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克坚:威权体制的冬天

从有能力举办北京奥运这个世界级的恢宏赛事到无能力有效处置一张小小的华南虎照片,从有能力发送神七送宇航员进入太空舞动国旗到无力就杨佳这个简单的刑事案件给公众一个信服的结果,中共威权体制展现的这种不可思议的矛盾面貌的确让人费解。观察它的不同侧面和表像,人们得出的结论会有不同,但是剖析各种似是而非的论调,探究更深层次的逻辑,得出的结论是威权体制的冬天已经来临。

表面来看威权体制对社会物质和财富的掌控依旧有力,比如关键的经济产业,市场规则制定权,行政垄断的定价权等依然牢牢握在手中,因此可以倾全国之力举办奥运,可以花费巨资编织飞天梦想,通过种种形象工程来包装威权体制,一时之间,公共视野里看不到任何有效的挑战者,更别说体制性的危机了。但是显然威权体制中的政客并没有这种自信,他们组织各种政治学习,不断敲打“亡党”警钟来试图提高体制的聚合力。

从华南虎照和杨佳案件的处置来看,威权体制对于那些广受关注案件的处置已经无法满足公众最低的期待,更别说让正义通过正当程序在公众面前呈现了。这种公然藐视普通大众智力的作法表明威权体制已经无力跟上社会演变的节奏,而是站在了公众和社会的对立面。无数的网络跟帖和灌水可以证明这点。这种失去公众认同的体制是极度虚弱的。

如果追问虎照和杨佳案件的处置过程,我们还可以挖出更多的信息。这两个案件并不复杂,对于事件的大致过程和可能的结果公众会有个一般化的认知和期待。但是就是这么两个简单的案件,在幕后黑手的操控下,演变轨迹快速脱离公众认知框架,以其戏剧性和不可解释性颠覆了公众的期待,舆论一片哗然。这两个事件典型了反映了威权结构的麻木和傲慢。实际上,看似巨无霸的威权体制内部,因为意识形态枯死,在所谓集体领导制下权力结构相互纠结,以致无人真正愿意或有能力对体制负责,使得官僚和利益群体有机会把案件和体制强度套牢,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维护局部利益,体制本身成为冤大头。从这两个案件还可以看出,哪怕是一些“癣芥之疾”,威权体制也已经无法及时切割,进而整个体制都可能为之陪绑,从而造成致命威胁。

经济环境的变化也给威权体制带来了丝丝寒意。30年经济自由化进程释放了人们的创富能力,而经济发展也的确给威权结构换来了必须的政治现金流,可以藉此购买稳定和化解矛盾。这种威权结构+经济发展的模式甚至一度成为流行话语并成为官方旧意识形态的替代品。不过,2008年以来楼市萧条,股市低迷,通货膨胀,失业率上升等灰色景观取代了原来瑰丽的经济图景,美国金融风暴引发的实体经济收缩也意味着出口导向的经济发展模式走到了尽头。自从数月前企业界喊出冬天来了之后,经济下滑趋势来得比预期的更加生猛,中国经济的结构性困境意味着这将是一个漫长的难挨的冬天。根据政治合法性基于经济绩效这种流行话语的逻辑,那么经济的冬天也必然把威权体制带进政治的冬天。

除了经济绩效这种比较流行的话语体系,有些论者试图把中国威权体制的稳定部分的归因于精英阶层的保守社会心态。因为缺乏可以置信的衡量公众心理的数据,同时在威权体制下恐惧心态也客观上制约了自由表达,因此用保守社会心态来解释威权体制的延续说服力似乎有限。不过最近与李宇春和麻雀相关的两个新闻,却明确的表明了社会心理的变迁(参见拙文“玉米与麻雀”——载网易博客,2008年9月——编者注)。而最近毒奶粉事件引发的公共食品安全问题表明威权体制带来的威胁已经近在咫尺,这个类似“切尔诺贝利”的事件中,人人都可能是受害者,那么麻木或者保守就不是选择,精英阶层社会心态加速变化,更多的人将在反抗威权体制带来的风险和不反抗带来的风险之间作出比较和抉择。毒奶粉事件已经引发了一场心理革命,有论者称之为“牛奶革命”。

除了控制资源,发展经济和以恐惧来塑造社会心理之外,威权体制这些年最在意的就是对政治空间的卡位和对组织资源的垄断,使得竞争性政治群体无法形成,更加无法进入公共视野。不过信息技术带来游戏规则的变化,如今的政治操作和政治竞争已经不依赖于原来的组织形式和政治空间,一个民间主导的对抗性的社会结构已经可以影响很多公共事件的过程和结果。孙志刚事件瓮安事件等都是标本,正在演变中的毒奶粉事件也可以看见这种力量。民间主导的这种结构的存在也使得制度转型风险开始收敛。

分析到此处,也许可以做个简单的总结。表面看改革开放30年,威权体制看上去风华正茂。但是30年河东,30年河西,而河流中,公众认知,社会心理,经济形势和政治规则都已发生巨大变化。威权体制这个泥足巨人已经无法跨过这条河流,将被自身的重量所压垮。

威权体制的冬天已经来临,北京之春还远吗?

(2008年10月5日)

魏京生:毒奶粉和政治改革

中国的毒奶粉事件正在逐步扩大。被查出问题的奶制品名单越来越长。据报道已经有将近8000吨奶粉被撤下了货架。不仅仅在国内,国际社会也对毒奶粉做出了强烈的反应。继欧洲和美洲的发达国家之后,亚、非、拉的很多国家也纷纷禁止中国的奶制品进口。美国虽然一直禁止中国的奶制品进口,但政府仍然警告人民:一些进口中国货的商店仍有可能非法销售中国奶制品,消费者应该格外小心。

这次的毒奶粉事件对中国货信誉造成的破坏,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假冒伪劣事件。世界卫生组织和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也发出声明,要求彻底全面地调查事件的原因。很多批评指向了中国的信息封锁制度,认为这是萨斯事件的重演。甚至有报道说,中国政府为了办奥运封锁了消息,隐瞒了真相,使更多的婴儿受害。

这种消息听起来使人难以置信。但是在中共统治的几十年里,这种难以置信的消息往往被证明是真实的。这就使得人民无法相信任何官方的消息,使得社会陷入什么都不可信的信任危机。学者专家们经常使用信任危机、思想混乱这些名词。一般人听着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其实它就是发生在我们身边和我们自己身上的事情。

你可以摇着小红旗去支持共产党政府,自以为骗了政府也骗了大家,自以为把对政府的不信任隐藏的很好,政府就不会危害到你自己了。可是毒奶粉不会放过你的孩子,各种掺杂使假甚至有毒的食品也不会放过你本人。何清涟女士说得很形象:这是一个我害人人,人人害我的时代。

大家以为靠欺骗良心就可以避免受害,结果大家都成了受害者。这种不说假话不骗人就不能生存的社会制度,逼迫人们互相欺骗。表面看是毒奶粉在害人,实质上是专制制度在害人。从官方控制封锁消息,到不撒谎就不能生存的社会制度,都是造成灾难的原因。这就是信任危机的实质,这就是缺乏相互信任的社会制度的结果。

从萨斯事件以来,不仅国外的舆论,国内的有识之士也已经认识到了:造成灾难的根本原因是信息封锁而不是疾病本身。甚至中国官方的有识之士也认识到了这一点。现代的医疗条件可以有效的控制疾病的蔓延,但是封锁消息就有效地帮助了疾病的蔓延。

毒奶粉事件的情况十分相似。逐渐暴露出来的事实说明,掺毒奶粉在中国的奶制品行业是公开的秘密。但被这个专制体制掩盖着。直到去年中国的宠物饲料毒死了美国的小猫小狗,被美国查禁了,事情仍然被掩盖着,而且还被贴上了“帝国主义和反华阴谋”的标签,以此来煽动极端民族主义。

爱国愤青们就没有想到:美帝国主义保护他们的小猫小狗的责任心,远远超过了中国政府对他的人民的责任心。你爱共产党,可共产党却不爱你们这些人民。你们的孩子已经受害了,中共的宣传喉舌仍然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准谈论毒奶粉事件的真相,天天在讲政府做得多好多好,都是不法奸商和农民的错,政府是清白的,等等。这和萨斯时候的情况一样。

人们如果继续接受这些谎言,继续让罪犯们轻松过关,那就还会有更多的灾难等着大家。为此国内国外的有识之士一直在呼吁,要求中国政府开放言论自由。即使不是为了政治改革,仅仅为了老百姓的生存,也必须开放新闻自由。否则,萨斯和毒奶粉事件就会层出不穷,搅得国无宁日,民不聊生。什么都不安全,吃的、喝的,连喘口气都不安全。这样的生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所以必须改革,首先是还给人民言论的自由。

谈政治改革,很多老百姓会认为那是当官的事情,和我们平民百姓无关。萨斯和毒奶粉在反复地教育我们,不是无关而是太有关系了。科技发展了,干坏事的水平也提高了。没有现代化的政治体制管理社会,灾难就会变得又快又狠,让人们无法应付。政治改革不是和老百姓无关的事情。有没有现代化的社会管理体系,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存。

现代化社会必须是全面的现代化。跛脚的现代化带来的不一定是好事,可能是更大的灾难。

美国大选之三:负面选举不代表制度黑暗

距离大选投票的日子越来越近,候选人也纷纷开始进行最后的冲刺。奥巴马阵营在前天就以大手笔买下美国各大主流电视网晚8点档的时段,不间断播出了半个小时的广告。选民们随便换几个台,看到的都是奥巴马结合美国不同地区、不同家庭的生活故事,讲述经济不振带给美国人的影响。每讲完一个故事,奥巴马都会侃侃而谈自己如果当选后都将做些什么,改变美国的哪些前进方向。在长达半个小时的广告中,奥巴马只字不提对手麦凯恩,仿佛选举根本没有这个对手一样,领先的奥巴马不需要攻击麦凯恩,只需要宣传自己。

麦凯恩阵营则采取不同的策略,每每宣传时都会对奥巴马进行全方位的质疑,其中尤以副总统候选人佩林为甚。从奥巴马与左翼恐怖分子之间的联系、到把奥巴马名字中的“侯赛因”与“萨达姆。侯赛因”挂起钩,稍好一点的,则是质疑奥巴马没有经验、处理不好美国经济等。在第三次总统选举辩论中,奥巴马颇为严厉地指责麦凯恩“100%的竞选广告都是负面的。”麦凯恩听完脸色微微涨红,口气强硬地说“不,我没有”。奥巴马则干脆地回应“不,你的确有。”两人的争执至少能反映出一个事实,那就是麦凯恩的负面选举内容远多于奥巴马。

所谓负面选举,指的就是候选人通过散发对对手不利的负面新闻和广告,来降低对手政策的可信度、质疑对手的人格,令选民不再支持对方,改投自己。负面选举一方面包括对对手政策理念的批评,例如奥巴马宣称要给5%的美国富人加税,麦凯恩就可以做广告批评这是要把美国人的钱袋掏空。另一种负面选举则是对对手个人形象的攻击,如麦凯恩指责奥巴马和1960年代策划过恐怖袭击的人做过邻居,而且似乎私交不浅,因此奥巴马本人的思想也很可能有问题云云。最为中国人所熟悉的负面选举,当属马克吐温在《竞选州长》里描述的荒诞一幕:“9个刚刚在学走路的小孩,冲到讲台上来,紧紧抱住我的双腿,叫我做爸爸。”似乎负面选举就代表了美式民主的虚伪与反动。

其实负面选举并没有那么可鄙与可怕,好比在一场战争中,既要有攻击,又要有防守;攻击对手,推销自己,本身就是民主规则的一部分。候选人既然决定参加公共选举,就应当有面对公众质疑的勇气和准备。过去的一言一行都会被社会拿放大镜来检视,以证明自己的确是一名合格的候选人。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候选人的政策与私德的确有问题,没有什么批评不得的。例如不少政客都曾经被揭发出有婚外情,虽然这和政治能力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但选民更在乎的是候选人的诚实品格,一个对婚姻不忠诚的候选人因此就很难获得多数选票。这样的负面选举,体现的实际是一种良性竞争。

当然,负面选举也有过了头的,如果非要生出一些子虚乌有的事端,或是非把不相干的事情拿出来说事,不但可信度会大打折扣,更会令选民心生反感。如前一段时间盛传的佩林裸照完全就是合成之作,在美国政坛没有掀起一丝波澜。而麦凯恩阵营反复强调奥巴马和恐怖分子的联系,不仅证据有些薄弱,更在大众关心经济不景气的环境下显得十分不合时宜,麦凯恩的支持率反而在这一波广告宣传后出现下滑。民主选举仿佛市场竞争,顾客的眼睛往往是雪亮的,适度的负面选举有助于选民了解产品真实的优劣,而过度的负面选举,则往往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美国大选中不是没有候选人投放了负面广告最终当选的例子,但负面选举只是大选诸多活动的一部分,并不能证明抹黑战术是胜利的根本。

任何一种制度都有其利弊,我们不能因为一些个例中存在的极端个例,就否定整个选举制度。纵观美国总统选举史,靠大量的辱骂与攻击能够当选的候选人可谓是少之又少;相反,许多的辩论与广告,却加深了美国人对候选人和各项议题的理解。马克吐温的讽刺小说描述的情况不仅在当时算不上现实,在政治文明进步的今天更是远远脱离现实,我们可以把这部文学作品当作是对美国政治中问题的讽刺与挖苦,但如果把“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小说当作是真实的生活,就不切实际了。清末诗人黄遵宪围观美国大选后曾经写诗说:“乌知举总统,所见乃怪事。怒挥同室戈,愤争传国玺。”对于美国人来说,同室操戈,不仅不是社会不和谐的象征,相反,正是民主社会里,竞争与进步的最好表现。

美国大选之二:金钱选举之说“很傻很天真”

2006年的国会选举中,密苏里州的民主党人克莱尔·麦卡斯基尔挑战时任参议员,共和党人吉姆·塔伦特。双方围绕着伊拉克战争、胚胎干细胞研究等各种议题吵得不可开交,由于这一个席位的归属很可能将决定民主党和共和党究竟谁控制参议院,双方的支持率又不相伯仲,因此吸引了全国的目光。双方耗费的资金总数也高居全国第四,而密苏里的经济总量只排美国第22。

麦卡斯基尔最后以51%的微弱优势胜出,两党竞选资金的花费分别是民主党1141万美元,共和党2376万美元,民主党凭借不足共和党一半的资金赢得了选举。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有人或许会得出结论说,胜利是买不到的,选举并不是金钱的游戏。

但总有一些例子让这个结论看起来苍白。今年的总统大选中,奥巴马以竞选筹款的神奇小子著称于世,创造了美国政治史上的筹款记录。奥巴马在本届大选中已筹到6亿3900万的巨款,已经花掉5亿7300万。麦凯恩阵营则筹到了3亿6000万资金,花掉2亿9300万。而奥巴马现在的民意支持度,全国范围内领先麦凯恩七到八个百分点,前一段时间甚至达到十余个百分点。翻出有据可考的前几次总统大选,布什每次都能比戈尔、克里筹到更多钱、也花掉更多的钱。令人熟悉的论调于是可以登场了:美国大选就是金钱的游戏,金钱是政治的母乳,资产阶级虚伪民主的实质就是谁钱多谁获胜。

一言以蔽之,后一种观点“很傻”,前一种观点“很天真”。我们既然喜欢把选举叫做选战,就可以用战争的观点来看待选举。金钱,只是战争的一部分,譬如粮草,而战争中涉及的不只是粮草,人力、物力、士气、战术思想甚至天时地利都发挥这重要的作用。一场选举,其实是竞选政见、候选人自身特质、政治环境、竞选资金等等多方面因素的综合比拼,绝不是一个胜利买的到买不到的问题。

我们经常看到有人说总统大选的候选人是受财团控制的,许多人振振有辞的说奥巴马那么多钱,不是大资本家给的,难道是自己变出来的?其实还真是奥巴马变出来的。根据联邦选举委员会的记录,奥巴马的获得的小额捐款是历史上所有候选人中最多的。所谓小额捐款是指额度在200元以下的捐款,好比今天有个小姑娘摇着奥巴马的宣传旗帜在路上跟你宣传,你觉得还有点道理于是摸出来十块钱,您也就成了一名小额捐款者。奥巴马310万的竞选捐助者中,有一半都是这样的小额捐款者,麦凯恩的竞选捐助者则只有80万,差距明显。因此如果非要在金钱上找个原因,奥巴马现在领先也不是因为他募的钱多,而是因为这庞大的竞选资金背后的310万人远远多于麦凯恩的80万,这310万背后代表的支持奥巴马的总人数也很可能多于80万麦凯恩捐助者所代表的人数,而且也说明奥巴马的支持者更有热情,更愿意为自己的候选人做贡献,即所谓“士气高昂”。

那么大富豪们究竟能不能操控选举呢?答案是不能,但要想在竞选中发挥重要作用还是有可能的,只是相当困难。首先,美国1975年的竞选献金法规定,禁止大公司、财团、银行、工会向候选人捐款;其次,一位公民最多只能给候选人捐款23000美元,也就是说哪个大亨支持奥巴马就塞给他一个亿的事情纯属痴人说梦。富商们受捐款上限的限制,开始想办法钻空子。您不准我捐款给奥巴马,那我自己成立一机构,专门帮奥巴马吆喝不成吗?于是就出现了政治行动委员会(PAC),这些组织都专门为特定候选人助选,但和候选人又没有直接关联。大量不受限制的“软钱”随之涌入,造成了许多弊端。到了2002年,以麦凯恩为首的一批议员又力主通过了新的竞选法案,给单笔软钱的数量又加上了上限,堵住了漏洞。当然还有更加“软”的方式可以曲线为候选人助选,但越软越曲线的方式,其效果也越曲线,投入和“收益”比当然也就不值了。

金钱与政治的确有着密切的关系,但在民主制度的监督与管理下,金钱对政治的不当影响往往能够得到补救与预防。而每一位公民捐款给候选人,其实体现的是一种对政治的参与、和对国家前途的一种责任感。联邦政府每4年发给候选人的官方竞选资金,平摊到每个公民头上大概是5毛钱的样子,真不算多。而对于候选人自己筹来的钱,一个愿捐,一个愿拿,关那些嚷嚷“劳民伤财”的人什么事儿啊?

无论是把金钱当作选战胜负的关键,还是忽视金钱在选举中的作用,都有“很傻很天真”之嫌。每个候选人的获胜都是各种竞选能力之间全方位比拼的成果,当然兵马未动,粮草现行,也万万离不开金钱的支持。真要说金钱是政治的母乳,似乎也有三分道理,但归根结底,还是比“政治是金钱的摇钱树”要好的多。

美国大选之一:为何富人操控选举的观点可笑

丹尼尔是宾夕法尼亚州的一名蓝领工人,从事汽车制造业,40多岁,跟奥巴马年龄相仿,年收入3万多美元,大概处在美国的平均收入水平,本质上还算一个穷人。他很早就买了房子,贷款也已经付清,次贷风波倒没有给他带来特别大的影响,但日益恶化的经济局势让工厂的订单有不断下降的趋势,日子肯定没有以前那么好过了。丹尼尔还参加了工会,尽管每次能享受到工会集体谈判带来的新工资,他并不是十分活跃的工会成员。他信奉天主教,每个月至少会去一次教堂,顺带说一句,丹尼尔是白人。

那么,当丹尼尔投下自己选举总统的一票时,他会投给谁呢?参议员奥巴马经验虽少,但和以往的候选人都大不相同,“改变”的竞选主题很有吸引力,而且还主张为付不起医疗保险、社会保障等费用的中低收入阶层提供补贴,他承诺要加一小部分富人的税,并给丹尼尔这样的穷人减税。参议员麦凯恩虽然是战争老英雄,并且在国家安全方面堪称专家,但对经济的反应却很迟钝,金融风暴一开始还说“经济基本面非常好”。他一贯主张限制工会的影响力,在税收问题上虽然一样会给丹尼尔减税,却不愿意给丹尼尔的老板加税。

如果按照某种说法,民主党代表穷人和中产阶级的利益,共和党代表大资产阶级的利益,那么像丹尼尔这样的蓝领工人就应该是奥巴马的铁票,奥巴马会给他们减税,会为他们提供各种社会福利。事实却未必如此,历史上,大量的丹尼尔投奔过共和党,为里根、布什带来至关重要的胜利,即使是在今天,也有不少丹尼尔支持麦凯恩。一个美国选民关心的利益其实十分多样,不能简单的用收入、经济就能够衡量。丹尼尔可能坚决反对堕胎和同性恋婚姻,因此不会支持和他意见相左的奥巴马;他可能听到奥巴马要加税后,产生习惯性的不安,害怕这个所谓的加税有一天会加到自己头上;他可能不喜欢奥巴马舌灿莲花的演说,觉得离自己的生活太远,不够靠谱;他还可能觉得反恐战争仍旧很重要,奥巴马还太嫩,扛不了大梁,更不用说种族问题了……

选自己的总统,选民关心的不仅仅是口袋里能收到多少钱,还有怎么收到钱,能不能最终拿到钱的问题,国家安全、个人信仰也都是十分重要的问题,他们的选择并不必然和剥削受剥削,高收入还是赤贫挂钩。布什2004年的胜选,就是以宗教信仰和生活方式为诉求,依靠着城乡地区庞大的“工农联盟”而惊险胜出。所以“工农联盟”不必然支持民主党;或者倒过来想,如果共和党每次选举都只有富人和大资产阶级支持的话,就那点可怜的票数还是趁早不要出来选了。

再来看看所谓的大资产阶级,石油巨头、制造巨头,还有今年选举的主角——华尔街。似乎有这样一种说法,美国大选是被大资产阶级所一手操控的,谁上台谁下台都没有本质的区别,其实都是大资产阶级已经决定好的结果,体现出民主的虚伪云云。现在的民调显示奥巴马大幅领先,并且很有希望最后当选。那么按照大资产阶级操控选举的逻辑,这一定是因为奥巴马的政策最符合大资产阶级的利益、最能够体现他们对美国走向的要求。回头看奥巴马的竞选政见:1、限制石油巨头的盈利,对石油巨头渴望的加大本土石油开采持保守态度,2、痛批华尔街证券业的贪婪,认为要进行严肃整顿,主张对大公司的CEO们减薪、严监管 3、提高对于富商、高收入人群、大公司的课税,以重新分配社会财富。听起来大资产阶级是不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如果你觉得所谓大资产阶级不是脑子进了水的话,那就是这个逻辑在胡说了。事实是,金融风暴后的世界首富——股神巴菲特,就力挺奥巴马,老人家就是愿意多交税,不仅自己多交,还号召富弟兄们都跟着交,主要原因是富到这份上了不在乎多交两个钱,相反还觉得自己给国家做了贡献心里乐呵。但巴老十几年支持民主党如一日,民主党照样输了2000年和2004年的大选。所以如同工人不必然支持民主党一样,“大资本家”也不必然支持共和党;而所谓的大资产阶级支持谁也完全不能决定最终大选的结果。

麦凯恩在竞选时指责奥巴马给富人加税、为穷人减税是在挑起“嫉妒的政治”与“阶级战争”(class warfare)。阶级战争在中国人听来似乎没有阶级斗争顺耳,但用我们“千万不要忘记”的阶级斗争来解释美国大选,是会遇到死结的。不同的党派自然有不同的利益格局与取向,但一刀切的划阶级成分,甚至把大选说成是几个大资本家在幕后布好的局,就有些无稽之谈了。其实,两党从出发点上,都是想代表美国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的,这样不仅支持面更广,不还是提高执政能力的一种体现么。

艾未未:别忘了拿杨佳案的封口费

为什么一个政党会拒绝民众害怕真相呢,新华社作为谎言社或新谎社才是唯一不变的真理。他们为谁在说谎,说谎的传媒依靠什么来生存,谎言支撑了谁的地位,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的谎言?

每一次出了事,总是党支书记被记过或免职,用此消解牢狱之灾。记过或免职这是党内的事,就不必再用来遮人眼目,既然你们晋升提拔时都没有问过谁,免的时候也就免提罢了。再说千万党员的党,是不会因为个把支书走神,几百个大小官员携款出逃而萧条的,前赴后继才是党的优良传统。

08年的灾难不穷,在多难兴邦的激情中,灾难总是有喜讯乐闻随之。近日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已派出一名副司长带队的调查组,正在山西调查山西霍宝干河煤矿矿难发生后的“封口费”。

这才是国家级的幽默,中国的新闻媒体,或是记者,有哪一家、哪一个没有被“封口”?他们自从生下来就一直被封着口,中国人骂人,生个孩子没屁眼,指的就是中国的新闻人。不信看看有谁敢说自己没有被封嘛。被山西地方黑恶势力封为封,被宣传部封,被国家封就不为封了?大小矿难封口为封,四川地震豆腐渣,傻逼奥运庆典,杨佳案的执法者犯法的封口就不为封了?封口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特色,是永不衰败的中国制造。国家是老大,老大可以封,老二要封不是不可以,但总不能总是瞒着老大,要都这样,老大不就没得可封了。

再者就是封也不能付费,这事就坏在付费上了,塌了砸死了几十口子人算什么,年年月月如此,两百真假记者排队,聚在一起点票子,确实很不雅观。学学宣传部,新华社,新闻总署,中央台几十年来封了多少口都从来都是不计利益,几十年如一日的欺瞒视听制造谎言,做得多么清廉啊。

时代不同了,市场经济要学会经济发展的规律。终会有一天,所有被封过口的,都会

赵达功:爱国主义与抵制中国货、中国籍

反日爱国愤青曾经要抵制日货,记得前几年深圳反日游行时,爱国愤青要砸日本车和日本商店,可惜日本车或者打着日本车招牌的丰田、本田、日产、三菱、铃木的车子太多,满街都是,爱国愤青难以下手;日本在深圳的商店,诸如西武百货和超市,日本料理餐馆,当时由于恐惧爱国愤青的歇斯底里,纷纷关门避难。今年4月,残疾人火炬手在巴黎遭遇藏独分子抢夺,引起国人愤怒,迁怒于法国对破坏奥运火炬行为的容忍,于是又点燃了抵制法国货爱国抗法烈焰,全国各地的法国商店前,游行示威的人群高呼爱国口号,首当其冲的家乐福超市遭到冲击。

抵制洋货历来是爱国愤青的拿手好戏,可惜这好戏由于中国政府出面制止而很快就落幕。抵制洋货自然就要支持民族企业,就要消费中国制造。可我又要叹息,中国制造毒物太多,家具、玩具有毒不说,有毒食品也遍地都是,毒害成人也就认了吧,残酷的是竟然还要毒害儿童甚至婴儿。三鹿奶粉事件后,爱国愤青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其中许多愤青已经成家立业,一个个婴儿呱呱落地,吃了爱国的三鹿奶粉,成千上万的婴儿得了肾结石,许多可能因此断了子孙根。这时的爱国愤青决然不敢上街游行进行抗议和抵制国货,不过丑陋的嘴脸却也暴露出来,原来抵制日货、法国货的闹得最欢的一些爱国愤青,纷纷跑到外国或香港,大肆抢购日、法、美、英帝国所产奶粉和奶制品,出不了国门进不了香港的,也都纷纷托人购买或邮购,一时间爱国主义热情全然不见,抵制洋货变成了热爱洋货,爱国主义让位于爱自己孩子主义,什么国家、民族,这一切都丢到爪洼国去了。虽然不敢公开张扬,那些爱国愤青全都悄然发起一场抵制国货运动。以吃外国奶为荣,以吃国产奶为耻,崇洋媚外的嘴脸这次可都暴露无遗。爱国愤青的“爱国”有时也当不得真!

这不,毒奶事件还不算完,香港人又发现了大陆过来的毒鸡蛋。中国大陆人闷声喝毒奶、吃毒蛋、发大财,人家香港人可不干,殖民地100年的香港人的命可比中国大陆人值钱。据报道说,大连早在9月初就知道毒鸡蛋,但消息被封锁,毒蛋照样出口,中国大陆人的命不值钱,但还要坑害外国人和香港人的贵体,直到真相披露出来,有关方面才不得不采取措施,媒体才开始低调报道。

这香港人本是中国人,97回归后,爱国更是本分。但香港人历来对国货没有信心,开始发起抵制国货了。于是,中国蛋无人问津,泰国蛋、外国蛋乘虚而入,抢占香港市场。

北京那位被打入另类的学者刘晓波博士应该是一个“卖国主义”分子,他在香港接受记者采访时说,“香港一百年殖民地变成今天这样,中国那么大,当然需要三百年殖民地,才会变成今天香港这样,三百年够不够,我还有怀疑。”呵呵,虽然让人难以接受,特别是会引起爱国愤青的愤怒,但我却觉得说的是实话。瞧人家香港人,虽然被大英帝国“奴役”100年,可香港人都比大陆人高贵,从而也更自豪。也就是说香港人不以做亡国奴(应该是“亡家奴”)为耻,反以为荣。过去大批大陆人逃难到香港,甘愿做大英帝国殖民地的顺民,如今还是一样,前段时间,不知多少大陆孕妇溜到香港生产,目的就是让孩子做一个香港人。

那位受到全国人民爱戴的体育明星李宁,前些日子入了香港籍。不能说他不爱国,但我只能说他爱香港。爱香港的理由我也知道,因为香港还保留着殖民地文化,这个文化就是自由的香港,法治的香港。更让人惊诧的是,中国的大明星们纷纷加入外国籍,如张铁林(英国籍);王姬、李连杰、陈凯歌、陈红、顾长卫、蒋雯丽、宁静(美国籍);徐帆(加拿大籍);斯琴高娃(瑞士籍)。

更别说那些高官富豪了,他们的子女大批投入帝国主义怀抱,在异国他乡购屋、成家,加入了人家的国籍。让国内的穷愤青独自爱国去吧,不爱国的都是官员和富豪。抵制洋货的是爱国愤青,抵制中国国籍的是官员、明星和富豪。可叹!可笑!可悲!可耻!可恶!当然,还可以理解。

2008年10月31日

周其仁:为什么中国总能摸到石头?

■“逼迫”是改革的一个重要动力

■改革不是来自高层的“设计”,而是来自底层顽强的探索

■“从实际出发”就是把底层探索出来的好东西上升为法律和政策

■当前的经济形势又在“逼迫”更深层的改革

“逼迫”出来的改革

今天,我们回看改革开放三十年,是个蛮好的题目。当未来充满不确定性的时候,看看过去,会帮助我们从被经验证明有效的办法中吸取力量。当今世界,中国需要这样,美国恐怕也需要这样。

我自己印象最深刻的是,改革开放,如果要问从哪里来的,它应该是被逼出来的。这个“逼”,是人类进步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力量。

三十年前的中国,处在这个被“逼”的环境中:人口数量非常多;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要屹立在世界,非常不容易;原来选定的体制困难重重。

1978年,农村居民家庭人均年收入仅为134元人民币,其中绝大部分是食物,剔除掉粮食和柴火,现金部分仅二三十块钱(依照统计年报,1978年,中国农民全年人均从集体分得的收入仅为74元——编者注)。这就是当时的情况。事实上,仅仅是贫穷,都不足以逼出一场改革。还有一些局部地区甚至全国较大范围的饥荒,才会逼出体制的变更。

包产到户是三十年前发生的改革。包产到户有个前身,就是允许农民有块自留地。自留地哪来的?就是饥荒逼出来的。

1959年—1961年的“三年自然灾害”,其实天灾是三分,人祸是七分,是政策、体制、作风出了问题,导致了千万量计算的人口的非正常死亡。这当然威胁到了国家的政治安全和稳定。这个灾害逼出一块小小的自留地:土地所有权是公家的,使用权交给农民。任何在当时的中国农村呆过的人都会发现,农民在自留地劳动与他在集体土地劳动是不同的。

自留地制度要得到扩大,靠的也是逼。1978年,安徽、内蒙、贵州天气不好、面临饥荒威胁的时候,大规模的包产到户就发生了。

仔细回想,摸着石头过河,为什么我们老能摸到石头?不是因为我们运气好,而是因为底层总有变革的要求。收入提不高,不想办法吗?生活不能改善,会没有人想办法吗?中国底层总有人不罢休,总有人要试。

为什么1978年改革开放呢?一个是这个逼的力量,是底层自发的活动;一个是得到上层的承认,提供一个合法化的空间。

农村改革包产到户早就有了,1956年温州就发生了。但过去的情况经常是,底层应付困难的办法不容易得到国家上层结构的承认,不容易合法化。不合法化,就不能持久,就不能变成制度。

改革要触动传统的观念,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一定要有一个“逼”的力量。中国所以有希望,就是基层总有厉害的人。

民营企业是改革开放的产物,其实你到温州去看,在计划体制下,就有人在搞所谓“地下工厂”,问题是那个时候没有合法地位,今天打一枪后天就被抓起来了。邓小平厉害在什么地方呢?当国家遇到逼的环境的时候,他会做一个反应。这个反应,给它取个名字,就是“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国家机器不能高高在上,脱离实际,光凭教条、书本,就以为可以把国家搞好。要在底层的实践活动中,去吸取力量。

从底层的探索到上层的承认

我自己很有幸,三十年前也享受了改革开放的成果。由于恢复高考,远在黑龙江下乡的我有机会可以进入北京的高等院校学习(1978年,周其仁考入中国人民大学经济系——编者注)。到了北京,又遇到党内一位开明人士杜润生,他给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机会,于是我得以参与农村改革的调查(杜润生曾经领导过中南地区的土改,1979年后任当时的国家农委副主任、中央书记处农村政策研究室主任等职,是五个中央一号文件的主要起草人。周其仁等人还是在校学生时,即受到杜润生的重视,并在正式毕业前即分配至社科院农业经济研究所,受杜的领导——编者注)。

中国这么大,底层生活这么丰富,下去调查,把现实的东西拿来,互相比较、互相鉴别,发现里头的合理因素,先用短期政策承认,然后把这个政策长期化。发现效果好,上升为法律、国家制度。这就是我体会到的改革。

现在回头看,仅仅用这么一套朴素的办法,实际就是实事求是的办法,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中国就走出这么一条路了。原来在教条的想法下,都是不可以的。公社、公有制,那就是全盘公有,所有土地归公,越大越好。斯大林的体制,全社会成为一个超级国家公司,组织生产。听起来是有道理,不要重复生产。可是一实践,发现有问题。信息成本太高,搞不清楚无数的消费者需要什么东西,激励机制不够,中央计划机关下的命令,什么时候传到底下去?一层一层怎么管好工作?超级国家公司的模式,对付战争很有效。今天还有一个“举国体制”,集中力量解决一个问题有效,但要应付和平时代千百万人的改善生活,这个体制就没效。

邓小平的厉害在什么地方?就是作为中央第一线领导人,运转了这个超级国家机器多年,,他知道信息成本有多高。北方过去冬天没有蔬菜吃,要储存大白菜,就这个事儿,年年都要中央副主席陈云同志亲自批意见、亲自抓。没有高级领导人抓,这个机器就转不动。怎么走出来?就是要尊重底下的创造,开放。把其他企业放进来,这些企业用不着层层请示,厂长、经理有自主权。底下总有些厉害的人不罢休,说,把自主权给我。在东南沿海,由于靠近台湾,属于所谓“战争前线”,国家没有布多少企业的地方,总有一些厉害的人在工业、商业里打转、寻找机会,开始以“非法”的手段,就是不罢休,要改善生活、要创造市场、抓住机会。邓小平的政策,就是从这里头发现的。

芜湖的“傻子瓜子”,炒得好,就起来了。《邓小平文选》三次提到“傻子瓜子”。当年邓小平就是不许党内左的力量去动它,不准随便动。现在回头看,中国从一个超级的国家公司解套出来,就是充分尊重地方、底层的实践。中国的改革开放,就是这么一个过程。就是底层自发的努力,逐步得到国家上层结构的承认。

新的形势在逼迫中国进行更深入的改革

 今天,我们的经济有了发展,我们的民营企业得到了承认,但要看到,这个改革的进步是不平衡的。我们在别的领域,政治领域、行政体制领域,不那么配套。邓小平说过,如果改革没有均衡的推进,到一定时候就很难推下去。什么东西会把中国进一步往前推呢?最近大家都讨论困难,讨论威胁,讨论华尔街金融风暴。我今天不是要谈这些事情,而是要借助回看改革开放三十年这个题目,更抽象地看待这个问题。

中国经济好的时候可以解决一些问题,坏的时候也可以解决一些问题。因为坏的时候会形成一个“逼”的力量。这几年,内需起不来,为什么起不来?居民家庭的收入,在整个国民收入的比例,不到50%。

1980年代改革刚开始的时候,这个比例达到70%多,接近80%,老百姓有钱买东西,市场就活起来了。1990年代中期以后,国民经济涨得非常快,但税收涨得更快,相当一部分资源集中到政府手上。而一些关键的生产要素,最典型就是土地,还没有完全市场化。于是,从收入的角度看,国民收入就有相当大的一个比例集中在政府手里。

这个问题很难解决,因为每个政府都想多做事情,比如解决民生困难,比如多创造政绩。这无可厚非。如果顺风顺水,问题就被规避了,一旦国民经济受到冲击,遇到困难,这个“逼”的力量就显现了。就当下而言,如果不做调整,我们的经济很难继续走下去:高度依赖出口,外销市场出了问题,大量的沿海生产力停止,农民工回乡下,这就可能酿成巨大的经济、社会压力。今年年底、明年初,看起来将是很难完全摆脱这个局面。

这当然是坏事情。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从回看三十年的角度看,这可能也是一个机会。正是这样的力量,让我们的国家从政府到民间,形成一个合力,看怎么把收入分配结构进行一个大的调整。比如税收,能不能相应地减一减;比如说,政府控制的很多资源能更多地往市场上放。我们不是三十年前的中国,中国已经尝到过逼迫下改革、改革加强了国力,尝到了这条道路的甜头。这个记忆犹在,这就是一个机会。

为什么最近在土地问题上有些重要的推进呢?我的看法,还是要回到国民经济。有的时候遇到困难,就逼出一个合力,可能就会带来一些机会。中国不是日本,更不是欧美国家,中国要建设的地方很多,只要经济政策对头,中国不会出现经济衰退。中国衰退的可能性,我大胆地讲,等于零。

不像日本,日本的政策很难摆动,大小河道里都铺上水泥了,农村都建好了,路都非常漂亮。而中国,还早着呢。大家从城市圈往外走,中国需要建设、需要投资的领域,非常非常广泛。但制度不对头,谁好去投?谁有权投?谁有权转让这些资源?这些问题,我相信今天跟三十年前有共同之处。不同的地方是,我们三十年的实践,会让我们对困难、对所有的威胁,产生一种新的认识。因为现实的逼迫,然后调整我们的制度、调节我们的政府、企业、中央、地方、国有、民营利益板块之间的关系,有可能就在困难的情况下反而会逼出一条路。

利用这个机会,我想表达这个想法:现在是很好的时候,去看看过去的三十年。“逼迫”本身会产生很大的力量,在中国,只要认真摸,你总会摸到石头,终会走出一条路来。

我们过去落后,老是要跟着别人走,这是对的,今后也要学别人。但1840年以来,中国向别人学习的问题上,屡屡有错。毛主席讲过,为什么先生老是打学生呢?1840年以后,中国人一直学日本,日本侵略中国;学西方,西方侵略中国。建国以后,我们改革开放也是学啊。我们计划体制学苏联,学来学去把苏联学垮了,后来我们学南斯拉夫,南斯拉夫被我们学得也不行了(众人笑)。后来我们发现,东亚模式好,学日本、学韩国,几乎要达成一致认识时,日本出问题了。然后说,学美国,现在把美国也学出问题了(众人大笑)。

你看这一次,美国的金融机构出了大问题。我见了国内很多大银行的行长,他们都说,这次出事的很多美国金融机构,我们都非常虔诚地组织队伍去参观、学习过,请他们上课,听他们讲怎么控制风险。现在教我们控制风险的老师,自己出问题了。老师都不行了,那怎么办?那就得靠自己了。这就是开始走向成熟了。我们再也不能将一个大的国家的现代化,简单地建在模仿这个模式或那个模式上。我们必须回到三十年前邓小平讲的话,所有的本本条条主义,都是错的。从实际出发这条路,才走得对——因为中国有自己的历史、文化,有自己的人民,有它自己走过的路。

从这个角度看,美国出了问题,是好事情。中国的机会来了。而且我们的心理更加成熟了,我们不会把自己国家的命运简单地说成是仿照这个还是仿照那个了。人类历史就是一个探索的过程。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情,与当年的饥荒、大量居民往香港逃,不可同日而语。中国的改革开放,是大体正确的一条路,今天的中国人还在继续往前走。我相信,中国有非常美好的未来。

(作者为北大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该文系作者在“回看改革开放三十年论坛”上的演讲,论坛由《中国企业家》杂志社于10月19日在上海举办。文章由本报记者陈涛根据演讲录音整理,题目以及小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