《阿克瑟尔的城堡》和莱昂内尔。特里林《诚与真》。李欧梵称,“新批评”在美国产生于上世纪50年代,其后很长时间里一直是美国文学批评界的主流。它的最大贡献就是提供了一种“文本细读”的方法,从诗歌到小说,逐渐形成了一套理论,当时几乎所有英文系的教授和学生都奉之为规范。李欧梵认为,学习西方理论最终的目的,还是要了解西方从古至今的文化传统,即使其中不少理论似乎已“过时”或有明显的缺陷,也仍然有助于我们汲取精髓,并从中得到启迪。

席云舒说,当下不少中国的文学批评家转向到文化批评,但是,“新批评”的经典理论著作一直没有引进过,因此很有必要补上这一课。据他介绍,该译丛今年二月出版了三种,即刘若愚的《中国文学理论》、勒内。韦勒克和奥斯汀。沃伦合著的《文学理论》以及哈罗德。布鲁姆著的《影响的焦虑》。这三本书出版后都曾加印。如今,已经有一些相关专业的大学教授把这套书作为研究生的必读书目。

同济大学当代文化批评研究所教授张闳认为,新批评理论在当下虽然落伍,也不是中国文化批评界最迫切需要的资源,但是,如果要追求批评理论的完整性,还是很有必要了解。

评论家:“文学面临精神生态危机”

 

新世纪文学的精神生态是怎样的?当下的文学创作又存在着怎样的弊病?昨天下午,著名文学评论家雷达在上海作家创作班上,就这些文学青年们最为关心和困惑的问题,与大家作了一次谈心式的演讲。

文学精神变得复杂起来

雷达说,最近的文坛好不热闹。德国汉学家顾彬断定“中国当代文学都是垃圾”,还认为《狼图腾》是一部宣扬法西斯主义的小说。时隔不久,叶匡政又在网上跳出来说,“中国文学已经死亡了”,还指出了十大死亡症状等等。对此,雷达说,要作出类似“悼词性”的整体否定是容易的,但是我更希望看到能就具体问题提出真知灼见的批评的出现。雷达说:“我以‘新世纪文学的精神生态’为题,来和在座的年轻人交流思想,不是要为新世纪文学的精神生态作什么结论,而是试图找出并与你们探讨当下写作中存在的一些具体的精神领域的问题。我觉得,文学进入市场后,其精神变得复杂起来,许多遥不可及的事情一下子被拉到了眼前。七八年前我们谈论的一些梦想,似乎在一夜之间遍地开花。最近,有人评作家富豪榜,我想了半天这到底想说明什么?除了能看出作家也开始有了巨大的贫富差距外,实在看不出对文学能有什么意义。但与此同时,当下的文学确实面临着精神生态上的巨大危机。”

原创性征服性写作罕见

雷达说,最近总有人问他,为什么今天出不了托尔斯泰、卡夫卡这样的伟大作家?为什么没有鲁迅、胡适这样的大言论家?为什么总是难以出现触及人类灵魂的真正杰出的大作品?对此,他的回答是,首先,现在的时代是一个趣味分散的时代,要形成一个公认的权威或者大师很难;其次,是生命写作、灵魂写作、孤独写作、独创性写作的缺失。与之相联的是,作家与读者的关系。读者,究竟应该被看成上帝、朋友还是对手?雷达认为,如果把读者当上帝看,不免仰视,处处迎合。一旦以朋友视之,又容易放任随便。最值得肯定的态度还是把读者当对手,是征服和被征服的关系。一个作家能不能以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征服读者,你要提供使你的对手意想不到的更多新东西,你会因对手的矜持而激起真正的创作欲望和独创能力。这才是最大程度的尊重读者,也最有益于大作品的产生。可惜的是,今天逢迎读者和消解读者的写作现象比较普遍,如凶杀、暴力、色情文学,不负责任的网络写作、地摊写作甚至堂而皇之的“成人写作”,以及由出版社策划、从市场找热点、多名枪手共同协作的“新三结合”写作等。而具有“深度”、“本质”和原创性的征服性写作罕见,这导致了创新精神的失落。

弘扬精神价值能力匮乏

雷达提出,现在的文学少的是肯定和弘扬正面精神价值的能力,而这恰恰应该是一个民族文学精神能力的支柱性需求。他说,他看到今天的不少作品,如新乡土写作、官场文学并不缺少揭示负面现实的能力,却明显地缺乏呼唤爱、引向善、看取光明的能力,缺乏正面造就人的能力。中国作家在特定的政治语境中,形成了一种错觉,那就是把激愤批判等同于批判现实主义。这种看法的偏颇在于,它忽视了一个民族的文学倘若没有自己正面的精神价值作为基础、作为理想、作为照彻寒夜的火光,它的作品的人文精神的内涵、它的思想艺术的境界,就会大打折扣。

文学最缺少“超越精神”

雷达认为,现在的文学“最缺少”的是对现实生存的精神超越,这大幅度降低了当前文学的品质和格调。他说,一个通俗小说家只注意故事的趣味,而一个好作家,却能把故事从趣味推向存在,在作品中体现出对人类生存境遇的深刻洞察。就比如说茅盾的《子夜》、王安忆的《长恨歌》,最初都是来自报纸上的一个故事,但是他们的写作在故事的基础上形成了巨大的超越,而所谓的小说的难度也就在此。

刘晓波:如此爱国主义--犬儒化爱国主义("单刃毒剑")

 

《单刃毒剑》

犬儒化爱国主义

一 如此爱国主义

今年春天,小剧场话剧《切。格瓦拉》轰动京城。五月中旬,我也去北京人艺小剧场凑了热闹。这是一部典型的观念剧,格瓦拉不是作为一个人而仅仅是作为“革命”或“造反”的代名词,格瓦拉的传奇经历变成了不断革命的宣言。全剧由不同形式的口号和辩论构成,给我的感觉,与其说是欣赏话剧艺术,不如说是去听一场煽动性极强的演讲。

让我吃惊的不是爆满的观众,更不是贯穿始终的那种 “革命”、“造反”的狂热,而是演出结束后,观众与编导及演职人员的现场对话。其中有不止一个大学生提到1999年5月8日,这个北约误炸中国驻南使馆一周年的日子。有一个大学生说:“我感到非常悲哀,因为今年的5月8日,校园里一片死寂;而一年前的5月8日,北京的各大学人声鼎沸。难道国耻日就这么容易被遗忘吗?……”他正说到动情处,主持人找了个借口打断了他的发言,大概是此问题过于敏感的缘故吧。

这些大学生对中共五十年执政史上的无数大灾难日没有多少记忆,却对1999年5月8日如此难以释怀,如此铭心刻骨。这种“宁为家奴,不受外辱”的民族主义,恰恰证明了中共的强制意识形态灌输的巨大功力。

中国政府对外发言人,动不动指责某国政府的行为“深深地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民族感情。”从1993年的北京申奥运失败到北约误炸中国驻南大使馆,从香港的回归到台湾的大选,由政府主导的爱国主义情绪成为一箭双雕的工具:对内,作为中共“稳定压倒一切”的专制秩序的合法性辩护,也作为整合、动员民意的意识形态符号;对外,作为抗拒西方霸权与和平演变的说辞,也作为不放弃以武力统一台湾的根据。增强综合国力和民族凝聚力与维护社会稳定和政权安全之间,似乎有着不容怀疑不许辩驳的因果关系。爱国主义在中共意识形态的“五热爱”说辞中,排位第一,党、人民、社会主义皆等而下之,但关键是爱国和爱党的一体化。因为,“执政党就是国”是近、现代中国革命的正统,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创立了党国体制,国民党和共产党虽然打的你死我活,党国体制却是蒋介石和毛泽东共同继承的孙中山的政治遗产。

然而,中共现政权又是极端实用主义的,并不是在所有涉及主权和民族尊严的争端中都坚守爱国主义原则。在处理那些对政权的稳定构不成威胁的国际争端时,中共就显得格外冷静大方甚至给人以漫不经心或麻木不仁的印象,比如印尼的暴力排华事件、“钓鱼岛”事件、南沙群岛争端、中印和中俄的边界争端……

只要是在公开的场合,无论是政府官员还是老百姓,无论是大款还是文化名人,都表现出与中共政权完全一致的爱国立场,甚至连表达民族情感的词句都千篇一律。邓小平的女儿毛毛写的《我的父亲》,封面上就有邓式爱国主义的深情表达:“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我深情地爱着我的祖国和人民。”江泽民也经常在公开讲话的结尾时,以高亢的语调说:“伟大的中华民族,伟大的中国人民是不可战胜的!”在记者招待会上,朱熔基谈到他青年时代听《义勇军进行曲》时的热泪盈眶、热血沸腾。最能说明此种表面一致的,无疑是电视中经常出现的对各类人的采访,有对观看每天早晨升国旗仪式的外地民工的采访,有对外企女强人吴士虹的采访,有对著名学者樊钢和著名导演陈凯歌的采访……这些具有不同的身份、职业和地位的不同的人,说出的爱国主义豪言壮语与人民日报评论员文章没什么区别。“增强民族凝聚力”、“增强国力”成了江泽民时代的人人皆知的关键用语,出现的频率决不低于“三讲”和“三个代表”。梁晓声、刘恒等知名作家,在使馆风波中,隔着遥远的太平洋愤怒地指责克林顿;在可以进退自如的香港,六四后曾经流亡美国的知名学者甘阳,除了大骂美国外,还把国内的极少数有理性的知识分子斥之为“卖国贼”。从这种话语中,确实能感到他们自以为其言行很有道义的勇气,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对中共肆意践踏人权的行为,表示过同样的愤怒和勇气。

中共爱国主义说教应用于国际关系时,总是奉行没有原则的极端犬儒哲学——遇强者就对话就妥协,遇弱者就对抗就强硬。面对实力强大的美国,中共就打“用对话代替对抗”的妥协牌。鉴于大陆的人权状况持续恶化,美国在联合国人权大会上提出谴责中共政权的议案。处于道义劣势的中共,一再呼吁用对话代替对抗,并且在暗中大打贸易市场牌,用利益收买来换取国际支持。而面对实力相对弱小的台湾,中共就打“不承诺放弃武力”的威胁牌。台湾说民主制度无法与专制制度统一,两岸统一的前提是中共放弃一党专制,实行尊重和保障人权的自由民主制度,中共就再不提“用对话代替对抗”了,反而用武力威胁代替对话,最近又加上经济威胁,明确宣布决不允许支持台独的商人进入大陆市场。其实,美国与台湾向中共政权提出的是同一个要求——放弃一党专制。中共为什么要和美国搞对话、不搞对抗,却不与台湾搞对话,而专搞对抗呢?中共口口声声说统一是基于民族大义和爱国主义,难道只因台湾太小太弱,就连面子上的道义底线都不要了吗?这种赤裸裸的犬儒主义怎么能赢得台湾的民心呢?怎么能取得国际社会的信任呢?

大陆人这种表面强硬而骨子里懦弱的爱国主义,有时还就真能使国际社会找不到北。前几年,《中国可以说‘不’》的风靡,让美国人着实大吃一惊,对中国人了解的浅薄,使代表美国政府的驻北京大使馆出面,一本正经地约见几个深谙厚黑学的个体书商。在美国政府的眼中,似乎这本书就代表了中国的民意,而那几个其初始动机只是想挣钱的书商,也就在美国人严肃的谈话中上了爱国主义的台阶,并自称他们的民族主义不是代表政府,而是代表民间的呼声。中国的媒体把这次约见作为民族尊严的体现而争相炒作。

换言之,你美国人真拿我们当回事,我们就不能不拿自己当回事。去年的误炸使馆风波在大陆掀起的反美反西方浪潮,最怕学生和市民上街游行的中共政府,这次破例恩准了在北京等大城市举行声势浩大的反美示威游行,美国驻中国的大使馆、领事馆成了众矢之的。到了2000年的台湾大选,中共威胁性的文攻和积极谋求军事装备的升级,最近中俄元首发表共同声明反对美国的TMD、NMD.这一系列政府行为和貌似来自民间而实则由政府操控的对西方特别对是美国的对抗或仇恨的情绪,使西方人特别是美国人,把中国作为具有最大威胁的假想敌,导致了美国国内对克林顿的中国政策的强烈不满,1998年中美的短暂蜜月时期确定的“战略合作关系”,变成了“战略对手关系”。在中国加入WTO和是否给予中国PNTR的问题上,美国国内进行了一场几乎是空前广泛的有关中美关系的大辩论,这大概是自尼克松访华以来,关于中国问题的参与程度最广的辩论。

虽然,中国的动员型体制所做出的种种表面强硬的动作,为“中国威胁论”在国际上的流行提供了充足的理由,但是以我个人对中国对外关系史的了解和在大陆生活的切身体验,我对“中国威胁论”却不以为然。

几千年的天朝大国的“天下”意识,造就了根深蒂固的夜郎自大的民族虚荣心,近百年的外辱造就了耻辱化的民族自卑感,惟我独尊的传统意识和处处不如人的现代经验的结合,构成了犬儒化的民族主义:面子上一定要保持文明古国的自尊、傲慢和强硬,骨子里却是难以摆脱的“东亚病夫”的自卑、媚外和懦弱。面对国内专制的残暴,坐稳了奴隶地位时是顺民,坐不稳奴隶地位时是暴民;当上了主子就目空一切,做了奴隶就毫无尊严。面对外来的殖民霸权,不讲道理而只讲实力,在没有切身利益的威胁时是盲目排外,视一切外来文化为野蛮;一旦感到对自己切身利益的威胁就集体变成洋奴或汉奸。在无外力的推动的情况下,无论是对内的反专制还是对外的反侵略,中国人很少有过仅靠自身的努力而获得成功的时刻。古代历史上的两次异族统治,都是儒生们眼中的小小蛮夷对泱泱文明大国的武力征服,而现在的国人却把成吉思汗和康熙大帝作为汉人的民族英雄。近代史上,几千洋兵就能踏破津京,火烧圆明园;被中国人瞧不起的只有弹丸之地的小日本,先是以劣势的舰队打败了大清国的北洋水师,继而又占领了大半个中国。抗日战争的胜利,不过是盟国对轴心国的胜利的附属品。甚至现在的台湾所创造的经济奇迹和政治奇迹,没有美国的支持、保护、压力和推动也是很难想象的;香港的自由繁荣没有英国的百年统治更是不可能的。中国人最有智慧和勇气的时刻,是为了争夺皇权和维持皇权而自相残杀的时刻,远的有历代王朝的暴力更迭,近的有春秋战国式的军阀混战。好不容易搭上二战战胜国的便车,国共又为争夺一党的绝对统治权而兵戎相见。国共内战在规模上远远超过了抗日战争,三大战役中,中共军队动辄歼敌几十万,而在对日作战中,中共最有名的“平型关”和“百团大战”的歼敌人数加在一起,也就不过几千人。

再看眼前的现实:1990年发生中国驻南使馆被误炸风波,参加反美示威、游行的大学生们,今天还愤怒地向美国驻北京大使馆举标语、喊口号、挥拳头、投掷砖块和装满尿水的朔料袋,过些天就去美国使馆办申请赴美留学签证。据说就在美国使馆内的遍地狼藉还未清理干净、还有呛鼻的尿骚味时,办签证的长队已经排起,使馆工作人员不住地说:“对不起。”

今年三月,北京举行去美国自费留学的教育展,其拥挤程度居然可以和每年春运期间的人贴人的火车站相媲美,京城的人们也顾不上天子脚下的斯文了,象进城的农民工一样争先恐后、你推我搡,致使展厅人满为患,主办者不得不中止展览,整顿秩序。北京电视台报道这条消息时,特别请出负责展览的老外劝中国人不要盲目地迷信美国教育,在做去美国留学的选择时应该冷静和理性,否则会得不偿失。

从北京、上海到乌鲁木齐,从广场到清华园,从待业青年到解放军士兵,从新新人类到半老徐娘,以“疯狂英语”而轰动全国的李阳,每到一处,都要在成千上万人狂热的叫喊和扭动中,声嘶力竭地宣布:“你们从小就说汉语,嘴部的肌肉已经固定成汉语肌肉。我的疯狂英语,不是为了让你们多记几个单词,而是为了训练你们发音系统的肌肉。但是,我既不是要把你们训练成美国肌肉,也不是英国肌肉,而是要把你们训练成国际肌肉。”为此,他还根据英语发音的口型和舌头的位置,自编了与之相配套的手臂动作。这样训练出的国际肌肉,就是跟着李阳狂喊一个个富于刺激性的英语单句,如“I am a Stupid ”、“I like crazy ”、“I am the shit”、“I like to losing my face”;在长城上,一群士兵跟着李阳高喊“PLA are Great Wall”……国际肌肉表达的爱国主义感情,也许就真成了新的长城。

最近,被中宣部禁止发行的《上海宝贝》,之所以能风靡一时,就在于它的“准嬉皮士”风格,人物的一切——从衣食住行到精神嗜好——都是仿西方的“COOL”,西式的名牌包装身体、西式的酒吧点缀夜生活、西式的音乐烘托情调、西式的颓废渲染灵魂沉沦,就连性交的方式、迷醉、高潮都是由洋鸡巴创造的,极端自恋的矫情也是由具有同性恋倾向的洋女人完成的,每一章的开篇前的引语全部来自西方的作家、诗人、哲学家、修女……读这部作品的感觉,有点象在大陆的某一酒吧里过圣诞之夜。

又是最近,58个来自福建的偷渡客惨死在由比利时到英国的冷冻车内。但是,无论死过多少人,大陆人仍然不惜化几万美圆、忍受蛇头的诈骗和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地走向海洋……多佛惨案发生后,中国政府的发言人先是否认死者的大陆人身份,在真相大白无法抵赖之后,又指责国际上的反华势力借偷渡事件搞政治阴谋,却从不反省中共政权对此应负的责任。

还是最近,在国内外炒得沸沸扬扬的三件圆明园国宝荣归故里,保利集团的有关人士和一百多名记者前往机场迎接,第二天这一消息便作为洗雪耻辱的爱国主义之举,挤满了首都各类传媒的显著位置,一致肯定保利集团的重民族大义而轻商业利益之举。但是,谁都清楚,这三件清朝乾隆年间的文物远算不上艺术珍品,一级国宝完全是政治鉴定。在这起政治效益第一的交易中,除了国家文物局在破例举行新闻发布会上的慷慨激昂之外,没有任何与此事有关的个人付出过什么。但结果却是双赢:小赢家是保利集团,化国家的钱为自己买了爱国主义美名和广告效应。2000万港币的天价使拍卖行成了最大赢家,因为拍卖底价才200万,甚至有人说最初估价只有10万。而在大陆的地下和地上,又有多少珍贵的文物需要投资来挖掘和保护。去年,用于发掘和修复西夏王陵的国家拨款才1000万元人民币。那里有面积达数十平方公里的古墓近300座,距今已有上千年的历史。而在中国人看来,其价值远不如清代的三个铜头。

最可疑的是那些拿了绿卡和改变了国籍的“海外赤子”的爱国之心,他们中的一些人长期留在大陆,言行方式与大陆人没有什么根本的区别。表面上的说辞大都是为了报效祖国而拒绝高薪和放弃优裕的生活,而在实际上,他们和看中了中国大市场的外商一样,无非是想趁局势还稳定时来大陆捞一把。他们既有外商的身份,又有大陆的人际关系并了解大陆的游戏规则,在权力市场化和权贵私有化如火如荼的大陆,一夜暴富的机会远远超过制度健全的外国市场。打的赢就留下,打不赢就跑;局势稳定就爱国,局势危险就飞走。双保险的发财机会怎么能不叫人争当“海外赤子”,想不爱国,成吗?钱不答应。

能够说明大陆人犬儒爱国主义的最有力的事实,还是大陆的中共高干和大款们向西方移民和转移个人资产的浪潮,其狂热程度决不次于九死一生的偷渡客们,弄不好哪个倒霉鬼又会成为反腐败秀的胡长清第二。数以几千计的腐败官权潜逃到西方,中共省一级高干几乎每家都有子女或亲属在美国及西方,或读书或经商或游手好闲,最终的目的是移民,至少要混到绿卡。北京大学经济学院的一份一百五十六页报告指出,中国从1997年到1999年外汇流失988亿美元,大陆人在美国一掷万金购买豪宅、游艇、名车……已经不是什么新闻。

够了,如今大陆人的爱国丑态满目皆是,爱国主义象一切官方口号一样,只不过是牟取党派的、小集团的和个人的利益的工具而已。中共政权怎么能用这么犬儒化的爱国主义作为政权合法性的民意基础?从这种爱国主义出发怎么能指望产生民族凝聚力?但是,大陆的现实就是如此,大陆人的灵魂就是如此,除了权力和钞票,什么也无法真正吸引他们;除了一己私利之外,什么也无法打动他们;除了专政强权,他们无所畏惧。官方意识形态的说教和灌输徒有虚名,民运的自由民主的道义感召也无济于事。大陆的改革能否继续向前走,几乎没有任何道义诉求可以提供动力,而完全取决于赤裸裸的利益驱动,即各个阶层对自身利益的成本和收益的计算,而且首先取决于执政集团和特殊获利集团对自身利益的权衡。

2000年7月24日于北京家中

武宜三:窝囊的大肥猫与幸运的老鼠–霍英东死不瞑目和李泽楷的维权抗争

 

如果说荣毅仁是在毛泽东猫爪下漏网的”幸运的老鼠”的话;那么霍英东便是遭硕鼠玩残了的窝囊大肥猫。两个相差一年先后逝世的、”国家领导人”级别的资产阶级头面人物的身上,所折射出来的都是 爱国的艰难、爱党的凶险、爱黑社会主义下场的可悲。

霍英东从一九五O到一九五三年间,几乎晚晚开工,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偷运橡胶、轮胎、西药、棉花、纱布等战略物资到中国,从此成为共产党座上客,大发爱党财,名利双收。当霍英东作为唯一被邀请的港人,出席二 OOO年北京盛大纪念抗美援朝五十周年大会而且坐上了主席台时,霍英东老怀大慰:”我是做对了。对这一切,我无怨无悔。”(《新闻信息报》)

真是这样吗?数十年来霍英东对中国捐款超过五十亿元,看起来其”作用是很小的”;珠三角到处可见的”霍英东体育馆”只是贴在官员脸上的一小块金片;在番禺和南沙投资四百多亿元,哪里喂得饱如饥狼似饿虎、欲壑难填的数以万计的贪官?所以,堂堂的全国政协副主席在内地就受尽鸟气、任人宰割、且有寃无处诉.霍英东的投资”一分钱也收不回来”, 其中的苦楚与尴尬,实难启齿.倾吐他遭中共当局敲搾、打压、排挤和作弄的文章,也是在樑柏楠琅璫入狱之后才敢由他的 顾问、前新华社香港分社官员何铭思撰写,在《信报》刊出;否则,他恐怕还要再忍下去直到活活被气死或活活被整死。

自霍英东有意投资南沙之后,时任中共南沙开发区党委书记、后升任中共番禺市委书记、区政协主席的梁柏楠,就盯紧了霍英东这块唐僧肉。从一九九二年开始,作为地头蛇的梁柏楠将包括霍的所有项目在内的当地工程,都安排给家人或亲信承包。梁的弟弟搞基建,儿子安装水电消防,女婿做绿化,亲信包运输。”如果你不购买由他们指定的设备,即便整幢房子都盖好了,他们一句’消防不合格’,你就只有等死。”梁家的霸气大抵如此。

梁家不仅包揽了霍所有项目,而且处处对霍氏使拌子、拆墙脚.霍自资的船厂里,从会计、出纳、人事到仓库保管,却全是梁家人;后来梁家还利用”霍英东船厂”名义,向外大量举债,直到债主告到头上,霍才如梦初醒;由霍组建的渡轮码头,成功经营了十多年,某日忽然严令上缴百分之七十的收入,次天派武警带武器和手铐来收钱.

一九八六年与番禺政府合作建三座大桥,霍英东投资八千万港元、一百五十万美元。合约订明一要还本付息,二要按比例分红.十几年中项目获得巨大效益,霍氏一分钱也收不到,也不让看账目,连最简单的公司报表都不给.二 OO二年番禺当局要单方面将项目”上市”,对方在霍质问下只还霍氏八千万港元了事。还本付息、按比例分红被改为”无息贷款”,白纸黑字的合约成了废纸。

霍遭蚕食外,还遭戏弄。霍英东曾购南沙一块地皮,准备建船厂,红线图上盖满了广州市政府三十二个公章。岂料动工在即,竟连接广州市政府十三个文件,说那块地另有他用,原合约”不妥”云。霍仰天长歎:”当头十三棒!一个公章就可以令你破产.”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霍曾在北京两会上说:”我参与国内改革开放事业义无返顾,不走回头路。我已年近八十,还有何求?我只想藉此机会,再次提醒:市场运作靠法律保障,法律靠信誉支持。如果没有信誉,法律还有甚么用?”不后悔却后悔莫及,无可奈何之态可鞠。

即便在敲诈、盘剥了霍英东十几年的梁柏楠被捕后,霍英东仍遭广东方面多名现任及前任官员之公开反击,声称其指控是”不负责任的,很多说法是失实”的( 《南方都市报》二OO五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原来梁柏楠下台了,当年南沙开发总指挥的 张广宁还是广州市长.争取并维护权贵集团利益的最大化,是黑社会主义的铁律,所以霍英东先生只有死不瞑目了。

但是,霍英东先生决不会是最后一个被”共产”、被作弄的倒霉大肥猫;最近 香港电讯盈科主席李泽楷出售电盈股权受北京高层干预一事,也証明了中国共产党”打土豪、分田地”的流氓无产阶级的本性仍然没有半点改变的意思。

从小在西方接受民主自由理念教育的李泽楷,为了捍卫自已的经济利益,不得不向北京说”不”;年轻一代的富豪也许 懂得,只有 政治民主化才能保护自己的正当权益;所以他公开站出来支持加快香港民主步伐,表示关注政改问题;在竞逐特首选举委员会席位宣传单张上标榜” 齐心争取真民主”.目前,近日传闻李泽楷正受到中联办巨大压力。

中共当局出尔反尔地破坏”一国两制”、背信弃义地践踏《基本法》,不但竭力阻止香港的政制改革,还要把干涉的黑手伸到经济领域;诸如此类的丑恶表演,大约只会搬起石头 砸自己的脚,只会让更多的对中共还存有美丽幻想的老中青富豪、无分贫富的爱国者,看清有中国特色的黑社会主义的真面目。

 

林保华:走进毛泽东时代

 

毛泽东时代已经过去了30年。但是回想到那个年代,就象做了一个恶梦,也不知道自己居然走过来了。但是如果再经历一次,肯定走不过来了,也许就象那8,000万同胞一样,在毛泽东的魔影下埋葬了自己的一切。因为这样,每当想起已经受难的同胞,也担心其他人可能重蹈覆辙,所以还不时要把这个时代的经历说出来。

一、海外的毛泽东时代

第一次看到“毛泽东”这个名词,还是在印尼梭罗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当时是1947~1948年间,二战结束,荷兰人回到印尼,印尼人正开展独立战争。我们华侨公学(小学与初中部,家父是校长,家母是老师)一位青年教师私下借给我看美国记者斯诺所写的《西行漫记》。我不但知道了毛泽东这个“好人”,还知道共产党是代表正义的“穷人党”。小学毕业时这位黄老师在我的纪念册上勉励我要做“小鲁迅”;而他则在1949年回北京,担任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印尼语播音员。这是中共统战我的开始。

这个时候,中国正发生惨烈的内战,到1949,梭罗可以看到华文的“进步”报纸,我每天追踪共军的捷报,精神亢奋、思绪翻腾。父母决定迁居到首都雅加达(当时叫“巴达维亚”),准备随时回国,不再在印尼寄人篱下。此时,毛泽东成了我敬仰的政治领袖;社会主义中国成了我向往的目标。

在雅加达,我入读新华学校读初中。后来知道校长杨新容是中共党员,加上后来回忆起一些老师的情况,因此相信该校应有中共的党组织。

读初二时,适逢韩战爆发,班级订立爱国公约,印象最深的就是抵制美国电影、拒看“反动”报纸。本来资讯已经偏重一方,这下更是“一言堂”了。奇怪的是,在印尼那个国家,这种公约对我们也有约束力而不敢违反。从此接受的就是来自共产党的资讯。

既令开始对南韩发动战争还有点怀疑,但报章上一面倒的信息,在印尼举办的抗美援朝展览,以及中国迅速出版有关抗美援朝的文艺作品,因此最后我都相信韩战是美国发动的。一直到文革后期看到内部出版的《赫鲁晓夫回忆录》,提到北韩发动韩战,才知道自己被骗了20多年。

那时,雅加达开了一家南星书局,专卖中国出版的书籍,我的大部分零用钱就用在那里。那个时候,我会唱许多革命歌曲,助长革命热情,加上强烈的民族主义,比在中国还中国。高中入读巴城中学,也是中共控制,党员比新华还多。

二、21年的资讯封锁

我在中国生活21年,整整就被封锁资讯21年。

1955年回到了中国,自然只能靠官方喉舌获取资讯。唯一“例外”

的,在广州参加高考后到上海姨夫家里时,因为他是一级教授与“民主人士”,家里有“参考消息”,比他人可以获得多一些的外电资讯。

当然,即使外电,哪些可以给他们知道,哪些不可以,也由党来决定。

1956年10月发生“匈牙利事件”时,我就读的中国人民大学,油印了一些外电资讯给我们看,使我们了解多一些事件的有关情况。由美国左派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所写的《斯大林时代》在内部出版后,也允许我们购买,使我们对斯大林时代的恐怖有初步认识。之所以让我们享有资讯方面的小小特权,想来是因为我们是政治理论课专业,需要比一般的“愚民”多了解一些情况。何况能入读这些专业的,“政治觉悟”应该比较高,这点“抵抗力”还是应该有的。而校方也给我们做消毒工作,例如了解苏联红军进入布达佩斯镇压民众时,要我们站稳无产阶级立场。因为世界上没有所谓“客观立场”,不是无产阶级,就是资产阶级。出兵让匈牙利留在社会主义阵营,还是听任匈牙利变成资本主义国家呢?当然要选择前者才对革命事业有利,这就是无产阶级立场。这种“立场论”最后演变成为了实现共产主义目标可以不择手段。

大跃进与人民公社化运动,粮食放卫星的谎言与造成数千万人的死亡,我们也被蒙在鼓里。还积极参与“反右倾”,甚至文革打倒刘少奇修正主义路线。1967年到香港后,才知道大饥荒死了许多许多人。

这是除韩战以外,我所感受被欺骗的另一个重大事件。

其实,就是我所学习的中共党史专业,好多真实史料不让我们知道。

学校提供“内部出版”的参考资料经过选择,且不说被歪曲的史料,包括有的人名用XX代替,有些资料须党员才能看,或一定级别的干部才能看。文革爆出许多中共内幕,才知道过去所学是许多假东西。

例如以前所看到的XX,原来就是后来的党国领导人,以前也是反毛的,例如周恩来、陈毅等。

也是在文革后期,因为家母带了有短波频道的半导体收音机给我,我瞒着家人收听“敌台”,以了解更多资讯,1976年“4.5”天安门事件就是从“敌台”那里首先知道的。

正因为资讯的封锁,所以小道消息流行,真假难辨。特别是文革后期,因为对批斗已习以为常,大家胆子也就比较大,便相互交流大家听来的小道消息,或看到内部出版书籍的一些内容。由于当时党内斗争相当激烈,小道消息更是满天飞,我们一些可靠的朋友会聚在一起讨论分析。包括后来传抄一些周恩来假遗嘱,我被人家“揭发”,所幸因为“战友”保护,没有酿成大事。有关江青有许多“面首”(姘头)的消息也到处流传,那是“老干部”收拾江青前,先把她抹黑的舆论准备。一直到十几年前毛泽东御医李志绥的回忆录出版,我才清楚根本没有那些事。

三、严密的政治组织控制

1955年回国刚进入深圳,便要填一堆表格。除了写自转,主要是履历、家庭成员、社会关系等等。那时还搞不大清楚甚么叫“社会关系”,原来是指亲友。一般说,关系密切才要写,但是如果关系不密切,但是可能那人的身分比较重要,或者思想特别“进步”或“反动”,为了让“组织”更了解自己,也就写上。这些表格里最难填的是要把家人与亲友的“表现”写上,例如思想是进步还是反动;问题是人的思想不是这样简单的两分法,所以还要想出一些其他的辞彙,如“开明”或“落后”。特别是要给自己的父母亲写表现时最难办了:写得太差,对自己不利,也违背人性;写得太好,万一组织发现不完全是那样,又担不了“欺骗组织”的罪名。

写自转考虑是否留底,手抄两分太辛苦,用複写纸又会被发现自己留存底,难道编造了甚么害怕忘记吗?还好当时我才17岁,经历简单,读书读过来的,也没有甚么要隐瞒的,所以就不留底了。而在履历的每个阶段,还要列出两个证明人,以便组织可以查证。当然要找党团员或“进步人士”做自己的证明人,这样组织可以相信,我有这样的证明人,也“与有荣焉”。

这些自转、表格装入档案袋成为每个人的档案。每到一个新单位,都要重写重填一次;加上每次政治运动以后,都要写自己的“思想小结”,还有组织的“鉴定”,也就是组织对我们的评价(我们当然不知道内容),所以档案越来越厚。如果还有人给单位写过检举揭发信件,不论问题查清了没有,也放进档案里面。这些档案资料一生一世跟我们跑,甚至跑得比我们快。到一个新单位,人还没有到,档案先到,我们一报到,领导已经看过档案,知道来人是甚么货色。

我在大学教政治课时,因为不是党员,而且有专职的政治辅导员,所以不能看学生的这些档案。但是后来被踢到接近高中程度的半工半读学校后,那里的政治辅导员不一定是党员,所以班级里调皮学生的档案也让我看,以便可以更好的“教育”他们。从中我们可以了解学生的家庭情况,例如家长是一贯道成员的都记录在案。

文革期间,领导要整甚么人,抛出档案里的一些材料就可以了。问题是有的材料连当事人都不知道,是有人检举的。有的人表面上很风光,材料被抛出后才知道自己是被“内控”的。文革后期与结束进行“平反”时,多以“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作为结论来搪塞。中共为表示诚意来抚平被害人的愤怒与怨气,有的就把档案里的“黑材料”

当众烧燬.文革当中有大字报说我是“漏网右派”,因为我在反右时被批判过。也有其他单位“专案人员”来找我调查以前同学的情况,因为我是他们某个阶段的“证明人”;如果有私心或偏见而落井下石,那就害人了。

若干年前,看了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高华所写的《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延安整风运动始末》,才知道这一套控制与整人的制度是40年代在延安成形的。当时的“抢救运动”就已经冤枉了许多向往延安而投身中共的青年。延安的红色恐怖,是反右、文革红色恐怖的先声。

最近看张戎的《毛泽东──鲜为人知的故事》,又知道这一套是20年代末期在江西苏区就开始的,是周恩来从苏联搬来的,获毛泽东激赏。

四、依附于政治的经济民生

1955年刚回国时,对比较艰苦的经济生活还没有特别的感受。因为在大城市里,上饭馆吃饭还不必交粮票,副食品也还比较丰富。再就是自己身体里的“油水”还有存底。

但是因为在印尼还可以听见一些负面新闻,加上回国应付高考学习政治课时老师批判“统购统销搞糟了”的反动言论,其中涉及粮食定量问题,所以也引发我的一些好奇。1956年暑假家母回国观光,我们一起到厦门我父亲的老家,祖父是医生,但是叔父与姑母是农民,而且是贫农。我就询问叔父这件事情,他说粮食的确不够吃。当时我很吃惊,怎么为人民服务的共产党不让农民吃饱呢?何况他们还是响噹噹的贫农。

当时因为到各处都要携带“粮票”而颇为不便,全国各地有不同的粮票,在自己的户口所在地向粮管所领取。要出外旅行就要单位证明到粮管所换取全国粮票,否则寸步难行。那时“反特”小说、电影流行,我才体会到为何国民党特务不论空降还是登陆,不久就被抓获。

1957年春天,中共号召“大鸣大放”,要我们帮助党整风。为了响应党的号召,绞尽脑汁想提甚么问题好呢?看到社会上有人说农民生活苦,吃不饱,我就在班级政治学习时,也把我听到的情况说了。

结果后来成了“右派言论”。

在大学读书期间,常常下乡劳动,特别是58年大跃进期间在乡下半年,粮食定量都有提高。那时才感受到从事体力劳动与油水不足对粮食的需求。但是真正感受到粮食不足,是60年毕业分配到上海后,粮油副食品供应突然减少,平时食堂里吃饭,不敢超过定量标准,怕无以为继,只能在饭后拼命喝酱油汤来撑饱肚子。所幸家里汇款可以有粮票、油票、肉票、糖票的优待,还有姨夫家庭因为是高级知识分子的优待,所以情况较其他人好,所以有时也把自己的东西与同事“共产”。当时上馆子要付粮票了,吃完东西离座时,门口的乞丐冲进来舔碗底。那时还万万想不到农村饿死人,因为为人民服务的共产党,怎么可能让人民饿死?当时还听说这些安徽来的乞丐要出来行乞还不容易,因为须公社开介绍信。所以还认为只是家里特别穷的农民,才准许他们出来行乞,一般农民既使粮食缺乏,也还可以捱得过去。

同事中有出身安徽北部农村的,那时饿死许多人,但是他们完全没有提起这件事情。想来是怕我知道后会“里通外国”造成恶劣影响。唯一知道情况不太妙的是一位在南京大学任教的同学,他是出身浙东山区的贫农,人品非常好,整风时也因为说农民生活苦而被批判。他私下告诉我,他的妹妹因为没有饭吃而卖身一样嫁出去。鉴于反右的教训,我十分同情而无言以对。文革后期,一位亲戚告诉我在四川看到农民在街边出售自己的孩子,才使我重新审视中共的农村政策。

户口制度也把人掐死。宪法规定的迁徙自由完全是谎话。不但小城市不能迁到大城市,农村户口更不能迁到城镇。要合法离开农村,只有考上大学或参军,毕业或复员后才会分配在城市。

实际上,就从我们自己大学毕业分配来讲,也该充分看到,既使在城市,一样是人身依附的制度。不要说高等院校统一考试,如果考取,但是并非自己的志愿,也非去报到不可,否则“不服从分配”这个污点就可能失业一辈子。毕业时,也一定要服从分配,否则也可能失业一辈子。这都意味着不会有任何经济收入,因为经济上不是“全民所有制”,就是“集体所有制”,党和国家控制了任何一个角落,包括居住所在地的“街道”。但是毕业分配会做得“好看”,先由几位党员或“积极分子”用红纸贴出大字报表示愿意服从分配、到最艰苦地方的决心书,然后其他人响应,因为不响应会被视为落后分子,可能就分配到最艰苦地区作为惩罚。到了人人都写了决心书后,任组织如何分配,谁都没有话说了。

而到了工作单位后,只能努力搞好与领导的关系,否则受到打击报复,咎由自取。60年代初,因为大饥荒,共产党对人民的管制稍微松懈,让“牢骚”有地方发泄。我在政治学习时讲话也比较随便;工作上比较“白专”,因此政策收紧,又开始讲“阶级斗争”,加上与上级领导相处不好,我就被踢出华东师范大学,连降两级到一个培养技术工人的半工半读学校。当然调工作时讲那里如何需要我,我也知道不能硬抗,只能“服从分配”。这次因祸得福,因为两年后爆发文革,我在新单位比较谨慎,没有甚么把柄。若在华师大,肯定被当权派抛出充当替死鬼,人生恐怕得走不知生死的另一条道路了。

毛泽东在文革“停课闹革命”并且利用完红卫兵以后,就让他们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美其名曰农村是广阔的天地,到农村“修理地球”,也用这些手段骗学生。看到这些学生表决心,戴红花,把自己的户口迁到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的边疆、乡下,我只能祝福他们。有的同学拒绝去而採用各种软磨硬顶的办法,最多的是弄残疾证明。以前我认为这些不服从分配的学生是落后学生,但是现在我同情他们。学校在开始分派工作时,我向当时驻校工宣队表示,叫我下乡我也想不通,因此无法对同学进行“政治思想工作”,因而自行要求到车间里劳动,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我这讲法不是没有风险,但是那个年纪较大的工宣队负责人居然同意我的要求,从此我当了八年的工人,也就不必去做昧着自己良知的事情。也许工宣队自己也有子女上山下乡才能理解我的想法。这些下乡“知识青年”以后为了上调,争取比较好的工作与生活环境,开展了剧烈的竞争与抗争。

中国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益加紧张複杂。

五、恐怖的政治运动

对政治运动的认识与体会,除了在印尼时的“抗美援朝”以外,对土地改革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也略有所闻。祖父是西医,据说为人和善,但是土改时也受冲击。原因是他有一些地,僱了一个长工。据说那个长工偷过东西被训斥,运动一来就出来斗争了。当时我认为共产党非常英明,不会冤枉好人,他一定有其他原因被斗。即使有问题,也是底下干部糊涂。祖父最后被管制三年。

父母亲燕京大学毕业,意识形态亲美,也信基督教,在学期间与司徒雷登教务长关系很好。中共“解放”全国时,司徒雷登担任美国驻华大使,成为中共的批判对象,加上开展的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肃清亲美、崇美、恐美思想,海外的燕大校友都在传递这些信息,也非常关心司徒雷登在美国情况。他们对中共的做法自然不以为然。而我却是反美的,对父母讚扬司徒雷登的话将信将疑,也许美帝国主义分子中也有个别好人吧?

然而上述事件影响父母原先打算回国的计画。但是共产党对我的教育,青年人的热血,使我勇往直前。

1955年夏天回到中国时,正好碰上批判胡风与肃反运动。胡风涉及文艺理论,我比较关心;肃反则与我无关。五、六年初农业、手工业、资本主义工商业三大改造完成,与我好象也没有多大关系。有人自杀也当作畏罪自杀。然而考上大学不到一年遇上整风反右,是我直接参与政治运动的第一次。虽然在“帮助”(其实是批判斗争)下确认自己有立场问题,需要“脱胎换骨”改造,但是也开始有对政治运动的恐惧感。

中共对敌斗争政策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反戈一击有功”一条。

自己在被批判时,就象阶级敌人那样坦白交代,争取从宽处理。因为我很坦白,老实交代家庭对我的影响,所以最后组织处理时“免予处分”,但已经一身冷汗。然而我的坦白,也没有胡乱走上“反戈一击有功”的道路,为了立功而乱咬人。也许这就是我没有从“资产阶级立场”“脱胎换骨”的结果,否则人性早就毁灭。就如西方音乐被中共打成“黄色音乐”时,我心中一直不服,也没有减轻我对它们的热爱,而且直认这一辈子是改造不好了。有一次收听“敌台”时,听到莫斯科电台的古典音乐节目,还非常兴奋。

文革期间,因为新到一个单位不久,“反动言论”不多,还没有沦为“阶级敌人”,但是当时住在丈人家里,因为是“反动学术权威”受到严重冲击,自己也被抄了两次家,生活在恐惧中,不知道红卫兵甚么时候会冲进来。也因为自己华侨身分,担心甚么时候在单位里也会被莫名其妙的“揪”出来,特别是每次阶级斗争大会,扬言会场里就有阶级敌人还没有揪出来时,心里就蹦蹦乱跳。

象我教政治课,不可能不关心政治,也参与活动。所以工厂两派“大联合”,要揪出破坏联合的“黑手”时,我虽然并非任何团体的头头,也要参加“毛泽东思想学习班”一个月,形同软禁,相互揭发。

还好我平安过关。还有同事大字报揭发我在回国时,在轮船上对美国记者发表不可告人的演说,于是工厂的革命委员会再办毛泽东思想学习班,要那些有问题的人交代问题。本来发表演说大家听到,怎么会“不可告人”?但我还是把以前在自传里早就交代的我所见到的“问题人物”,包括在新加坡担任警察局长的舅公上船来看我都重说一遍。

后来最后搞清楚,此记者乃是家父採访亚非会议时认识的香港大公报记者,正好也上船採访我们回国的新闻,他帮我们拍了照片。谁知道共产党记者会变成美国记者?还好当时文革已经进入落实政策阶段,如果是初期,可能把我先打入牛棚当特务斗争再说。

1971年林彪折戟沉沙一段时间后,各单位才向下传达。我一个朋友在大单位工作,比我们单位早传达,也告诉我了。第二天我上班时与一位关系不错的工人师傅说起。没有想到他再传出去,被工宣队负责人知道了,为甚么我会比他们早知道呢?谁向我泄露党的机密呢?

为此差点儿把我“隔离审查”(犹如现在的“双规”,但是没有时间的限制)。吓得我冒出冷汗。

林彪事件以后,对共产党与毛泽东产生越来越多的怀疑。但是72年美国总统尼克森访问中国以后,家母两次到上海问我是否要离开中国,我还缺乏勇气,因为当时出去的华侨还很少,万一申请而不批准,“企图叛国”的帽子就会永远戴上;而且离开自由世界近20年,出去了是否适应还有问题。尤其是林彪死后,对中共又产生幻想,希望他们能够改弦更张,结束极左路线。哪里知道不久又开展批林批孔运动,高唱“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政治运动无休无止,生活在恐惧中,还是闯出去寻找出路。

1976年夏天批准我出境,公安局给我出境证的时候还警告我出去后不可以乱讲话,我说甚么他们都会知道。华侨圈子里也有许多流言,例如音乐家马思聪逃出去后因为发表反共演说,当场被人击毙;有华侨一踏进香港,在移民局问话时大骂共产党,一到居住地方,就有人打电话来警告等等。因此我进入香港时,是工人身分,隐瞒大学毕业的学历,人民入境事务处就没有问太多的话,除问唐山大地震情况,就是工厂的产品与产量。然而即使我一到香港,给报章写稿,稿费还是朋友代我去拿,避免身分曝光,并且很多年不敢回去。这叫做“心有余悸”。

在文革中坐多年牢的中国旅美经济学家杨小凯十几年前应邀到香港大学担任访问教授时对我说,刚到的时候,因为香港距离中国太近,晚上他做了恶梦。我是在三年前读高华那本《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看到延安整风的恐怖情况,让我又回想到文革,身在美国也做起文革恶梦。如今中共还不许国人讨论文革,讨论毛泽东,无非就是掩饰他们的罪行。然而张戎与她的夫婿乔?哈利戴所写的《毛泽东──鲜为人知的故事》,更具体、更广泛的揭露了毛泽东与共产党的罪行。只要中共不清算这些罪行,他们的甜言蜜语就不可相信,因为表明他们没有诚意。没有经历过文革的台湾民众,更应该从中共的历史中,认清中共的本质。正如61年前毛泽东评价国民党那样:“看它的过去,就可以知道它的现在;看它的过去和现在,就可以知道它的将来。”

对共产党,不更应该这样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