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伟:“反右”50周年的海内外媒体

可以毫不夸张的这么说:2007年的纪念“反右运动”五十周年,如同1957年“反右”那场中国政治生态的大灾难一样,在现代史上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2007年的这“一笔”却更多的是留在中国大陆以外广袤的时空里。不过正如“新闻无国界”一样,历史也是无国界的,所以它必将彪炳于中国和世界的史册。

还在2006年,中国的知识文化界就已经有不少人把纪念1957年“反右”这件事提上了议事日程。国际上一些知名的大媒体,也在纷纷议论此事。除了互联网上的电子刊物如《观察》、《人与人权》、《民主论坛》、《民主中国》……外,伦敦BBC广播电台,也制作了专题节目,电话采访了包括笔者在内的一些当年的“老右”。相形之下在中国大陆却在继续害着“集体健忘失语症”,显得格外冷清(也许在人家看来,就叫“稳定”或“和谐”吧)。但也有个别大胆的媒体,却在石头般的夹缝中绽放出一两朵小花。例如在一家名《新视野》的刊物上,刊出了关于回忆包括1957年反右运动在内的征文启事。更不容易的是公然出了一期专辑。如果孤陋寡闻的我没记错的话,这在中国大陆应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我也拜读了一下这一专辑,可以看得出虽然都是在“党的领导下”,经过严格审查的“产品”。所以文章的风格都是非常“温良恭俭让”的“蜻蜓点水”式的回忆。其中只有少数人的作品,似乎出了点“格”,例如四川陈智忠先生的《苦难岁月》一文中,提到了四川中川铁厂劳教队,饿死人的事,其中还提到一名留美的博士也于此成了饿殍,具体人名却被略去。陈先生还在文中提到他在“反右”和大跃进后的1960年为劳教队出差外出购物,看到当时中华大地上入夜后是“千里无灯火,千里无人声,千里无鸡呜,千里无犬吠”的死寂景象。这样的文章,没被主编“毙”掉,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了。而不知趣的我,把拙作《来自中国古拉格群岛的报告》,虽然“梳妆打扮”了一下,换了个不那么犯讳的标题《对改造思想说:不!》投寄了去,最终肯定是给“毙”掉无疑。后来此文首发于《观察》。此外在北京市通州区一家名为《世纪瞭望》的杂志上,我也看到过一位署名大概是什么“河北诗丐”的作者,写了一篇采访两个“右派”的文章。这两个“右派”真有趣,一个堪称思想已“改造好了”的,他成天乐于并忙于为“夕阳红”专栏写歌功颂德的文章;另一个好象认为自己1957年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丑事似的,“诗丐”刚一提及,对方就“差点翻了脸”,不愿再说。这样来“回忆五七反右”,很明显要告诉人的意思不外乎是:当年的“右派”不是已被“改造”好了,就是已经“低头认罪”了。“反右运动”是“正确伟大”的,恐怕连“扩大化”也是不存在的。该刊的编辑单月红小姐,在信中对笔者说,他们刊物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发掘和抢救”有关“老右”们的资料,并希望笔者(她已知道我曾是“老右”)照“诗丐”的模式给她发稿去。我看了她的信,真是啼笑皆非。当然,如果这样来“发掘和抢救”五七“反右”,我相信官方是乐见其成,也绝无任何风险,但危险的是自己拍卖了良知。

和大陆的这样的“集体失忆”与万马齐喑的情况相反,在海外的传媒上当然是另外一番情景。尘封多年的历史真象,象泰坦尼克号一样,从历史的深海处被“打捞”上岸得以重见天日。这才使人们看到“夹边沟”的悲剧,只不过是冰山的一角,而4.15信箱,清河农场,中川铁厂,沙坪农场,会东铅锌矿,石棉厂……神州大地哪里没有类似的“样版”?万里山河何处没有“右派”的冤魂?而这些人又是那样的无辜,多少人是那样的风华正茂,多少人是那样的才气横溢,只是为了一篇小说,一首诗,一本日记,几封信件,一篇文章,一点不同的意见,还是领导动员人家讲的,一夜之间,便从同志朋友,变成了牛鬼蛇神,阶级敌人。不但不允许申辩说明,一棍打死,万劫不复,而且株连妻子儿女,老父老母,一人遭难,全家当诛。时至今日,既无人出面认错道歉,也不予妥善解决,好象别人活该,你是永远正确,亘古至今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

所以接下来便是要讨回公道,给予平反索赔,61位右派网上一呼,短时间内便有两千多人签名认同和支持。这在1949年后的中国也是前所未有的壮举。同样使人感动的是2007年终于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和其他地方以及香港等地都相继召开了关于“反右”运动的学术讨论会。五十年来第一次把中国的“反右运动”变成了一个世界性的研究课题,成为中国乃至世界的现代史上,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篇章。所以要想把“五七反右”用失忆忘却加以永远“冷处理”是行不通的,而“河北诗丐”逢迎讨好式的肆意歪曲更只能遗为笑柄。1957年“右派”这个群体的名字正如金钟先生所言,她是中国民主的先锋,历史将用金字把她刻在中国的民主纪念碑上;她也将象鲜艳的桃花一样盛开在全球民主世纪的春天里。虽然这一切在今天中国国内看来似乎有点遥远,但正如中国有句俗话说的那样“墙内开花墙外香”。今天,国内之花尚未盛开,却已飘香海外,足见其强大的生命力,当年右派群体用青春,生命和鲜血培育,浇灌的民主之花已经首先在海外展现出了她的芳姿,因而盛开在中国大地的时光也就指日可待了。

“墙外桃花墙内血,一般鲜艳一般红”——谨借此诗句告慰先我们而去的“右派”朋友们的在天之灵!

2008年元旦完稿于戎州

晋松:宋彬彬“复出”是多重祸患的彰显

晋松先生您好!3个多月前北师大附属实验中学90年校庆将宋彬彬评为知名校友,此事在海内外引起普遍谴责。12月22日,文革罹难者卞仲耘先生之夫王晶垚先生发表公开信抗议。《观察》网站也就此做了”文革波澜”的专辑,您是最年青的文革研究者之一,《观察》很想请您给读者谈谈您的看法。

80后成长起来的文革研究者

《观察》:您从事文革方面的研究多久了?起初是什么促使您致力于这方面研究的?

答:首先要说明的是,我是1979年出生的,是后“文革”时代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所以这注定了我对于“文革”的关注时间还是比较短的,另外,我本人并不是历史专业出身的人,对于“文革”,还是基于对历史的兴趣以及良知、道义上的同情,算是“业余”人士。对于真正的“文革”研究学者来说,我只能算是一个“关注”者,和道义上的支持者、“历史的义工”那类人。

最初对“文革”感兴趣,大概是1993年,当时是“毛泽东一百周年”纪念活动,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官方当时的高调“颂圣”活动反而让我将注意力转向对“文革”的了解与关注。1993年,我14岁,算是“大孩子”,这样的年龄根本不可能有现在这部的历史感悟与精神体味,完全是出于一种“猎奇”,第一次到北京的旧货市场,被市场上琳琅满目、千奇百怪的“文革”遗物所吸引,随着这些资料的收集,我慢慢深入了解,并且有目的、有针对性地进行收集。渐渐地,小有收获,并开始着手整理并将“文革”资料上传到网上,与大家分享。

《观察》:从事文革研究过程中,您有没有受到过来自外界的压力和人为障碍?

答:在研究、关注过程中,我始终有一种“孤独感”萦绕心中。这种“孤独感”并不是简单的“兴趣”倾向的问题,不是那种“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的情况。我所说的“孤独感”,是那种在精神层面的“不被认可”感,进一步说就是,我周围的朋友们并没有意识到研究“文革”有什么意义。在没有深入了解的情况下,就顺应了某种旧有的思维模式将我这种行为定义为“偏激”,其实武断地给别人下定义,就是“偏激”的表现,这也恰恰是长期受“文革”遗毒影响民众的结果。

其实被人理解与否,现在还不是我最需要的东西,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政治环境能够宽松一些,允许民间独立关注、研究“文革”,公开地进行纪念活动,就像纪念“南京大屠杀”一样,能够享受“国民待遇”。

可以先不理解我,但要包容我。

我也被国家安全局盯上过,间接找到我的单位,了解情况。其实,在现在这样的“后极权时代”,已经习以为常了。

越是让民众遗忘,就越说明“记住”的意义有多大!

不是无知是恐惧

《观察》:您对宋彬彬“复出”有过关注吗?透过此事可看到大陆官方对文革反思的无知与恐惧?

答:我对于此事一直在关注。所谓“无知”,我看并不确切。共产党政权内部有许多高级知识分子,也有多年来搞研究的人,他们不可能没意识到研究“文革”的价值,我指的是那种脱离险隘的意识形态的的价值,他们当中也有人意识到了研究“文革”能够对人类发展史有贡献作用。将“文革”以及建国后的历次政治运动中遭受苦难的中国人的历史,作为整个人类灾难史的一部分,这样的精神高度,我看他们是清楚的。但共产党政权内部有一部份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恰恰是出于一种“狭隘”的或者对政治利益及其延展利益的现实考量,才会阻止和回避对“文革”的研究。所以,对于共产党执政集团的这种“文革恐惧症”,我认识是恰如其分的。总之,恐惧是险隘基础上的意识倾向,而“无知”是不成立的。

《观察》:可以看到大陆官方仍是规避文革得,并严防媒体谈论、反思,在这种情况下,中国一代代的人们在意识形态的驯化里终究剔除不净身上的毒素。1949年后的一切似乎都笼罩在雾里,您研究文革史料,挖掘真相时,从中体味到了什么?

答:多年来关注“文革”历史,反思的过程中,经常有一种历史与现实的“比较”性错觉。许多现实的环境、发生的事情,与40年前的一些事情很类似,或者说有“远亲”的意味。比如现在“文字狱”仍然时有发生:“不许乱说乱动”变成了网络上的“敏感字过滤”;新闻媒体一边倒式的报道方式与40年前没有什么区别;一些官方机构想当然地成为“人民”的代理裁判,代替民众去思考。

另外,在挖掘真相的时候,由于官方不开放资料,民间搜集,很不全面,所以许多线索处于中断状态。这是很苦恼的。

《观察》:扭曲历史,掩藏真相的政权是没有生命力的。揭开历史的真相是民众走出迷雾的必经之途,1966年惨绝人寰的文革爆发伊始至今,41年过去了,罪恶终会被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您认为”回避真相”对一个个体、民族、国家有何影响?

答:许多事物都遵循这样的规律:越是回避,越是无法实现“自我完善”。这道理很浅显。一个民族更是如此,一个不能在历史进程中不断完善的民族,是没有前途的民族。任何事物都有其存在缺陷的事实,首先要承认缺陷,才能“医治”缺陷。讳疾忌医,只能让民族的肌体“病入膏肓”。不能因为短期的个人因素,或者某个党派的利益,而耽误了整个民族的进步,这样的政党会背上沉重的负债,也会让民族前进的脚步变得沉重而缓慢。

“文革”卷土重来不是危言耸听

《观察》:”宋要武们”的不忏悔,或以罪为荣的心理,跟大陆官方对文革的态度关系很大吧?

答:这个问题我想这样回答,不知是否妥当:试想一下,如果在德国某个学校,某个“知名校友”的照片也登上纪念册,但里面的照片是该校友给希特勒献花,那将是怎样的一个场景?但当代的德国绝不会出这样的“大不韪”。因为德国政府以及民众真正发自内心地深入了解纳粹真相!给希特勒献花,就是给纳粹法西斯献花,就是给刽子手、血腥的党卫军献花,这种行为的丑恶在德国民众中是“心知肚明”的。正是由于德国从上到下对纳粹罪行彻底忏悔,才有了今天的良好形象。而我们国家呢?从上到下,甚至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研究”、“关注”“文革”,除了掩盖真相,还长期阻碍民间的研究与关注,更遑论“反思”与“忏悔”了!所以“宋要武们”今天的“表演”,并不让人感到太意外。

其实,歪曲历史之外,更可怕的是淡化“文革”的血腥,强化“文革”中的所谓“浪漫”与“激情”,比如现在出现的一些“文革”主题餐厅,甚至得到了政府的支持!不但以罪为荣,还以罪为舞、为乐!所以“文革”卷土重来,并不是危言耸听的神话!

宋彬彬“复出”是多重祸患的彰显

《观察》:70年代末,大陆曾掀起拆除毛泽东像的热潮,很多机关单位的毛像都被清除了,人们也很高兴。可是时至今日,毛泽东依旧被官方供在神坛上,一些蒙昧的民众仍在对”毛神话”顶礼膜拜。文革余毒对后来者的戕害可能更大于当时的灾难。您怎么看?

答:现在普遍民众的思维中,还是以“毛”为荣。因为普通民众获取不到“真相”,媒体是官方垄断的。

癌症是可怕的,如果能清除癌症病变的肌体,但没有清除病灶,这就是隐患。只能高兴一时,难以根除,后患无穷。

还是拿“宋彬彬评为知名校友”事件为例,实际上这是多重的祸患的彰显!

宋彬彬受到过毛的接见,这在普通民众心里又强化了一次“毛”的神圣性与权威性,只要与毛有过接触,就是一种终身的政治荣誉,就会终身受用不尽,这是个人崇拜的遗毒的继续,此其一;宋当年给毛带红袖标,成为“红卫兵”暴力升级的诱因之一,给毛带袖标的“红卫兵”,公然出现在正规的校友纪念册中,就算不属于主观恶意,也在客观上起着极为恶劣的影响。当年受到“红卫兵”风潮伤害的受难者,今日再一次被伤害——“杀人放火金腰带”的古训现实得令人胆寒!此其二;淡化了“文革”的血腥,掩盖了真相,转移了年轻人的视线,继续进行“遗忘”教育,此其三;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渲染了“文革”的“荣誉感,回避了羞耻心,混淆了是非荣耻,此其四。

我想,灾难本身是可怕的,但更可怕的是灾难的重复发生。

“宋要武们”的现象,也在侧面反映出,官方在“文革”反思方面的“不作为”甚或“反作为”。

每个人都可以做历史义工

《观察》:您一直呼吁建立文革博物馆,可事实上清算文革就是清算毛泽东,目前的形势看大陆官方是不可能正视文革的,那么您还会在此方面做怎样的努力或尝试?

答:继续收集“文革”资料,继续撰文呼吁让更多的人参与到“拯救人类记忆”的工程中,协助王友琴老师或者我们彼此帮助,做“历史的义工”。

调子唱得再高,都不如实践,哪怕迈出一小步,都是有意义的。

我们不能寄希望于官方,我们要通过自己的努力,通过民间的努力,来收集、保存、整理文革资料。

其实,我对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因为途径越来越多,虽然有所谓的网络屏蔽,有官方的媒体垄断,但我们都有办法解决了。历史属于全民族,不是属于某个个人更重政党的,谁都有权去了解真相,有义务去维护真相的传递。

同时,我也反对以“文革”的方式去对待“文革”历史,那样,我们永远也跳不出“文革”的怪圈,也无法“自我完善”。

个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只能呼吁有识之士,有经济实力的人士更好,加入到拯救记忆工程的行列中。

从自身做起,每个人都可以做“义工”,这只是选择问题。

所谓“文革”博物馆,其实,首先应该建立在我们的心中,建立在我们的行动上,其实博物馆已经开始“动工”了,“竣工”只是时间问题。我们期待着。

卫子游:政治局统治一切才是中国的根本政治制度

上一章节留下一个问题,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最高权力只是字面意义上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之上,还有个领导机关:中共中央。

一,最高国家权力机关与国家最高权力当局不是一回事,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之下的机构。

立法、行政、司法三权分立以取代人压迫人的君主专制,是人类政治文明的巨大进步。在任何一个人民真正当家作主的国家,立法机关都理当代表人民的主权,是权位先于总统的国家权力机关——可理解为国家第一权力机关(1)。但在中国,尽管全国人大被定义为最高国家权力机关,却并没有执掌实际权柄。

关于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与中国共产党的关系,[百度]网上的表述堪称一语中的:”我国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是党领导的人民民主制度,它便于实现党对国家事务的领导。””我国人民代表大会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活动,西方国家政党在议会中活动。人民代表大会在党领导下行使职权,是我国的政治特点。在我国,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一手建立起来的,人民代表大会必须服从党的领导,这是中国国情。”(2)西方是政党小于议会,中国是”议会”小于政党。中国就是要与西方主流文明反着干,不倒行逆施就不是”中国特色”!然而,”议会”(全国人大)既然得接受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还是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机关”么?肯定不是!这样理直气壮地宣扬宪法规定的”最高权力机关”必须服从共产党领导,是对民意机关代表国家主权的篡夺!事实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根本不是中国的最高权力当局!因为在它之上还有个领导:中国共产党。

这里有必要区分两个貌似一样,实则截然不同的词组:”国家最高权力机关”与”最高国家权力机关”(3)。无论”国家最高权力机关”还是”最高国家权力机关”,都是等级思维范式的外在表现。按这种思维范式,国家权力机关之间的关系不是按不同职能实行分权治理,而是从高到低的命令与服从体系,把公共权力严格按从最高,到高、中、低编组成一个完整的权力等级系列。在这个系列中,高、中、低可以有许多,但”最高”只能有一个。”最”是唯一的,排他的。在这个等级体系中,”国家最高权力机关”应该是一个国家里唯一的至高无上的权力机关。该机关的决定是终极性的。既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机关,在它上面自然就不应再有对其发号施令的机关。如果有,这个机关就不是国家的”最高”权力机关了。最高权力机关应当是那个有权对其发号施令的机关。然而,恰恰在这里,中国现行政制存在严重的自相矛盾。全国人大的最高权力机关并非”最高”.表面上看,”最高国家权力机关”与”国家最高权力机关”应该指同一机关,然而,这里实际上隐藏着中国共产党的一个天大秘密。中国共产党的”最高国家权力机关”指的是中国所有”国家权力机关”中的”最高”机关,并不排除还有非国家权力机关——执政党——居于该机关之上。现行《宪法》第五十七条”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是最高国家权力机关”,实际上只是宣传策略,是一个阴谋诡计。它让人觉得在这个国家里人民代表机关大权在握,但实际上,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仅仅只是所有国家权力机关中的最高,还必须服从非国家权力机关——共产党的管制。

二,只要你是中国人,就得接受中国共产党的领导。

前面我们作过说明,人民主权作为公理不予置疑。人民主权,就意味着人民是”最高立法者、最高法官和最高指挥官,同时又是终极的合法性源泉和终极的正当性基础”(4)。那么,1949年以来的中国,人民是不是”最高立法者、最高法官和最高指挥官”?不是!

1949年以来,中国号称成为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然而,由于实行多层间接选举,全国人大代表及其常委会成员,这些拥有制定法律大权的人们无一由人民直接选举,人民对由谁来制定法律没有选择权;由于实行舆论管制,人民对什么是法律什么不该是法律没有发言权;由于从中央到地方,党的委员会、”一把手”决策一切,人民对与自己切身利害相关的政策没有决定权,人民不是立法者。法院号称人民法院,然而实际情况是,司法大权掌握在宪法中没有的中共政法委员会及所辖的审判委员会手中,并进而受到各级党魁的遥控指挥。国家最高行政指挥官,无论叫作党的主席,还是总书记,还是国家主席,全由中共党魁党棍把持,人民根本不得与闻。有充分国家主权的人民对于要或不要党的领导,本该有权决定,人民若无权决定谁是领导谁不是领导,就没有当家作主。但现在这个最为根本的权力却由不得人民,也不似过去皇权那样由上帝决定,改为由马克思列宁两具洋人尸体加上枪杆子决定。在中国,党的绝对领导地位不予论证,不由分说,不许质疑,更不能挑战,违反者轻则结束政治生命丢掉饭碗,重则坐牢杀头。

人民拥有主权的另一个证据是人民的基本人权得到有效保障,不会受到政府侵犯。但在中国,人民不仅对国家大政方针没有决策权,甚至自身的基本人权都得不到保障。人民手中被赏赐的极其有限的一点人权,随时随地可能被没收。对此,人民一点办法都没有。在中国现行体制下,人民没有游行示威的权利表达抗议,没有独立媒体可以披露冤情,法律申诉管道经常被堵塞,也无法将中共告上法庭,更无法像西方国家那样可以通过选举将失去人民信任的执政党选下来。人民所能做的,只有准备好随时”听党的话,坚决跟党走”,歌颂”党的好政策”.人民唯一能当家作主的事就是对党感恩戴德。

把中国现行政体下人民与政党的关系与规范的代议政体作个比较:

规范代议政体:一级机关:人民;二级机关:议会;三级机关:政党。

中国专政体制:一级机关:政党;二级机关:人大;三级机关:人民。

一与三,人民与政党的关系,正好颠倒。事实就是人民不如党员、人民代表不如党代表、党代表不如党委委员,委员又不如党委常委。在中国,只有拥有共产党员身份者,才在事实上拥有政治权利。不入党,就是事实上的贱民,不具备实际上的公民身份。即便入了党,如不能当上委员乃至常委,只是普通党员,政治权利也很有限。

如果单纯看字面,中国的国家主权属于人民。《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二条:”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按这个条款理解,似乎中国是人民主权国家。但是,对于国家主权到底归属共产党这个”领导”还是人民,宪法使用暧昧不明的语言,以掩饰事实。实际上,人民当家作主是一剂迷幻药。中国现行政体的国家主权并非属于人民,当然更不属于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二者的所谓权力全是表面上的。《宪法》序言中”中国各族人民将继续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才是核心。序言中的这句话实际上是主张党权高于人民主权。从《党章》到宪法,中共采取自己给自己授权的方式,赋予中国共产党”领导和团结全国各族人民”的君上之权。按这种宪法,人民在”下”,人民之上还有个”领导”——中国共产党。人民主权仅限于在共产党领导之下的主权。人民之上,高踞着各级国家机关、党的各级委员会、中共中央,人民被压在九地之下(5)。由于人民无权自主更换执政党,以及党和政府领导人,党事实上异化为骑在人民头顶的异己势力。

前面说”最”就是唯一,最高权力只有一个,要么掌握在党的手中,要么掌握在人民手中。国家主权归属也只能是一个,要么是人民,要么不是人民,非此即彼(6)。在这个根本性问题上,不能”既……又……”.人民主权与党的领导——事实上的主权是相矛盾的,二者不能兼得。”坚持党的领导”和”人民当家作主”是南辕北辙的两个原则,根本不能结合在一起。现在将党的领导置于人民当家作主之上,造成的不是党的领导与人民主权兼容并蓄,而是人民的主权被中国共产党所篡夺。人民是假主权。宪法中载明的人民主权实际上仅仅只是一个假宪法协定。”法”最基本的品质是平等,但是,中国1954年以来的数部《宪法》无一例外规定了中共与人民之间的先天不平等。因此可这样说,这些所谓的《宪法》无一是”法”,不配被称为”法”,因为它丧失了”法”的根本品质——平等。

三,中国共产党的先天领导权来历不明。

中国共产党给这种畸形权力结构提供的合法性理由主要有两条,一是中国共产党掌握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真理,能带领全国人民奔向共产党主义这个人间天堂,二是中国共产党是无产阶级先锋队,三是《宪法》序言中极力宣扬的中国人民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之下才获得解放的,共产党是人民的大救星,因此暗指共产党理当世世代代永远拥有领导人民的权力。但是,这三个理由显然都不足以说服中国人民世世代代把政权永远交托给共产党。

第一个理由,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现在已经被证明是谬误,不是真理,在其产生的本土已遭扬弃。共产党主义天堂只是头脑发热臆造的产物,而非人间实有。马克思列宁是两具洋人尸体,根本无权主宰中国人民的政治命运!更不谈还要主宰世世代代!如果因迷信这两具洋尸把中国的事搞坏了,它们根本无法承担责任。不能承担责任者,就不应该有权力。

第二个理由,共产党是无产阶级先锋队的观点,以一种过时的理性主义专政理论为前提。这种哲学把人民授权放在可有可无的位置,视理性为统治合法性的主要甚至唯一基础,认为一个时代的精神不会在每一个人的意识中显现自身,也不会现身于主导民族或社会集团的每一个成员,世界历史发展的精神在其发展的所有阶段只在少数头脑中展现,因此在每一个阶段总有”一支世界精神的先头部队、一个发展和自觉的顶端、一个先锋队,它有采取行动的法权,因为它拥有正确的知识和意识”.结合无神论,这种理性主义专政思想把无产阶级视为历史发展中的核心要素,并进而认定无产阶级中的精华是世界精神的唯一合法代表。由于这种理论把人按智力分为高低不同的对象,实际上承接的是柏拉图的哲学王统治思想。先锋队要成为先锋,就必须脱离无产阶级大众,而凌驾于无产阶级庞大庸众之上,因此实际上是一种公开主张不平等的、贵族化精英专制和反无产阶级的理论——这种打着无产阶级旗号的专政理论,实际上自相矛盾,却成为所有社会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无不沦为少数党魁残酷专政对象的理论依据。虽然这种理论在近代通常也挂着民主的招牌,实际上违背民主的根本原则。民主的原则是基本政治权利不得以智力或道德高低因人而异,而是人人拥有平等一票。民主制度构想的前提是,与被统治者相比,统治者并不具有质的优异性,统治者或治理者的权力或权威并非出自某些更高的、人民所不能企及的品质,而是仅仅出自被统治者的意志、委托和信任,理想的统治是被统治者或被治理者自己治理自己,人民自己统治自己,从根本上否定建立在不平等基础之上的一切统治的合法性,也否定建立在统治者或治理者优越性基础之上的一切统治(7)。从生物基因学说的视角看,这种先锋队理论毫无道理。共产主义的任何信徒,无论是所谓的世界无产阶级革命导师马克思列宁,还是曾经被吹捧上天的毛泽东邓小平,以及现在还活着在主政的胡锦涛,或者政治局领导集体成员,与人类其他成员相比,既不天生多长一个脑袋,也无任何基因优势,凭什么就是”先锋队””先进文化、先进生产力的代表”?没有道理可言!自己把自己吹捧成”先锋队””先进代表”,也违背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谦卑精神,是狂妄,也是无耻!

第三个理由更不通。按共产主义理论,”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人民而非救世主才是历史的创造者。中国共产党把自身打扮成中国人民须臾不可缺少的”大救星”,严重违背了自己的根本信条。即使当年共产党确实”领导中国人民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华人民也并没有承诺永远把国家执政权让渡给共产党。退一步说,上一代作出过让渡和以枪杆子夺得政权接受让渡的人们死去后,到了后代,是否允许共产党继续当领导,自然也应该重新授权,重新订约。缺乏这种重新授权,共产党领导全国各族人民的权力就来源不明。

对比中国与美国的权力结构,不能不感慨系之。美国建国先贤们在设计国会权力体制时,惮精竭虑,既维护国会代表人民主权这个核心原则,又将国会置于人民的监督之下,体现出”民有、民治、民享”的立国原则(8)。反观中国,从1949年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等一干中共党棍的”著作”中,从中共《党章》和1954年《宪法》中读到的,却是深藏的机心,是处心积虑、耍尽阴谋诡计,以满足其既冠冕堂皇、又集一切权力于自身的野蛮与贪婪,以及对宪政民主的高度无知和抱残守缺!

四,实际上是中共中央政治局统治一切。

既然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里人民并没有当家作主,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也不是最高国家权力机关,那么,这个国家谁在当家作主,谁才是最高权力机关呢?

对此,《宪法》序言含含糊糊地有所表述:”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坚持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依法治国有机统一,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发展道路”.宪法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是全称判断,不仅包括人民,也涵盖了人民代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必须在党的领导下行使职权的逻辑结论正是由此推论得出(如前所述,所有人和团体地位一律平等是宪法与法律必须具备的根本原则,是建立公平正义秩序的基础,违反这一原则的宪法、法律不具备构建公平正义秩序的能力,不能称之为”法”.用这个原则来衡量,《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是反宪法,反法治的。)。但是,中国共产党拥有7000余众,偌大的一群人不可能实施领导。真正对中国实施”领导”(说白了就是统治)的权力机关,根本不受《宪法》约束。它游离于宪法之外,高踞于宪法之上。

实际上统治着中国的最高权力机关在宪法里是看不到的,它隐身在《中国共产党党章》里。《党章》第十条规定:”党是根据自己的纲领和章程,按照民主集中制组织起来的统一整体。党的民主集中制的基本原则是:(一)党员个人服从党的组织,少数服从多数,下级组织服从上级组织,全党各个组织和全体党员服从党的全国代表大会和中央委员会。”它又规定,党的全国代表大会和中共中央委员会平时不开会议事,负责中国共产党经常性决策工作的机构是中共中央政治局,中共中央政治局也不天天开会,统治分解到两个层面,一个层面是日常管治工作交由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及其下辖的中共中央书记处负责,另一个层面是实行所谓的集体领导制,把统治权分解给各个政治局委员,实行”分工协作”——迹似水泊梁山式的分路把守权力隘口——以实现对国家的严密控制。通过梳理现在可以在中共精心设计的权力迷宫中找出深藏不露的中国最高权力当局:全体国家机关管理全体人民,全国人大统领全体国家权力机关,中国共产党统领全国人大,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统领中国共产党,通过一级到一级的集中——偷梁换柱,中国最高权力就这样被交给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才是中国真正的最高权力机关。

可见,在中国制度体系和权力结构中,国家实际的权力制度并不由《宪法》规制。规制偌大中国的”最高法”、”根本大法”是《党章》。《党章》高于《宪法》,因此才有党中央高于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所谓的最高权力属于”虚晃一枪”,实则子虚乌有,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权力被中共中央政治局架空。党的权力野心,主要是党魁们的权力欲,使人民代表机关的权力落了空。全国人大所享有的只是象征性的国家最高权力。全国人大在权力系列中的地位,仅限于”树牌坊”.中国共产党需要借助于这个牌坊以给自身的专政统治获取人民主权的名义和形式。中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在实际政治生活所扮演的角色,只是给中共中央”背书”、”补遗”.这就是它为什么被人们称为”橡皮图章”的真实原因所在!

五,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是中国最高权力当局的充足理由。

第一,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上面再没有领导,它的决断是终极性的,虽然它的决断缺乏”终极的合法性源泉和终极的正当性基础”.

第二,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是实实在在的”最高立法者、最高法官和最高指挥官”.通过多层间接选举,中国共产党从县级开始操纵人民代表大会的选举,确保全体基层人民代表全是忠于或起码不具挑战共产党领导地位能力的人,进而在此基础上再操纵地、省、中央人民代表大会的选举,确保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全体成员及其常委忠于中国共产党,并通过在全国人大常委会内设置”人大党组”,全面控制立法机关,成为实际上的最高立法者。通过组织部和全国人大对法官的任免权,确保最高法院法官全是中共党徒,听命于中共中央,从而成为事实上的最高法官。中共中央总书记既是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一成员,也是当然的全国最高指挥官。中共希望对立法、执法、司法三项大权实行全面永久垄断。

第三,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拥有无限的广泛权力。宪法规定的全国人大、国务院、最高法院的全部立法、执法、司法权力,通过民主集中制,悉数归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所有。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以枪杆子为后盾号令举国上下,莫敢不从,这种巨大无比的号令全国的权力,不受任何人和任何机关的限制。”政治局权力范围端赖其自身的裁量,其职权范围不受任何事先的控制和拘束。”(9)由于中共所有法律中都没有以共产党机构为被告的条款,共产党和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甚至也不受宪法和法律的限制,说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拥有专制君主般的权力,丝毫也不过分(10)。宪法第二条”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当改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力属于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方才名实相符。

六,政治局统治一切才是中国的根本政治制度。

根本一词是从生物学上借用来的。被称为某事物”根本”的东西,其对于该事物的作用就如根之于植物,须臾也离不开,失去了便会死亡。可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每年只开会10余天,在一年98%左右的时间里,它存在或不存在无所谓,文化大革命中长达十余年的时间里,十余天的人大会议一次也没开过,专政制度照样运转。这两个事实足以证明,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开或不开,对国家影响都极其有限。停止召开被人们冠以”全球最大Party”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中共中央照样”玩得转”.这样可有可无的制度,如何能称得上是”根本政治制度?”可以这样说,将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称为”根本政治制度”,是把全国人民全当作三岁小孩玩弄,是明目张胆的欺骗!

政治制度的根本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既然是十年可无,这个”君”必定另有其人,而现实中这个一日也不可无的最高统治者,正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如宣传歌词中所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长,干革命的靠的是(共产党首脑的)毛泽东思想。鱼儿离不开水呀,瓜儿离不开秧,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11),中共统治至少被中共自己宣传为须臾也不可无。须臾离不开的政治制度是共产党、实际上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及其常委会专有政权统治一切。这个须臾也离不开的政治制度才是中国的根本政治制度。

七,民主集中制、集体领导制、全国人大制、政治协商制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实现专政的四大手段。

中共中央政治局及其常委会专有政权的制度是中国的根本政治制度,但这项制度要运转起来,还得依靠一些低一级的政治制度。这些二级政治制度主要有:民主集中制、集体领导制、全国人大制、政治协商制四项制度。

宪法第三条:”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机构实行民主集中制的原则。”从中共中央到村一级,全国范围内没有一个公共机构不实行民主集中制。借助于民主集中制,中共才得以顺利实现从村到中央的一级到一级的权力集中。民主集中制是共产党赖以实施统治不可缺少的政治制度。关于这种制度的弊端,我们已经作过比较详尽的讨论,讨论得出的结论是:民主集中制是反民主和支撑一党专制的工具(12)。在此不再重复。

集体领导制度是共产党的一项核心制度。这一点,从邓小平上台后在否定个人崇拜时反复强调集体领导的不计其数的讲话中不难看出。胡锦涛上台后,淡化个人权威,突出中共中央政治局集体,用政治局向中共中央全会报告工作来宣示集体领导,国内媒体炒作党委常任制取代常委会决策的合理性,也是”集体领导崇拜”的表现。集体领导是共产党拿来炫示世人的一张”王牌”.共产党一直把所谓的”集体领导”与民主挂钩,似乎领导权力归领导集体所有与归个人所有有本质不同,似乎权力归个人把持是专制独裁,由集体行使就是民主,就正当正义合法合理了。这其实是无知的表现。

由马克思列宁等创立的共产党一党专政政治制度,为规避”专制独裁”之名,获取统治合法性,实行所谓的集体领导,以为权力由数人执掌比一人执掌安全,以为数人统治就能避免”独”夫之裁的一切弊病。这种制度的实质不过是”少数人可以支配广大无权者(或奴隶),而在这个少数阶层的内部又根据多数人的意见来决定一切事务。”(13)在此暂且不论集体领导在很多时间内实际上都沦为党首个人专擅。集体领导制度即使得到忠实执行,也不具备正当性,不能视为正义的制度。专制独裁并非指皇帝统治或一人统治(如斯大林毛泽东等)。专制独裁指的是权力不受限制。一切不受限制的统治,都是专制独裁统治,而不管统治者是皇帝、一个强势领袖或多人组成的集体。共产党实行集体领导,无论是政治局这个小集体,还是中共中央全会这个更大一点的集体,都不能避免专制独裁,也不表明这样的集体统治比毛泽东等实行的”一把手拍板”式统治更好(14)。早在两百多年前,美国《联邦党人文集》的作者、美国开国先贤之一汉密尔顿就深刻地阐述道:”政府的一切权力——立法、行政和司法,均归于立法机关。把这些权力集中在同一些人的手中,正是专制政体的定义。这些权力将由许多人行使,而不是由一个人行使,情况也不会有所缓和。一百七十三个君主一定会象一个君主一样暴虐无道。””行政权集于一人更易于加以规范;人民的警惕和监督只有一个对象,这样就安全得多;总之,执掌行政权的人越多,越不利于自由。”汉密尔顿洞见到:”若干个人的地位和影响联合到一起,比其中单独某个个人的地位和影响,必然对自由形成更大的威胁。”

指出:”立法、行政和司法权置于同一人手中,不论是一个人、少数人或许多人,不论是世袭的、自己任命的或选举的,均可公正地断定是虐政。”权力由数人掌握比掌握在一人手中更易被滥用,权力被数人滥用比为一人所滥用危害更大,因为一个人掌权,唯其只有单独一人,就会更密切受到监督,更容易遭到嫌疑,也不可能象许多人一起那样联合起来形成较大的影响。如果为了增加统治者人数,给总统设立什么委员会,这些委员会一般都只能有碍其正确行事,往往成为其错误行事时的工具和同伙,而对其缺点则常起掩盖作用(15)。

民主集中制和集体领导制,两个中国古代从未有过的、完全是进口货的政治制度,实为今天中国的”朝纲”.然而,民主集中制加上集体领导,结果不是带来民主,而是带来遍布中国的、从中央到省、市、县、镇、村的家长式的专横统治。相比于民主集中制和集体领导制,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多党合作”与政治协商制度只是辅助性的,其作用仅限于让政治局统治顺当,是位居政治局统治一切这一最根本政治制度之下的二级制度,只能视为贯彻政治局统治和让民主集中制和集体领导制得以有效运行的表面化辅助手段。维持政治局的统治是政权的根本和全部目的。其它的,往好处说,是辅助,是手段,往坏处说便只是瞒和骗。其中”多党合作”与政治协商制度更是中共股掌之上的玩物。所谓的”八大民主党派”,实际上全是附庸。任何政党党员应该以自己独有的政治纲领组织成党,如果缺乏自身的政治纲领,转而认同另外的政党并对另外政党的纲领宣誓效忠,这样的党员就只能算是另外政党的成员,由这些成员组成的所谓政党,应该与其所宣誓效忠的那个政党合并成一党。

巴枯宁等人早就正确地指出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理智主义有一种对权威、纪律和等级制的要求,认为恩格斯先生和马克思先生会把国家交给一个强有力的政府来实行家长式统治(16)。前苏联、前东欧、中国、古巴、越南、朝鲜等所谓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实践映证了前人对社会主义学说的质疑。在正常的政体中,政党都限于在议会中活动。政党本是代表部分人民表达其诉求的工具,是国家的工具,现在人民和国家反而成为政党实现自身利益的工具,政党对人民和国家发号施令,一党成为人民和国家的”家长”——20几人的小圈子统治(美其名曰”领导”)全国13亿人,在任何政治文明国家这种状况都是不可想象的。它之所以在中国成为事实,只因为它是个”党国”(Party state)。

注释:

1、类似中国全国人大这种民意机关代表人民当家作主(行使主权意志)的观念曾经相当普遍,是与卢梭的人民不可代表相反的一种思潮。施密特的两句话可视为这种观念的经典表达式:”因为,按照民主制的前提条件,自身同质的人民具有保障由其所表达的意志的正义和理性的所有属性。没有人民是好的、因而人民的意志是充足的这一前提条件,就不会有一种民主制。人民足能做其想做的一切。在议会民主制中,议会的意志被等同于人民的意志。在这里,只要假定议会简单多数的决议包含着人民意志的那些品质,就可以是法和法律。””因而议会的意志直接地就是拥有主权的人民意志”。(卡尔.施密特著《政治的概念》,刘宗坤等译,世纪出版集团2004年版,第207页。)
与民意机关代表人民主权的思想和人民主权不可代表的思想有所不同,当代主流的政治学观点认为议会只代表人民的部分主权,近来出现的”协商民主”说既同意议会的代表权,又主张议会在行使这种权力时,应该充分吸纳民意,凡事多与民协商。关于这个话题,留待后面讨论议会原则时再详细论说。
从分权制的角度看,说现行体制是中国政治体制的倒退并不为过。1911年《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组织大纲》内有总统”统治全国之权”的表述,但宣战权由总统议会分掌,在满清君主专制基础上前进了一步。1912年的《中华民国临时约法》中,总统统治全国之权的表述被取消,总统的职权变成了”总揽政务,公布法律”,国家统治权由参议院、临时大总统、国务员、法院分掌,基本体现了分权制衡的思想,与目前的总书记+军委主席统治全国的事实上的全权相比,显然更符合政治文明规则。
2、文中所引两段话的网址分别如下:
http://zhidao.baidu.com/question/18460003.html?si=6
http://zhidao.baidu.com/question/22478834.html?si=3
3、这里关于”国家最高权力机关”与”最高国家权力机关”的讨论,受到一位匿名网友的启发。非常可惜,这位网友的观点发表在已经关闭了的[新海川.罕见奇谈]上,无法找到。
4、《政治的概念》,第193页。
5、套用梁漱溟当年”工人在九天之上,农民在九地之下”之说。
6、此处借用施密特的一个表达式:”从宪法理论上看,关于政治统一体内部制宪权主体的问题是按简单的’非此即彼’关系——人民还是君主——来予以回答的。这个制宪权主体不是人民,就是君主。”见卡尔.施密特著《宪法学说》,前引书,第71页。以我个人理解,施密特此处表达有欠严谨,不能包含某些赋予总统以立法权的民主政体,但用来指称中国现在党权对人民主权的篡夺情形,却是十分切合的。本文前后对施密特学说引用颇多,就笔者阅读所及,要而言之,施密特的政治学理论包含有一定的极端化成份,把国家,政治等问题放到战争等极端状态的背景中观察研究,容易偏离常态——尽管偶尔他也兼顾正常状态,不过,正常状态在他笔下要么一笔带过,要么只是为了给极端状态作铺垫。方法论上,施米特延袭了黑格尔以来的整体论,从而给其理论带来相当突出的局限性。施米特的国家观多少带有威权主义色彩。这都是其不足,但瑕不掩瑜,其学说中也颇多深刻洞见,如法治方面的论说就被哈耶克誉为”最具学识且最富洞见力。”。见哈耶克著《自由秩序原理》(上),前引书,第422页。
7、此处借用了卡尔.施米特的两段论述,见《政治的浪漫派》,前引书,第206页,《宪法学说》,第252页。
8、”民有,民治,民享”是美国第16任总统亚伯拉罕.林肯名言。”美国联邦和州两级政权的权力都直接来源于人民,联邦与州形成各自独立的最高权力。”《联邦党人文集》,第197页。
9、卡尔.施密特著《宪法学说》,第66页。
10、”君主的绝对主权,不受法律拘束。”见卡尔.施密特著《宪法学说》,第121页。
11、谦虚谨慎一面被中共宣传机器宣传为传统”美德”,另一面,中共及其宣传机器却不守古训,自吹自擂极其能事,主张与行动如此乖离,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在滑天下之大稽,也创下古往今来无耻之最。但这种无耻已越来越为人们所反感,即使是中共宣传机器内部,近来也出现讽刺挖苦的声音。网络上盛传一时的CCTV[东方时空]栏目内部节目视频中,就有对”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的揶揄。网址:
http://so.tudou.com/isearch.do?kw=%C4%DA%B2%BF%CD%ED%BB%E1
12、见卫子游:《阻碍中国实行直接选举的种种理由都是歪理邪说(上) —— 〈论人民代表〉之九
》,网址:
http://observechina.net/info/artshow.asp?ID=42895
13、卡尔.施密特著《宪法学说》,第240页。
14、专制独裁与统治者人多人少没有关系,拙文《中国特色的”多党合作制度”不是专制独裁?》中已作详尽论述,此处不再重复。此文载于[观察]网,网址:
http://observechina.net/info/artshow.asp?ID=46315
15、《联邦党人文集》,第254页,第246页,第361-362页。
16、卡尔.施米特著《政治的概念》,第75页,第76页。

余杰:我们的身体是箭靶而不是武器

耶和华医好伤心的人,裹好他们的伤处。他数点星宿的数目,一一称它的名。我们的主为大,最有能力。他的智慧无法测度。耶和华扶持谦卑人,将恶人倾覆于地。

——《诗篇》一百四十七篇三至六节

亲爱的弟兄,我在访问美国的旅途中,又听说你再次被囚禁在家中,无法到教会来参加主日聚会。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的被囚了。这一次,仅仅是因为那个“伟大、光荣、正确”的党在开他们的会议。然而,这会议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一个残疾人,一个基督徒,难道有能力来危害和颠覆他们戒备森严的会议吗?他们为什么认为,你一出门便会让他们蒙羞呢?你出门参加教会的聚会,是你作为公民的、受宪法保护的人身自由和宗教信仰自由。可是,这天赋的自由却被当局粗暴地剥夺了,一群粗壮的警察将你堵在家里。在你失去一条腿之后的十八年里,这样的经历对你来说早已司空见惯。我叮嘱教会的弟兄姊妹们上门去探望你,与你一起查经、祷告和唱诗;我也为以前不曾更多地去探访你而感到愧疚,教会对你的爱和关心是那么地不够,我们要为此到上帝面前认罪悔改,并在以后的日子里给你更多的关爱。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到方舟教会的场景,你拄着拐杖,却笑容满面,你告诉我,你是二零零三年受洗成为基督徒的,与我在同一年。你还告诉我,某些家庭教会不愿接纳你,因为你的身后可能跟着“尾巴”,可能会因此而给教会带来“危险”。我当时便对你说,方舟教会永远是你的家,方舟教会绝对不会拒绝你,也不会拒绝任何愿意来听福音的人。我握住你的手,你的手那么有力。在你成为基督徒之前,你在伤痛、怨恨与苦毒中已经度过了整整十四年,那是怎样不堪回首的十四年啊。几乎每天晚上,你都从恶梦中大汗淋漓地惊醒。你又回到了一九八九年六月四日的凌晨,那个惨烈而血腥的夜晚。那天,作为北京市城建六公司的一名普通的六级油工,你和工友们一起去天安门广场看“民主女神像”,你只是一个有些好奇的工人,你对政治并没有特别的敏感和认识。长在红旗下的你,一直都很羡慕解放军,不假思索地相信共产党所宣扬的一切。那天晚上,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当坦克排山倒海地开过来的时候,你和同伴们简直不敢相信你们的眼睛。你们一口气跑到六部口西边的西绒胡同里,准备取到自行车之后赶紧回家去躲避。

没有想到,荷枪实弹的士兵们居然向巷子里开枪。就在此时此刻,你突然倒下了,鲜血从左腿喷涌而出,右腿也被打了一个洞。你的身上中了四枚子弹。直到今天,你还不知道凶手是谁,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必定是“人民子弟兵”中的一员。在场的好心人撕下衣服包扎了你的双腿,将你抬送到四里地外的急救中心。因为急救中心等待抢救的伤员太多,你又被送到宣武医院。然而,那里也是一样,所有的手术台都在使用中,所有的医生都在忙碌中,你从凌晨三点半等到五点四十分,才轮到六个小时的大手术。终究因为血液循环和感染问题,你的左腿被高位截肢。医生安慰你说,总算保住了一条命,看停尸房里有多少小伙和姑娘的尸体!那一年,你刚过而立之年。

然而,厄运并没有结束。从此,你的生命陷入了极度的黑暗与困苦之中。你原先所在的北京市城建六公司立即将你解聘,你成为最早的一批失业工人,不得已在家门前摆一个小摊谋生。后来,因为你接受外国媒体的采访,谈自己受害的经过,小摊被北京宣武区政府以“非法经营”的名义取缔了。北京市的区政府、市政府以你是在“六?四”中受伤残疾为理由,拒绝向你提供“低保”(城市最低居民生活保障)。一般的残疾人,根据不同的情况,可以从残疾人联合会领到从二百三十元到五百多元不等的残疾人生活补助,惟有你不再其中。这么多年以来,你从来没有在人民政府和残疾人联合会领到过一滴油、一粒米。更没有任何人向你道歉和赔偿。可是,那么多中国人却理直气壮地要求日本人为南京大屠杀道歉,这多么具有讽刺意味啊。日本人杀戮的中国人便是宝贵的,中国人自己杀戮的同胞便是无足轻重的,这是什么逻辑呢?你在受伤截肢时,因为输血感染了丙肝病毒。治疗丙型肝炎的注射药剂费用高昂,一针就需要几百到上千元人民币。二零零五年下半年,你又罹患糖尿病和脑血拴住进医院,需要经常注射昂贵的胰岛素和干扰素,全家几乎到了无以为继绝境!前前后后,几乎所有的医疗费用,都是海内外有良知的华人以及西方友人的捐助,政府没有提供过一分钱。共产党的历史书将国民党描写得如何残暴,然而国民党却为“二?二八”惨案作出了恳切的道歉,台湾当局也成立了专门的基金会负责赔偿事件中是死难者、受伤者及其家属。与之相比,共产党当局拒绝认罪、拒绝道歉要到几时呢?受害者在黑暗中哀哭切齿又要到几时呢?

死者不能继续说话,作为伤者的你,却勇敢地、不断地讲述自己的经历。你不是祥林嫂,你是在用残疾的身体作见证。于是,你的存在,对他们而言,便成了眼中的梁木。昨天,他们夺走了你的一条腿;今天,他们企图让你闭嘴。二零零五年九月二十七日,你和四岁女儿在房间里,你正在阅读圣经。四条粗壮的汉子突然冲了近来,不由分说地对你进行拳脚猛踢。你大声问:“你们是谁?”对方不做任何回答,只是反复说一句话:“要你闭嘴!要你闭嘴!听见没有!”一阵暴打之后,他们迅速逃离现场。当你的妻子回来的时候,你已经遍体鳞伤,一根肋骨被打断。你那四岁的女儿目击了父亲被暴力殴打的全过程!我不知道那残暴的一幕将给孩子带来怎样的伤害。难道凶手们自己没有孩子吗?那一次你被殴打的事件,后来又在基督徒、律师李和平的身上再次重演。我不知道导演和实施这样的暴行的,是否属于同样一批人。但是,暴徒与警方的关系是耐人寻味的。因为就在你被殴打的事件发生之前的几分钟,警察还打电话问确认你是否在家中。在警方每天对你施行严密监视的情况下,却发生如此恶劣的入户伤人事件,作为残疾人的你在自己家中被匪徒打成重伤,实在是令人震惊。这个弥漫着暴戾之气的城市,是举办奥运会的好的选择吗?

他们在你的身上的所作所为,让我看到了权力对人性的扭曲,人心的黑暗甚至胜过午夜的黑暗。我们可以反抗,可以仇恨,可以愤怒,但我们还有更好的回应方式,因为我们是重生得救的基督徒,正如马丁?路德?金所坚信的那样:“仇恨跟苦毒永远不能化解恐惧的病毒;只有爱可以做到。仇恨瘫痪生命;爱却将它释放。仇恨混乱生命;爱使它变得和谐。仇恨使生命变得黯淡;爱使它变得光明。”亲爱的弟兄,尽管在世人的眼中我们是失败者,但我们要坚信我们的目标是公义的。当你遭遇到这悲惨的一切的时候,我无法安慰你,人的安慰都是有限的,惟有上帝会亲自来安慰你。在你到方舟教会的两年时间里,我清楚地感受到了你生命的变化。谁能让你走出黑暗入光明呢?谁能让你由忧伤变为喜乐呢?每逢周末,只要还有出门的自由,你便开着破旧的残疾人专用的小三轮车,花一个多小时跑二十多公里的路程,到教会里来参加主日敬拜,是什么东西对你有如此巨大的吸引力呢?当然是作为道路、真理、生命的耶稣基督,正像你自己所说的那样:“感谢上帝的恩赐,赋予我生命,给予我力量和勇气!”作为上帝的子民,没有失败、没有苦难、没有挫折是最终的。

亲爱的的弟兄,我还记得几个月前我和教会的传道人及会友一起到医院探望付先财的情形。你告诉我们,你经常到医院去陪同和安慰付先财,并为他读经和祷告。付先财是一位帮助山峡移民维权的、有良知的公民,因为向德国电视一台的记者揭露湖北秭归县截留中央发下来的移民款,而被地方政府雇佣的黑帮暴力殴打致残。那段时间,付先财到北京的一所医院治疗,由于有着相似的命运,你经常去医院探访他。你告诉我们,由于你对圣经的理解不深刻,很多道理讲不清楚,所以希望教会的传道人前来帮助你。于是,教会便安排了传道人和会友一起去医院探访。我们在病房里一同唱诗、读经、祷告,不仅身体刚刚有一点知觉的付先财听了之后泪流满面,就是同屋的病友们也被深深地吸引。后来,我听说,你将教会给你的几百元的帮助转赠给了老付,我非常感动,这就是耶稣所教导的,去爱那个比你更加不幸、更加困难的弟兄。你在努力遵耶稣的教导去生活,去实践,去经历,去见证。

我还记得那一次我们去你家探访的情形。那个北京市公安局国保大队的便衣就堂而皇之地搬了张椅子坐在你的家门口,警车则停在不远的地方。我厌恶这个心安理得地干“脏活”的家伙,你却微笑着招呼他,像是老朋友一样,并且把我们带来的诗歌本也送了一本给他。你告诉我们,这个警察曾经主动来跟你搭讪说:“老齐啊,这两年你的变化很大啊,原来你怒气冲冲地骂我们,好像我们是让你受伤截肢的人,其实我们也只是奉命办事,吃了这碗饭而已。现在,你对我们客客气气的,我们反倒受宠若惊呢。”警察还好奇地询问说:“你们在唱什么歌啊!你们唱得那么高兴、那么好听,比那些流行歌曲好听!”于是,你便将一册诗歌本送给他。你说:“那逼迫我们的人,也是我们传福音的对象!”马丁?路德?金当年受尽屈辱,他需要禁食好几天以致能达到饶恕敌人的属灵操练,他说:“我们爱人不是因为我们喜欢他们,也不是因为他们的行事为人讨我们喜爱,甚至不是因为他们拥有一些属天的灵光。我们爱每一个人是因为上帝爱他。”如今,你也正在尝试着这样做。

亲爱的弟兄,尽管你对社会问题的看法我不尽同意,尽管你对圣经经文并不十分熟悉,尽管你不能确保时刻都处于平安喜乐之中,你是一个平凡的人,与我一样,也有着人性所有的弱点,也有着情绪的起伏波动。这个世界上没有义人,没有圣人,只有罪人。我们确实是受逼迫者,但我们被逼迫的处境并不能成为自夸的资本。这是我们时刻需要警醒的地方。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上帝无比奇妙的安排——你的身体残疾了,你的精神却丰满了;你的仇敌如此强大,你却以柔弱胜过了刚强。那天,我们在你一贫如洗、一无所有的房间里低头祷告,我们为你祷告,为你可爱的女儿祷告,为了善良的妻子祷告,同时也为那个在你的屋子外面焦灼不安的便衣警察祷告。为那些逼迫我们的人祷告,是基督徒最大的功课之一。就连作为受害者的你都能做到,其他人为何做不到呢?是的,那些专制者的帮凶,那些开枪者,那些杀人者,他们不是狗,他们不是魔鬼,他们也是上帝所造的人,虽然他们被罪所捆绑,但也有份获得救恩。

就在为你祷告的时候,我不禁想起了哈佛大学教授、心理学家寇尔斯(Robert Coles)所写的一篇名叫《毕路比的祷告》的文章。路比是一个生活在美国南方的黑人小女孩,在那民权运动即将突破种族歧视的城墙的时代,毕路比是第一个勇敢地走进白人学校的黑人学生。寇尔斯亲眼看到毕路比放学时的场景:“校门出现一个小女孩,她是毕路比,身旁有几个联邦警长伴着。她一出来,人们便涌过去,他们喊她这个,又叫她那个,冲拳舞爪,说她死期将至,恐吓要杀死她。等到她乘车离开,我好奇想看看还有谁跟着从学校走出来;哪知道原来学校已空无一人,因为白人居民彻底杯葛这所学校。就在一九六零年的秋季,一个黑人小女孩独个儿走到美国小学去上课。这是美国历史的一页。”

这个六岁大的小女孩的双亲极度穷困,又是文盲,连姓名也不会写,他们天天受着极度的压力,却毫无怨言。毕先生替人看门房,毕太太日夜照顾三个幼小孩子,孩子晚上睡着以后,她就到人家的房子去做洗刷的工作,常常夜半才回家,睡几小时,便又要应付明晨的生活了。两夫妇当然希望他们的孩子过得好一点,不再像他们那样苦。

有一次,寇尔斯惊奇地发现,毕路比在回家的路上与那些辱骂她并企图殴打她的人说话。他感到好奇,便问小女孩说:“你跟那些人说些什么呢?”

“啊,是的。我为他们祷告。”

“路比,你为那些仇恨你的人祷告?”

“是啊。因为他们需要人为他们祷告。”她回答。

寇尔斯这个全国一流的心理医生,他无法理解小女孩的思维方式。他认为这是女孩的父母对女孩的要求。于是,他对毕先生和毕太太说:“你们知道吗?我真觉得这样要求路比太过分了,要知道她已遭遇这么多折磨。”

孩子的文盲父母看着这个来自上流社会、却愿意与他们接触的白人,对他的提问表现出了一副困惑的样子。“我们叫她为人们祈祷,不是要伤害她或什么的。”毕太太说:“但我们相信应该要为这样的人祈祷,路比也应该这样做。”

过了几星期,寇尔斯直接向路比提出祷告的问题:“路比,我还是不明白,我想不通为什么要你来为这样的人祈祷,他们一个星期五天,每天两次这样对待你。”

“噢”,她说:“那就特别应该由我来祈祷。”

“为什么偏要你呢?”

“因为倘若你既承受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你就是该为他们祈祷的一个了。”然后她引用教会听来的话告诉寇尔斯:牧师说耶稣受了许多苦难,而他对那些迫害他的人说:“父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不晓得。”

寇尔斯深受震撼,他感叹说:“活在六十年代年幼的路比能为新奥尔良街头的人,说这样的话。像我这样的人,怎去解释这件事呢?不管从心理学或其他理论角度,这个都说不通。这里却有个小路比,没有读过什么道德分析学或系统伦理学;我们热爱的书,她全没有读过。然而,不知怎的,她就那样走过那堆群众,为他们祷告,每日如是。过了一年,学校勉为其难地不再分种族了,她仍继续祷告,引用圣经、引用耶稣在加利利所说的话、所讲的故事。”

这就是祷告的力量,这就是信仰的力量,这就是爱的力量。亲爱的弟兄,让我们都来学习毕路比这个如同压伤的芦苇不折断的小女孩,在我们在逼迫中学习如何更加与主接近。我们的处境与半个世纪之前的毕路比是何其相似!我们都是不配的罪人,在人间的强权与暴政面前,正如马丁?路德?金所说的那样,我们一无所有,除了我们的身体和灵魂。我们的身体承受不了枪炮、刺刀和棍棒的攻击,但我们的灵魂若与上帝交通,便是世间任何力量都不能摧抑的了。亲爱的弟兄,我没有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伤痛、羞辱、贫穷和囚禁,我本没有资格来安慰你、勉励你、帮助你,但是藉着主的爱,我们可以互为肢体,互相联结,共同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向永生的义路。

我们的身体是箭靶而不是武器。我们虽然受苦,但仍然可以成为他人的祝福。亲爱的弟兄,我们为你祷告,为你早日解除被囚的状态而祷告,为你早日重新回到教会而祷告,为你成为主美好的见证、成为福音的管道而祷告。耶稣基督亲自教导我们一个极大的奥秘,就是那孤独的、受害的、软弱的、柔和的、谦卑的人,都会在恩典中被点燃,表现出超凡的尊贵。从那个意义来说,基督徒不但承受来生,并且得着此时此刻;基督徒积累了一连串失败的经验,但终将拥有最后的胜利。

——二零零七年十一月

吴庸:梁漱溟:“虽千万人,吾往矣”

“文革”初起,红卫兵烧杀抢掠,肆意妄为。这些无法无天者由于权力中枢支撑而闹得天翻地覆,令人惊恐莫名。说不准什么时候抄家、罚跪、挨打、丧命会落到自身头上,毫无保障的恐惧感笼罩在社会上空。年过古稀的梁漱溟(图)先生自然不能避免这样的突然袭击。且看他的自述:

“8月24日那天,忽然有人敲门,问是淮,只敲不答,来势汹汹。我亲自开门,一看是许多十多岁的中学红卫兵。我立即说,你们是来检查’四旧’的,请吧。领头的一脸怒气,大声训斥:什么检查,我们是来造反的!我便在院中站住,回答说:既然是造反,那就各自为之吧,翻抄什么都行。”“接着便是翻箱倒柜,搜遍了每个角落。他们把所有书籍,除了几本毛主席的书和马列经典著作外,其他的书便撕的撕,烧的烧。由于太多,来不及翻看,便又查抄运走。他们还呼口号,罚跪,打人。我的内人比我受的皮肉之苦要大得多。”“最使我痛心的是红卫兵烧了我家三代的藏书、手稿和字画!”“他们撕字画,砸古玩,还一面撕,一面唾骂是’封建主义的玩艺儿’.最后是一声号令,把我曾祖父、祖父和父亲在清朝三代为官购置的书籍和字画,还有我自己保存的从戊戌维新到东西文化论战的各家手札以及其他书籍,统统堆到院里付之一炬。”“当红卫兵们搬出两本大部头洋装书《辞源》和《辞海》时,我出来阻止了。我说,这是两部谁都用得着的工具书,而且是一位外地学生借给我的,如烧了我就无法物归原主了。红卫兵不理我,还是把这两部书扔进了火海,还一边说,我们’革命’的红卫兵小将,有《新华字典》就足够了,用不着这些封建老古董。”“红卫兵们烧完我家的古籍字画,发觉我家有电话,而且院落也不小,一个头领立即宣布:’我们的司令部就设在这里,整个院子我们都占领了!于是他们又把我家的日常用具从北房、厢房扔出,同时一伙人把我拉出去游街、批斗。待游斗回来,便把我关在南房的一间小屋中,一连被折腾了二十多天。”“该砸的都砸了,该烧的都烧了,该斗的也斗了,只有人还在。我自信墨写的字可以烧掉,但人的思想是烧不掉的。那么我成天面壁而坐,为什么不能重新提笔呢?于是从1966年9月21日开始,在没有一本参考书的情况下,凭着记忆,我动手写作《儒佛异同论》,每天写一千多字,全文四万字完成后,又接着写《东方学术概观》……”(《梁漱溟问答录》湖南出版社1992年版,第169-172页)

一般人遭遇这种厄运,皮肉之苦已使颜面丧尽,家传文宝被毁更会痛不欲生。而这位古稀梁老却看得平淡,甚至自解道:如真是“革命”需要,烧掉也罢。居然能够在混乱无比的世道,心静如水,把笔构思纯学术性的《儒佛异同论》,每天千余字;全书4万字,在外界打砸抢烧抓声中,单凭记忆组合而成。这是当时知识界绝无仅有的事例,堪称奇迹。

梁先生为什么如此特立独行呢?他是位学者,23岁即以《究元决疑论》名噪一时,被蔡元培先生聘至北大任教。他执著于东方文化,于28岁出版《东西文化及其哲学》,将西方文化与中印文化作了比较,开东西文化比较之先河。晚年出版《人心与人生》,对东西文化特别是对中国儒学及人类心理学作了进一步阐发。梁先生作为颇具影响的儒家学者,对佛法亦有深刻研究,集儒佛之比较而成《儒佛异同论》,阐述了它们出世与入世的机理。他相信中囯文化将启示世界的未来,因而推动了现代新儒学的研究。这些学术成就使他的文化思想越出国界,远播海外。他珍视自己的学术思想的贡献,他说,“’为往圣继绝学,为来世开太平’,此为我一生的使命。”(见前注,第83页)所以,他视自己的学术思想如同自己的生命,由此才能把身外之物视若虚无。为什么三代遗留文宝、自己研究所需遗存付之一炬而能镇定自若,在大乱中凭记忆完成《儒佛异同论》,从这里似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苏轼在《留侯论》中说:“匹夫见辱,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梁先生沉缅于《儒佛异同论》,正是“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表现。

抛却眼前得失、荣辱,视世事为无形、无物,只醉心于自己所好的精神,概而言之就是“虽千万人,吾往矣”。梁先生不仅将这种精神用于学术研究,而且贯穿于对社会问题的态度。他19岁参加同盟会,剪掉辮子,立志革命。张勋复辟,段祺瑞誓师讨伐,讨逆檄文就是出自梁漱溟手笔。以后军阀混战,梁撰写《吾曹不出如苍生何》,鼓吹组织国民息兵会,自费印刷数千册,广为散发。抗战胜利,他参与组织统一建国同志会、中国民主政团同盟、中国民主同盟,主持民盟所办《光明报》,奔走于国共和谈。他代表民盟提出:国民党在政治上让步――实施宪政,共产党在军事上让步――交出军队。一时,这一呼声甚高。梁先生的“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在国共两党军事力量面前得到充分显示。当国共内战已见分晓,中共惩办战犯的条件已经公布时,梁先生在重庆《大公报》分别发表致国共的公开信。对国民党,要求高位者一律随蔣下野,闭门思过;要求组织国共之外的五至七人调查“破坏和平、造成内战”的责任者,公开审判,“作出历史定论”。对共产党,他指出:“第一、武力虽然可能带来统一,但到那时既没有’联合’,也没有’民主’.武力和民主是不相容的,武力统一不可能有民主;第二、不要联合,不要民主而真能统一稳定下去,如同布尔什维克在苏联,我并不是不欢迎――我欢迎。”这些意见堪称卓尔不群,独树一帜。旋即发表《答香港骂我的朋友》,明言:“今天知道共产党要来了,而我对他只能’和而不同’.在共产党的天下里,我就非小心不可。”“和而不同”、“小心应对”表示他的认识是清醒的。

他一旦依附中共,话语权即被剥夺。1953年他提醒中共注意农民生活困苦,本是实情的反映,却遭到毛泽东一场流氓式谩骂:“杀人犯”、“野心家”、“伪君子”、“反动透顶”!梁先生不怕威胁,力请毛表示“雅量”,结果被轰下台去。(其实,直到1955年,农民吃粮问题仍未缓解。黄炎培、彭一湖均上书反映,中央警卫团不少战士也有回乡调查报告证实,人民日报接到读者来信告急,中共中央发出通知,要求农民少吃、吃稀。这些都载于《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五册。)“文革”后期,全国政协学习小组讨论“宪法草案”。别人都说好,好,好,只有他冒险进言:林彪作为接班人写进宪法“不甚妥当”,一国不设元首(主席)不知为何。很平淡的两点意见却使四座大惊,认为是“现行的反动言论”,“要在外头讲,当场就会被批倒斗臭,砸个稀巴烂的。”召集人决定向上反映,听候处理。后来,批林批孔,全国政协学习小组又是一通批,批,批,梁先生本不想发言,但沉默是不允许的。“退路没有了,我答应作准备。这期间,忽然传来消息,说江青在首都体育馆鼓动’批林批孔’、’评法批儒’时,还捎带批判我,怒斥’梁漱溟何许人也’云云。不几天听录音,贴大字报,证实了这个消息。江青的这一炮,反而增加了我非说话不可的决心。”(“虽千万人,吾往矣”)他分两半天约8小时,作了长篇发言,总旨是“不批孔,但批林”。他认为林彪并没有路线,“不敢见人的,不是路线”,“林彪就是一个鬼,他够不上做一个人,没有人格,这就是我对林彪最严厉的批判!”如此,招来的是横七竖八的批判:“梁漱溟是孔孟之道的卫道士!”“梁漱溟是孔老二的孝子贤孙!”“梁漱溟对抗’批林批孔’运动罪责难逃!”从一二十人的小组上升到一二百人的大会,历时一年之久。主持人一再问他的反应,“我脱口而出:’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在座者哑然,转而是群情激愤,不可抑制。(见前注,第175-184页)从此,“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与陈寅恪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与马寅初之“决不向专以力压服、不以理说服的那种批判者们投降!”,与吕荧在一片声讨胡风声中力言“胡风不是反革命”,彼此交相辉映,成为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脊梁。让我们永远记住他们,尊敬他们!

孟子曰:“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自我反省,若理直气壮,虽有千军万马阻挡,我也勇往直前,决不退缩!)

(2008.1.1)

王德邦:从恢复权力到保障权利

北京“上访村”

中国人治历史有多长,民间上访申冤的历史就有多长;中国人治历史还将延续多久,上访运动就还将持续多久。中共建政以来的近半个多世纪,应该说是人类上访史上上访人数最多、规模最大的时期,其中全国性的上访高潮就有两次:其一是1978年-1982年,其二是2003年至今。这近三十年中的两次上访高潮彰显着中国社会发展中出现的普遍性社会问题,由此引发出民意申诉浪潮,也预示着中国走到了历史的十字路口,面临着历史性的抉择。

虽然近三十年来出现的两次上访高潮有着许多相似之处,然而我们只要细加比较就会发现它们其实有很大的区别,甚至可以说有着本质的不同。认真分析这两次上访高潮对于理解中国当今社会发展的现况与历史趋向无疑是有裨益的,尤其对于了解中国民间社会的成长与权力本质的演化是很有帮助的。从某种政治视角而言,人类社会的发展历史就是公民权利与公共权力角逐演化的历史,而上访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这种角逐的集中反映。所以比较近三十年中的两次上访高潮,无疑是观察中国今日社会的一个新视角。

然而由于极权统治对信息的垄断与封锁,无论昨天的1978年-1982年的上访高潮,还是今天正在汹涌的上访洪流,我们都无法全面而准确地把握它的情况,而只能从一些局部的调查与官方不经意透露的一些信息来加以分析。透过这些有限的信息,我们只能管窥两次上访的概貌。立足于此有限的材料,所作的比较难免会有偏颇。本文意在抛砖引玉,让那些关心中国时局的人士从中国上访演化情况来认识中国现代权力的本质与走向。

一、两次上访高潮概况

1978年-1982年的上访高潮目前很难从公开的材料上搜寻到更多的报道,然而从中国官方媒体对当年的“拨乱反正”、“处理历史遗留问题”与“平反冤假错案”的总结上可以看到:“1981年6月,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对‘文化大革命’及其以前的‘左’倾错误,作了彻底否定的结论。这使一切冤假错案的平反有了可靠的依据。六中全会以后,中央继续落实了台属政策、宗教政策、知识分子政策等等。此外,还实事求是地复查和纠正了30年代、40年代的肃反扩大化问题、地下党历史遗留问题等等。到1985年,全国规模的平反冤假错案的工作基本结束。据不完全统计,经中共中央批准平反的影响较大的冤假错案有30多件,全国共平反纠正了约300多万名干部的冤假错案,47万多名共产党员恢复了党籍,数以千万计的无故受株连的干部和群众得到了解脱。 ”

另据一名直接参加当年“平反冤假错案”工作的人员回忆说:“后来由于工作之便而得知,全国公职人员中被改正的‘右派’达五十五万二千八百七十七人,占1957年国家干部总数九百五十三万人的百分之五点八,大大超过了毛泽东常说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是好人的界限。何况这还不包括留下做‘样品’未予改正的,不包括尚未纳入国家干部行列的大学生、中学生、民办教师、原属民族资产阶级工商界、民主党派等等不拿国家工资的‘右派’;据估计,这样的‘右派’不下十万人。此外,还有数以万计的不戴‘右派’帽子而‘内控’的‘右派’”。

从这些结论性的报道与回忆上,我们可以想见当年上访的景况,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直接到过北京反映问题。据我接触到的一位曾担任过中共部级干部的老人回忆,他为了解决自己在文革中被下放的问题于1978年到北京上访时,当时北京所有能住宿的招待所、旅社、宾馆,都住满了上访人,还有许多只能露宿街头。当年白天在北京几乎每家餐馆中都能看到风尘仆仆的上访人,尤其靠近中组部的西单更是上访密集的地方。具体究竟有多少在京上访者,当时没有什么部门统计过,也没法精确统计,估计高峰时在京上访人数应该达到近10万。

另据一名当年在北京曾给上访人捐赠过冬衣被的人士回忆:当年他正在上高中,与几个朋友前去西单看民主墙上的文章时,看到那些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上访人,有些住不到旅社的和住不起旅社的只能露宿街头,于是他们将一些衣服被褥送给上访人御寒过冬。记得当时满街都可见那些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上访人,经常听到的是谈论各种上访的话题。那几年北京的街谈巷议主要就是上访人的事。当年上访人主要聚集的地方是以中组部为核心的周边地区,因为当时胡耀邦主政中组部,担负着平反冤假错案的重任。

这一波上访高峰的直接诱因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的大规模平反冤假错案,1982年后,随着反右与文革中的历史遗留问题逐步解决,这一波上访高峰终于回落。

2003年以来,中国又一波上访高潮涌现。直接原因是当年取消了收容遣送制度,使人口流动相对宽松了一些,这样民间多年积怨一下子通过上访爆发了出来。然而这一波上访洪峰一直延续到今天,并且从种种情况来看,还将持续下去。

据官方资料显示:“2003年全国党政信访部门共受理1272.3万人(件)次公民来信来访,比上年上升4.1%,其中,中央和国家机关受理公民信访量上升46%,国家信访局受理公民信访量上升了14%;全国党政信访部门共接待公民集体上访的31.5万批次,712万人次,分别比上年上升了41%和44.8%,其中50人以上的集体访批次和人次分别比上年上升33.3%和39%,单批集体访人数达800余人,创单批次进京上访人数的最高记录。2004年第一季度,国家信访局受理公民来信同比上升20.2%,接待群众上访批次、人次同比分别上升99.4%和94.9%”。

事实上这个统计肯定也是局部的,从中国报喜不报忧的官僚体制来看,这种反映各地问题的上访,地方官员在上报时肯定是一压再压的,数字可能减少至少达几倍的程度。

对于这股上访洪流的宏大程度,我查找到《中国青年报》今年3月14日的一则报道中提到:“全国总工会副主席徐德明在‘两会’期间披露,2006年全国地市级以上总工会共接待因国企改制问题前来上访的职工人数总计14.95万人,占上访总数的38.19%,排在上访案件第一位。”从这简短的一句话中我们可以看到:全国总工会一年中仅地市级以上信访口就接待了因改制问题上访的近15万人,而这个人数只占全部上访的不到百分之四十,由此推算全年地市级以上的总工会接待上访职工应该在近50万人。而总工会可是个完全没有实权的象征性部门,工人一般有问题都不到这种部门反映的,即使如此2006年接待量也这么大,并且更基层、数据更大的县级还没有统计。由此可见中国那些上访最集中的人大、政府、党委、公检法信访口,人数之多、规模之大!

据一份社科院课题组提供的数字显示:北京“上访村”平时大约有两千访民,而“两会”或国家重大政治活动前后,人数会增至万人。这个数字显然有问题,其一,北京“上访村”并不是到京城上访者唯一聚集地,因此该地平日上访人数也并不是代表在京上访的全部;其二,在严酷的截访环境下,任何统计上访的方式都遭到访民本能的回避,这种情况下的统计与实际人数肯定相差很远。而据我从在京上访达十年之久,已经在访民中建立起广泛联系的一批访民那里了解到:从2003年以来,仅在北京的上访者单日最少的时候也有5000人以上,而最多的时候应该达到近20万人。

从2003年以来的上访潮来看,规模之大、持续时间之长是超过1978-1982年的上访潮的,更超过历史上的任何其他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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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产生两次上访高潮的背景与实质

中国近三十年来的两次上访高潮产生的社会背景是有所不同的。

1978年一1982年的上访高潮出现于中国“文革”之后,在中共权力集团中,一批以开国元勋为代表的人将一批新兴起来的“造反派”打倒,从而使那些如邓小平之类的屡受打击的老干部得以复出。这批复出的干部点燃了全国在历次运动中受到不公待遇的干部要求平反与恢复工作的希望。于是他们分别从边远的农村、干校、劳教地赶赴北京,寻求对自身历史问题给予重新审查与结论。起初这批人中以文革被专政出局的人士居多,后来就带动了更早的在“四清”、“反右”、“镇反”,乃至中共民主革命时期的延安整风、苏区“肃反”等运动中被迫害的人。他们的群起上访掀起了一场中共对自身历史遗留问题的整体性平反运动。

之所以当时产生这么一场波及中共建党来历次政治运动的反思高潮,直接原因当然是中共内部不同执政思路与利益派系的权力斗争的结果,同时中国经济建设在政治挂帅的冲击下已经达到崩溃的边缘,世界发展形势也一再昭示出中国这种执政方针是严重违背社会经济发展规律的,必需改弦更张了,否则中共执政要想延续将极为困难。在这种经济、政治的内外压力下,中共内部一批相对清醒的开明人士起来顺应民心、顺应世界大势,以所谓拨乱反正的形式,将原来的“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执政思路扭转,转而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种顺乎当时社情民意的执政思路调整,意味着一批认同此思路人员的上台与秉持阶级斗争思路者的下台。这种同盟的结成是以历次政治运动中是否被打倒为标志的,既然过往的执政思路是错误的,那么在这些错误中被打倒的人就是正确的。这其实是中共“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坚决拥护”二元哲学的翻板。这一翻当然就带出历次政治权斗中被压倒者的上访与翻案,就此而言将这场上访运动定义为政治上的平反性上访是合适的。

所以说1976-1982年的平反性上访高潮,是起源于执政思路差异引起的权力内斗,而引发的当权集团内部统治派系的调整。虽然这也顺应了国内经济形势与国际发展大势的要求,但本质上还是没有脱离权力内部重新分配的模式。

2003年以来的上访高潮发生在中国所谓改革开放已经二十几年并取得举世瞩目的成绩下,以GDP为标志的国民经济突飞猛进,中国强大、崛起已经让当权者沾沾自喜之际。如此好得不得了的社会发展形势,怎么会带来如此滚滚上访洪流呢?这看来似乎是个悖论,然而现实就这么活生生地上演着。当世人从发展炫目的业绩中转过眼光来注视那滚滚上访人群时,就会发现中国社会的几十年发展已经积累起了如此多的问题,在宏大的崛起下制造出了如此多的无依无靠者,在富强背后隐藏着如此多的赤贫者。

通过接触与了解这些被排挤出来的赤贫与无靠者,我们发现他们绝大多数不是因为自身的懒惰与无能,而是在强大的权力面前,他们不仅面临起点不公的竞争,而且大多被权力在发展名义下将他们的权利剥夺殆尽。这种非个体人为因素而导致的困境,极大地激发起了他们的愤恨不平。他们发现自身不仅天然被置于一种无法挣脱的弱势境地,而且即使经过努力奋斗小有所成后也常常被无端剥夺,自己的权利被权贵集团公然侵吞,从而重新回到一无所有的境地。这种起点不公、过程不义、结果绝望的现实,让大量深陷底层的民众在无望的挣扎下去仰望“青天”的救助。这种因发展名义下公民个体权利被剥夺的现实,掀起了中国公民捍卫自己权利的上访运动。

同时由于中国人治社会的本质,权力缺乏起码的监督,司法腐败公行,因此制造出大量含冤受屈、哭号无助的民众。这些人在受到不公对待后,通常都努力走过现实提供的所有法律救济之路,然而在强大的权力面前,他们最后往往是祸不单行,弄得家破人亡。在万般无奈之下,这些不甘忍受冤屈的人们被迫选择了远赴上一级政府部门乃至京城的上访之路。

应该说近三十年来,尤其是1989年“六四”屠杀以来,中国社会的发展基本上是权力以侵害公民权利为前提的分割、掠夺社会资源式发展,这种建立在赤裸裸行政侵权基础上的发展,在引发公民维权抗争时,又相伴着与司法的勾结,制造出进一步的司法腐败。在这种行政与司法侵权的双重夹击下,公民失去了一切可以救助的路径,于是只好走上漫漫的寻找“包拯”的上访路。这就是2003年后中国涌起持久上访高潮的源泉。

从两次上访高潮产生的背景来看,我们会发现它们有着本质的区别。1976-1982年的平反性上访,是权力执政派系内部调整的分权性上访,而2003年以来的上访却是公权侵害民权、权力侵害权利所引起的民间维权上访。

三、两次上访高潮的主体与诉求

从上面阐述两次上访高潮所产生的背景可以看出,掀起两次上访高潮的主体是不一样的。

1976年-1982年的平反性上访主体是曾经列身权力阶层中的干部。他们由于在政治运动中观点与方式的问题,形成了所谓“站队”不同而被打倒、排除出权力之外。其中有文化大革命被批斗、下放的“走资派”等,有“四清”运动被清除出去的干部,有1957年“反右”被戴帽的知识分子,有建政之初的“镇反”扩大化受害者,以及中共在民主革命时期的1930年代的根据地“肃反”与1940年代的延安“整风”运动的受害者,也就是统称的“地、富、反、坏、右”与后来的“走资派”等。这些在不同时期同为权力阶层中的人们,他们在政治运动中的不幸使他们不仅丧失了权力,而且有的也丧失了一个普通平民的权利。他们在历史的契机面前(邓小平复出与胡耀邦、赵紫阳的开明),起来为讨还自己丧失的权力而努力上访。

这一波上访高潮基本上是以恢复工作、重新进入权力阶层、参与权力、分享权力为诉求,相伴的是名誉、利益的解决。从官方统计公布“全国共平反纠正了约300多万名干部的冤假错案,47万多名共产党员恢复了党籍”中,我们可以鲜明地解读出这种上访的权力调整性特点与诉求。

2003年后在中国大地上涌动的上访大潮,其主体是社会普通大众,他们由于在社会发展中被权贵集团不断掠夺侵害而奋起上访,以期求得权利救助。这个上访群体主要有:农村土地被强行征占走而得不到应有补偿的失地农民,有城市建设开发下被强行拆迁得无处安身的失房居民,有企业优化、改制、破产、重组名义下被买断工龄、扫地出门、丧失工作机会与社会保障的失业下岗工人,有转业被地方不予以安置或者欺骗性安置的复转军人,有资源被掠夺、环境被破坏而生产、生活受到严重影响甚至无法生存的民众。这些社会中普通的公民,在社会发展建设的名义下不仅没有获得成果共享,而且已有的财富与权利也被剥夺干净,面对未来他们无可指望,所以被迫上访。

从这波上访主体可以看出他们的诉求是要讨还被权力侵害的权利!这场追讨权利的上访运动就是民权对公权合理边界的拷问,就是权利对权力合理范畴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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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两次上访高潮的社会结果

中国近三十年来的两次上访高潮开启着中国社会转型的沉闸,预示着中国社会历史必将进入一个新的里程。及至今日,应该说1976-1982年的平反性上访运动,结果早就已经出来,而始于2003年延续至今的这场上访运动结果显然还没有展现出来,但从历史发展的逻辑与世界经验的昭示,我们可以预见它必然的结果。

平反性上访的高潮带来的是权力内部执政理念与势力的调整,由此使中国政府的工作重心实现了由政治斗争向经济建设的转变,带来了中国近三十年来经济总体上的增长,国力的相对增强,民生一定程度的改善,并与此相应的在文化、精神领域也有了些许拓展的空间,曾一度激发起社会对历史的反思,支撑起上世纪八十年代思想领域的启蒙运动,还在一定程度上打开了西方文化传入的窗口。可以说由平反性上访带来的平反运动,凝聚了当时的官心,由此迈开的经济改革也赢得了当时的民心,从而加固了权力的统治。

在平反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伴随对历史的反思,那些深受历次政治运动之害的人士在痛苦中对中国社会权力结构与制度设计的问题是有过深刻的思考的,作为这种反思成果代表人物的胡耀邦与赵紫阳也是有着对中国制度问题的真切认识的,他们由此提出的政治改革与经济改革同步思想也是合理的。然而由于这次平反性上访的总体结果还是权力的内部调整,而不是权力性质的追问,也就没有从根本上来致力于权力的革新。在此情况下,权力的专制本性没有被触及,最后在1989年民主运动来临时,这个权力就走到了人民的对面,而表现出了它固有的反动。

八九的屠杀是权力专制本质不变而只作了内部调整所产生的必然结果,它说明运行在这片土地上的权力在平反运动后没有实质性改变,还是延续着曾经产生“右派”、“文革”的本性。八九之后中国权力在自己制造的血腥面前更是抹煞了原本有所萌动的改良意愿,折断了以赵紫阳为代表的中共权力系统内的良心人士准备放飞政改的翅膀,权力完全堕落成营私舞弊的私器,社会由此结成了罪恶的权贵集团,进而为今天民间维权上访高潮的到来埋下了伏笔。

对于中国权力专制本性的认识,应该说中共体制内不乏清醒之士。记得有位德高望重的中共老干部曾讲过一段很经典的话:“对于在中国土地上近半个多世纪所发生的社会灾难,起初我们认为是执行政策的人的问题,是他们对政策的误读导致了一些人受害,后来发现政策本身也有问题,再后来发现制定政策的体制有问题,最后发现形成体制的整个社会制度原来就有问题。”应该说这一层层的追问是以血和泪为代价的,是沉重的!它写照出中国老一代良知人士对社会问题的思考历程,也彰显出权力迷雾被一层层吹开后的本质认识。

始自2003年的中国民间上访大潮,直接揭示了中国权力的专制独裁与强占吞食公民权利的本性。由于这种专制极权,使权力缺失现代文明意义上的正当身份,也就是不具有现代文明意义上的合法特征。

现代文明意义上的权力必须是:来自于公民授予,运行于公民监督,更替于公民选举、罢免。只有这样产生、运行与交接的权力才是合法的权力,只有这样的权力才能真正担负起保护公民权利的义务,才不至于成为权利的敌人。

中国今天普遍而持久的权力对权利的侵害行为,正是公共权力完全越位,侵吞个体权利的结果。由此激起的中国上访大潮,就是公民对权利的捍卫。这种权利捍卫就是一个要求权力回到自己应有位置上去的公民运动。由此可以说中国的维权上访高潮就是一场民间自发要求权力正位的运动!它通过权利的维护来达到明确权利与权力的界限,来为权力设置起有效的限制性堤防,这也就是宪政民主。明确权力边界与限制权力是今天中国澎湃的上访维权大潮的使命,这场浩大的上访运动必然将中国推向宪政民主的彼岸!我想这就是中国今天上访大潮的意义所在。不管有多少险阻,有多少曲折,也不管有多么漫长,可以肯定中国宪政民主不成,上访大潮将不止!

最后让我们呼吁:每一个关心中国前途与命运的人士都来关注中国的上访维权大潮吧!

 

刘柠:中日关系:“战略互惠”亟需升级

12月27日,日本首相福田康夫开始了对中国为期4天的正式访问。这是其就任首相以来,对中国的首访。联想到岁暮年关日本国内政治事务的千头万绪,不能不令人感到首相对此行的期待之殷、寄望之厚。

事实上,福田自身,正面临深刻的信任危机,本应于12月15日到期结束的本期临时国会,破例延期到明年1月15日。借访华之机,在外交上有所突破,以提高政权凝聚力,在1月中旬出台新的《反恐对策特别措置法》,以期兑现对美的承诺,维系日本对外关系的柱石不至动摇,乃福田的初衷。不仅如此,2月25日,福田还将访韩,与韩国新总统李明博举行首脑会谈。在执政已过百日“准备期”之后,面对支持率大幅下挫、凝聚力涣散的态势,福田显然加大了外交公关的力度。

2007年,是中日关系史上重要的一年。迅速升温的两国关系,不仅跨越了过去5年来的隔阂与障碍,而且在原有基础上有大幅度的提升:中国取代美国成为日本第一大贸易伙伴国,而后者是中国第一大投资国;中国军舰“深圳”号驶进东京湾,一度遭搁置的包括军事交流在内的各项战略议题纷纷重开;京沪消费者有幸品尝到价格不菲、但味道独特的日本大米,日片、日剧和浮世绘精品,更让国人重温了某种久违的岛国风情、东洋文化。可以说,两国关系正全方位、多层次、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这一方面是由于即使在“政冷经热”时期,毕竟生意照做,经贸基础相当扎实;另一方面,两国均不同程度地从那一场“冷战”中,有所反省,有所收获,有所调整,也有所超越。唯其如此,当一年多以前,安倍前首相提出“战略互惠”构想的时候,立即得到了中方的响应。回过头来看,战略互惠的确不失为指导、规范两国关系在21世纪初期发展的理想选择。

战略互惠关系的发展,须建立在广泛的战略合作基础之上,合作的范围越广、层面越深,互惠的交集才会越来越大。在两国已然超越了一年前那场旷日持久的意识形态龃龉之后的今天,难以想象历史问题会再度发酵,酿成阻碍两国关系发展的动因。但与此同时,历史问题以外的其他战略性议题,正渐次进入景深,譬如台湾问题和东海问题。

前者,历来是中日关系最重要的基础,两国建交35年来,中方在台湾问题上不容挑战的立场,也基本得到了日本历届政权的尊重。明年,随着台湾大选和北京奥运的临近,台海问题进入高火险期。尤其是明年3月,在陈水扁策动的入联公投问题上,任何细节都会牵动北京的神经。在这种情况下,基于中日双方对两国关系的战略定位,不仅东京对台海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北京的警觉,而且关键时刻,不排除北京要东京做进一步明确表态的可能。

而关于东海问题,截至目前为止,尽管双方已实施了逾14轮的谈判(包括首脑会谈),但在最核心的问题上,尚未达成共识。鉴于问题本身的复杂性和双方的分歧之大,短期内解决的可能性不大,至少福田此访成功破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此,纵使谈判长期化,但如何使问题相对化,不波及其他议题,不构成两国战略合作的障碍,尤其是强化风险管理机制,避免因偶发事件擦枪走火至关重要。

而除了台湾问题和东海问题外,中日两国间还存在许多利益共通的战略议题,在经济方面如此,在社会、安全保障等方面亦如此,诸如环保、教育、朝核问题,等等。就在福田康夫访华前夕,日著名智库PHP综合研究所“对华综合战略研究会”发表了基于中国中期发展(2020年前后)的几种可能前景(“成熟大国”、“霸权大国”、“未成熟大国”和“不稳定大国”),何以与现实的中国构筑理想关系的建议书,提出了16项建言(如“定期召开日美中首脑会谈”、“积极吸引中资和游客”等),旨在呼吁强化基于战略性利益的互惠关系。而此番福田在北大的演讲,也将提出关于构筑日中“创造性合作伙伴关系”的构想,表达了日方对两国关系战略升级的期待。

今天,中国跟世界许多重要国家,都已结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但遗憾的是,中日两国尚止于“战略互惠”。经济统计数据表明,中国超越德国,成为仅次于美、日的第三经济大国,只是时间问题。同为东亚大国,一衣带水,一苇杭之,经济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应该说,两国关系的发展现状是难尽人意的。或者说,仅有战略互惠是不够的,两国应扩大、超越互惠,早日构筑基于战略互信基础之上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非如此,难以契合两国在21世纪的战略定位。

同时,我们还应该看到,福田内阁的过渡色彩越来越强烈,进入2008年,随时有内阁解散,提前大选的可能。但正因此,才更应该强化两国关系,化维系彼此的利益纽带为战略联系,使中日关系成为超越政权存在的不可逆选择。从这个意义上说,目前的“战略互惠”亟需版本升级,而2008年将是关键的一年。

 

律师李劲松李方平向警方递交要求会见胡佳的申请

 

【2008年1月3日狱委讯】自由亚洲电台记者燕明报导/维权人士胡佳被以北京市公安局以“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为名刑事拘留后,他的朋友、两位人权律师:北京忆通事务所的李劲松和北京中业事务所的李方平星期三下午去北京市看守所向警方递交了要求会见胡佳的申请。李方平律师首先接受本台采访,他说:

李方平:我们两位律师接受了胡佳妈妈的委托,今天是元旦之后第一天上班。下午我们到北京市看守所,把相关要求会见的一些手续材料递交给北京市公安局和看守所,等待他们通知看能不能安排会见。正常的话应该四十八小时内安排会见,如果案情特别复杂的话需要五天才安排会见。我们现在在等待,因为他们的答复是留下电话号码,他们到时候会通知我们。

外界现在关注,警方这次刑事拘留胡佳的依据是否足够?理由是否充分?胡佳的言行是否真涉嫌触犯了警方在刑拘通知书上的“涉嫌煽动颠覆家政权”的罪名?也对失去自由的胡佳的安全感到虑忧虑。李劲松律师表示:

李劲松: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你刚才提及的胡佳的健康和生命安全问题,其它的都是小事。第一,就算他受到指控,那些罪也不是现在就能定下来的,那还有一个时间过程,只要人还在,总有一天事情就能水落石出,所谓公道自在人心,世上总有天理,事情总能慢慢理清楚。从专业角度来说,胡佳的案件在侦察阶段,相关的案件材料我们是见不到的,我们其实也是没有办法对细节情况发表意见,那些问题只有等到案件到了检察院后,我们能看到案卷材料才能发表意见。当然有一点我可以说,不管怎样,这次都是通过了一个正式的程序,我觉得只要大家都是按照法律程序来办事,那么结果相对来说不会太离谱,不会象以前绑架那样恶劣。

李劲松和胡佳相识相知于山东盲人维权人士陈光诚案。李劲松在“二零零八年元旦日志”中写道,做律师多年,此前从没有担任过自己亲友的辩护人,如今感觉到,做自己亲友的辩护人与做其它委托人的辩护人的心态、以及关心和重视的事情完全不一样。他上星期六和胡佳的母亲见过面,李劲松说:

李劲松:我们那天谈了几个小时,现在一下次也说不清楚,那些感受只有我自己才能回味感受。

记者:胡佳的母亲有没有谈到曾金燕母女的状况吗?

李劲松:小孩还可以,曾金燕情绪上有比较大的情绪上的波动,这几天瘦了四斤。

另外,胡佳被刑拘后准备去胡佳家里了解情况的北京维权人士李金平被警方带走后星期一被放回。

 

世界注视着中国,笔会惦记着你们!

 

世界注视着中国,笔会惦记着你们!

——致中国狱中作家的新年问候

我们每年此时都问候人们:“新年愉快!”但在问候你们時,我们心情沉重,充满悲哀。你们有才华和勇气,本该笑傲江湖、自由自在,而不幸身在中国——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少数践踏言论自由的国家,却因言获罪而蒙牢狱之灾。尤其想到年前不到半个月内相继以“煽动颠覆”被捕的王德佳和胡佳,稍有良知者在新年团圆时都难以释怀。

今年,举世瞩目中国,来自全世界的体育健儿将相聚北京,将在220天后举行“北京奥运”。但是,你们依然被关在牢里的事实,无疑是中国和奥运之耻,正不断提醒世界:践踏言论自由者在中国何等横行,“北京奥运”的承办者何等言而无信!

在新年开始之际,我们仍充满希望和信心:我们为言论自由准备好了,世界不会无动于衷,一定会有更大反应。在此,我们向你们问候,向你们保证:要尽一切努力使你们早日恢复自由!

我们问候本会5位系狱会员:师涛、张林、杨天水、力虹、严正学。

我们问候本会28位系狱荣誉会员:孔佑平、黄金秋、杨子立、张宏海、徐伟、靳海科、吴义龙、徐泽荣、陶海东、拖乎提·吐尼雅孜、何德普、秦永敏、喻华峰、李志、朱虞夫、哈达、胡石根、郑贻春、阿卜杜勒加尼·梅梅特民、岳天祥、程翔、郭飞雄、李长青、郭起真、努尔莫哈提·亚辛、陈树庆、王小宁、乔崇怀。

我们问候本会和国际笔会救援名单上的其他16位狱中作家和记者:张玉辉、王炳章、刘贤斌、陆建华、许万平、胡明君、吕耿松、王德佳、胡佳;达瓦坚赞、江白加措、卡拉什·侯塞因、卓玛嘉、卢正奇、宁先华、袁湫雁。

我们问候所有因坚持言论自由而遭迫害的人士!

你们没有被忘记!世界注视着中国,笔会惦记着你们!

独立中文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


2008年元旦

 

 

郑义:自由中国的奠基石

一、中国农民收回土地的悲壮斗争

2007年12月中旬,海外中文网站上相继出现了三条消息:“黑龙江4万农民向全国宣布拥有土地所有权”、“三门峡库区约7万农民宣布收回土地所有权”、“江苏250户农民向全国公告永久所有宅基地”。标题跃入眼帘,蓦然明白一个伟大的历史性变革已然发生。我的心怦然而动,泪水模糊了双眼。

石破天惊!

终于等到了中国农民公开宣布收回土地所有权这一天!

黑龙江省富锦150万亩耕地与荒原的争夺战我不了解,江苏省省庄村宅基地的事也是首次与闻,但陕西省三门峡库区移民的故事我并不生疏。30万农民苦斗30年终于回到自己故乡的悲壮事迹首见于作家冷峻所著长篇报告文学《黄河的弃民》,我在写作《中国之毁灭——中国生态崩溃紧急报告》时曾参考、引用。故事梗概如下:因修建黄河三门峡水库,30万农民被强制动员迁移到黄土高原北部沙漠边缘。在恶劣的自然条件和大饥荒的夹击下,移民们大批饿死,幸存者一贫如洗。一场极为惨烈的人类历史上罕见的返乡大逃亡终于爆发。细节免去,总而言之,这可能是自犹太人出埃及以来最悲壮的一次远征。冷峻如此描述:“返陕的那些日子,一支衣衫褴褛的灰色人流绵延数十里,在黄河的两岸缓缓地蠕动着,宁夏到陕西沿途所有火车、汽车挤满了回归的移民,这是一支败溃的大军,规模巨大的黄河移民至此彻底地失败了。”回归的农民遭到政府方面的层层阻挡刁难甚至镇压,从1956年至1986年,历经长达30年的不屈奋斗,三门峡移民的一部分才回到自己黄河岸边的故乡。从1986年到今天,又是20年过去,他们庄严地向全国人民宣告“收回土地所有权”。

在黄河岸边,这半个世纪里所发生的土地争夺概况如何呢?

上世纪五十年代,政府把30万农民从他们祖居的80万亩土地上驱离。这些准备淹没在水库里的土地并非荒原,而是中国最富裕的有“关中粮仓”之称的“八百里秦川”。其肥沃之程度,仅有长江流域和珠江流域可与之相比。

不过几年时间,三门峡被淤成废库,按原计划强行腾空的土地并没有被淹没。眨眼间,这些土地被机关、厂矿、学校、军队等各种国家机构所瓜分。

1985年春,面对坚持了长达30年近乎农民起义式的反抗,国务院进行干预,决定从国营农场和军队农场占据的50万亩土地中划出30万亩安置生活特别困难的移民。

这30万亩土地实际上只有15万亩回到农民手中,另外的一半,被当地各级官员以种种名义私分侵吞。

这被侵吞的15万亩土地之80%(12万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国家的土地帐目中消失,安全稳妥地成为官员们的私产。

既然国家管理不住公有的土地了,既然国家约束不住自己的官员了,那么,国家与土地的主人们只好宣布自己来接管。

二、土地主人最具权威性的宣示

——这就是目前发生在黄河岸边的事情。

有资料说黄河移民失去的土地有100万亩以上,我们暂且以80万亩论。这80万亩土地,在中共强制推行“合作化”、“公社化”之前,完全是农民的私产。时间过去了半个世纪,80万亩土地恐怕是无法完全收回了,他们首先要求收回目前承包的15万亩土地所有权,温和而克制。他们清晰明确地写道:“一,我们各户对现在各自承包的原村集体总共15万亩土地拥有永远所有权。土地归我们世世代代支配和享用。我们有权利使用、出租、继承,如果什么人想要开发、租用、或占用,请直接与我们交涉。”——听清楚没有?“永远所有权”!这真是一个耗费了半个多世纪漫长时间,付出数亿人血泪和数千万生命才认识到的简单的真理。这个片语直看得人心口发热!说的多好呀:“永远所有权”、“占有权”、“使用权”、“出租权”、“继承权”——除了“买卖权”这一项子权利,几乎是一个完整的地权了。父老乡亲们,写得好!只要争得了这个“永远的所有权”,一切关于土地的子权利都会回到你们手中。

那些被侵吞私分的土地呢?放心吧,那是永辈子不会忘记的:“二,我们各户对国务院划拨归农民的,且长期被各级官员侵占私分的15万亩土地,也拥有永远所有权。我们将组织起来直接按农民平均亩数划归各户永久占有,结束各级官员多年来的非法占有私分行为。”在后极权社会再加上官匪一家的今天,这一宣告意味着勇气和不屈不挠的抗争。早该这样了!如果说全中国的农民都被官府整怕了,这些历经17次返乡风波、3次返乡大潮的黄河儿女及其子孙,应该是愈战愈勇的。半世纪之坎坷、两三代人之血泪,使他们深深认识到,收回自己祖代相传的土地,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团结抗争。

黑龙江、陕西、江苏农民的三个宣言都是杰出的文献。它们以农民的直率与深刻,揭示了我们中国人一切灾难的总根源——不义的产权制度。它们根本不理会一切伪知识份子和御用经济学者的种种貌似深刻的诡辩,直截了当地宣布:“我们摒弃土地的原‘村集体’占有形式。这种土地形式不能保证农民对土地的永久权利,……无法阻止官员和黑势力对土地和其他农民利益的非法侵占。”(陕西省三门峡库区7万农民)

“改革开放以来,有了‘村集体所有’、‘承包经营’的新名词。但我们农民从来认为,不管叫什么名词,土地还是我们农民的地……现在我们省庄村全体农民按照天理、按照历史和我们现在对土地的实地占用情况,向全国贴出公告。一、我们省庄村的全部宅基地归全村各户永久所有,耕地和竹山归全体村民平均永久所有。这些土地曾归我们的世代祖先所有,现在归我们和我们将来的世代子孙所有。”(江苏省省庄村250户农民)

“由于长期以来的所谓集体所有实际上架空了农民作为土地主人的权利,富锦市各级官员和豪强以国家名义、以集体名义不断大肆侵占和私分农民土地,成了实际的‘地主’,农民作为土地的主人却被迫成为租种‘地主’土地的农奴。我们共同决定改变这种土地占有形式,通过土地的农民家庭所有和农民个人所有真正落实和保障农民土地主人的地位。”(黑龙江省东南岗村等72村4万农民)

——简单明确,没有半句废话,这就是土地的主人最具权威性的宣示。

三、土地公有制是对农民的彻底剥夺

让我们简略回顾中国当代土地产权制度沿革。

中共建政前后,中国实行的是经济史上通常的土地私有制。土地之占有、使用、出租、买卖、抵押、赠与、继承等全部权利均可属于个人所有。1953年全国土改结束,虽然农民中最勤劳最精明的那部分受到了残酷打击,但土地产权私有制没有触动。却不料中共随即(1956)开始了“合作化运动”,运用政权的强制性力量,将不久前分给农民的土地集中起来,实行集体耕种,即土地私有而集体使用。紧接其后,又急速推行“公社化运动”,实行“土地公有”、“一大二公”等极权经济制度,一举废除了土地私有制。至此,土地之占有、使用、出租、买卖、抵押、赠与、继承等一切权利,系为国家所占有。其社会振荡之剧烈,可谓立竿见影:从合作化以来出现的耕地总面积持续缩减一跃而跌至谷底,其减幅创二十世纪之最。国家一旦占有了土地,就占有了农民。被公有制和户口制剥夺了地权与迁徙自由的农民,沦为丧失了土地和人身自由的现代农奴。发生于五、六十年代之交的那场旷世大饥馑,就是土地国家垄断制的现世报。农民的反抗被一次又一次镇压下去。全国因包产到户、分田单干而遭受政治迫害的人数达400余万,迫害致死者10余万。

七、八十年代之交,安徽凤阳小岗村带头实行“秘密单干”,史称“土地承包制”。主流舆论一直认为这是一个伟大的创举,并由此开创了中国“改革开放”的“新时期”。(这种史所未见的所有权与使用权两权分离的制度,造成了极端严重的短期行为,对中国耕地与环境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此处不论。)事实上,农民所获得的,仅仅是土地的使用权,所有权仍然没有丝毫改变。而且,这种使用权也仅仅是在有限时段之内,离“永佃”也相去甚远。“承包制”的核心秘密,是绕过并容忍了土地公有制这种对农民的剥夺。农民拿回了一个子权利(使用权),国家保住了土地垄断。一些善良的人们以为这是一种“渐进式”的改革,幻想完全的地权也许会逐步回到农民手中。但事实恰恰相反:当土地的真实价值显现出来之际,当土地买卖获取暴利之际,那些土地所有权的“代表者”们就纷纷出场了。土地不是属于“国家所有”吗,“代表国家”的官员们就可以出动军警驱赶农民,大卖其地。土地不是属于“集体所有”吗,“代表集体”的乡官村官们就勾结黑社会,圈地招商。攫取了多大利益呢?这是党国最高机密,秘而不宣的。据我估算,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到今天,仅卖地款就高达2、30万亿元人民币。其中农民只得了个零头,泼天的暴利都叫各级官员们抢去了。农村破产,农民贫困,官员们个个腰缠万贯,成了千万、亿万富翁。

对于经济学家们争执不休的各色土地理论,黑龙江农民有如此一句话:“农民有权利共同决定对其土地的占有形式。”——先生们,下课了,由我们自己来决定吧!

四、发生在中共政治局内的土地所有制之争

对农民土地的大规模侵占掠夺大约开始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剧烈的社会震荡也辐射到中共高层。1993年春,在一次中共政治局扩大会议上爆发了一场围绕土地所有制问题的激烈争论。著名的改革派、主管农业的副总理田纪云(他曾参与处理黄河三门峡移民和陕西地方政府争夺土地事件)列举了种种农村危机之后,提出了一整套方案,其中最重要的是得到数名省级领导赞成的“在农村逐步落实已承包土地归己所有”的方案。田纪云认为:过去写进宪法的关于土地方面的有关规定已经越来越不适用于现行的家庭承包责任制,并产生越来越多的矛盾。再不从根本上改变,首先是无法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其次是带来无穷的社会弊端,尤其是给农村基层干部提供了盘剥农民的可趁之机。田纪云的建议有两条:第一、向农民宣布他们各自承包的土地从此在法律上归私人所有,农民则向国家缴纳土地税;第二、尚未分配承包的荒地、山岭、滩涂等,可宣布收归为三级国有(国家、省、县),今后的开发者须依法向政府购买或订立承包合同。

田纪云的发言尚未结束,已经忍无可忍的左派元老宋平和姚依林便打断他,指责这种建议是要“从根本上改变社会主义的性质”。这时,元老中以思想开明著称的万里支持田纪云说:我在国务院工作时下面就有同志提这样的建议。另外,还有地方干部建议是否可以采取动员农民出钱购买他们已经承包的土地,这样至少可以为国家和地方财政增加一大笔收入。我建议在农民中搞一个调查。没想到大多数农民并不赞成。他们说:共产党打天下的时候向我们许诺穷人可以得到土地,土改的时候我们倒是分了土地,但一个合作化,又都收回去了,号称是集体所有。可现在,又要把土地卖给我们,这土地原来就是我们的,凭什么要卖给我们?万里建议学习西方国家的做法,占有土地者要每年给国家缴纳土地税,使用自己土地所得收获,无论是个人或企业都要按比例再缴所得税。这样就理顺了。姚依林和宋平反对万里的意见,甚至最后说到“共产党的政治局会议不能被你们当成宣传全面复辟资本主义的场所”。在这场中共党内罕见的剧烈争论中,江泽民李鹏不表示任何态度。最后乔石表态说:党内会议提倡有批评意见,但批评应该以理服人,不能乱扣帽子,不能用“无限上纲”的手段对待提出自己建议的同志。乔石的发言暂时平息了这场论战,田纪云也没有就自己的建议要求会议表决。江李一言不发,但事后江向邓小平汇报时,顺便提到了万里田纪云“妄图实现土地私有化”。邓对此不置一词。

邓能说什么呢?

其时,公有制已经获得世界范围内的伟大失败。即便在死硬的中华帝国,也是气息奄奄,苟延残喘了。邓小平能把坦克开到每个村头吗?当然,从技术上也许可行,但他没有那么多坦克。

五、一切的不义与血腥都围绕着五个字:土地所有权

大陆农村改革首先在安徽和四川发端。但是,也正是这两个因联产承包制最早受益的省份后来发觉问题很大。从1985年开始,安徽四川两省已经出现生产萎缩,农民收入逐年下降,农业用地大量丢荒等严重问题。因此,这两个省份最先要求尽快进行土地所有制改革。1989年天安门事件之前,当局曾对这两个省份进行调查,认为农业生产徘徊不前之根源是土地的产权不明确。所以,农业的出路仍在于土地所有制的改革。当时提出的最典型的两种主张,一是实行土地私有化,一是实行土地国有化并辅之以“永佃制”。但两种方案都在中共高层引起激烈争论,只有基本维持现状的延长承包期限的方案阻力最小。事实证明,还是坚持土地公有制的顽固派官僚获胜。几年之后,各级官吏突然吃到“土地开发”这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将产权模糊的(公有的,不属于任何有血有肉的个人所有的,因而无人舍命相守的)土地从农民手中低价强夺过来,每亩增值数万数十万卖掉,然后坐地分赃,迅速暴富。自此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了。他们可以不在乎高层严令禁止,不在乎激起民变,甚至也不在乎中共的江山,盖因其暴利比山高比海深!自己捞够了,妻妾捞够了,连他们的儿子孙子重孙子几代人吃喝嫖赌穷奢极欲之银两都捞够了!“十七大”后,中共大员吴官正在中纪委交班会上坦承官员财产申报制试点失败,并披露上海省厅级干部90%以上拥有1千万以上资金,广东省厅级以上干部,则是99%拥有1千万以上资产。千万富翁呀,不过几年十几年工夫。坐牢杀头冤吗?砍几次头都值了!钜资从何而来?主要掠自农民:土地与奴工。

今日之中国,每日每时都有民众和军警对峙甚至血战,无论是圈地还是强拆,无非围绕着五个字:“土地所有权”。如若谁不服气,人家就要问:这地是你的吗?呸,是国家的,集体的!——到了动真格时候就掂量出来了:使用权是软的,所有权才是硬的。事到如今,忍无可忍,退无可退,土地天然的亘古的主人只有站出来做一次庄严的宣示:

“我们72个行政村4万农民对该150万亩土地拥有所有权。以村为范围,以农户为单位,原被侵占的集体土地全部划归全体村民平等占有。”(黑龙江省东南岗村等72村4万农民)

“我们各户对现在各自承包的我们各户对现在各自承包的原村集体总共15万亩土地拥有永远所有权。土地归我们世世代代支配和享用。”(陕西省三门峡库区7万农民)

“我们省庄村的全部宅基地归全村各户永久所有,耕地和竹山归全体村民平均永久所有。这些土地曾归我们的世代祖先所有,现在归我们和我们将来的世代子孙所有。”(江苏省省庄村250户农民)

——这是什么?这就叫“自行立法”:人民从悖逆自己的国家手中收回立法权,自己制定关于产权所有的基本大法。用黑龙江失地农民的话来说,就是“现在我们认为农民只有自己直接实践权利,农民才能拥有权利”。也就是说,只有自行钉下界桩,自行颁发土地证,农民才能夺回自己的土地。毛泽东曾有言:“自己解放自己”。此即是也。

一个新时代,一个新中国就此奠基。

六、自由中国的奠基石

黑龙江、陕西、江苏农民发表的这三个文告,可与美国赖以立国的《五月花号公约》相媲美。它们不仅包含了《五月花号公约》所创立的自行立法、人民自治的伟大原则,还根据中国所面临的现实,把《五月花号公约》作为不言而喻的前提而略去的土地私有制加以公开宣示。《五月花号公约》呼唤“民主”,中国农民的三个土地文告呼唤“私有制”、“民主”。也许可以这样说:自1989年民主运动以来,自1949年中共建政以来,迄今为止,所有追求自由民主人权法制的宣言、文告、声明加起来,其分量也无法与这三个土地文告相比。因为它们直指极权统治的核心秘密:产权、产权、产权!

不断有人为毛泽东们辩护,说他们受到了俄国“十月革命一声炮响”之蛊惑,说他们是天真如少女般的乌托邦主义者,说他们在产权问题上的颠三倒四系出于浪漫试验与纯贞理想……够了!他们都是些老谋深算的政客,对于隐含于产权背后的政治秘密有着入骨的洞悉。四十几年前,当我还是一个青年学生时,听见“干部子弟”同学们私下传递的一句毛语录,不寒而栗:“我们分给农民土地,农民为我们打了二十几年仗。”

另一种稍稍委婉的说法,见于毛卫士长李银桥的回忆录:1949年1月,史达林派米高扬秘赴西柏坡,与毛举行了一周会谈。在谈及土地政策时,米高扬表示,把从地富手中没收来的土地又分给农民太可惜了,按照马列主义观点,集中起来搞集体农庄才好。毛泽东的解释是:农民分到土地才会感到真正翻身得解放,才会踊跃参军参战。

在这之前,1945年延安中共第七次代表大会上,毛说过一句很少引起人们注意的话:“有财产就有个性,有自由,有独立,有人格,没有财产就没有这一切。”

——殊为不幸,正是由于这种对产权制度的深刻了解,毛泽东及其同志们才在政权到手之后立即收回土地,使曾经为他们打江山卖性命的亿万农民沦为没有财产因而没有个性,没有自由,没有独立,没有人格的现代农奴。

一切诡辩应该结束了。

绵延半个多世纪的不义应该结束了。

在旬日之内相继发表的三篇宣示收回土地所有权的文告,显示了中国农民的觉醒、智慧和勇气。

它们是未来自由中国的奠基石。

在自己被压迫被掠夺被欺凌的苦痛经历中,中国农民终于走出了一条介乎暴力革命和维权运动的中间道路。他们摒弃暴力,只是和平宣示土地所有权,和平罢免贪渎村官并选举村民自治机构,和平丈量分配土地,和平阻止侵权行为。他们凝聚并提升了各类维权运动,揭示出一切权利中最根本的是产权、产权、产权。

只要各地农民迅速回应,只要政府当局顺应历史潮流,中国就有希望不流血地实现制度转型。

现在,一切渴望自由的有良知的中国人应该怎么做?

和农民弟兄站在一起,声援他们,传递、张贴他们的宣言、文告,拦住伸向他们的棍棒刀枪!

保卫农民领袖!

把所有农民领袖的名字传遍全中国、全世界!

到监狱门口点上蜡烛为他们祈祷,为他们捐款,他们出狱时组织锣鼓鞭炮欢迎!

数亿农民的解放将带来所有中国人的解放。

这种潮流是任何力量也不可阻挡的。

2007年12月19日

《人与人权》08年一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