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享受自由阅读

   我是个散漫的人,所以对古人中的散漫者比较能亲近。五柳先生陶渊明就是其中的一位。五柳先生“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这虽然只是自陈个人的读书方式,并没有大力提倡的意思,却深获我心。不过,在有志于“穷经皓首”的学究看来,这显然是不足为训,他们另有一套读书的规箴,其中最为恐怖的一条是“头悬梁,锥刺股”,宋代理学家还特意把它写进童蒙读物《三字经》里,不佞如我至今不明白,大人先生为什么要拿这酷刑似的读书法来吓唬天真烂漫的孩子?

    后世的读书人,尤其是在科举正道上拼搏的读书人,十年寒窗(甚至一生的“寒窗”)下,唯唯谨守的是理学家的读书规训,他们大都不愿也不敢去效仿五柳先生的读书方式。所以到后来,“不求甚解”也终于成了一个贬义词,专指读书不认真刻苦,学习浅尝辄止。而在我看来,五柳先生的“不求甚解”,那个“甚”字理解为“过分”,似更为恰当;所谓“甚解”,用一个很现代的词汇来说,就是“过度诠释”或“过度阐释”。顺便提一下,被称为“新知识分子”的苏珊·桑塔格有一本著名论著,书名就是《反对阐释》,按我的理解,她反对的其实是过度、恣意、扭曲的“阐释”,而不是真想要废灭一切阐释——因为这是不可能的。回过头再说五柳先生,他在读书“不求甚解”的同时,“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显然,在五柳先生这里,读书绝不是折磨人的苦事,而是每每能读到“欣然忘食”佳境的乐事。五柳先生的读书法,可以说是“散漫阅读”,或曰“自由阅读”。我欣赏五柳先生的读书法,因为这样的自由阅读虽无甚功利欲求,却实在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我甚至有过数次读书而“欣然忘站”(乘车过站)的经历,以及一次“欣然忘偷”(因专注于书而被偷了几百元钱)的教训,而终竟欣然未悔。说实话,正是五柳先生的散漫读书、自由阅读,使我欣然养成了一生的读书嗜好。

    幸运的是,从上世纪80年代初以后,我的本职工作就是编报纸的“读书”专版,对我来说可谓是“得其所哉”。在这读书园地里,我曾自设“小屋书语”,近几年又辟有“伊人说书”。当然,相对于无所禁忌的“自由阅读”,在报纸上“说书”难免会有些拘限。但我至少守住了这一条:所说的书须是多少有点意思的书,而那些充斥着官话套话空话的书,卖狗皮膏药唬弄人的书,对不起,一概敬谢不敏。

    本书选入的八十多篇读书随笔,是我读诸书而心有“会意”的记录,其中也有负面的评说,以及对读书、评书问题的看法。这些都是个人之见、一家之言。同样的书,不同的人可能各有“会意”,读出不同的感受和意趣;就像本书中《书城的罗生门》一文所说的,世间众书充满了“罗生门”的魅惑——魅力加诱惑。说自由阅读是享受,这种魅惑何尝不是其中享受之所在。

    (《书城的罗生门》已由上海远东出版社出版) 

阿来:追求获奖的作家可耻

   

[出场人物]

    作家阿来

    [到汉时间]

    4月24日

    [出场情景]

    前日,《尘埃落定》作者阿来应邀赴中南民族大学进行演讲,作为“茅盾文学奖”最年轻的得主,阿来受到学生们的热捧。

    矮矮胖胖的身材,讲起话来笑眯眯,阿来看起来不像他的作品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豪壮与深沉,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是刚进城的陈奂生”。

    阿来,作家,藏族。1959年生于四川西北部藏区,长篇小说《尘埃落定》摘取2000年第五届“茅盾文学奖”,成为中国最年轻的茅盾文学奖得主,该书因长期畅销不衰,被出版界称为“印钞机”。有评论家称他为“中国离诺贝尔文学奖最近的作家”,他却说“追求获奖的作家可耻”。

                           

    《尘埃落定》当了3年鸡肋

    记者:说一说你最新的动态吧。

    阿来:来武汉演讲之前我刚递交了辞职信,辞去成都《科幻世界》杂志社社长、主编的职务,打算转行做一名专业作家。我已经47岁了,没有精力把两件事同时做好,得把全部身心投入到《尘埃落定三部曲》和《空山三部曲》之中,在5年内把它们全部完成。

    记者:央视热播的电视剧《尘埃落定》,你如何评价?

    阿来:没怎么看,其收视率如何我根本不关心,首先我没参加过改编,而且它不会影响书的独立价值。我比较反感一些作家批评据自己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没拍好,要清高就别卖版权,我爱钱,所以卖了就不评。

    记者:《尘埃落定》是您1994年的作品,为什么过了3年才引起轰动?

    阿来:那是出版社的问题,我当时拎着这部书稿,不远千里万里,四处寻找出版社。可除了徒劳,还是徒劳。直到1997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编辑才对我的书稿产生兴趣。其实我很自信,我当时说过一句话,“十年后再到书店看,那时候就知道《尘埃落定》是不是好书”。

    追求获奖的作家可耻

    记者:有评论家称你为“中国离诺贝尔文学奖最近的作家”,感觉如何?

    阿来:别提这个问题,我关心的是自己的情感,信奉的是为了表达而写作,追求获奖的作家是可耻的。写作有几千年历史了,文学奖才多少年?如果光为了得奖,当年的文豪们为什么而写作?

    记者:写作给你带来了多大的收益?

    阿来:几百万吧,光是《尘埃落定》的版税就有四五百万元。《空山》首印的20万册已售空,还在加印,德国的版权也谈得差不多了,应该也有不少钱。

告周国平“侮辱人”昔日同学败诉

       由周国平自传《岁月与性情》中披露的“X事件”风波而引发的名誉侵权案在市二中院有了结果。法院一审驳回了曹天予的诉讼请求。

  2004年7月,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周国平所著的自传体文学作品《我的心灵自传——岁月与性情》,书中描写了他与郭沫若之子郭世英之间的交往。周国平的昔日同学曹天予认为,周采用虚构事实或借他人之口的手段,指责其“告发”了X小团体并导致郭世英死亡;书中还把他描绘成一个人性扭曲、心理病态的人。曹天予要求判令周国平在全国性媒体上赔礼道歉,周国平、长江文艺出版社赔偿1万余元、精神损失费50万元等要求。

  法院认为,证人证言可以证明周国平对其亲身经历的X小团体事件并非凭空杜撰。在文中,周国平虽然比较直白地表达了他对大学时代曹天予的观点和看法,有些看法甚至是负面的看法,但也客观地记述了曹天予所取得的成就,并反思自己参与批判曹天予的行为是“丑恶的”、“由于偏激和无知,客观上充当了这场斗争的一个工具”。全文并未使用侮辱曹天予人格的语言,所使用的“虚伪”等词语虽带有一定的贬义,但均有特殊的语境,因此,曹天予认为该文构成了对其名誉权的侵害证据不足。

谁制造了80后的谎言

  “大嘴”宋祖德最近比较郁闷,继前几天在“大学生电影节”上被不明身份人士“殴打”后,张一一、省登宇、小饭、李海洋等80后作家正式结盟给中国作协写信,要求作协取消宋祖德的“中国作协会员”资格。这个新闻出来之后,上海的学者徐来紧跟着写了一篇《80后炒家的“弑父情结”》(详见《新京报》4月21日),80后再次成为媒体的焦点。 
 

  再次聚焦80后

  前不久白烨在80后激烈的炮轰之下,关门大吉。现在,靠耍嘴皮子过活的“大嘴”宋祖德再次成为80后新的炮轰对象。事情的起因是,某日宋祖德做客某网站时,按照惯例,他又是一番“大嘴”痛斥各路明星,“金城武是同性恋、郭德纲是猪头、张艺谋是电影流氓……”宋祖德为了转换现场观众说他恶俗的视线,特意声明“我是中国作家协会的会员,是中国最高层次的作家。”这句话遭到中国文化圈的一片痛斥,尤其是众多80后作家都表示出极大的愤慨。

  80后作家张一一说:“宋祖德的所谓诗集都是请枪手写的,然而最主要的还是,宋祖德人品低劣,根本就不配‘中国作协会员’这一荣誉,这是对中国作协的一种侮辱,更是对文学的极大亵渎,应该把他从中国作协的队列里清除出去。”

  该举动得到大多数80后作家的强烈声援。在张一一及罗帅、刘一寒等80后作家的倡议下,韩放、文泉杰、省登宇、李海洋、宁小雪、江叠浪、飞蓝飘雪、一草、小饭、鸿水等80后作家纷纷表示支持,他们称将给中国作协写信并集体签名,要求中国作协开除宋祖德。

  自称身在国外的宋祖德听到该说法后觉得十分可笑,“这是在炒作,太可笑了,也太无聊了。我是以自己的作品、通过作协领导和会员的投票成为中国作协的会员的。”宋祖德说。并且发了毒誓:“如果我找枪手写,那我出门会被车撞死。”

  此事一出,上海的学者徐来紧跟着写了一篇《80后炒家的“弑父情结”》,该文引发了公众对80后(不仅是作家)的强烈批判。最集中的观点就是80后的不负责,为了成名获利做事情没有任何准则。

  80后又一起炒作

  80后作家否认了弹劾宋祖德事件。在炮轰事件中提到的刘一寒曾撰文说,事实上“炮轰”宋祖德的策划者在组织之初,他们曾要求刘一寒签名支持,但是考虑到他不是作家也说不上写手,最重要的是,一些前辈的经历告诉我,只有努力地做一些实事,才能赢得别人真心的认可,所以拒绝了策划者的要求。也一再给这个事情的发起者强调不要拿我的名字制作噱头。不料最终还是把我的名字拿进新闻稿中刊发了。事情出来之后,让我吃了一惊。更让人吃惊的是,小饭、韩放等人先前对“炮轰”宋祖德一事还一无所知,而在新闻中他们和我一样却成了鼎力支持者。

  韩放则称,张一一曾在4月15日给他发了短信,要求他参加“倒宋”,遭到了他的拒绝。“炒作你也得有点技术含量不是?我根本就不想和宋祖德扯上关系。”而小饭则表示他连这事都没听说,就被张一一署上了名字,他更谴责这样的炒作简直没有道德底线,而张一一的目的就是出名,“他在没写作时就已经自封作家了。”

  而此时中国作协也出来声明目前还没有接到80后的“公车上书”,“开除一名作协会员这事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还了得?”中国作协主席团成员陆天明则称,他已听说此事,但对事情不甚了解,不便发表意见。但作家之间如果把精力都放在互相斗来斗去上,那就真的太没意思了。如果是炒作的话,把中国作协这样的组织都牵扯进来就更不应该了。

  80后的谎言

  随着80后的曝光率越来越高,人们对80后的关注也越来越多。80后和前辈们最大的不同,是从小喝着广告中的牛奶长大,因此80后刚刚扔掉奶瓶之后,就懂得了自我推销。

  而他们更拥有前辈们所没有的推广平台——互联网。更让人吃惊的是,80后的诸多作家就集作家、编辑、记者于一身。他们不仅懂得怎么样写文字,还知道什么样的文字更适合出版且畅销,并且还知道怎么样推广自己。

  不过由于互联网缺少有效的审查和监督机制,于是大量夸张的、虚假的、恶心的新闻和消息充斥其上。——80后的广告意识受外界的影响,能够以绝对的优势超越他们的前辈们,然而他们不幸运的是,在他们拥有强大的自我推销能力和其他各种能力的时候,其相应的责任和道德意识却没有和他们的广告意识一样迅速成长。

  于是不断地出现各种虚假新闻,譬如日本漫画大师为80后拍摄漫画电影,80后某作家的抄袭现象获得日本“少年村上春树”文学奖。以至在某些80后的努力下,小饭等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成了“炮轰”宋祖德的中坚力量。

  80后自己承认是人文素养极度缺乏和高智商的一代,夸张地说,这是一群控制着核武器的婴儿。在“炮轰”宋祖德一事和诸多80后的虚假事件中,80后作为这些事情的策划者和第一责任人,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诸多的媒体,尤其是传统媒体(传统媒体的新闻让虚假新闻看起来更具有真实性)的责任也不可推卸。正是媒体和80后的集体“共谋”,才制造了80后的谎言。

 

诗的翅膀能飞多高?

  谁将诗歌轻轻翻过

  李舫

  今天还有谁在读诗?这个问题似乎比问还有谁在写诗更荒谬,中国诗歌的萎缩和低迷无疑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我们过多地将这种萎靡归咎于市场,诗歌有什么用?没有价值的东西自然要被商品规律淘汰。可是,在为诗歌标注价码的时候,我们却忽视了一个简单的事实——市场不过给了文化浅陋的外壳,而我们内心真正能够景仰的浩然正气,能够救赎的光明朗照,还得由浩浩汤汤的文化传统中去寻找。“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这是对诗歌功能的最简捷、最深邃的描述。诗歌的确无用,雪莱在《诗辩》中说,但是,诗歌却可以直抵永恒,直抵无限和本原。

  中华民族有着悠久的诗歌传统,遗憾的是,中国诗歌却没有与中国文化一同生长。是谁在今天将诗歌轻轻翻过?答案应该不止一个,未必一定是市场的张力和读者的阅读习惯改变了诗歌的命运,正如诗人老巢所说,诗坛需要反省与自救,否则,历史将同样以空白的方式,把这一页轻轻翻过。

  在这里,我们邀请几位诗人和诗评家,倾听他们对当下诗歌境遇的诉说,并希望,这些观点能够对中国诗歌的苍茫轨迹有所触动。

  诗人桃园随想

  梁小斌

  某天,很多诗人赶到北京郊区一个叫朱岗子村的地方,参加诗人桃园开幕式。主人将他自家种的桃树全都馈赠于诗人们,我也分到了一棵桃树。于是,我在小纸条上写下诗又把诗挂在枝条上。

  对这个举动,我有点难为情。诗人们都非常认真地往树枝上挂纸条,我也将红色的绸带拴得很紧。在桃花盛开之前,满目的纸条在风沙中抖动。可是,在我们离开后,风沙是否将这些诗全部吹走?

  世上最艰难的诗歌仪式莫过于此,诗人们裹紧头巾,压低帽檐,戴好眼镜,听凭沙粒碰撞镜片。在这个广阔的风沙的广场,我们唯一的姿态就是站立;或是三两人偎依,交换彼此的诗集。

  诗人们也想到了要捐助贫困,但是我们中的很多人尚不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贫困。诗人们的确要行动,我们的行动又在哪里呢?当我们离开了桃园,属于我们的那棵桃树,又由谁来浇水?我有种种理由推诿说我没有时间浇水,当桃花盛开的时候我不会来,我要等到果实挂满枝头的时节。

  我们谈起了风沙,以为吹到嘴里的是风沙,我们没见过遥远地带那真实的风沙,吹到桃园诗会上的风沙,甚至已宛如一种细语。

  我想到在中国新诗发展的进程中,我们已经看不到真实的风沙,犹如我至今也没有看到过晨霜,这道理很简单,因为我们起来得很晚。什么时候,诗人当他自己是在一个真实的风口或浪尖上呢?

  诗坛须反省和自救

  老巢

  诗人的处境显然是大不如前了,诗歌的悠久传统与当代新诗是割裂的。汉语新诗从产生到今天不过百年,尽管有许多努力,但始终没有打通与古典诗歌的隔阂,始终没能完成与传统的对接与继承。“五四”时期对汉字与古汉语过于偏激的态度所造成的不良影响,时至今日,不但没能肃清,起码在诗歌写作中还有着更加极端的表现。从翻译与模写西方掀开第一页的中国新诗从一开始就是可疑和不自觉的。当代文学翻译状况的糟糕有目共睹,而一味模仿蹩脚的译诗写出来的所谓新诗不想蹩脚几乎是不可能的。

  关注社会现实和人生真相,应该说是中国古典诗歌最难能可贵的传统之一。中国新诗的拓荒者、“五四”时期的大师们以及后来的追随者,在这方面的努力是他们获得注目和长期纪念的重要原因。但今天的诗人们似乎更愿意把目光从现实人生收回而投放到个人生命脆弱与黑暗的病态部分。孤独、绝望、灵魂漂泊,这些从西方后工业社会舶来的灰色情绪弥漫于字里行间,诗人们似乎已经忘了他们生活的国度还没有完全解决温饱问题。这可能是当代诗歌和诗人不受待见的主要原因之一。

  但今天的诗坛还是很热闹:知识分子、民间、第三条道路、中间代、70后、下半身,旗幡招展,群雄并起,争论、争吵、争斗。热闹是热闹,但却是自己的热闹,与时代无关与读者无关甚至与真的诗歌无关,言重些,只是一群边缘人在边缘地带的自娱自乐。说穿了,是诗人们的野心在作祟。

  必须承认,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局限,我们今天的中青年诗人是先天性营养不良的,对传统和西方都缺乏足够的知识积累。既不能像“五四”时期大师们那样学贯中西,又丧失了革命年代的激情,甚至拿不出起码的勇气与真诚,去探索诗歌语言新的可能性。没读过几本书没走过几步路,对置身其间的社会与人生无心也无力发言。再出色的诗人也不能脱离时代走到命运的外面写出伟大的作品。如果我们不及时反省与自救,任现在的状况延续下去,那么历史将以最轻描淡写甚至是空白的方式,把我们轻轻翻过。

  守护人性 期冀绿洲

  汪剑钊

  诗是人性在语言艺术中的隐喻,是美在现实生活中的文字呈现,亦即人类文明的标志之一。从某种意义上讲,一个没有诗歌的民族是一个野蛮的民族。

  中国是一个诗歌大国,可是诗歌在中国古代的隆崇地位恰恰也为自己埋下了暗礁。

  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诗歌由于其表达的快捷性,人们赋予了一些它原本并不具备的特质,把政治学、宗教学、伦理学应该承担的责任安放到了它的头顶,诗歌最根本的品质——抒情和审美的功能严重受创,诗歌由于其外延不加节制的膨胀,它也就在不知不觉间丧失了自己的本性,并最终削弱了人们对这一文体的尊重和热爱。

  近年来,伴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一部分功利主义思想和生活原则受到鼓励,悄悄地滋长了起来,甚而占据了舆论的主导地位,许多人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逐渐向物质一极倾斜。想象力的萎缩、思维的简单化和幼稚化驱使人们轻易就选择了快餐性的读物,有时甚至更愿意在“读图”的快感中消磨自己。在琳琅满目的各种实用性、消闲性的印刷品中间,诗歌作品已成了一个比灰姑娘更可怜的角色,往往蜷缩在十分尴尬的位置上。

  这里,我想说的是,诗歌目前的这种困境并不意味着诗歌不被人们所需要,恰恰相反,置身在一个诗性缺乏的时代,或许最需要的就是诗歌的出现和存在,这正如在荒漠中最需要的是水和绿色一样。在人们的心灵深处,诗歌仍然是生活的核心内容之一,是他们渴望抵达的一种境界。这从“诗意”这个词被广泛地运用就可以得到证明,它几乎成了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代名词。而在日常生活中,一部分诗歌的智慧甚至转移到了广告词和手机短信的写作中。因此,我们说,只要这世界有人类存在,诗歌就不会消亡。

  诗歌的意义就蕴藏于人性,守护着沙漠中的绿洲,我们期冀美好人性所缔造的美好人生。

  数量不是繁荣的标志

  程光炜

  诗歌界经常会问的一个问题是:今天这个时代还需要不需要诗歌?而同类问题却很少被小说家们提及。之所以会出现上述情况,我想是因为:一是诗歌的自信心出现了问题。二是由于小说拥有的广大市场压抑了诗歌的发展。

  于是,一个需要追问的问题是:诗歌杂志和读者的多少究竟是不是诗歌兴盛与否的一个评价标准?历史经验告诉人们,读者和诗人“数量”的多少并不一定能说明某一时期诗歌创作的水平,如“大跃进”就是其中一个例子。所谓中国的古典文学研究,其实是学者对“当代”文学的研究,因为他很可能会根据自己的“当代意识”来“想象”和“叙述”遥远的“古典文学”。鉴于材料的缺乏,鉴于即使有“材料”,但它已经是经过无数人加工、改写、增删的历史材料,因此,这样的“古典文学”是否与当时的“文学”完全相符,实际是很可怀疑的。当然,这也不是说,读者减少的年代才能出现“天才”诗人和诗歌的繁荣。正如前面所述诗歌繁荣与诗歌市场和杂志的多少不成正比一样,诗歌市场和杂志的缺乏同样也不是诗歌发展的深渊。

  并不存在一个诗歌的“时代”,关键是有没有优秀诗人和优秀作品。优秀诗人的出现,可能不取决于读者的诗歌水平,而主要取决于诗人所具有的诗歌素养,取决于他对诗歌本身的深邃理解。上世纪90年代以来,这个道理已经为诸多事实所证实。优秀诗人,也许是贫乏年代艺术金字塔上的几粒钻石。他们的存在,证明“少数人”的艺术与大众文化是可以并存于同一历史时期的。在我心目中,能否拥有优秀诗人,这才是诗歌在“今天”的最真实的状态。

  推助情感和现实

  蓝蓝

  衡量诗歌是否衰落显然有着不同的标准。在我看来,目前国内的诗歌在与急功近利的市场和“文以载道”拉开距离后,正稳步朝着诗歌艺术自身特有的规律发展,并呈现出多元的艺术标准和价值标准。

  我以为,当前汉语白话诗歌在艺术表达上的整体成就已经远远超出了上个世纪所谓诗歌最红火的80年代;有一批自觉的诗人在诗歌的形式和修辞上殚精竭虑,为我们的阅读提供了影响深远的优秀诗歌文本。

  诗歌作为语言的艺术,它的价值最终要落实到文本呈现。况且,当很多人提倡诗歌介入现实生活的时候,同样也存在着一个问题。“介入现实”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是诗歌还有着超出现实的那一部分,而且,这个“现实”并不是大众的现实,它是只跟“你”发生联系的现实。诗歌中的现实跟生活中的现实并不一样,诗歌不是对生活的直接叙述,相反,它的现实感可能比我们接触到的现实更为真实可信。

  真正的现实感是现实在诗人心灵中被重新过滤、强化后的现实,是在想象力和人与万事万物同在这一基本感受中淬过火的现实,是经历了转变的现实。这种现实撕裂了诗人回避真相的梦想,也撕裂了经过诗化了的、粉饰过的文字表达,给敏感的心带来极度的窘迫和疼痛。它直接要求难以回到现实中的写作者去经历“诗学和社会学”之间那令人悚然的距离;迫使诗人直面当下的现实,从而使写作成为一种最具体的生活实践而不仅是一门“手艺”或者“职业”。

  延续民族文化血脉

  小海

  谈论诗歌问题,必须和它产生、发展的社会背景联系起来。在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世界经济一体化进程进一步加速,令人担忧的是,国外文化对本土文化的冲击会更加厉害,而且会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最直观的是国外影视文化和跨国公司企业文化所推广的文化价值观对中国本土文化的强力侵蚀。在这个大背景下,巩固我们的文化根基,建立民族诗歌的问题会遭遇越来越严峻的挑战。包括古典诗歌在内的中国传统文化,其核心曾经是每一个中国人安身立命的基础,深入了我们精神生活的各个领域,如果不能肯定和挖掘其价值,那是十分遗憾的事情。

  一个民族存在的最终价值在于她文化的甄别性和自主性,比如中国式的人生及其审美独有一份儒雅、和谐、深藏、澹定……我们要融入世界文化的总秩序,而不是消失在这个秩序中;是作为一个平等的成员参与交流,而不是以牺牲自身的文化作为代价。中国诗人必须要对这种文化的危机感有清醒的认识。由此,我想到了中国诗人在建立民族诗歌中要解决的两个问题。

  一是如何应对和消除外来影响的焦虑。随着全球化、信息化浪潮的兴起,各个国家和民族之间文化的相互交流越来越广泛、深入,这就带来了所谓“全球化”的问题,其实质可能是以西方中心主义为主导的全球一体化,即将西方文化艺术发展的历史经验视作具有普遍性的绝对价值。作为中国作家、诗人,绝不应随波逐流,应该保持自身的美学观和价值观,去应对这种艺术上的所谓普遍原则,这也涉及到一个作家、诗人的归宿感的问题。

  二是挖掘和利用民族文化和诗歌资源的问题。努力开掘和有效利用好自身民族文化、诗歌资源,需要我们走民族化的道路,创造出有中国气派和中国风格的文学艺术作品。走民族化道路要防止两种极端倾向,一种是盲目排外,一种是狭隘的民族主义。中国诗人要有平等的眼光、审慎的态度和超越的勇气,去学习外国文化。目前诗坛上充斥着自我和欲望。在新的历史背景下,诗人须采取开放的态度,兼收并蓄,进一步吸纳和融合西方文化,将传统诗学作为我们前进的支撑和动力,就能够找到自身发展的道路,有效解决困扰我们的诗歌民族化问题。
 

法国第二届戏剧文学大奖揭晓

  法国第二届戏剧文学大奖24日在巴黎揭晓,法国女剧作家德尼兹·博纳尔和魁北克法语剧作家达尼埃尔·达尼斯荣膺桂冠。法国文化部长德瓦布尔向他们分别颁发了2500欧元奖金。

德尼兹·博纳尔凭借作品《从星期天到星期天》(DEDIANCHEENDIANCHE)获奖。正值法语文化节在法国举行,评委会特别将另一个大奖授给创作了《e》的魁北克法语剧作家达尼埃尔·达尼斯。《e》是一部关于“亚泽德人”的史诗,根据亚马孙人的命运改编而成。故事从骁勇善战的亚泽德人被流放开始,讲述了他们的精神领袖从监狱出来后带领他们重建家园、寻找未来的经历。

戏剧文学大奖是法国文化部长德瓦布尔在2005年提议创立的,主旨是“促使戏剧作家获得承认”。法国剧作家马克·杜格森是第一届大奖得主。

新闻午报4月第4周畅销书榜

文艺类     
《兄弟·下部》              余华              上海文艺出版社
《谦君一发》                君君              上海人民出版社    
《骗局》                    丹·布朗          人民文学出版社  
《莲花》                    安妮宝贝          作家出版社   
《达·芬奇密码》            丹·布朗          上海人民出版社  
《死亡拼图》                哈兰科本          辽宁教育出版社  
《勃客郑渊洁》              郑渊洁            文汇出版社 
《阳光像花一样绽放》        海岩              上海文艺出版社   
《长恨歌》                  王安忆            南海出版公司             
《第九个寡妇》              严歌苓            作家出版社        

综合类 
《中华美食养生大全》        王焕华            广东旅游出版社     
《做最好的自己》            李开复            人民出版社         
《老徐的博客》              徐静蕾            中信出版社  
《细节决定成败》            汪中求            新华出版社           
《2006年中考金手指》                          复旦大学出版社     
《中国自助游(2006年升级版)》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人和食物是平等的》(修订本)                新星出版社   
《彩色菜谱完全版家常菜1000样》                吉林科技出版社        
《财富人生V》               陆炯              上海教育出版社        

以上根据上海书城、季风书园销售排行整理      

半年不到作家纷纷关闭新浪博客

    2005年年末,新浪网力邀众多名人在该网站建立博客,作家徐坤也是其中一位,不过当时她预言:“作家们的博客基本上是坚持不下去的。这种交流渠道,对他们来说,似乎并不很重要,至少,不绝对重要。”5个月不到,徐坤果真“现身说法”般地关闭了新浪博客:“当时新浪网的工作人员对我说,这是他们开发的新产品。现在想想,的确就是这么回事儿。”

    作家关闭博客,因为“精神洁癖”?

    “我们总是会很严肃地对待一件事情,特别是像博客,非得‘架’起来写,后来实在没时间更新管理,所以干脆关了。”徐坤如是说。日常生活似乎跟作家博客无关,因为如徐坤所说“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会觉得比较无聊”。

    博客在作家眼中基本等于一个易于操作的个人网站,贴作品和与读者交流成了“作家博客”的两道主菜。以余华的博客为例,自从《兄弟》上部问世以来,余华就在博客上不断地和读者发生“互动”。虹影则认为:“写博客的名人作家很多,有的是随便弄点生活花絮,有的是发布新闻,以正视听。我与别人的不同点,我绝不删不好听的话甚至是骂我的话。博客应该是私人空间,但新浪的博客已变了性质,成了公共空间。想到有很多人在看,写的时候有阻隔,但对我而言,问题不太严重,我会与读者较量智力,调整写长篇的累。这倒是以前未知的。”

    能否接受读者问出一些“基础级”的问题?徐坤说:“很难接受。所以只挑一些留言回复。还有一些热心的读者要求交换链接,也有人把自己的作品特快专递到我单位要求我给点意见。我觉得一是对他(她)来说成本太高,二是我也没这个权力给出意见,我与单位还离得挺远的,几次一折腾还真有点受不了。”

    其实回复留言这样的工作还算是轻的,重则还有没来由的谩骂乃至“群殴”,“韩白之争”进入白热化的阶段就有不少作家卷入并因此见识了黑云压城般的语言暴力,陆天明是其中一个。

    作家开博客是否必须过了心理这一关?赵波说:“传统年代里的老作家可能不适应开博,怕受不了网上的突然的刺激。心理承受能力必须要大。我也是后来锻炼起来的,以前也不行。”评论家张柠则认为:“如果你实在不想看到不愿看的东西,可以将其中的‘留言’、‘评论’两项功能关闭就行了。根本用不着关闭博客。”

    可还是有作家不断退出博客大军,年轻作家似乎更为坚决。网络作家“和菜头”就在“韩白之争”中关闭了自己在新浪的博客。因为他不能接受网站以对待新闻的手法来对待博客上的纷争——新浪随时会跟进博客上的言论,并贴在网页的醒目位置吸引点击率。新浪网工作人员将此归于一种对新闻无法缺位的职业感。对于新浪网的如此操作,徐坤说:“‘精神洁癖’这个词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方方跟我聊起过新浪博客的点击率,我们观点一致,这跟网站编辑的操作绝对紧密相关。我曾经写过一篇关于《无穷动》的文章,被编辑一挂在网页上,当天的点击率猛增。的确就是这么回事儿,这是他们的新产品。”

    从“沙发一族”到“网络暴民”

    自从有了论坛,网络上就有一群“沙发一族”。这是一群以抢占头个回帖为乐趣的网民,所谓“沙发”即意为“搬个沙发占地为先慢慢观看”。从熬至深更半夜不断刷新抢“沙发”到如今已有监控网页更新的软件问世,“沙发一族”的专业精神可嘉。

    但一个小小的“沙发”已无法承载网民捍卫“偶像”的“激情”。网络上的言论宽松度曾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全民开讲”的美好幻景,但很快“开讲”迅速被“乱讲”乃至“乱骂”替代。闹哄哄狂欢一般的虚拟世界中,网络群氓从“看客”转变为了“暴民”,“韩白之争”中迅速涌现又迅速撤退的谩骂大军则为“网络暴民”提供了最形象的诠释。

    张柠认为,“网络暴民”只有一种武器,就是语言文字。“80后”作家周嘉宁则显得有些愤慨,“看到那些人以为不在网络上骂人就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了就觉得很恶心,比如说现实生活中这些人分明很唯唯诺诺,连跟人好好说话都不敢,到了网络上却完全换了副嘴脸。”赵波认为:“就跟足球流氓似的,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寻找机会发泄恶意和力气,无理取闹。”

    博客的出现将个人演化为一种传播势力乃至精神价值,然而网站的背后操作以及面目模糊的群体式癫狂已经构成了诸多问题,作家博客经历了这一场“生死疲劳”后还有多远的路可走,这是个问题。

“拷贝”畅销书一字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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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诛魔》封面何其相似

 

   著名奇幻文学写手萧鼎的畅销系列玄幻小说《诛仙》,前天由朝华出版社推出第六部,首印即达20万册,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图书市场上已经有一本面貌极其相似的小说《诛魔》抢占先位。愤怒的朝华出版社决定把出版这本“李鬼”书的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告上法庭。

    《诛魔》一书的封面设计和版式设计都与《诛仙》十分相近,书名“诛魔”二字完全拷贝了“诛仙”的字体,其他如封面左上角宣传语、右上角作者名字设计、封面背景的感觉等,都与《诛仙》一模一样。最为“巧妙”的是,《诛魔》的封面和腰封上写着“萧鼎新著”4字,并且“萧鼎”二字和“新著”二字的颜色截然不同,让人以为这是萧鼎的新书,翻开书的版权页才发现,原来书的作者居然叫“萧鼎新”!

    据查,《诛魔》是内蒙古人民出版社的正规出版物。朝华出版社田社长表示,作为一家正规出版单位,在日益重视知识产权的今天,居然做出这样害人害己的伪书侵权行为,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法律界人士表示,内蒙古人民出版社至少在作者署名、封面设计和版式设计三个方面构成了严重的恶意侵权。记者昨天试图联系内蒙古人民出版社总编室主任莎日娜和办公室主任李扬,但其手机一直无法接通。

茅于轼:群众不明白谁是真正维护他们利益的人

读张维迎的《价格、市场与企业家》,把我带回到1980年代初的激动人心的改革浪潮之中。中国经过了万马齐喑的文革时代,终于开启了历史的新篇。被压抑了几十年的自由思想有了萌发的机会。也只有在这种背景下,中国才有可能走上改革之路。当时我是年过五十的进入老年的知识分子,带着满身的伤痕,像欢迎朝阳那样地呼吸着改革带来的新鲜空气。

而张维迎则刚过二十多岁,用充满好奇的眼光,观察着这个激烈变动中的世界,试图把他在大学里学到的经济学理论应用于当前现实问题的分析。我们这两种很不相同的年龄、生活经历和知识准备,但却有共同的语言,就是对改革的憧憬。

我第一次见到张维迎是1982年2月23日在西安召开的全国数量经济学年会上。这次年会是我国经济学界突破传统经济学束缚,取得重要发展的一个里程碑。今天大家听起来一定感觉可笑,现代经济学思想在中国的传播是以数量经济学为突破口的。因为文字的经济学被传统理论界封锁得很严密,只有用数学稍微有点自由度,因为当时搞传统经济学的学者多半不懂数学,一看数学符号就头痛,就不再往下看了。所以用数学的文章容易通过检查,从网眼里漏出来。这次会议有许多后来成为中国经济学界学科带头人的重要经济学家,像杨小凯、田国强、王国乡、刘世锦、还有史树中、王书瑶、于清文、张纪岳、周述实、冯文权、胡传机、钱志高等人。

那时候讲西方经济学(应该是现代主流经济学)是要冒风险的,不像现在各个大学都在课堂上堂而皇之地讲。那次会议实际上是一次传统经济学和现代经济学的斗争会。我是我们小组的副组长,另外有一位正组长。两个组长代表了两种不同的看法。结果当然无所谓胜负,但是确实给现代经济学在中国的发展打开了一条生路。

张维迎当时还是西北大学经济学的研究生。经济系的研究生很多,让张维迎参加这次会议,显然因为他与众不同。他的导师何炼成先生受到大家的尊敬,主要因为何老师善于识别人才,而且不拘一格。那时候学校里教的主要内容还是传统的政治经济学。但是何老师鼓励新思想,不怕离经叛道。张维迎就是正在两种经济学中进行认真思考和慎重选择的时刻。他在小组会上发言题目是:马克思主义和数量经济学关系中的几个理论问题。他的发言获得普遍的称赞,并且被推选代表小组到大会去发言。从那时候起,我就对这个年轻人有了深刻印象。

回到北京一年多后,大概是1983年8月,听说张维迎出事了。他写了一篇“为钱正名”的文章,无非说明钱是价值的客观度量,大家为创造财富而赚钱是很正常的,不应该回避钱,把它看成是什么坏东西。但是此文被省里的某个领导点了名,于是铺天盖地的批判文章哄然而起,不但在陕西省,在全国都展开了批判。我在北京很为他不平,就写了文章支持他,但是发表不出来。从那儿以后我把他看成是经济改革的战友,不是一般的朋友了。今天看来,我国的改革绝不是一帆风顺的。任何一点微小的进步都会遭遇巨大的阻力,改革的新思想总会被那些自认为一贯正确的坚持派视为大逆不道。尽管随着改革的向前发展,证明新认识是对的,但是从来没有人给改革派平过反。到了下一次新旧思想发生冲突时又是改革派被批,坚持派俨然以一贯正确的姿态出现。改革中最重要的两次冲突是要不要放弃计划经济接受市场经济,和要不要发展民营经济,民营企业和国家企业平等对待。今天的事实已经完全证明了市场经济和民营经济的道路是对的,但是在这两次争论中伤害了许多人,有的被批判,有的被罚款,有的书被禁,至今没有改正。

从批判“为钱正名”以后,张维迎很快地成长起来。他后来表现的学术上的坚忍不拔精神,我相信和这次受到的批判有关。我们之间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他和我不断有书信未来,展开了许多讨论,内容主要是关于现代经济学的学习和改革中的问题。1984年底张维迎研究生毕业分配到北京工作,接触的机会更多了,几乎每星期都会碰几次头。记得经常往来的还有宋国清、张敢明、栗树和、梁天征等。1984年国务院技术经济研究中心的丁宁宁邀请我参加能源组的活动,张维迎有关双轨制价格改革的文章有机会通过我带到国务院的中心发表。特别是关于价格改革的争论是当时的中心议题。应该承认,我那时候对价格双轨制的认识还是很初浅的,只是感觉价格改不动,一切都无从谈起,必须想办法突破这个僵局。双轨制是能够突破障碍的一个可行方案,但当时并没有懂得这是一个帕雷托改进,更没有想到将来如何并轨,以及并轨中可能发生的官倒和贪污腐化问题。

微观经济学的核心是价格理论。我提出的择优分配原理从理论上很直接地解决了价格能够最优分配资源的道理。但是现实生活远远比理论丰富。在从计划经济过渡到市场经济,从全面公有制过渡到多种经济成分并存的混合所有制,价格的过渡性变化是丰富多彩的。记得那时候张维迎写过一篇文章,论证公费报销会导致价格扭曲。在西方的市场经济中公费报销虽然也有,但是数量很少,不足以影响到整个价格系统的均衡。然而在全面公有制的中国,公费报销数量大,足以影响均衡价格。他的这篇文章清楚地说明公有制和市场经济的冲突。

慢慢地现代经济学在中国站稳了脚跟,它的主要贡献是确立了改革的目标,承认分散决策和自利行为,在市场规则被遵照的条件下,能够导致资源的最优配置。然而目标的确立并不等于目标能够实现。如何从计划经济的现状转变为市场经济完全是另外一个问题。这是一个动态问题,和微观经济学的一般均衡理论所表达的静态问题完全不同,而且这儿没有任何理论可以指导。邓小平先生提出来的摸着石头过河准确地说明了这一状况。比如,经济改革中应该先放开价格管制,还是先解决所有制,这儿没有现成的理论,恐怕不同的国家会有不同的解。这个动态过程事实上是一个博弈过程。它的发展视当时当地的具体条件而定。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主流经济学对改革的指导作用是相当有限的。一旦方向确定了,剩下的事基本上是一个博弈过程,而且是多个参与者,多个策略,极其复杂的博弈。1987—88年时,市场化的改革方向大致已经确定,价格改革的方向也放弃了成本定价,接受了市场交换价格的概念。当时更多的问题是实施。张维迎逐渐把兴趣转移到博弈论。1990年改革进入低调,他花了很大的精力阅读一本影印的青木昌彦的《非合作博弈企业理论》,他读完后介绍给我,在去英国时就把这本影印本留给了我。可是我为别的事忙,没有仔细读。他攻读博士学位的主修课是产业组织理论和企业理论,而所用的学科则属于信息经济学和博弈论。他在为《詹姆斯。莫里斯论文精选》一书所作的前言中说:如果说信息经济学与博弈论有什么不同的话,这种不同主要表现在研究的着眼点上:博弈论是方法论导向的,而信息经济学是问题导向的。

张维迎在研究企业的时候,越来越感到法律在经济中的重要性。他又关注法学,写出了《产权、政府与信誉》和《信息、信任与法律》。从张维迎治学的轨迹可以看出中国改革重心的转移。的确,以我之见,当今中国改革的核心问题已经不是经济问题,而是法律问题。许多学者要求进行政治体制改革,认为政治体制不改革,经济将走入僵局。也正是这种判断的反映。

前面说到,主流经济学的主要作用只是改革目标的确定,一旦目标确定它的用场就很有限了。目标是静态的,过程是动态的。动态问题远比静态问题难解得多。中国的经济改革内容非常丰富,这是人类历史中几乎是惟一的现象。但是要科学地总结并不容易,至今还没有看到对这一动态过程的理论归纳。如果说中国人要得诺贝尔经济学奖,恐怕要从改革转变过程中的博弈去发现。

在改革的进程中发生了许多困难,特别是帕雷托改进的机会已经用尽,改革开始损害某部分人的利益时,对改革的方向和目标提出了怀疑。这就是当前我国改革所面临的形势。由于贫富差距扩大,工农大众的收入增加幅度不大,腐败问题没有明显好转,而豪富们挥霍浪费,社会不公明显暴露。这时候许多人对改革的目标感到怀疑:是不是我们走错了路,该不该往回走,过一个比较平均的日子?这时候目标的重要性重新显露。到底是目标错了还是过程中的问题?对主流经济学坚信的人会主张原来的改革方向,并指出问题是法治的松弛;没有法治的市场将是拉美式的,坏的市场经济。

在这场争论之中张维迎坚定地站在维护原定改革方向的一面,受到不少误解。对他的主要批评是认为他是为富人的利益说话。其实,学术和科学是利益中性的。该怎么说就得怎么说。相反有些讨好公众的人倒是常常昧心说假话,把是非搞乱。这才是危险的。我们在全力以赴地保护穷人的时候(我国穷人的权益常常严重地被侵犯),不能侵犯富人的权益。如果我们不是把穷人和富人一视同仁,而是彼此对立,发动工农大众清算富人,我们将重新陷入革命,反革命,反反革命,这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就是这么一部彼此残杀的历史,人的心思都用来人斗人了,还有什么功夫去想怎么提高生产力,创造财富!

清算富人的结果是大家一块儿受穷,社会上再也没有富人了。改革前谁有胆子当富人?当了富人就要挨批斗,不但自己挨批斗,子女和子女的子女,一代代下去都不许上大学,不得参军,更谈不上出国,甚至还要挨批斗。所以改革前中国已经彻底地消灭了富人,真正变成一个穷人国了。今天的富人全都是过去的穷人变的,甚至相当一部分是当时的“弱势群体”变来的。上世纪80年代是没有门路进政府和国营企业的人才去创业做生意。难道我们还想回到那种状态吗?我们愿意穷人永远当穷人,还是有希望变富人?当然是后者。市场经济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可能人人都是富人,社会上总有穷人。不论这个社会有多富,穷人还是难于避免。至少未来五十年里这种状况是很难改变的。

不谈学问,就拿做人来讲,张维迎是非常同情穷人的。他自己就是从陕北一个穷山沟里苦读出来的。我前年想注册一个扶贫基金会。得到张维迎慷慨出资十万元。他不但自己出资还帮助我募款一百万。他那热心扶贫的精神使我极其感动。我想这和他的出身有关。有些人口口声声为穷人呐喊,但不见行动。不过对社会来讲,一个学者重要的倒不是参不参与扶贫,而是要敢说真话,要有良知,要对社会负责任,而不是只想着自己的得失名利,迎合时髦。可惜的是群众往往不明白谁是真正维护他们利益的人,而社会的先知先觉往往成为历史的牺牲品。这才是真正可悲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