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彦臣:政治虚构消灭了文学—-中国社会问题双周评论(1)

作为“文化人”,我也写过小说,至少有一部长篇小说还以网络版的形式存在着。但是,说真心话,我根本不指望圈子以外的人去读它。

如此而言,不是矛盾吗?是的,但问题的本质不在于小说的质量如何,也不在于作家们的生活方式如何,根本在于“小说”等同于“虚构”。这才是问题的根本症结。

二十世纪下半叶的中国人经历了太多的虚构,而进入二十一世纪后,文学混合着政治意图的虚构并没有因浩然先生的辞世而结束,也没因他们那一代人从话语中心淡出而结束。所以,一提起小说,读书人大多“反胃”。用经济学里面的行话讲,叫边际效用递减。虚构的泛滥不但让“小说”完全成了“知识垃圾”,而且还殃及其他艺术形式。电影,首先是电影,比如已经“老掉牙”的《董存瑞》也成了争议的问题,即董存瑞是否挺身炸碉堡了——这样的“历史”也再度被“审议”。

由于虚构对社会的伤害、对文学的践踏,更由于“审议”难以形成一种公共知识,于是,另类的“衍生虚构”就产生了,比方说,刘胡兰是如何被年长的同志推到了人群的前排,以及董存瑞如何上了河南人那个班长的当,凡此等等。

衍生虚构,行使着解构虚构的权力,它在我们的文化中找到合法性。矫枉过正吗!

既然门面鲜光的虚构不再有市场,那么,彻底的胡说八道就大行其道。结果在《金光大道》、《艳阳天》之类的故纸被扔到卫生间以外的地方之后,盗墓小说成为一时主流。但是,在阴森的墓穴与隧道中行走,思维得到了愉悦,却不会产生经典性的“价值”。

“价值”问题把关心中国小说(文学)的汉学家兼作家顾彬先搞得焦头烂额,一会儿他指责中国当代小说都是“垃圾”,一会儿又对作家进行“人身攻击”,说他们只知道喝酒。那么,为什么大仲马的生活方式不受“审议”呢?他也喝酒,甚至嫖妓。

双重标准吗?!

既然“价值”问题被一个时代所搁置,那么评论家就无权苛责文学的快餐化。而网络阅读的兴盛,只不过是快餐化的一个分支而已。

从社会学意义上说,由于国家政治主导的虚构之泛滥,中国也不可能出现中规中矩的中产阶级。当然,国家主导的虚构早已经非常简白地表述为:(一)文学要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二)文章合时而作,乃祖宗传统。第一项继续以变种的方式发挥作用,第二项的被曲解与涂抹也是需要予以历史“审议”的问题,只不过太专业化,非本人能力所及达。

没有中规中矩的中产阶级,就别指望有合乎西方作家所想象的“价值”化阅读。谁要是指望一位身家百万的有些文化底子的商人,在下午的时光里关掉手机、捧起小说,那才叫“傻了”,而且不是傻得一星半点儿。稍有品位一些的,也不过是把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看看国外流行大片。能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有文化”了。

如此一番品说下来,不是说小说在中国丧亡了吗?

答案是:虽不有完全这么说,至少应当有个理性等待的机会,兴许二十年后,小说可以兴盛起来。现在写,未必不可,但不要指望现炒现卖,因为一些所谓有影响的小说仍然是政治虚构的衍生品。反腐小说那么热烈,挡住腐败了吗?——这本身就是该好好想想的问题。

2008年4月4日 写于绵飘书房

简短说明:本系列是以作者接触到的社会问题为对象,进行“跨学科”式分析,以期关心中国未来的人士能从分析中受益。所谓接触到的对象,具体指两类:(一)我本人作为民间自由学者所关注的公共话题,比如顾彬对对中国文学的批评起初只是“反动网站”的精英讨论,后来国内综合经济类报纸不惜整版报道,我就根据这种情况做“马后课”;(二)我本人作为生存个体不可避免地要与社会接触,如与公交司机讨论油价、与做国企官员的远房表兄讨论“更敏感的时政”问题,甚至一些私宴场合大家向我请教问题,对于这些高度分散化的社会信息我也会分类、再筛选,而后进行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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