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我所知道的习仲勋

在中共党内民主派领袖胡、赵、万、习等人中,习仲勋的事迹鲜为人知,尤其在国外鲜为人知。这不公平,也不能反映历史的全貌。我对习仲勋所知也不多,所以就用了上面这个题目,只写我知道的那一部份事迹。

中共民主派的几位领袖胡耀邦、赵紫阳、万里、习仲勋,有几个共同的特点:一是,他们在战争时期和建国初期就有人道、民主的思想和宽厚、求实的作风;二是,他们在党内亲身经历过残酷斗争,懂得共产党体制方面的弊病,并注意克服那些弊病;三是,他们保持着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不谋一人、一家、一党、一派的私利。

下回记述习仲勋的一些事情:

  • 在陕北肃反中死里逃生

1978 年 12 月 20 日,习仲勋在《红日照亮了陕甘高原》一文中说: “ 王明 ‘ 左倾机会主义路线 ’ 也影响到陕北。他们不作调查研究, 不了解陕甘革命历史,不了解敌情、我情,全凭主观臆断,强调对外是一切斗争,否认联合;对内不同意他们错误观点的就残酷斗争,无情打击。他们指责刘志丹等同志只分川地,不分山地(陕甘边某些地方土地多,光川地平均每人就有十几亩、几十亩,群众只要川地不要山地),不全部没收富农的东西,不在游击区分配土地是 ‘ 不实行土地改革 ’ ;指责我们纠正一些违反纪律的土匪行为是 ‘ 镇压群众 ’ ;还说我们同杨虎城有联系,是 ‘ 勾结军阀 ’ 。他们先说我们 ‘ 右倾 ’ ,继而说我们 “ 右倾取消主义 ” ,更进而说我们是 ‘ 右派 ’ ,诬陷我是 ‘ 右派前线委员会书记 ’ ,诬陷刘志丹是 ‘ 白军军官 ’ 。他们先夺权后抓人,把刘志丹等一大批干部扣押起来,红廿六军营以上的主要干部,陕甘边区县以上的主要干部,几乎无一幸免。

我被扣押了。起初关在王家坪,后来关到瓦窑堡,和刘志丹同志一起被关在一个当铺里,…天气很冷,不给我们被子盖,晚上睡觉绑着手脚,绳子上都长满了虱子;有人拿着鞭子、大刀,看谁不顺眼就用鞭子抽,刀背砍,在莫须有的罪名下,许多人被迫害至死。 1935 年 10 月,中央红军到达陕北,我们这一百多个幸存者才被释放了 ” 。

二、在 “ 土地改革 ” 和 “ 镇压反革命运动 ” 中,实行较为宽松的政策。

“ 土地改革和镇压反革命很不彻底 ” 。这是中共八届十中全会批判习仲勋以后不断强调的习仲勋的重大罪状。其实,习仲勋在西北地区各项 “ 社会改革 ” 中实行 “ 慎重稳进 ” 的宽松政策,当时是经过毛泽东认可甚至赞扬的。

在中共老根据地,习仲勋首先提出 “ 克服土地改革中 ‘ 左 ’ 的情绪 ” ,就得到毛泽东的赞同和推广。

1948 年 1 月 15 日和 16 日,习仲勋在陕北绥德薛家渠召开了著名的 ” 义合会议 ” 。这次会议指出: ” 土改一到农村就发生极左偏向,凡动起来的地区,多去强调所谓 ” 贫雇农路线 ” ,反对所谓 ” 中农路线 ” ,都是少数群众(不是真正的基本群众)起来乱斗,乱扣,乱打,乱拷,乱没收财物,乱扫地出门。最严重的是佳县,连贫农,中农的东西都一律没收。 “ 义合会议决定:对于连续参加七年以上劳动的地主富农,其成份,应按现在情形改变。 ”

” 老区就不要怕中农当道,真正的基本好的群众在中农阶层及一部分贫农中。 ” 不管重大或轻微的旧账,都一概不究,只对那些今天还在进行反革命活动的,或帮助胡匪作恶的,应发动群众严厉打击。 ” 土改的一切工作都应该对人民的生产有帮助。 ” 毛泽东接到西北局关于纠 ” 左 ” 的报告后批示: “ 完全同意仲勋同志这些意见。华北、华中各老解放区有同样情形者,须密切注意改正 ” 左 ” 的错误 ” 。 1949 年 8 月 4 日,习仲勋作了 ” 关于关中新区工作方向 ” 的讲话。他根据 100 余份调查材料指出: ” 关中农村土地不很集中,地主占农村户口不到百分之一,加上富农共占百分之六左右,共占土地百分之二十左右;中农占农村户口百分之四十到五十,占土地百分之五十至六十。他认为 “ 农村人民的主要敌人,不是一般地主、富农,而是 ‘ 互相结合的恶霸、特务、土匪组成的农村中最主要的反革命残余势力, “ 他提出对地主的斗争方式,最根本的是说理斗争,并须与人民法庭的审判相结合,对于毛主席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要领会其精神,……但不能抄袭那一时候的一切斗争方式, “1951 年 8 月 22 日,他在关于甘肃土改的讲话中又说: ” 放手是放正确之手……不能放错误之手,乱打人,乱斗争,乱没收,降低或提高成分等,这些都是错误的。 ”

关于 “ 镇压反革命 ” ,毛泽东提出的方针是 “ 镇压与宽大相结合 ” ,并且提出杀人的指标应占总人口的千分之一。习仲勋给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写报告说:西北有民族问题和宗教问题,应该更加宽大,建议在西北把镇反方针改为 “ 宽大与必要的镇压相结合, ” 建议杀人指标减为千分之零点五。毛泽东批准了习仲勋的请示报告,后来,在西北实际执行的杀人数字在总人口千分之零点四以下。

对于甘、宁、青、新少数民族地区的土地改革和剿匪、镇反动动,习仲勋在 1952 年 5 月 4 日 ” 关于西北地区土改和统一战线、民族工作的报告 ” 中,提出 “ 在民族团结的基础上去进行改革的方针 ” 。他提出的有独创性的措施,除了 “ 通过当地民族大多数群众自党和本民族群众为主去做以外,还主张首先争取各民族上层人士和宗教上层人士的同意和赞助。他要求用 ” 改得和平些 ” 和其他必要的妥协,去换取民族、宗教上层人士的赞助。他还规定了几条政策界限: ” 游牧区不宣传士改,也不提反恶霸,不清算;半农半牧区暂不土改;严格保护畜牧业,牧畜一律不动;喇嘛寺土地一律不动;清真寺、拱北、道堂土地暂时一律不动;必须排出各民族、各教派头人名单,坚决保护必须保护的人过关。 ”

当时,王震担任中共新疆分局第一书记,邓力群是分局常委兼宣传部长。他们在新疆的剿匪、平叛、土改、镇反搞得很 ” 左 ” 。虽然王震并没有把习仲勋放在眼里,但是习仲勋对他也敲过警钟。例如: 1951 年 4 月 13 日,西北局给王震发了一个电报,对新疆人代会讲话稿,提出以下几点意见:一、报告中说: ” 这次省人民代表会议的多数代表,是由选 举产生的。 ” 应改为 ” 是由各地区、各群众团体、机关、部队选举产生的,以区别于将来更广泛的人民群众的直接选举。 ” 这个修改意见,既说明当时的选举不是人民普选,又说明习仲勋的想法是,人民代表将来要进行直接民选 。

(二)镇压革命项内, “ 首先从军队及政府机关中发动民主检举运动 ” 一句可以不要;镇压对象中可不提 “ 大回族主义 ” 。由此可见,习仲勋不赞成在军队和机关中开展检举 ” 反革命分子 ” 的运动,也不赞成把 ” 大回族主义 ” 作为镇压对象。

(三) ” 克服民族主义倾向 ” 应改为 ” 克服狭隘民族主义倾向 ” 。这就用不着解释了。

特别值得称道的是:习仲勋对待少数民族暴动的态度和做法。上世纪 50 年代初期,甘肃省发生过两次大规模的回民暴动,一次占领了中等城市平凉,另一次解放军伤亡近 2000 人。怎样处理呢?习仲勋认为用武力镇压的办法不行,还是请伊斯兰教中的上层人士组织代表团,通过谈判,和平地解决了问题。青海著名的藏族千户项谦,一再发动暴乱。青海省军政当局原来准备用五个团去镇压,习仲勋说:不能打。他们是游牧民族,游而不定,你把军队开去,他就跑散了,军队一走,他又集合起来暴动,他给当时的青海省委第一书记张仲良打电话说:决不能打,请喜饶嘉措大师去做工作。喜饶嘉措是藏传佛教的经师,大学者,中共把他安排为青海省副省长。喜饶嘉措做了工作,项谦就不造反了。毛泽东当面表扬习仲勋说: ” 仲勋,你真厉害,诸葛亮七擒孟获,你比诸葛亮厉害。 ” 这件事,后来被传成:习仲勋对项谦十擒十纵。其实,没有十擒十纵,而是 “ 不战而屈人之兵 ” 。

习仲勋这些受到赞扬的宽松明智的做法,在中共八届十中全会以后,都变成 ” 右倾机会主义 “ 的反党罪行,受到长达十余年的批判和清算。在 1964 年到 1966 年上半年的 ” 四清运动 “ 中,西北各省还进行了土改、镇反的补课,补划了一大批地主、富农和反革命分子。在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后西北各省复查的结果是: “ 四清 ” 运动中补定的地、富、反、坏分子,基本上都错了,所谓 “ 土改、镇反很不彻底 ” 的问题,是不存在的。

三、进军西藏的两种政策

1952 年,中共中央决定,由西南局和西北局共同组织力量进军西藏。西南局派出张国华率领的干部和军队是主力,西北局派出范明、慕生忠率领的进藏工作队加以配合。习仲勋对西北局进藏工作干部的谈话要点,曾由中共西藏工委于 1952 年 5 月 16 日印发各地并报中共中央。

习仲勋的谈话要点有六条,大意是:

一、 “ 在西藏做工作,要采取 “ 稳进慎重 ” 方针,不能犯急性病。 “ 在西藏,有些事情宁可迟办,不可急办,不怕慢,只要搞对,否则反而要走弯路。 ”

二、 “ 爱祖国,反帝国主义,这是西藏统一战线的基础。 ”“ 在西藏反封建目前为时过早,要争取达赖、班禅参加到统一战线中来。 ”

三、 “ 调查研究,了解和熟悉西藏各方面的各种情况(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宗教、风俗、历史等)。 ”

四、 “ 开始一个时期,我们不要过急地派工作组和干部下到 ” 宗 “ 上去,应多开代表会、座谈会、联谊会等,多让各地区的上层分子上来,讲解政策,建立关系。军政委员会成立以后,多采取访向团、调查团、救济组、医疗队等各种组织和各方面的人下到各地去,采取反复的上来下去的工作方法。 ”

五、 “ 对班禅集团要多帮助,多扶植,给他们出主意,想办法。 ”“ 对他们的落后不要要求太高,只要大同就可以,小异是要有的。遇到重要问题要争,不能马虎,小的问题不能争,要马虎。 ”

六、 “ 西北去的干部要和西南去的干部团结一致,同志间不能有丝毫隔阂,要特别亲密,特别团结才对。 ”

习仲勋组织西北干部进藏的具体方法,也值得称道。他要求进藏工作队打上 “ 护送班禅喇嘛回西藏 ” 的旗号,他要求给每一个工作队员配备两匹马、四条毛牛、一匹骡子,两匹马供人乘坐,四条毛牛供人食用,一匹骡子准备到了拉萨以后卖给印度人。当时印度不出骡子,骡价昂贵,卖了骡子,可以解决工作队的一部分开销。西北进藏工作队兵不血刃、秋毫无犯地进入西藏。工作队长范明担任了中共西藏工委副书记,工作队政委慕生忠担任了西藏军区副司令员,其他骨干白云峰等担任了西藏的部厅级职务。这一批干部执行的是习仲勋提出的 “ 稳进慎重 ” 、 “ 不怕慢只要搞对 ” 和 “ 在西藏反封建为时过早 ” 等批导思想,不久就同西南局派去的中共西藏工委书记兼军区司令员张国华发生矛盾,被张国华打成以范明为首的 ” 反党集团 ” 。二十年后,虽然胡耀邦给 “ 范明反党集团 ” 平反了,但在西藏工作中两种政策的历史是非并末分清。

四、保护西安明初城墙

中国各地的古城墙和牌坊,在 1958 年前摧毁殆尽。小城还保存了几个,如山西的平遥,湖北的荆州。大城,只有西安巍然独存,基本完好,恐怕是全世界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古城。

是谁保护了西安古城?有人说是周恩来,有人说是马文瑞,其实都不对,是习仲勋。拆城墙,拆牌坊,是毛泽东拍板,周恩来坚决执行。当北京市拆牌坊、拆城墙时,梁思成据理力争。在周恩来召开的一次会议上,梁思成苦苦进谏。他还用诗一样的语言,描绘阳光照 射到北京城楼和帝王庙牌坊时的壮丽景色。周恩来说: “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 毛泽东听彭真汇报梁思成为拆牌坊、拆城楼痛哭流涕时,还说: “ 为拆牌坊拆城楼哭鼻子,这是政治问题。 ” 既然周恩来对于规模和规格高于西安的北京城墙和南京石头城都没有保护,怎么会对西安的二流城墙情有独钟呢?

马文瑞也没有保护西安城墙。上世纪五十年代国内大拆古城墙时,马文瑞在北京担任国家劳动部部长,他管不到西安的城墙。马文瑞的功劳是: 1982 年,他在中共陕西省委第一书记任内,接受了《陕西日报》主编张光的建议,发动整修西安城墙。习仲勋保护西安城墙的过程,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可以从侧面证明:西安城墙是习仲勋保护下来的。

1982 年 9 月,中共中央在北京召开中央工作会议和八届十中会会,批判习仲勋。我以中共陕西省委副秘书的身份随同中共中央西北局第二书记兼中共陕西省委第一书记张德生参加了那次会议的工作。张德生口授提纲,让我代他起草了一个揭发批判习仲勋的发言。这个发言揭发习仲勋的八个 “ 问题 ” ,其中有一条就是习仲勋不许拆西安城墙。当时我不理解,为什么不许拆西安城墙,也成为政治问题了?后来我知道了拆古城墙。是毛泽东最后拍板,我才理解张德生不得不揭发这个问题的心态,我才懂得习仲勋在 “ 众人皆醉我独醒 ” 的情况下抵制毛泽东的错误决策、保护西安城墙的难能和可贵。

五、中共八届十中会会的批习斗争。

中共八届十中全会是 1962 年 8 月在北戴河召开的中共中央工作会议的继续。北戴河会议的议题原来是讨论农业生产。毛泽东突然作了一个 “ 形势、阶级、阶级斗争 ” 的报告,提出 “ 反对单干风、翻案风、黑暗风 ” 的问题。反对 “ 单干风 ” 是从批判陕西户县杨伟名等三个农村党员要求实行包产到户、自由贸易、恢复和节制私营工商业、缩小计划经济范围、实行 “ 百分百的民主 ” 的万言书(毛认为是彻头彻尾的修正主义纲领)开始,发展到批判主张包产到户的中共中央农村工作部长邓子恢。反对 “ 翻案风 ” 是批判彭德怀为自己申辩的八万字的申诉书。反对 “ 黑暗风 ” ,是批判 “ 把大好形势看得一团漆黑 ” 的领导干部和民众。

在批判彭德怀的 “ 翻案风 ” 时,来自陕北红二十七军的云南省委第一书记闫红彦带着在陕北革命时期就存在的对以刘志丹、高岗、习仲勋为代表的红二十六军的偏见,揭发刘志丹的弟媳李建彤所写的小说《刘志丹》小说的 “ 为高岗翻案 ” ,揭发习仲勋是《刘志丹》小说的策划者。毛泽东一贯喜欢树立 “ 反面教员 ” 来证实自己的观点,看到闫红彦揭发《刘志丹》小说的发言,如获至宝。因为闫红彦的揭发,可以证明毛提出的 “ 翻案风 ” 确实存在,阶级斗争确实尖锐、复杂,必须 “ 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 ” 。于是,会议由批彭转向批彭又批习,中央工作会议也升级成为八届十中全会,由北戴河搬到北京进行。

我当时是中央工作会议和八届十中全会西北组的工作人员。回想起来,那次会议开得实在荒谬。会议指控习仲勋的反党罪行,主要有两条:一是,策划为高岗翻案的反党小说《刘志丹》;二是,高岗后妻李力群在 1959 年给中央写了一份万言书,揭发发高岗在自杀以前曾经同习仲勋密谈。

第一条就是诬陷不实之辞。

当时,中央会议的西北小组指定我认真阅读《刘志丹》小说,并把其中写到高岗的内容全部摘录出来。我把《刘志丹》小说看了几遍,摘录出写到高岗(书中化名罗毅)的文字仅有二千余字,而且都是贬低高岗的,没有吹捧高岗的。退一步说,即使有歌颂高岗的内容,只要符合事实,也没有错误。因为中共中央过去对高岗在陕北革命和东北工作中的功劳评价很高,否则,为什么要让高岗担任中央政府副主席和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呢?至于《刘志丹》小说是不是习仲勋策划的?虽然在会议逼供之下,习仲勋承认他看过小说第三稿,但是,会上并没有说,小说是习仲勋授意编写的,也没有说习仲勋设计过小说的内容。仅仅看过第三稿,就能够给习仲勋加上 “ 策划 ” 的罪名吗?另外,会议期间,有一天晚上我到习仲勋的老师、中国民主同盟中央主席杨明轩家里去过。那一天,刘志丹的弟弟刘景范和弟媳李建彤正好也到杨明老家里去了。他们都说习仲勋根本不同意李建彤写《刘志丹》,也没有看过稿子,习承认看过第三稿是违心的。

第二条罪状也站不住

毛泽东不是一再强调 “ 重证据不重口供 ” 和 “ 严禁逼供信 ” 吗?高岗之妻揭发习仲勋同高岗密谈的万言书,是孤证,没有旁证,怎么能够据此定案呢?还有,既然是高习二人密谈,高岗妻子听到一言半语那是可能的,怎么能够听得那样完全,记得那样详细,竟然能写出上万字呢?揭发的内容很荒延。例如说:习仲勋给高岗前妻之子高毅一支手枪,要他为父复仇。高岗同前妻的儿子很疏远,同后妻(即揭发人)及其子女很亲近;而且前妻之子远在陕西,揭发人及其子女近在北京。习仲勋为什么不让近在北京的揭发人的子女复仇,却要让远在陕西的前妻之子去复仇呢?何况,习仲勋不是白痴,他难道不懂得,高岗垮台以后,高岗的子女根本进不了中南海,而一支小小的手枪也对付不了强大的 8341 警卫部队。至于习仲勋的 “ 右倾机会主义路线 ” ,那是在定为 “ 反党集团 ” 以后才附加上去的。

总之,参加八届十中全会的工作,使我见了世面,开了眼界,原来中共中央委员会批判斗争的水平,并不比基层组织整人高明啊!然而,就是这样一场荒谬的斗争,竟然在西北五省株连了一万余人!

六、 “ 文革 ” 中的轶事

中共八届十中全会以后,习仲勋被撤销了国务院副总理等一切职务,软禁了两年多。 1965 年被分配到河南洛阳拖拉机厂,担任分管后勤的副厂长。 “ 文革 ” 初期,西北大学的造反派把习仲勋揪到西安,受到机关、学校、工厂造反派无数次的批斗,有些批斗会还在西安钟楼和大差市等闹市区进行。那时候,有理也说不清,所以,习仲勋对批斗者提出的 “ 罪行 ” ,从不辩解,但却有一条底线,就是不推卸责任,不牵扯别人。

习仲勋曾经对为他写传记的人们说: “ 我这一生从来没有整过一个人。 ” 在中共的高级干部中,敢说这个话的,恐怕只有习仲勋等极少数几个人,我这个中层干部也整过人。可是,他的话,我是相信的。仲勋为人善良、宽厚,在政治运动中,用各种巧妙的方法保护过许多干部,但却没有听说他整人。对于整过他的人,他也不记仇,不报复。

在 “ 文革 ” 中,西安的造反派分为东西两派,住在东郊的西安交通大学、公路学院等高校和工人造反总司令部(简称工总司)是东派;住在西郊的西北大学、西北工业大学、西安电讯工程学院等高校和西安工人联合会(简称工联)是西派。西派是多数派,比东派更激进,他们把东派看做 “ 保守派 ” 。 1967 年初,西派发动了 “ 反右倾斗争 ” ,反对东派的右倾。当时,习仲勋住在西北大学,受西派监控。有一天,西大几个造反学生问习仲勋:你对我们开展的 “ 反,右倾斗争 ” 持什么态度?习仲勋说:我看 “ 反右倾 ” 恐怕不对,现在不是反右倾的时候,而且群众组织应该团结,不应该分裂 ” 西大几个学生拍手大笑说: “ 毛主席教导我们: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 ” 你是敌人,你反对 “ 反右倾 ” ,这就说明我们做对了。 ” 从这件小事也可以看出习仲勋的品德和风骨,一是,他在西派监控下还敢说西派做得不对;二是,他受到造反派的残酷斗争,还要顾全造反派的团结而不分裂。与此相反,当时的陕西省委第一书记霍士廉和书记处书记肖纯,在西派控制下,公然发表了支持西派的声明并同西派合作,后来成为第一批 “ 三结合 ” 的领导干部。

1985 年,我从北京退下来,担任中共西北大学党委书记。我听说:西大有一个优秀的中层干部,校方提名作副校长,上级没有批准,原因只有一条,就是 “ 文革 ” 初期西大学生去洛阳揪习仲勋,那个干部当时是青年教师,跟着学生去凑了一次热闹。我知道,这件小事可能成为那个干部一生沉重的政治包袱,我也知道仲勋本人是不会计较这种事情的,就用我个人的名义给仲勋写了一封信,询问那个干部是否对仲勋有侮辱虐待的行为。仲勋给我回信说: “ 我根本不记得那个人,自然没有受到他的侮辱和虐待。这件事情,不应该影响那位同志的提拔使用。 ” 有了仲勋本人的回信,上级那些管干部的人也就不再抓那个干部的辫子了。

七、倡议建立深圳、珠海、汕头特区

从 1982 年 9 月以后,习仲勋蒙冤挨整 16 年,直到 1978 年才得到平反,被新的中共中央任命为中共广东省委第一书记,杨尚昆被任命为广东省省长。

习仲勋主政广东两年中,最大的贡献就是倡议建立深圳、珠海、汕头几个经济特区,为中国的改革开放,打开了窗口,提供了样版。 1992 年 10 月 12 日,习仲勋为《改革开放在广东》一书所写的序言中说:十一届三中全会促使我们认真思考 ” 如何充分发挥广东 的特点和优势,使广东在全国的改革开放中先走上路 ” 。 ” 正是带着这个迫切的要求,在 1979 年 4 月的中央工作会议期间,在政治局听取各组召集人汇报时,我直接向中央领导同志作了汇报。我说: ” 希望中央给点权让广东能够充分利用自己的有利条件在四个现代化中先走一步。我还讲,如果广东省是一个 ‘ 独立的国家 ’ (这当然是借用的话),可能几年就搞上去了,但是在现在的体制下,就不容易上去。我这话,中央领导同志很重视,批准了广东省委关于在改革经济管理体制方面先走一步的要求,同意广东搞一个新的体制。这次中央工作会议之后,党中央便派谷牧同志率领一个强有力的工作组到广东来,进一步作细致的调查、研究、算账,并帮助省委起草一个文件报中央,不久中央正式批准了这个文件,这就是当年七月下发的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批准广东、福建实行特殊政策、灵活措施的文件,其中包括在深圳、珠海、汕头、厦门四个城市,划出部分地区试办特区,实行特殊政策的的内容。 ”

这里还要作一点补充。 1992 年 8 月,习仲勋为《改革开放在广东》一书写序言的时候,胡耀邦的名字和事迹还受到禁锢,仲勋不便写耀邦所起的作用。事实上, 1979 年元月,胡耀邦就访问过深圳和珠海。那时深圳、珠海还是落后的渔村。耀邦发现那里渔民的生活普遍贫穷,但却有内地罕见的电视机。耀邦问: “ 这东西是从那里来的?贵不贵? ” 渔民们告诉他: “ 村里常有人去香港卖菜,那里黑白电视机很便宜,只要挑几担青菜过去,就能换回来一台电视机。 ” 还有,当时在内地还很珍贵的塑料布,竟被香港人当做垃圾扔掉,随着海浪飘到深圳、珠海。这两件小事引起耀邦的联想,他同习仲勋商量:我们能不能在沿海设个橱窗,允许老百姓同香港人做生意,用互通有无的民间交换发展经济。耀邦的想法同仲勋不谋而合,仲勋同耀邦商量好,由仲勋向中央提出这个问题。 1981 年 7 月,耀邦当选中共中央主席一个月后,中共中央批准了广东、福建两省经济特区工作纪要,提出了办好经济特区的十项政策和措施,此后,特区建设才有了比较完善的政策依据。当然,邓小平对于建立经济特区是同意的,他说过: “ 要杀出一条血路。 ” 不过,首先提出建立出口加工区(后来改称特区)建议的,是习仲勋。

八、参与粉碎反对 “ 全面改革 ” 的倒胡活动

1983 年 1 月 20 日,在有中央各部门负责人参加的全国职工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上,胡耀邦作了题为《四化建设与改革》的长篇报告。在这个报告中,耀邦首次提出 “ 从实际出发,全面而系统地改,坚决而有秩序地改。 ” 所谓 “ 全面而系统地改 ” ,就是 “ 一切战线、一切地区、一切部门、一切单位都有改革的任务。都要破除陈旧的,妨碍我们前进的老框框、老套套、老作风,都要钻研新情况,解决新问题,总结新经验,创立新章法。 ” 他又首次提出 “ 要以是否有利于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否有利于国家的兴旺发达,是否有利于人民的富裕幸福,作为衡量我们各项改革对或不对的标志。 ” 耀邦这个讲话,包含了 1 月 12 日邓小平同耀邦、习仲勋、万里等中央书记处几位书记谈话的内容,讲话稿在事前也经过书记处传阅。讲话第二天《人民日报》摘要发表。二十天以后,当时的国务院总理赵紫阳在 1983 年 2 月 12 日发表的《春节祝辞》中密切配合。他说: “ 我们要在经济领域和其他方面加快改革的步伐,全面而系统地改,坚决而有秩序地改,有计划有步骤地改。 ” 可是,这个正确决策却遭到保守势力的反对和阻挠。

据当时的《人民日报》总编秦川回忆: “ 二月十六日,旧历正月初四,分管意识形态工作的政治局委员胡乔木把我和副总编王若水叫到南长于他的寓所,反复告诫我们: ” 耀邦同志在职工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与(十二大)的精神没有联系,还有同(十二大)精神不相符的地方。他要求对耀邦的讲话 “ 不要急于宣传,不要作为宣传中心。 ”

据习仲勋同志对一位领导干部说(我也在场):耀邦作了 “ 全面改革 ” 的报告以后,胡乔木反对在报纸上发表,也反对作为正式文件下发。耀邦迁就乔木,请他修改后再发,乔木不修改也不许发。作为常务书记,仲勋对胡乔木说: “ 党的总书记在有中央直属机关各部门负责同志和各省市、自治区有关同志共二百余人参加的会上发表了一个重要讲话,如果不作为正式文件发下去,党的历史岂不是会形成一片空白,怎么给后人交待呢? ” 胡乔木仍然不许发。二月下旬某一天,并未承担组织会议职责的姚依林突然通知:中央政治局和书记处召开联席会议。会上,陈云主要发言,他不指名地对胡耀邦进行了尖锐的批评。批评的内容,一是盲目追求高速度。当时,耀邦主张国内生产总值,每年平均增长 7 %,陈云主张 4 %,赵紫阳、李先念主张 5 %。可是,后来的实际增长速度大大超过 7 %。二是,反对全面改革。陈云连城市经济改革都不赞成,更不赞成 “ 一切战线、一切地区、一切单位都有改革的任务。 ” 他生气地说:什么都要改,连 ‘ 一五 ’ 都要改。可见,他认为 ‘ 一五 ’ 期间的体制、政策和计划,是 “ 拨乱反正 “ 的极限。三是,批评耀邦不懂经济,他明指胡启立实指胡耀邦地说:应该下放到国家计委或财政当个副职去学习锻炼,显然,这是要耀邦下台了。陈云讲话以后,赵紫阳等几个人作了简短的发言。邓小平没有发言,只是说: “ 成绩还是主要的 ” 和 “ 会议到此为止 ” 。胡乔木提议:召开中央工作会议,无人响应,当然,政治局也没有作出决定。可是,胡乔木竟然十拿九稳地对耀邦说: “ 今后,你就是不当总书记了,我们的友谊是永存的。 ”

邓小平说了 “ 到此为止 ” ,可是,阴谋家并没有到此为止。邓力群先后在《红旗杂志》联络员会议和新华社全国分社会议上,把陈云批评耀邦的讲话传达了。听了邓力群传达的广东省新华分社社长李延年,当晚就把记录整理出来送给习仲勋。第二天,《人民日报》总编秦川又把该报记者部主任林钢听取邓力群传达的笔记本送给习仲勋。习仲勋以常务书记的身份找邓力群谈话说:陈云同志发言后,小平说了 “ 到此为止 ” ,会上并没有作出向下传达的决定,你为什么向下传达了?现在,外地都在打听: “ 中央出了什么事? ” 邓力群起先抵赖说,他没有向下传达,仲勋拿出李延年和林钢的两份记录,邓力群只得承认他考虑不周,做得不妥。

批胡会后,不知是谁,竟然向各省、市、自治区党委和中央各部门发出召开中央工作会议的通知。万里看到通知后,到书记处去问习仲勋: “ 开什么会?是不是要解决耀邦的问题? ” 习仲勋说: “ 我不知道。 ” 立刻找胡启立询问,胡启立也说: “ 不知道 ” 。在总书记、常务书记、中办主任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竟然有人私自发出召开逼总书记下台的中央工作会议,这是任何一个政党或政府的法纪都不能容许的。习仲勋和万里认为党内危机迫在眉睫,共同向邓小平汇报和作工作,邓小平表示: “ 中央工作会议不能开。胡赵格局不能变 ” 。一场宫延政变才流产了。

九、坚持反 “ 左 ” ,反对起用 “ 文革余孽 ” 。

在 “ 清除精神污染 ” , “ 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 ” 和 “ 整党 ” 中,习仲勋都从坚持 “ 反左 ” 的角度,同胡耀邦密切配合。例如:在 “ 清除精神污染 ” 中,习仲勋批评贺敬之等人 “ 在文艺界搞了十八天 ‘ 小文革 ’” 。 1983 年 10 月,在中央书记处讨论整党方案时,胡乔木提出: ” 这次整党要既反 ‘ 左 ’ 也反 ‘ 右 ’ ,反右主要是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 ” 胡耀邦打断他的话: “ 你说得不对,主要是反左,其次才是防右。 ” 胡乔木、邓力群打着邓小平的旗号,大批方励之的观点,而且认为 “ 像方励之这样的人,不是一个少数,而是一批人, ”“ 应该作为整党对象。 ” 耀邦驳斥了胡、邓的观点。习仲勋接着说: “ 我赞成耀邦同志的观点。这次整党的重点是清理三种人,通过清理他们达到从组织上彻底否定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目的。 ” 仲勋发言后,胡启立、万里、陈丕显都表示同意。胡乔木、邓力群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到邓小平那里去告状。

正在这个时候,从监狱出来的文革余孽王力给邓小平上书,建议取消以胡耀邦为首的整党指导委员会。邓小平指定邓力群同王力谈话,王力说: “ 我觉得中央整党指导委员会的一些主要负责人(显然是指胡耀邦)对小平同志的指示重视不够,对 ‘ 清除精神污染 ‘ 抓得不狠,应当注意纠正。 ” 王力还说: ” 今天我们通过整风应该树立小平同志为核心的党内团结,提高党的马克思主义水平。 ” 邓力群把王力的意见向邓小平汇报,并在内刊上发表。 1984 年 2 月 9 日,中共中央书记处对这个问题进行了讨论。

邓力群说: “ 小平同志认为王力同志还是能够为党做一些工作的。究竟应该怎样处理,还是由大家定吧。 ” 习仲勋说: “ 王力要不是 ‘ 三种人 ’ ,那我们党内就没有 ‘ 三种人 ’ 了,我认为清理 ‘ 三种人 ’ ,目前存在的主要障碍是,有些领导人对于保过自己和自己支持过的 ‘ 三种人 ’ 多方保护,而对于反对过自己的 ‘ 三种人 ’ ,却总是想多搞一些,再加上有些隐蔽下来的 ‘ 三种人 ’ ,他们伪装自己,骗得了某些领导人的欢心和信任,比如王力就是这样。 ” 显然,习仲勋的意见是针对邓小平和邓力群的。

接着,书记处一致通过将王力开除出党,陈云也给胡耀邦打电话说: “ 王力是什么东西?竟然允许他对我们党的各种大事指手划脚?我希望全党同志,特别是高级干部不要上他的当。 ”

在一次会后,习仲勋对胡耀邦说: “ 至今有些人的头脑还是被 ‘ 左 ’ 的圈子笼罩着,动不动就是斗争、斗争,他们到底要同谁斗争呢?现在, ‘ 资产阶级自由化 ’ 成了一根打人的棍子,谁要是提出不同意见,或者他对某个人看不顺眼,想整某个人了,就给他扣上一项 ‘ 资产阶级自由化 ’ 的帽子,简直是岂有此理 ” 。

十、力劝邓小平退休

1986 年元旦,叶剑英、邓颖超、黄克诚就因年事已高,请求中共中央批准他们退出中央委员会。叶剑英说: “ 党的干部要做到援已之退,促党的事业之进,他还写了一首诗: ” 宏观代谢依新陈,接力年华一代兴 ” 。同年 7 月 21 日,邓小平在会见日本议会代表团时也说: ” 即将在九月份召开的党代表会的中心任务,是使中央委员会年轻化,还有讨论我们的国民经济问题。这次党代会和拟在一九八七年召开的第十三届党代表大会,将具有同样的重要性和权威。胡耀邦总书记明年将满七十岁,赵紫阳已经六十五岁了,他们将继续工作若干年,为年轻人目前还青黄不接多做些准备工作,让他们再工作两三年吧。我现在也老了,准备退休,让胡耀邦和赵紫阳管理大事。这也是从我们党的长远大计出发来考虑的。 ”

在一次讨论中共十三大准备工作的政治局会议上,胡乔木首先说: “ 我们党内,像小平同志这样经验丰富,资格很老的革命家不多了,我们这些比他小十多岁的人,充其量只能称之为党的领导人,而小平可以说是我们党的第二代领袖。我认为在我国家政治制度面临转折关头,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领袖继续领导我们完成这个转变。这也是我坚决要求小平能在十三大继续留在党中央的立场。 ” 王震、杨尚昆,彭真、廖承志、宋任穷,支持胡乔木的意见。赵紫阳在邓小平指名要他表态时,不得不违心地说: ” 我们还需要小平同志掌舵。 ” 胡耀邦、聂紫臻、习仲勋、杨得志、乌兰夫、倪志福赞成邓小平退下来。

习仲勋的发言,讲得最为尖锐和精辟。他说: “ 我昨天同一位政治学专家谈了话,他对我说:法治是现代政府管理社会的最好方式,也是我们走出困境,走向明天的最佳选择。今天这个会就是在今天和明天之间进行选择。我们面前摆着两条路,一条是继续走全能政府即 ‘ 人治 ‘ 的老路,靠一位伟大领袖发号施令,用计划分配甚至专营的办法去解决层层盘剥的问题,靠学习领导人讲话或思想政治工作和道德教育去解决以权谋私、腐败堕落的问题,用加强纪律去解决思想、理论、文化界的是非问题,如果还是这样,小平同志就是活到一百岁也还是解决不了我们的体制转变问题 ” 。王震打断习的话说:你的意思是要否定权威,否定小平同志的权威。万里说: “ 我们不能树立个人权威,要树立集体的权威,树立民主决策、科学决策的权威。 ” 习仲勋接着说: “ 要防止封建专制披着革命的外衣顽固地盘踞在统治地位。从现在起,我们应当坚持从人治向法治过度,坚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坚持依法治国。为了改革,为了前进和发展,小平同志带头退出中央,实行退休体制,就会给我们的子孙后代又立一次大功。 ”

可是,公开表示要退下来的邓小平,没有退,也不想退,甚至不惜采取大屠杀、大镇压的手段来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而坚持劝邓小平退休的习仲勋,却在 1986 年 9 月 24 日召开的中共十二届五中全会上被排斥出局,离开了中共中央书记处。

十一、拍案而起,痛斥 ” 逼宫 ”

1986 年 9 月 18 日,正当中共全国代表大会召开之际,以北京大学为主的北京高等学校学生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学生运动。提出要民主,要自由,反对一党专政,反对邓小平垂帘听政的诉求。 11 月,设在安徽合肥的中国科技大学师生因为合肥西区人民代表选举问题,同校党委发生冲突。科大副校长方励之支持学生通电全国,掀起争人权、争民主的学生运动。合肥的学运,迅速蔓延到上海、北京和其他城市。这时,邓小平和彭真、杨尚昆、王震、薄一波、胡乔木、邓力群等人把学潮的发生归罪于胡耀邦,秘密议定,要把胡耀邦拉下马来,只有陈云主张 “ 让耀邦干完这一届,让他在十三大自然落选,给人一种正常的组织气氛。 ”

习仲勋虽然已被排斥出局,信息不灵,但他具有丰富的政治经验,他已经感到耀邦要出事了。 1987 年元旦晚上,仲勋到耀邦家里说: “ 耀邦啊,我在为你担心! ” 耀邦满不在乎地说: ” 我吗,不会有什么,党毕竟已经成熟了。 ” 他还说: ”“ 仲勋,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再说就会破坏我的一条不可侵犯的信条。 ” 仲勋问: “ 什么信条? ” 耀邦回答: “ 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发誓要把主要精力放在维护全党的团结上,党经不起穷折腾了。 ” 面对着这个把那些居心险恶的人看得同自己一样光明磊落的亲密战友,习仲勋只好不住地摇头叹息,告辞而去。习仲勋走后,耀邦办公桌上的红机子持续地、固执地响了起来。他抓起耳机,听到了赵紫阳的声音。紫阳问: ” 你现在干什么? ” 耀邦回答: ” 我还在研究学潮问题,我试图找一种更稳妥地解决当前危机 的新路子 ” 。紫阳说: ” 我劝你先不要忙别的,还是马上找小平同志谈一谈。向他承认错误、争取主动为好。 ” 耀邦说: ‘ 紫阳,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 紫阳说: ” 爆发学潮这样的乱子,你以高姿态地检查自己的责任,总是可以的嘛。 ” 耀邦说: ” 我并没有犯什么错误,你让我检查什么?总不能虚伪地作什么谦谦君子吧? ” 紫阳说: ” 你常常讲,我们党再也经不起穷折腾了,你难道愿意看见我们党再面临一次分裂吗? ” 耀邦说: ” 那好,我尊重你的意见,我要维护小平同志的威望,让我再考虑几天吧。 ” 紫阳说: ” 哎呀,你再拖几天就晚了,你还是尽快向小平认个错,越快越好。 ”

第二天,耀邦尊重紫阳的提示,去见邓小平。邓小平和颜悦色地肯定了胡耀邦的成绩,胡耀邦把成绩归之于邓小平的指导和帮助,然后讲到分歧,邓小平打断他的话说: ” 那都是工作中的正常范围。我们之间没有必要再纠缠了。我打算召开一次中央生活会,有什么问题大家摆在桌面上谈谈,好好沟通一下思想。胡耀邦临走时,紧紧地长时间地握着邓小平的手,表示了他对邓小平的敬意和期盼。

隔了一天,胡耀邦就接到让他到中南海小会议室开会的通知。不过,邓小平说的 ” 中央生活会 ” (那应该中央政治局的生活会),而是中央顾问委员会的生活会。如果是开 ” 中央生活会 ” ,那么,彭真、杨尚昆、王震、薄一波、宋任穷、邓力群等不是政治局委员的人就不能出席充当打手了。

生活会开了两天,北京学生运动中就出现了这样的标语: “ 妈妈,我们没有错。耀邦同志,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们?还需多少代,谁怜赤子心!读之,令人心酸! ”

这个 “ 组织生活会 ” ,起先并没有通知习仲勋、乔石、胡启立参加,几天后才让他们参加。习仲勋在会上听到薄一波、彭真、王震逼耀邦下台的发言以后,拍岸而起,指着薄、彭、王等人说: “ 你们这是干什么?这不是重演《逼宫》那场戏吗? ” 他猛拍着桌子,怒吼: “ 这不正常,生活会上不能讨论党的总书记去留的问题,这是违反党的原则的。你们开了这样的头,只会给将来党和国家的安定团结埋下祸根。我坚决反对你们这种做法! ” 耀邦站起来劝他: “ 仲勋同志,你不要说了,我已经考虑好了,不让我干我就辞职。 ” 在习仲勋平静下来以后,邓小平说: “ 刚才仲勋同志表达了他的看法,我看很好。我当然不是说中央召开的高级干部生活会上要讨论耀邦同志的总书记职务去留的问题,这个问题应该在政治局会议上决定。但是,难道不可以在生活会上发表一下个人的看法吗?近些年来,耀邦,也包括仲勋同志大讲民主和自由,为什么今天在党的生活会上一波、彭真同志提出自己看法的自由和民主都没有了呢?所以,我历来这样讲:那些越是口头上讲民主的人,其实并不想真正给大家民主,而只是允许他自己要民主和自由。我看这种 “ 自由化 ” 是彻头彻尾的资产阶级,就是这个道理。 ”

邓小平虽然说召开那个生活会,不是要讨论胡耀邦总书记职务的去留问题,实际上那个生活会上讨论的就是总书记的去留问题,而且在生活会最后已经作出了决定, 1987 年 1 月 16 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不过是走一个过场,承认既成事实而已。而且根据中共党章,中央政治局也无权罢黜一个总书记,选出一个新的总书记,因为中共中央总书记是由中央全会选举出来的,只有中央全会才有权决定总书记的去留。所以根据中共党章,邓小平等人逼退胡耀邦,是非法的,正像习仲勋说的那是 “ 逼宫 ” ,也就是宫廷政变。

 

(作者注:本文第九段到第十一段的材料,来自《中国文史出版社》 1999 年 10 月正式出版的《胡耀邦在中国政坛的最后十年》。)

 

党治国:官声和民心

据《潇湘晨报》: 3 月 29 日凌晨, “ 两名盗贼潜入湖南郴州市桂阳县县委书记吴章钧的住宅行窃,被吴章钧发现,双方为此发生了激烈的搏斗。在此过程中,吴不幸身负重伤。经过抢救,吴章钧脱离了生命危险,三名涉案者已被当地警方抓获。 ”

抓获的过程是: “ 激烈的搏斗声惊醒了周围居民,众邻居一起赶了过来。见此情景后,他们奋不顾身与歹徒搏斗,在大家的合力围追下,一名企图逃跑的歹徒被抓获,并很快被移送到当地警方,吴章钧也被紧急送往该县人民医院。经过医务人员的奋力抢救,吴章钧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经审讯,被抓获的歹徒供出了另一同伙,警方很快将另一歹徒抓获。此案引起了湖南郴州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该市有关领导已专程奔赴桂阳,看望吴章钧并表示慰问。 ”

3 月 31 日的《华商报》上,刊登了一篇毕诗成先生的文章《面对盗贼,县委书记咋做都不对?》文中说: “ 笔者怀着崇敬心情阅读这条 ‘ 正面新闻 ’ ,但无意间看到新闻后面的网民跟帖,惊得一头冷汗:千余条留言中, ‘ 质疑 ’ 竟然占了相当大的比例。 ”

是些什么样的 “ 质疑 ” 呢? “ 有的网民以 ‘ 奥斯卡最佳编剧 ’ 的心态穷尽 ‘ 普遍联系 ’ 的想象,认为吴章钧的搏斗有作秀之嫌;有网民质疑:盗贼为何选择偷窃书记家?书记家是否有贵重物品,能拚命搏斗,是不是因为家里有不明财产?有网民质疑:要是别人生命财产受侵犯,他会奋不顾身吗?有网民做忧虑状:因搏斗而负伤 —— 工伤吗?要不要表彰?负伤必住院 —— 医药费谁掏?是财政负担还是自己出?领导住院,下属肯定厚礼看望,这位书记躺在床上又有多少进账?甚至有网民竟然担忧起小偷来:敢打县委书记,这位小偷在看守所会被折磨成什么样? ” 针对这些网上留言,毕诗成先生一方面 “ 深为那位书记感到委屈 ” ,同时又感叹网民们竟然 “ 不厚道到了如此 ‘ 境界 ’ ! ”

对于任何现象,只要连问三个 “ 为什么? ” 就可能接近事情的本质。但毕诗成先生固不满于网民的诸多质疑,却连一个 “ 为什么 ” 也没有提出。

我相信,众多网民并不了解吴书记的为人和官风。但整个大陆的官声太糟糕,自然使网民产生由此及彼的联想。早在上世纪 80 年代,群众对官员就有 “ 大官大贪,小官小贪,无官不贪 ” 的溢美之词。 90 年代更上一层楼: “ 把科长以上的官员排成队,隔一个枪毙一个,必有漏网贪官;挨个儿枪毙,冤案不会超过 10% 。 ” 君不闻因巨额贪污被枪毙的县委书记戚火贵、李乘龙乎?不闻卖官无一 “ 漏网 ” 的市委书记马德乎?不闻贫困县的县委书记成为巨贪乎?廉声传颂民间,不怕群众批评监督,没有群众上访告状,与群众生活在一起的县委书记,偌大的中国大陆,谁人见过或者听说过?陕西咸阳市公安局长被小偷光顾了十次而不敢报案,后因小偷失足落网,供出盗窃局长巨额钱财的原委,方才导致局长大人贪污罪行暴露而被判刑。曾几何时,小偷竟然成为大陆反贪卓有成效的侦察兵!古人云: “ 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 ” 盗贼入室,老百姓损失的不过钱财而已。但如果贪官的钱财被盗,等待着他的却可能是牢狱之灾甚至杀头之罪。两害相较,拚搏自然是上策。只有那个揭露腐败的 “ 防弹衣书记 ” 黄金高先生,反倒可能是一个清官,却被以 “ 贪污 ” 的罪名判了无期徒刑。近年来,流行一种极端的说法是: “ 共产党内没好人。 ” 其次的说法是: “ 党内有好人,但是当官的没好人。 ” 比较客观的说法则是: “ 当官的不是没有好人,但你一辈子也难遇到。 ” 君不闻 “ 地主分子 ” 、 “ 富农分子 ” 、 “ 历史反革命分子 ” 的来历乎!不管是否好人,是否有罪,只要成分够地主、富农,只要在国民政府曾任连长、保长以上职务,一律戴上 “ 分子 ” 铁帽,成为专政、打击和侮辱的对象。这就叫做 “ 一刀切 ” 或者 “ 群体灭绝 ” !中国人原本就缺乏逻辑思维和区别对待的分析习惯,经过半个多世纪血的洗礼,早就学会了 “ 肯定就肯定一切,否定就否定一切 ” 这种绝对化的思维和行事方式,更何况贪官和人民的矛盾绝不是温柔的 “ 人民内部矛盾 ” ,而是不共戴天、势不两立的敌我矛盾。在学会了这么思维的受苦民众和富于正义感的正直人士的心目中,不管是戚书记、李书记,马书记,也不管是游书记、吴书记,都是一丘之貉,哪管他和小偷搏斗还是不搏斗,受伤还是没受伤。他们的 “ 质疑 ” ,再正常不过了,不 “ 质疑 ” 方才不可思议。毕诗成因质疑的网民 “ 竟然占了相当大的比例 ” 而 “ 惊得一头冷汗 ” ,我却对他竟然 “ 惊得一头冷汗 ” 而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毕先生生活在真空中,竟然对大陆的官声和民心毫无所知!

《华商报》所在的西安市,有一个市、局级官员的豪华住宅区,坐落在 “ 永松路 ” ,群众美其名曰 “ 腐败路 ” 。许多西安人只知 “ 腐败路 ” ,不知 “ 永松路 ” 。官僚们和群众的隔阂早已何止十万八千里!我猜想(但愿我猜错了),吴书记那些闻声便 “ 一起赶了过来 ” , “ 奋不顾身与歹徒搏斗 ” 的 “ 众邻居 ” 们,恐怕不是当地工人,不是外来打工仔,也不是下层小职员,而是视吴书记为 “ 衣食父母 ” 的下属官员们。县委书记们早已讨厌下层群众的呼声,不但对群众防之惟恐不严,避之惟恐不远,而且以抓捕上访群众为能事,群众哪会听到书记与小偷 “ 激烈的搏斗声 ” !我们早已司空见惯歹徒当众行凶,而官员、警察视若无睹的 “ 盛世奇观 ” 。如果普通群众遭遇了小偷或歹徒,就是大天白日,书记们及其 “ 众邻居 ” ,恐怕一个也不会挺身而出哪怕说一句公道话,更不用说 “ 奋不顾身与歹徒搏斗 ” 了。

吴书记遭遇小偷,立即 “ 引起了湖南郴州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该市有关领导已专程奔赴桂阳,看望吴章钧并表示慰问 ” 了。试问千百万群众因为强制拆迁而遭到贪官、奸商、恶警的侵犯时,是否会引起当地 “ 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 ” ,他们会不会 “ 专程奔赴 ” 出事地点,为群众解危抒难?因在当地正义难伸而赴京上访,甚至到天安门广场自焚的受冤屈群众,不但没有一个官员 “ 高度重视 ” 和 “ 专程奔赴 ” ,等待着他们的反而是警棍、手铐和监狱。官僚们既然已经如此地敌视人民,又如何能期望人民群众对那些视民如草芥的老爷们 “ 温良恭俭让 ” 而敬爱有加呢! “ 占了相当大的比例 ” 的网民们的质疑态度,读者当不难理解。值得注意的倒是,这个 “ 占了相当大的比例 ” 的网民的数目,变化的趋势是增加还是减少?一个改良并进步着的社会,这样的网民数目应该减少;而一个只会积累矛盾和激化矛盾的衰亡着的社会,这样的网民数目则会与日俱增。但减少还是增加,都不取决于网民本身,而取决于各级书记们如何对待群众。我甚至听到一种说法,称赞盗窃吴书记的 “ 小偷 ” 为 “ 侠盗 ” 甚至 “ 义盗 ” ,这岂不比那些风凉话式的 “ 质疑 ” 更加令人可惊可怕!

如果 “ 质疑 ” 的网民们有增无已,我倒是建议不妨为所有县委书记的住宅四周,派武警甚至军队以加强保护其财产和人身安全,从而杜绝不良舆论。但李佩瑶副委员长被武装警卫杀害的悲剧告诉人们,武警其实是靠不住的;而东欧各国的变化又告诉人们,军队也是靠不住的。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只剩下通过政治体制改革,真正向人民靠拢这一条路,此外真的别无出路了吗!?

政府,你就是低俗文化的制造商!

近年来中国政府演出了一场严打色情赌博暴力等低俗文化的好戏,让海内外亿兆观众大 饱眼福,成为茶余饭后的上等谈资,大大丰富了人民群众的精神生活,充分体现了伟大 的党作为中国人民先进文化的代表的永远保鲜性!虽然妓院赌场黑社会还是如雨后春笋 般一个劲地在神州大地上冒出来,但再逼真的戏也总是虚拟的,是供观众娱乐的,大可 不必计较它的社会效果。

虽然历史上有假戏真做的案例,可毕竟不多,而假戏反做就更罕见了。恕我孤陋,一时 还无法给大家举一个这方面的例子,但大家也无需失望,我们当代中国人是幸运的,恰 好赶上了看这千年等一回的假戏反做的戏。我们都是观众,我们天天都在看这场戏,而且是免费的,党和政府不辞辛劳地日夜演出,真要令大家感动的涕泗流了,这就是社会 主义的优越性啊!

不过大家也别太良心不安了,虽然各位看官是免费看戏,但咱们的党和政府却并非义务 演出,它不但赚了大钱,而且还赚了更多比钱宝贵千百倍的好东东,所以戏子们还都是 无怨无悔的为人民服务。大家一定听糊涂了吧,啥,世上还有这事,观众不付一分钱, 而剧院却能大发横财?这的确可上世界吉尼斯记录了,也只有掌握了放之四海皆准的真 理的伟光正的党才有这雄才大略。  

我为什么说这场戏是假戏反做呢?因为党和政府打击低俗文化的戏是假的,但它支持色 情赌博暴力等低俗文化的行为却是真的,因为它就是低俗文化的制造商!是的,当今中 国低俗文化泛滥的秘密就在于其制造商就是中国当局,拥有国家政权的商人谁敢与之抗 衡呢?那么当局为什么要充当低俗文化制造商的角色?原因之一是为了钱。像色情网站 其实并不会给当局带来什么危害,虽然它会毒害中国人的灵魂,但这与当局无关。而由 于色情网站大多是赢利性的,大量网民与网站的交易必然在客观上促进经济的发展,暴 力片,卖淫嫖娼也都有这个作用,至于盛行电视的港台低俗剧,则每年不知让当局的腰 包鼓了多少。原因之二是为了缓解就业压力。正是当局实际上的纵容默许,才使卖淫嫖 娼在大陆盛行,赌博成风,非法歌舞厅遍地皆是,吸毒人员逐年飙升,社会秩序空前混 乱。就让那些无业失业的人去逛窑子,打牌赌博,沉迷在灯红酒绿中去吧,也给党和政 府减减负。  

当然,上面两个原因对党国来说都是次要的。江山永固,千秋万代,永不变色,这才是 中国政府的头等大事。低俗文化对于维护专制制度是有很大作用的。谁都能想象,一个 沉浸在网络游戏,色情网站,暴力片,港台纯情剧,无聊节目中的人怎么可能会关心国 家民族的存亡,人民的疾苦和社会的腐败?他们只会追求低级趣味,一步步地堕落。然 而这也就是中国政府所希望的!所谓无商不奸,如果有偏颇的话,那么用在当局身上却 是再合适不过了。唯利是图是商人的本色,而当局这个低俗文化的制造商则比任何商人 都要贪婪,它不仅贪求经济利益,而且更要攫取人民的政治权利。它通过大量制造低俗 文化,把它抛售给国人,而使接受它的人自觉或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权利拱手让给当局, 这就是他们看戏的代价,极其惨重的代价!当局的目的就是要愚民,它就是要让国民丧 失思维能力,对它的一切作为都麻木不仁,它就是要麻醉人民,让人民坐以待毙!  

上世纪 80年代的人文精神在今天的中国早已丧失殆尽,一个最明显的表现就是,风起云 涌的学生民主运动在进入 90年代后竟然绝迹了,偌大的中国再也听不到热血青年的呐喊 ,万马齐喑的中国大学,中国社会已经濒临死亡了!在 21世纪的中国,大学生们已经完 全沦为当局的棋子,只有在当局的操纵下打着反日的红旗,空洞而毫无生气的胡嚷几声 而已。普通的中国民众则更是惨不忍睹了。政府制造的低俗文化的春风,功力确实了得 ,刮得全中国人晕头转向,昏昏沉沉。怀柔与铁血并用,是当局的既定方针。如果你要 关心国计民生,那么哪怕仅仅在互联网上发表自己的见解,都会随时遭来横祸。当局就 是要强迫人们远离政治,追求所谓的娱乐。于是原本现代公民意识就薄弱的中国人,则 更像是封建时代的臣民,甚至是奴隶了。政府作为低俗文化的制造商,当然要让自己的 商品畅销才行,于是人们在它的诱逼下,只得堕落,越堕落才能越远离政治,越堕落才 能越低俗,越低俗当局的产品才能卖得越好,于是中国人的精神就被毒死了!  

有人会说西方也存在低俗文化,这我不回避。因为现代社会低俗文化一定范围的存在也 是正常的。但中国与西方是不同的,西方是民主社会,民主自由人权的观念已经深入人 心,它们的主流文化是具有现代文明特质的,低俗文化只是支流,而且它也没有政府为 维护自己统治而有意设下的阴谋,所以它与专制极权的中国社会的低俗文化是有着本质 区别的。有一件大家都清楚的事,那就是中国当局打击的非法网站大多都是带政治色彩 的网站,而色情网站在中国至今欣欣向荣,足见当局弊帚自珍的深情了。  

中国政府有意制造的低俗文化虽然为其专制统治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养虎为患的事在历 史上却也不少。低俗文化是一把双刃剑,它在一定时期内可以延续当局的专制统治,麻 痹人民。但由于它本质上与专制制度是不相容的,它的终极是指向民主自由的,因此它 会缓慢瓦解当局灌输给人民的专制意识,并终将导致专制统治的崩溃。我相信英明的中 国政府是深谙此道的,所以有时也会关掉几个色情网站,大有脚踏两只船,去除与己不 利的因素,只将对自己有利的发扬光大的志向。然而商场如战场,千万别一不小心翻船 落水,以倾家荡产的悲剧收场!

遇罗文:遇罗克、文革和中国当前的维权运动

遇罗文,发明家,北美中文作家和独立文革研究者。遇罗克、遇罗锦胞弟,1948年生。童年时,赶上家庭遭遇磨难;文革初期,为宣传遇罗克写的《出身论》,创办《中学文本报》。因遇罗克案两次株连入狱,被关押6年。先后在陕北、东北插队落户,当过木匠、会计,盖过医院,办过工厂。1979年平反回京,才有机会从事心爱的发明创造。近年与其弟遇罗勉合作研制的高压水切机,达到国际先进水平,为国家节约大量外汇。

遇罗文:遇罗克、文革和中国当前的维权运动
文革四十周年纽约国际研讨会论文

作者:遇罗文


在“文革”四十周年前夕,最近我接受了德国第二电视台。英国BBC广播电台,和香港有线电视台的采访。尽管他们对“文革”的关注点不一样,但是都提出同样一个问题——需要不需要纪念“文革”,不纪念它有什么危害?恐怕这也是所有关心中国命运的人首先想到的问题。

  提出这个问题似乎有点低智商──“文革”这么重大的历史事件不纪念那还有什么可纪念的吗,这不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常识吗?

  之所以对常识有了疑问,根源在于中共当局最近公开宣布禁止有关“文革”的纪念活动。禁止就够荒唐的了,禁止的理由更是荒唐可笑,居然是为了安定团结。

  到底想让谁和谁团结呢?要让“文革”的受害者与杀人打人的凶手们去团结吗?如果这个逻辑能成立,那么南京大屠杀甚至抗日战争也不用纪念了,以免影响了法西斯军国主义分子与被残害的中国人的团结;华盛顿的大屠杀纪念馆也不用再开办了,以免影响希特勒之流的纳粹分子与犹太人的团结……

  禁止纪念“文革”无非是强迫人们去遗忘,这是可能的吗?我在调查北京大兴县大屠杀事件时遇到这么一件事:

  有一位女士(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在那次事件中她的亲人都被杀害了,她是唯一的幸存者。后来她虽然有较好的工作,但是始终没有结婚。许多亲戚朋友帮她说媒,劝说她,也无法把她从痛苦的阴影中解脱出来。她解释说,一想到死去的亲人们,她觉得活着都没有意思,如果成立了家庭,这种情绪能给别人带来幸福吗?

  不去追讨肇事的元凶,不给受害人满意的说法,想让人忘掉这段历史,可能吗?也许有人会天真的想:不是有“落实政策”这么一说吗?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把这种所谓的“落实政策”刻画清楚了。

  五年前我采访了揽杆市事件的受害人李文波亲属──李文波的小儿子李玉海先生。经历过文革的北京人都知道崇文区榄杆市事件,那时正是红卫兵抄家打人刚刚兴起的时候。突然传说李文波用菜刀报复了红卫兵,中共政权立刻演绎成阶级敌人行凶反攻的事例,于是红卫兵大开杀戒就有了藉口。李文波当场被打死不算,几天以后周恩来主持的公审大会上,又把已死的李文波和还没被打死的李太太宣判了死刑。

  事实真相是李文波根本就没伤害任何人,红卫兵打了他半天他都没有反抗,只是他太太刘文秀想去上厕所红卫兵不允许还打他太太,他才急了,想去保护她。

  李文波夫妇冤死了十几年之后,终于得到了“平反”,李玉海先生得到的无非是法院打印的一页纸,除了一通废话以外有用的只是“无罪”两字。李文波以前是东北军主管财务的官员,家中资产不可谓不多,红卫兵抄走了的古玩字画存折全天下落,可笑的是一个花旗银行存折,内瓤全没了,只剩个空壳还给了李玉海。人白死了不算、连财产也没要回来──这就是落实。

  李玉海先生现在在一所区办大学教书,妻子又有病,生活十分困难。而残害李文波的大小凶手们,无论是宣判的周恩来还是诬陷李的女红卫兵,还是动手打死人的红卫兵这些群体灭绝罪的凶手们,至今没有一人受到惩罚,哪怕仅仅是官方文字上的谴责!

  让受害者忘掉“文革”是不可能的。我们不能不想,忘掉文革对谁有利?毫无疑问,施害者最希望受害者得健忘症。傻子都能明白,希特勒和他的党卫军们,就希望犹太人不记得大屠杀这回事;东条英机和军国主义分子,也希望没人提南京大屠杀。如果他们还掌着权,如果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给受害人平反的话,恐怕受害者也就和李玉海先生得到的差不多。禁止受害人对受害经历的纪念,就正如王友琴女士所说的,那是“不正义的延续”。

  我的哥哥遇罗克仅仅因为一篇提倡平等的文章被判了死刑。二十七岁的年轻生命就被活活剥夺了,所谓“补偿”也就给了两年的学生工资约三千块人民币。抄家时公安局拿走的日记,我家多次索要至今不还。

  众所周知,遇罗克是反对血统论的。如果大家还记得,当时血统论所以那么猖撅,除了毛泽东及其官僚们长期推行的效果以外,文革时闹腾最凶的是个叫谭立夫的大学生,他极力鼓吹血统论,以至那些杀人打人的红卫兵凶手们,常以谭立夫讲话当行事准则。到了二十世纪末,谭立夫又成了共产党的高官,不过是改了名换了处,成了故宫博物院的党委书记。据说还写了书,依然得意“文革”时的辉煌。

  我在调查大兴屠杀事件时也发现,那些屠杀事件的策划者们,现在活得都挺滋润,原先在公社任职的,至今还享受着退休待遇。

  这些人和他们利益的代表者,当然不喜欢谈“文革”。他们有资格让受害人忘掉文革吗?正如纳粹分子让犹太人忘掉死亡集中营,日本军国主义分子让中国人忘掉南京大屠杀,这难道不荒唐可笑吗?

  既然明白了禁止纪念“文革”对谁有利,自然也让人想到对谁有害。

  对“文革”时期的受害者有害是显而易见的。因为这起码有悻于公正的原则。但是更多的受害者则是那些对“文革”一无所知的人。由于禁止纪念“文革”,与“文革”有关的纪实文学、记录片、小说、电影、教科书就无缘于人见面了,“文革”后出生的人对“文革”的知情权被剥夺了,他们就无从吸取文革的反面教训,一旦再卷人类似“文革”的狂热反常事件中就会毫不察觉。尤其是毒害人们已久而又易于接受的暴民意识会滋长蔓延。

  也许有人会乐观地认为,类似“文革”时期的残暴行为可能不会发生了,毕竟今天已是物质文明极大提高了,外部环境的精神文明也有了极大的进步。我只能遗憾的说,这是您的一厢情愿。就看看当前人们对野蛮行径的麻木不仁,我们感觉不到比“文革”时期的愚昧强了多少;看看最近震惊中外的苏家屯事件,我简直就感到又回到了“文革”。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文明国度难以想像的事件,其中主要原因是,犯了群体灭绝罪的人在中国从来没得到过制裁,丧失人性的凶手们就会有恃无恐。今天他们对付的是法轮功学员,明天也许对付的就是你或我,找个藉口太容易了,文革时这种例子还少吗?结果还不是人人自危,多数人都成了受害者!

  几年前我写了本小说。名字是《复仇者》。说的是一个小孩,经历了“文革”时的恐怖,全家人都被杀害了,后来他变成了复仇者,靠知识陆续杀了二十几个残害过人的凶手。没有一个出版社敢出版这个小说,他们认为这不利于社会稳定。其实正相反,如果靠不健全的法律不能维持社会的公正,起码也应该有另一种途径可能维持这种公正,这样的好处是坏人会有所顾忌,从长远上说是维护了社会的稳定。

  可悲的是由于没有在国内进行过对“文革”的仔细认真地探讨,当局匆匆忙忙下了结论,接着连讨论、纪念、回忆一切与文革有关的活动都被逐步禁止了,许多人还不知道自己也是受害者。这种“害”不仅是物质和精神的,也应该包括道义和名誉的。

  从更广泛的意义说,禁止纪念“文革”有害于全体中国人民或者说中华民族。这种不正义的延续,最终受害的还是整个民族。

  有句俗话叫“以小比大”。我在调查大兴事件时还发现,屠杀最残暴的两个大村庄,经济发展十分落后。其中一个村庄的一位负责人告诉我,别的村庄引进外资很容易,外商到了我们村一听说以前发生过的事,人家扭头就走了,至今也没有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建立在这个村。

  幸好有今天这样的纪念活动,还能让全世界的人民知道中国人不是都那么麻木不仁,都对野蛮行径无动于衷,换句话说不是都那么没出息,从而能让其他民族对中国人瞧得起。既然咱们都认为中华民族是个伟大文明的民族,起码应懂得对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不正义不保持沉默。如果我们都对“文革”这么重大的历史事件没有任何纪念活动,其他民族能尊重我们吗?

  至到今天,我依然十分敬佩我的哥哥遇罗克,在血统论横行中国的时候,不幸的是只有他一个人写出了一篇文章,整个知识份子阶层,除了为虎作怅的全处于失语状态。罗克为整个民族争了光。

  值得欣慰的是,现在国内越来越多的知识份子开始了脚踏实地的维权运动,尽管他们没有被枪毙的危险,但是我还是十分敬佩他们,因为他们也要顶风冒险,需要大智大勇,同时我也知道他们的工作是艰难的,有人为此受到了酷刑。由于有了他们,这个民族才有希望,才不辱没文明古国的称号。他们中的许多人对“文革”的研究有很深的造诣,遗憾的是不能来参加这次会议,这又是一次中国人民的不幸。在此我用罗克的一首诗来结束我的发言并与他们共勉──

  千里雪原泛月光,
  诗情人意两茫茫。
  前村无路凭君踏,
  夜亦迢迢路亦长。

文革四十年:十大事件和十大问题

5月16日是中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爆发40周年。今年10月6日,又是这个文革结束30周年。德国之声中文网记者在此列出十大事件。文革的重大事件很多,可以有很多种列法。同时,在此提出十个问题,问题和事件并不一定是同一回事。仅供大家参考。也欢迎提出不同见解。

文革十大事件

一。 1966年5月16日:中共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了康生、陈伯达起草、毛泽东修改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后称“五一六通知”)。会议还决定成立中央文革小组。“五一六通知”被普遍认为是文革的开端。

二。 1966年8月18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广场接见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此后毛泽东多次登上天安门城楼,共接见了超过1100万红卫兵。可以说,“红卫兵运动”是从这一天开始的。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中国到处抄家、批斗、破坏文物古迹,上亿“红卫兵”在全国各地“大串联”,中国陷入一片混乱状态。

三。 1967年1月3日:江青、林彪等人策划了“一月风暴”,上海市委原领导人陈丕显、曹荻秋等被打倒,王洪文等人夺取了上海的党政大权。中共把“工人阶级”捧到了群众中的最高地位,红卫兵的“历史使命”至此基本完成。几个月前风云一时的一些红卫兵领袖被定性为“联动”等反动组织,部分后来还进入了监狱。

四。 1967年7月22日:江青首次提出“文攻武卫”口号。全国各地发生武斗。这种武斗一直持续到1968年8月。

五。 1968年12月:毛泽东下达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以1966、1967、1968这三届初高中毕业生(所谓“老三届”)为主的上山下乡运动开始。文革中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总人数达1600多万。

六。 1969年4月1日:中共九大召开。正式重组了最高领导层。林彪和“四人帮”的地位得到了确定。周恩来的地位已下降。刘少奇被正式打倒。有一种意见认为,中共九大是文革结束的标志。

七。 1971年9月13日:林彪座机在蒙古温都尔汗坠落。随后称,林彪阴谋搞“五七一政变”失败。

八。 1974年1月:根据1973年7月毛泽东说林彪和国民党都是尊孔的说法,江青等人屐了“批林批孔运动”,实际上针对周恩来等人。

九。 1976年4月5日:1月8日周恩来逝世后引发的天安门广场大规模纪念活动在清明这一天达到高潮。4月5日前有约200万人来到广场。剩下不愿走的人受到拘捕。后来这个“四五事件”被定性为反革命事件。

十。 1976年10月6日:毛泽东于9月9日逝世后,高层斗争进入白热化。10月6日,华国锋先发制人,在军队支持下,逮捕了四人帮所有成员。文化大革命到此完全结束。

文革另十大事件

以上列出的“十大事件”是文革发展过程中“文革本身”的主要事件。当然,对文革发生重大影响的事件和文革中发生的重大事件和“非文革事件”还有很多,挑最主要的说,也有十个:

一。 1965年11月10日:上海文汇报发表了“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这被认为是文革最主要的先声;

二。 1966年8月8日:中共中央八届十一中全会通过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后称“十六条”),“文化大革命”一语首次正式出现在中共中央决定里;

三。 1967年2月:陈毅、叶剑英、谭震林等“老帅”发表反对造反运动的强硬言论,被江青指责为“二月逆流”;

四。 1972年2月21日:美国总统尼克松访问中国,签署“上海公报”,这是毛泽东在外交上的一个大转折;

五。 1974年10月:周恩来入院后,邓小平重出,担任国务院第一副总理。这是毛泽东在人事政策上的重大调整,实际上表明了他“告别文革”的意愿;

六。 1976年1月8日:周恩来去世,给了仇恨文革的广大民众与老干部一个发泄的机会;

七。 1976年夏天:唐山大地震是中国和世界历史上罕见的极重大(也许可以说是最重大)自然灾害;

八。 1976年9月9日:毛泽东逝世,给早就蓄意推翻四人帮的老干部们造就了真正的机会;

九。 1977年7月:邓小平恢复中共中央副主席和国务院副总理等职务。这是人事上文革的真正结束;

十。 1978年5月:邓小平委托胡耀邦发动了“实践是检真理的唯一标准”大讨论。这是思想理论上文革的真正结束。

文革十大问题

一。 为什么会爆发文革?或者这样问:毛泽东为何要发动文革?可供选择的答案很多,比如:1. 毛泽东这是出于一种理想主义(为公);2. 毛泽东确实感到在地位上受到了来自刘少奇、彭德怀等的威胁(为私);3.两个因素都有。

二。 文革究竟是持续了十年还是三年?可供选择的答案是:1. 十年,因为这一方面是公认的,另一方面是官方正式的说法;2. 三年,即到中共九大为止,后七年实际上与“革命”无关。

三。 为何会形成文革(尤其是初期)的那种群众性狂热?可供选择的答案那就太多了。还是让大家自己考虑吧。

四。 红卫兵现象是怎样一种现象?对今天的年轻人有何启迪?

五。 上山下乡运动是一个理想主义的产物吗?

六。 林彪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里的疑团太多了,也许永远也搞不清楚。

七。 毛泽东为何要会晤尼克松,实现外交上的转折?这是一种反思的结果吗?还是要寻求一种新的突破?

八。 毛泽东为何要重新启用邓小平和其他老干部?是因为他后来发现靠那些没管过国家的人毕竟管不了这个国家吗?

九。 究竟应该如何评价周恩来在文革中的作用?他在文革中的做法应该充分肯定吗?

十。 “粉碎四人帮”真是因为四人帮打算发难吗?

这些问题哪一个大概都是很难回答的。自然,也不需要有个明确的答复。但引起人们长期的思索和讨论却是必然的,也是应该的,有益的。

刘国凯:没有文革史何来文革反思

一、 彻底批判 呼声的意义及偏废

文革四十周年已届,文革反思之声四起。何谓反思?就是事情过后回过头去思考。分析事情为何发生;判断事情的性质;研究事情的各种效果以及对今后有何借鉴等等。反思可以从整体着眼,如果事情的规模非常巨大,也可以就事情的某一部分、某一章节进行反思。

当今,对文化大革命反思的主流话语实际上还停留于相当粗糙的层次。一场内容极为丰富庞杂的社会大波被官方极为简单化地判定为 “ 浩劫 ” 、 “ 动乱 ” 。而这 “ 浩劫 ” 、 “ 动乱 ” 又简单化地归结为 “ 皇权主导下的全民发疯 ” 。这个官方的 “ 判定 ” 和 “ 归结 ” 得到所谓学术界以及民间大多数的认同。在此基础上官方和学术界以及民间基本上都得出同样的共识:文化大革命是百分之百的坏事物。

中共建政以来搞过许多政治运动。对那么多的政治运动,官方与民间的评判总是大相径庭。唯独对文革,官方与民间竟有如此的共识,这到也真是咄咄怪事。不过,官方和民间还是有龃龉之处,那就是民间要求对文革进行更深入的批判,如巴金之要求建立 “ 文革博物馆 ” 之类。但是官方却要淡化处理、就此止步。官方的处理程式是,既要彻底否定文革,又要免谈文革。这个龃龉的谜底何在?在于民间对文革作 “ 彻底批判 ” 的目的是想把批判的矛头指向发动文革大祸的毛泽东,而官方尽管在高层内部对毛泽东发动文革微词甚多,但却绝不愿在社会上公开批判毛。

民间的 “ 彻底批判 ” 要求无疑有其重大的积极意义。因为对毛泽东发动文革的公开正面的批判一旦启动,其深度、广度将不会局限于这一点上,而势必会导致对中共政治体制的重新评判。这有当年赫鲁晓夫的批判斯大林可作参照。它将导致共产党政治制度面临全面危机,这也就是官方为什么拒绝 “ 彻底批判 ” 的原因。

但是,民间的 “ 彻底批判 ” 呼声尽管具有重大积极意义,却也有其偏废之处。文革固然给国家民族带来一场大祸,可是在大祸之中有没有闪光的东西?在这场大祸中民众究竟都是毛泽东的奴才走狗,在助纣为虐,还是有些民众在这场社会大波中借助种种契机去进行反抗,去争取、维护自身的权益?文革大波有没有造成共产党神圣光环的暗淡?有没有造成中国社会思想上的觉醒?而且 “ 彻底批判 ” 把矛盾锁定在毛泽东身上是否全面?毛固然是罪魁祸首,但是文革中许多血腥事件是否都与他直接相关?如 1967 年 3 月的青海赵永夫大屠杀; 1968 年 7 月的广西韦国清大屠杀。把 “ 彻底批判 ” 的矛头只指向毛泽东显然将复杂的事情作了简单化的处理,使许多惨案的直接主导者逃脱正义的审判。

二、没有文革史何来文革反思

具有重大积极意义的 “ 彻底批判 ” 呼声尚且有其偏废之处,更遑论把文革大波一古脑判定为 “ 全民发疯 ” 的谬误观点了。

为什么会产生这些偏废、谬误?在于时至今日中国还没有真正的文革史。

对任何一个历史事件进行反思都须有个前提,就是反思须以事实作根据。否则反思就成了凭空臆想、盲目推断。对文革作整体反思须以全国文革史作依据,对文革中某些重大事件作反思亦须以该事件的记录为依据。

迄今为止中国文革史修编状况如何?就官方而言,仅广西修编了一部内部读物 < 广西文革大事记 > 。其它就是某些文士的个人行为。如王年一的 < 大动荡的年代 > 、金春明的 < 文化大革命简史 > 。这些标榜为文革立史的书籍,其实史料片面、行文粗糙。基本上是按照中共高层的政治意图对历史作相应的切削。从这类书中,人们绝对看不到文革大波中民众许多力图挣脱,乃至已经挣脱官方羁绊的抗争行动。一场内容极为丰富庞杂的文革大波,在他们的笔下就成了 “ 清宫秘史 ” 和 “ 全民疯狂 ” 。另一部 “ 文革十年史 ” ,其作者是令人尊敬的严家其先生。只是,此书走的亦是官方路线。 ( 此书问世早在 1986 年。以严家其先生的民主理念,如果是近年问世,想会有大相径庭的谋篇布局。 )

除了这几本以史为名的书之外,就是某些官方名人如吴德、汪东兴、徐景贤等人的回忆录。这些回忆录的真实性、可读性须作别论,但有一样可以断定的是,这类回忆录将更深地把人们对文革的观感导入了 “ 清宫秘史 ” 的死胡同。然而,文革大波决非只涉及社会上层的宫廷阴谋、名人角力。

如果说以史命名的著述和名人回忆录对人们有 “ 秘史导入 ” 效应的话,那么更多的文学作品就在制造哈哈镜,对文革大波作了极端歪曲化的描绘。在这方面,正直的文革史学家宋永毅先生作过相当完整的统计。他指出自1976年10月到1983年 “ 把 ‘ 造反 ’ 作为一个罪恶的公共贬义词的文章,共有1229篇之多! ”

当今流行于世、认为文革中的群众运动系属 “ 全民发疯 ” 的观点,以及造反派是林彪四人帮的走狗、是文革浩劫的制造者的观点,在相当程度上是来源于这些文章的误导。尤其值得指出的是,这些文章并不都是官方直接手笔,有许多系来自独立文人的笔下。甚至连我们尊敬的巴金老人都有所涉及。如果说在中国国内有中共官方有形无形的压力和导向的话,那么在海外应不致有曲意迎奉的动源,可为什么在海外一些华文报章的文艺副刊上亦可常读到这类文章呢?中共对海外华人报章固然作了相当的渗透,但那些文艺副刊当不属中共 “ 统战 ” 的主要目标。合理的解释是,由于那1229型的文章产生了强大的戈培尔效应,使很多人对文革大波的了解都来源于那1229型的哈哈镜中的歪曲形像。

可见,尽管四十年岁月的流逝,使人们本来可以定下神、静下心来反思文革,但是由于中国目前文革史修编的极端滞后,使反思非但可能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甚至更可能使反思误入歧途、坠入陷阱。

文化大革命各地走势、形势相较,既有其个性也有其共性。应予明了的是。文化大革命是以省级为单位的。一省之类,文革的走势、形势基本相同。省与省之间则有所差异甚至大相径庭。故此,修编文革史应首先修编各省的文革史。在此基础上修编全国的文革史。只有在真正能如实记录当时社会各个领域、层面、侧面的文革史问世后,文革反思才能有坚实的基础,不至被哈哈镜导入胡思。

三、中共扼制文革史修编的原因

一段历史的修编有赖于史料的收集。史料来源有两个途径,一是口头相传,二是当时的书面文字记录。口头相传会有无意误传和有意误传,而且还有辗转相传的偏离效应。书面记录亦会因当时记录者的不同立场、不同观点而至有所侧重取舍乃至隐匿夸大。故此,修编文革史是一件极为艰巨细致的工作。

四十年的岁月逝去。许多当事人已经作古。当年二十岁的小青年也年届花甲。口头相传的史料渐将稀薄。文化大革命在1968年夏季镇压中结束后,(笔者持三年文革论)又持续有1969年的 “ 清理阶级队伍 ” 、1970年的 “ 一打三反 ” 、1971年的 “ 清查五一六 ” 。 在经年的政治清算和处决狂潮中,原来流落民间的文革书面文字资料大都在持有者的恐惧中销毁、失散。中共当局当然掌握着一定数量的书面文字资料。但这些资料被共产党视为国家机密,不准外泄。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有正直的研究者想修编不落当局话语系统的独立文革史,恐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1999年,海外的文革史学家宋永毅为修编文革史曾专程回国收集文革资料,不料被中共逮捕。罪名是窃取国家机密。后幸得西方学界大力声援救助,共产党在将他羁押近一年之后不得不释放。于此可见中共政权对真正文革史的修编怀有多么大的戒心。戒心之生系因一部真正的文革史对中共政权将发生摧毁性的作用。

中共对文革的经典官方评判是 “ 十年浩劫 ” 、 “ 十年动乱 ” 。再由御用文人,和某些心智昏乱的独立文人把 “ 浩劫 ” 、 “ 动乱 ” 的罪责加诸到 “ 造反派 ” 民众的身上。但这一切必须以中共的伪文革史为依据和基础。一旦真正的文革史-如实反映当时世事的文革史问世,情况将发生彻底变化。

真正的文革史将会告诉人们,刘少奇、邓小平这两个至今仍装成文革受害者的大人物,在1966年6、7月间怎样翻脸无情地把许多共产党省级大员打成修正主义分子以向毛泽东交账;又怎样心毒手狠地在大中学教师中、机关干部中、大学生中、甚至工人群众中大搞第二次反右,大抓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

将会告诉人们,1967年早春各地军方怎样把大量民众打成反革命分子,予以逮捕监禁。青海赵永夫怎样丧心病狂、惨无人道地向手无寸铁的女中学生开枪扫射。

将会告诉人们1967年夏季的武斗是哪些群众组织挑起的,是怎样加剧的。哪些群众组织是滥施暴力者;哪些群众组织是被动防卫者。

将会告诉人们,湖南道县、广西宾阳一类大屠杀是怎样发生的。屠杀者是谁;被屠杀者是谁。屠杀者为什么要、为什么敢去屠杀,被屠杀者为什么被屠杀、为什么不敢反抗屠杀。

……

真正的文革史还将告诉人们许许多多几将被历史尘埃所湮没的故事。如湖南的张九龙、雷特超等人在1967年的文革高潮中怎样密谋组织以推翻中共政治制度为目的的地下政治组织。广州的晓兵怎样单枪匹马地在街头绝食,为被压在社会最底层的、被剥夺了居住、工作、生活权利的人们呼吁请命。最后他受尽折磨,牺牲在共产党的监狱中。广州几千名学生、工人、机关干部怎样在烈士陵园广场绝食,要求军方释放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的群众。这场持续几天的斗争终于取得胜利。……于是,一部真正的文革史既揭露了共产党的斑斑劣迹、狰狞面目,还记录了民众的反抗乃至许多可歌可泣的斗争事件-人民文革,这对当今民众此起彼伏的维权斗争一定会起到借鉴和鼓舞作用。

正由于如此,中共政权就绝对要扼制真正文革史的修编。

四、中共的反思远优于民间的反思

中共政权虽然扼制真正文革史的修编,但它却不动声色地在进行反思。它的反思与民间的反思取得了一个共识,就是再也不要搞文革了。

中共控制着大量文革资料,自然也从中提取了许多思绪。而且,由于中共高官 “ 站得高、看得远 ” ,他们从自身的和其它高官的文革经历,深知文革对共产党政权危害之大。他们从惨痛的经验中得出结论:共产党内部无论有什么矛盾斗争,都必须党内话党内说,党内矛盾党内解决。绝不可象毛泽东那样把党内矛盾拿到社会上,去借用民众的力量来解决党内斗争,以至让民众中的胆大妄为、居心叵测、仇视共产党、反对社会主义制度者逮到兴风作浪的机会。

民间的反思也表达为不要再搞文革了。民间出于对 “ 破四旧 ” 的反感;对 “ 红色恐怖运动 ” 的憎恨;对群众之间武斗暴力行为的反对;对个人迷信、个人崇拜的厌恶;对大人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操纵、利用、抛弃、镇压民众的深恶痛绝,如果文革分期定为十年的话,民间还有对 “ 清理阶级队伍 ” 、 “ 一打三反 ” 、 “ 清查五.一六 ” 等政治迫害运动的极为恐怖的记忆,所有这些而至民众提出再也不要搞文革了是很可理解的。但是,这一基于残缺不全的史实所作出的反思也是片面的。因为它没有看到文革大波其实有很不利共产党政权的一面。

民间的这种浅层次的反思实际上把文革看成一个不可分解的整体。不知道文革这个化合物可以分解成为官方文革和人民文革两个内容。而且官方文革还可以进一步分解为毛泽东的文革清洗和地方官僚、军方的文革镇压。如果说文革绝对不要再搞,那应是指官方的那个文革。至于人民文革,历史当然不可能简单重演。存在于1966年秋冬到1968年夏的人民文革也不可能原封不动地再发生。但是,那种趁着共产党内斗而造成的历史契机,利用共产党内部矛盾所造成的缝隙,去撕裂共产党的政治结构;去打击共产党的统治秩序;去维护争取民众应有权益的斗争精神和斗争策略,是应予以去借鉴和继承的。从这点意义上来说,人民文革应该再搞。

两相比较可以发现,当今中共官方对文革的反思远优于民间对文革的反思。中共官方反思到了点子上。而民间的反思是跛脚的。

共产党在大骂文革时,它心里面实际上是在骂人民的那个文革。而官方文革镇压民众的那一套它还在实行。拼命叫嚷要 “ 彻底否定文革 ” 的邓小平不是在 1989 年搞了比当年青海军区副司令员赵永夫更大规模的大屠杀吗?同样声称 “ 绝不再搞文革 ” 的当今中共领导人不是又在讪尾开枪杀人吗?毫无疑问,中共政权在 “ 绝对不要再搞文革 ” 的表面宣称下,实际上仍在使用官方文革的手段。它 “ 绝对不要再搞文革 ” 的真实目的是通过这一宣称来从思想上缴民众的械,震慑民众不可使用文革时期民众使用的抗争手段

反观民间的反思,竟也附和着中共的调子,高叫绝对不要再搞文革。可是官方才不听你那一套,它照搞它官方文革那一套无误。而民间则在这个高叫中自动解除了思想上的武装,不去研究借鉴人民文革那种借助各种历史契机去冲击共产党政权,争取维护民众的权益的斗争策略。

五、 人民文革 论的构建以史为据

在文革四十周年即将来到之际,我完善了 “ 人民文革 ” 之说。此文在 < 北京之春 >06 年元月号上发表后,立即掀起轩然大波。有人极表赞同和支持,也有人情绪极为激动,迫不急待地来进行反驳。坦率地说,对此我胸有成竹。因为我的反思是建筑在真正文革史的基础上。那就是我 1971 年秘密撰写的 < 文化革命简析 > ; 1996 撰写的 < 广州红旗派的兴亡 > ; 2005 年撰写的 < 基层文革泥泞路 > 。这三部共四十六万字的著述虽远不足为文革立史,但其记述的许多史实用以支撑起 “ 人民文革 ” 说力度尚够。

本来,对历史问题进行研讨;对观点进行商榷是有积极意义的事情。可是,细读近期的一些反驳文章,不难发现它们都不是在作严肃郑重的讨论,而是在发泄一种情绪。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不屑于以史实为据而轻率地妄下结论。除了下笔之心气浮躁、思绪混乱;行文之不着边际、杂乱无章外,文章的作者们大都是自话自说,并不能对 “ 人民文革 ” 作出针对性评判。稍微能谈得上是观点的,如 “ 反官僚不反体制毫无意义 ” 论、 “ 专制统治者与人民合一 ” 论、 “ 专制政权下反迫害无正义 ” 论等等其实都不堪一驳。在较正常的驳论不能达其目的后,文章作者常求助于胡搅蛮缠的诡辩。如笔者明明在鞭笞伐挞官方文革,肯定人民文革,而那些文章的作者们在罗列官方文革的种种劣迹后,再突然气势汹汹地转过头来责问笔者,这样的文革你还再要搞一次吗?

鉴此,笔者更加深悟 “ 偏见比无知离真理更远 ” 一语是何等的言简意赅。对坚持偏见者已没有必要与之再作理论。共产党的名言是 “ 相信群众、相信党 ” ,这无疑是半虚伪、半含玄机的政治套话。而笔者则说:相信人类历史、相信社会正义。笔者七十万字的文革史论,白纸黑字、存留人间。一切留予历史和社会去评说。

六、历史之锤在敲打撰史者的良知

翻阅几本所谓的文革史著,不觉感慨万千。这些号称数十万字的著述竟然连文革初期刘少奇、邓小平的第二次反右,和 1967 年 2 、 3 月遍及全国的镇反运动都不予提及。这是偶尔的疏忽吗?当然不是!真实缘由是什么呢?是邓小平及镇反运动的实行者、或他们的继承人都位高权重。而且这位高权重的人们正在给作史者以优渥的待遇。

由此笔者不禁想起一个史学界里众所周知的历史小故事。公元前 548 年齐国国君与大臣崔杼之妻私通。崔杼愤而杀之,并另立国君。齐国史官伯据实记录:某年某月某日崔杼弑君。崔杼见文怒而杀之。伯之弟仲继书 “ 崔杼弑君 ” 。崔杼再杀之。其弟季继而再写。有南史氏闻崔杼已杀两人,推想弟季亦将遭不测,遂毅然进京,继死难史官兄弟之业。半路得知崔杼不敢再杀弟季始折返。

这是上古,近古亦另有一故事。明成祖朱棣靖难夺权,此行为坚持正统名分观之文士所不齿。朱棣为正其名分、制服天下名士,令最负盛名之文士方孝孺为之撰诏。方孝孺拒之。朱棣怒曰: “ 不从诛尔九族! ” 方孝孺凛然答曰: “ 便诛十族奈何! ” 于是一场诛十族之大祸由此而生。

看看中国古代文士之傲然风霜、铮铮铁骨,再看看当今中国文士之趋炎附势、奴颜媚骨,不觉仰苍穹而长太息!

然而,中国正直文士之风骨幸而未绝。宋永毅先生回国搜集文革资料被囚而矢志不改。最近又在筹划 “ 历史真相与集体记忆 ” 之大型历史作业。为撰真正文革史作厚重铺垫。想中国文革史卷将由此开启新的一页,人间正气、社会正义由此伸张,国家民族当受益匪浅!

东海一枭:胡温听训:以德治谁?

   我多次深刻指出,中共鉴于原意识形态的完全失灵和破产,迫不得已从儒学中寻找思想资源,为其特权统治涂抹打夯形上基础,但这种旧货新用是对儒学概念和精神进行别有用心的扭曲、歪解!

   

   例如,中共“以德治国”口号,不仅是对儒家德治思想的恶意歪曲,而且是完全背道而驰的,其“以德治国”与“依法治国”一样,把道德与法律当作一种治国、役民、整人的工具,中共特权统治阶级自身却超然于法律与道德之外。于是理所当然地出现了一种怪象:把道德挂在嘴巴上高喊“以德治国”者,恰恰是一个最无道的政权、一群最无德的官僚。

   

   德治思想一直以来受到历代王朝统治者不同程度的歪曲,论歪曲之严重、利用之轻浮,中共是史无前例。为拨乱还正、磨垢磨光,谨将儒家道德的三大特点简介如下。

   

   首先,道德以自治为主。在个人与社会、自我与群体的关系方面,儒家强调“尽其在我”的人伦道德。正心诚意克己修身,最重视精神、道德上的自修自律。儒家经典里有大量关于自修的要求,如“慎独”、“自省”、“养吾浩然之气”、“求放心”等,皆指人生的道德自治。如蒋庆所言,儒家讲为仁由已,讲己立立人,己达达人,讲万物皆备于我,返身而诚,讲尽性立命,讲推已及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讲内圣开外王,讲三纲领八条目,都是从尽其在我的主观角度来思考问题。儒家“尽其在我”的人伦观,体现在仁义礼智信忠恕宽敏惠等德目中。

   

   董仲舒对“尽其在我”的人伦观谈得最为深透。他反复强调,仁是用来“安人”而不是“自裕”的,义是用来“正我”(匡正自己思想行为)而不是“正人”的。对仁义的这种解释,体现了儒家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道德观念。董仲舒曰:

   

   “《春秋》之所治,人与我也。所以治人与我者,仁与义也。以仁安人,以义正我。故仁之为言人也,义之为言我也。”,“义云者,非谓正人,谓正我”,“义在正我,不在正人”,“义者,谓恒在我者,恒在我者,而后可以称义”,“义之为言我也,故曰有为而得义者,谓之自得;有为而失义者,谓之自失;人好义者,谓之自好;人不好义者,谓之不自好。以此参之,义,我也,明矣。是义与仁殊,仁谓往,义谓来;仁大远,义大近;爱在人,谓之仁;义在我,谓之义;仁主人,义主我也。故曰仁者人也,义者我也”。“以仁治人,义治我,躬自厚而薄责于外”,“仁造人,义造我”,“义之法,在正我,不在正人,我不自正,虽能正人,人弗予为义”(《春秋繁露–仁义法》)。

   

   我说过,在道德要求上低调,恰恰体现了政治高道德。反过来,大唱道德高调,以道德为治国、役民、整人之具,以道德的名义要求甚至强迫民众作出牺牲的政治行为,则是最不道德的政治,也是有违儒家道德观的。如果自己不正,反而“以义正人”,就更加不道德了。

   

   其次,道德以治官为先。按照儒家学说,道德是适用于君臣民众的普遍价值标准,但身分不同,具体的道德要求亦异。道德对君主及官吏而言,标准更高,要求更严。他们必须尽性尽德,以身作则,以起教化的作用。教化是潜移默化,是为政以德,是春风化雨,以自己的榜样和模范行动去影响示范于他人,而不是单纯运用法律和权力去强制人民。道德乃君主统治权力合法性的来源之一,故君主必须是一国之中最高的道德楷模。

   

   有人向孔子问政,子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论语》)表达了君王的道德是为政之本的观点。又曰:“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强调为政者只有严于律己,勤于正己,才具备治国的条件,才能肩负国家历史之重任。“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苟正其身,于从政乎何有?”,“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博施于民而能济众”等等圣人之言,道德的“矛头”皆指向统治集团的。

   

   第三、道德以践履为要。“德者,得也”。(《广雅•释诂三》),这不是知识上、而是实践上的得。看一个人是否有道德,不在于他懂得多少道德知识,而在于他能否依据一定的道德准则践履之。内在的道德要从日常生活特别是社会政治实践、即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外在路径去体现。

   

   到了宋明理学,尤其强调知行合一的践履功夫。朱熹明确主张修养道德“只有两件事:理会,践行。”认为“知先行后”,“知轻行重”,“知行常相须”;王阳明进一步认为知与行就是一件事物的两个方面,故曰:“知行原是两个字说一个功夫”,“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知行功夫,本不可离。”

   

   综上所述,儒家认为,只有最高领导和各级官员皆能身体力行以德自治之后,才有资格实行德治、以德化人。需要说明的是,儒家倡导德治,并非唯德治论者和道德万能论者。儒家认为:一、使人民丰衣足食,是施行德治的基本条件之一;二、德治有赖于法治为辅为基。随着民众道德水准的普遍提高,法治由重而轻,德治由轻而重;三、德治的教化,不是一蹴而就的。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又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论语)。意谓善人为邦要百年时间,如有圣人为天子,也要三十年时间,才能行仁政王道于天下。

   

   仁以安人,义以正我,德以自治,道援天下!这是我为领导人所拟的座右铭,也是为中华文化复兴运动所拟口号之三。

   

   在这样一个道崩德溃、法治荡然的乱世讲德治,是毫不切实的迂谈;由这样一个无德无道、腐烂透顶的政权讲德治,是极其荒诞的笑话!中共别说以仁为政还权于民,连公开官员财产这一条都迟迟做不到,却来讲什么道德,就象妓女讲贞洁、恶棍讲仁义,不仅令人恶心,而且是对道德二字的羞辱奸污!

   

   2006-5-8东海一枭

张广天:盖世武功

  借钟馗打了鬼,围观者说:“看,这是钟馗!”
  借鬼打了钟馗,围观者又说:“看,这是鬼!”
  终究没有人知道,这是人。人才借鬼打鬼,此乃武林盖世高功,名曰新理想主义空手道。
 
  人和人群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人群看别人组织了“井冈山打狗队”,于是他也组织“东方红反修队”,或者至少弄个“我卫东天天拣垃圾通阴沟革命委员会”,即便寺院里的和尚都搞个“那烂陀寺反戈一击造反队”。而人却在一边写《从理想主义到经验主义》。
  人和人群在今天基本还是这个样子。人群看别人都去工体听摇滚乐,于是他也去,甚至他还跟着一块组织摇滚乐队,凑不足四个人,二个人也行;人群听说别人买车买房,便跟着也买,倾半辈子生命也要买,买不了别野、套房买单身公寓,买不了单身公寓买个小窝棚,买不了小窝棚买个期房概念回家画饼充饥也好。人群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顾自己的感受,反正搭了性命也要跟上潮流,不能看别人白眼。
  为了少看一个白眼,在金水桥下疯癫,在各大公司流窜,前仆后继,几辈子性命赔进去,只为了证明别人的道理去垫尸骨。然后,这一潮平息了,自己一无所获,青春田园皆芜,又转脸抱怨文革是浩劫、改革是灾难。
  你为什么,为什么就学不会,别人买房你租房,别人买车你打的,别人造反你自习,别人改革你文革,别人超级女声你低级男声?
  在上海的大街上,有无数美女飘逝而过,满眼都是焦虑、烦躁、空茫、干涩,她们拥有一个共同的丧失快乐和纯真的表情——你为什么要活着呀?你在这生不如死的世界里被房地产商、GDP指数、崇洋媚外炼膏熬油,自以为领先优越,却不见身后黑压压的万众一心的飞蛾扑灯的生产力,正密密麻麻地踏破铁鞋地你推我搡地挤着要进焚尸炉呢!
  是的,你野蛮愚昧,你自己要去替人捧场子,自己要去代人做替死鬼,你注定永无出头之日!活该你看不到好电影,凭什么指责《无极》《英雄》?不都是你们撑破肠子给吹大的泡沫气球吗?

余世存:非常道之十一

海军副司令员王守业,因贪污一亿六千万元,包养五名情妇,被中央军事法庭一审判处死缓。王守业被逮捕后,在其北京、南京两处寓所,查抄到人民币现金五千二百万,藏在双门雪柜及微波炉中;美元现钞二百五十万,藏在西门子洗衣机内。在其办公室私设小金库账号内,有存款五千余万元。王守业作案,时间长达五年。在这五年中,他有四年被评为“优秀党员”、“优秀干部”,还立过二次三等功。王守业参加例会而被捕,当时他很镇定,问主持会议的海军司令员张定发:“发生什么问题了?不要搞错!”张定发说:“不会搞错。你的政治生命已经结束了。”

 

1990年,李永波作为中国队的一员,在东京体育馆实现了汤姆斯杯三连冠。16年后,李永波作为主教练带领队员又在这个场馆实现了两连冠,这个东北汉子心潮澎湃,他说:“能够取得如此辉煌的成绩也要感谢举国体制。”

 

在新加坡访问的台北市长马英九说,每个台湾人都有不同的政治主张,台独是属于一种“言论自由”的表达,中国不必对此感到紧张,因为大多数台湾人其实希望维持现状。马英九说,如果国民党在2008年重新执政,“台湾会做一个负责任的利益相关者,台湾不会搅乱区域的海水,台湾应该做一个和平缔造者,而不是麻烦制造者”。

 

“多美姿化妆品”传销组织的《教材》:“骗有善意和恶意之分,将人们骗来是为了让他们发财。”

 

五一黄金周,关于买房的话题在网上造就了一个英雄。邹涛在网上发起的“不买房行动”,短短数日,便征集到上万支持者。但邹涛自承,他仅是个负责任的现代公民。他的理想是:“希望这个社会能够居者有其屋。” 吃饭时,他拒绝喝酒:“在任何时候我都要保持清醒状态,喝醉了就可能做错事,就会给社会增加负担。”

 

5月9日上午,张家口桥东区人民法院警卫室内一女子(原告)被一男子(被告)手持利刃砍死。记者赶到现场时,现场已被法院法警封锁,但见被砍死的女子倒在警卫室内,鲜血流了一地惨不忍睹。围观者议论纷纷:这是什么地方竟然砍死人(原告)?这么多法警是干啥吃的?记者抬头看见雄伟的大楼前赫然挂着:张家口市桥东区人民法院,张家口市桥东区政法委,张家口市桥东区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委员会三快大牌子。据悉该院系全国优秀基层人民法院。记者下午再到该院打探消息,只见到有几个系红腰带的人正在边放鞭炮边清除血迹,对笔者的提问该院工作人员均摇头不语。

 

510,音乐人窦唯来到新京报社,称要就相关报道与报社交涉,并要求与采写记者见面。期间,窦唯“情绪激动,有过激行为”,砸坏电视、电脑等报社办公物品,干扰了报社的正常工作。下午18时许,窦唯用自带的汽油点燃报社门前一辆汽车。火被扑灭后,窦唯被随后赶来的警察带走。据说,窦唯的问题是:幸福在哪里?

 

510,江苏省为时五年“不闯红灯”文明交通行动全面启动,社会各界人士代表在南京新街口东方商城门前广场宣誓。江苏省公安厅厅长黄明带领全体参加仪式的人员,庄严宣读了誓词:我宣誓,我自觉遵守交通法规,坚决抵制不文明交通行为,崇尚社会公德,倡导文明风尚,从我做起,不闯红灯,走文明路,做文明人。

 

近来,各地媒体关于惩治行人交通违法的新闻越来越多。南京一个半月来交通违章罚单已经开出5万多张,接下来交警还将摄录中小学生的交通违法行为通报教育局及学校;石家庄在给机动车驾驶员违章扣分的基础上也试图给行人建档扣分;还有的地方扬言要给市民建交通违章档案,行人违章要与工作和奖金挂钩等。有人问说:如此下去,是不是有一天走路也要考执照?

 

512,余杰、王怡、李柏光等人在布什的家乡米德兰完成一次圣经课程的学习后,到白宫与布什会谈。余杰说:阿门。米德兰的词意是“中土”,与“中国”相近,这不是一个偶然的巧合,上帝早有奇妙的安排,要通过小小的米德兰将福音传到庞大的中国。此次会面,中外反应强烈。有人说:余杰对布什的一些言论是不合适的。不是只有基督教才是信仰啊,年轻气盛乱讲话。

 

国家环保总局副局长潘岳说:“中国正在成为世界的垃圾场!”

傅国涌:高校为何如此腐败?

——从诺丁汉大学校长杨福家的感慨说起

 

曾当过复旦大学校长的杨福家现为英国诺丁汉大学校长,在接受国内媒体专访时,他不无感慨地说,在英国,作为名牌大学校长虽然有很高的荣誉和地位,但在实践过程中其权力却处处受到制约,可以说“既有权,又无权”。表面看起来,大学的每一项决议都只有等他签了字才能实施,而实际上他拥有的只是执行权,不是决策权,该不该签字往往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因为所有比较重要的决策都要在校务委员会上讨论通过,校长有发言权,但要接受反驳。对于校务会议的决定,校长即便有不同意见,也得去执行。有一次,他以校长身份邀请一位著名的中国学者偕夫人访问诺丁汉,却为报销旅差费的问题发了愁,因为他花钱的事他说了不算,这个权力属于同样是校务委员会选举产生的财务总监,财务总监直接向校务委员会负责。在权力受到严格限制、连校长请客都要请示下属的情况下,要发生腐败丑闻是不太可能,即使发生了,也很快会得到纠正,这就是制度健全的好处。

“象牙塔”为何沦为“重灾区”?

长期以来,我们的大学曾被看作是圣洁的“象牙塔”,然而,这几年来各地不断曝光的高校腐败案,却让世人大跌眼镜。据权威的《瞭望》周刊报道,陕西理工学院副院长黄祥林已经是3年来该省被查处的第七个“厅级”校长了。“见一叶而知秋”,陕西高校的腐败现象并不是孤立的,因受贿被判刑10年的同济大学副校长吴世明、因受贿被指控的南京财政大学副校长刘代宁、因经济问题“出事”的江苏无锡商业职业技术学院院长杭中茂、副院长杨佩剑,仅广州一地的高等院校,5年当中就发生了各种违法违纪案件100多起,立案查处多达153人。这些被发现、被曝光的高校腐败案触目惊心,让党的喉舌《瞭望》周刊禁不住发出“象牙塔”为何成为“重灾区”的疑问。

腐败之风蚕食、侵蚀到了神圣、庄严的学府固然有种种原因,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明白的,但其中一个不可回避的原因就是缺乏制约、缺乏切实有效的监督所致,如果我们的高校也有像诺丁汉大学那样的制度保障,包括校长在内权力都是有限的,腐败就可望减低到最少程度。任何权力如果变成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没有什么力量可以管束的,那么他们把手伸向不该伸的地方也就是自然的。

同时,高校腐败案的频频曝光还透露出一个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除了缺乏一个对权力构成有效制约的机制,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学术尊严和大学精神的缺席,从而导致一些大学管理者“有知识,无文化”、“只谋食,不谋道”,他们的心中弥满了对金钱、权势和一切物欲的贪婪,精神世界一片空白。

大学本该是一个国家文化命脉之所系,是一个民族更生的基础,即便是在国土沦丧、山河破碎之际,迁移到西南偏僻之地的各个大学也始终保持弦歌不绝,那就是维系一个民族的学术生命,传承文明的种子,为国家留一点元气。包括西南联大、浙江大学在内,虽偏处云南、贵州,但那个时候的高校,依然担当起了自己的使命,依然是社会的精神中心、道德中心,具有辐射社会的能力。这个能力首先就是建立在大学自身的精神和道德追求之上。竺可桢先生认为认定大学教育首要的是道德教育,一个受过大学教育的人,一定要有高尚的道德,他说,无论社会如何腐化,凡是有真知灼见的人,他一定能坚持自己的选择,“乱世道德堕落,历史上均是如此。但大学犹之海上之灯塔,吾人不能于此时降落道德之标准也。”

毋庸讳言,如今的高校之所以不再是世人仰望的精神 “象牙塔”,还有一个因素是学校的高度行政化和普遍的商业化,对功利化的追求常常超越了对知识庄严的坚守,弥漫着一股急功近利的浮躁气氛,从领导、教师、学生,有很多人已不能坚持人文理想。从曝光的那些高校腐败案来看,那些翻倒的厅级、副厅级校长、院长多为惟利是图之辈,对学问没有兴趣,他们只对上负责,不对下负责,欺上瞒下,瞒天过海,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荣华富贵转眼成空。还有不能忽视的一点,这些被揪出来的腐败分子,往往是在高校里掌握人、财、物分配大权的行政主管,据说一些高校后勤行政人员的编制超过了一线的教学人员,行政后勤这一块俨然成为了高校的重心。老实说,这是一个极不正常的现象,应引起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作为高等学府,毫无疑问应该以从事教科研的教授、副教授、讲师、助教们为重心,而不是以行政后勤人员为重心。遥想当年,西南联大的教授们为了学术和教学事务给系主任、院长、教务长写纸条,提出各种要求(当然是在情理之中的),字里行间都有一种尊严和体面。他们才是大学的重心,所有行政人员(甚至包括校长)都是为他们服务的。在“象牙塔” 丑闻频发之时,我们更加需要培植这样一种风气和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