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不是虚构

中国当代的小说家似乎没有查找资料的习惯,即使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贵为大学教授。举例:日前名作家王安忆在回答记者问时表示:“我一般不喜欢去找材料。找来的材料都是没什么意思的,我还是喜欢靠想像力……”

举一个反例。哥伦比亚有一个作家名叫加西亚。马尔克斯,写过《百年孤独》和《霍乱时期的爱情》。在世界各地络绎不绝的记者面前,老马一遍遍地强调,几尽声嘶力竭:“所有的事情都是真实的。某某事见于某某报,某某事发生在某某地,某某年代的人说话就是某某腔调……”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老马还需要摆出一摞一摞的剪报、材料、图书。

写小说的步骤:第一步,会写字;第二步,会组织句子;第三步,懂得基本语法并且不犯基本语法上的错误;第四步,认识一些事物,草木鸟兽之类;第五步,不认识某些草木鸟兽的时候知道如何查百科全书;第六步,懂得搜集资料。

搜集资料,不仅是大学教授写论文的必修课,也是写小说的必修课。论文家必须做到,言必有据,一分证据说一分话;小说家必须做到,言必有物,写一个事物像一个事物,所谓写景状物,乃至描摹人生,都有所本,绝不虚言。小说从来不是虚构的产物,也不是想像力的产物,而是现实世界的镜像。

也有单纯虚构和依靠想像力结构的小说,比如金庸和琼瑶,比如“哈利。波特”,读者众多。但就小说的技艺来说,这类作品,简单粗糙,只能算是初级品、地摊货。

中国古典小说的巅峰是《红楼梦》,解读《红楼梦》的流派中,有一派名为“索隐派”,要将《红楼梦》和清朝政事勾连在一起,诸如贾宝玉是影射纳兰性德之类,曾经被批判得体无完肤。到了新文化运动,新的研究范式确立,以胡适、俞平伯、周汝昌为代表,如今依旧方兴未艾,就是“考据派”,其主旨,不脱“索隐派”窠臼,只不过材料新鲜、考据的方法科学罢了。如今,《红楼梦》是作者自述家族兴亡史的观点,已经深入人心。小说之“非虚构”,于此可见一斑。

自清末新小说兴起,以迄鲁迅创设现代白话小说,小说从来就不是想像力的产物;小说的写作,依赖的不是虚构的技巧,而是如何剪裁现实并建立镜像。当时的名著《孽海花》、《留东外史》等,人物故事,都能在历史中一一对应,找到依据。鲁迅诸多名篇,皆有所本,绝无虚拟之作。鲁迅一生颇受蔡元培照拂,蔡元培是“索隐派”的大将,鲁迅之文学观或许受其影响,而暗合于文学创作之道。

或曰:《荷马史诗》之类的神话不是虚构吗?考古史已经证明,特洛伊战争并非虚构,攻战双方的社会形态和生活状态,大致类似《荷马史诗》的描述。《史诗》中的神话部分,阿波罗和雅典娜,并非虚构,而是当时人对世界的认识。

文学从来不是虚构的产物。所谓“作家享有虚构的特权”、“依靠想像力”写作,不过是偷懒的借口,欺负外行的混话。不幸,中国作家对此五迷三道,直以为是创作的真谛。最近的例证则是名作家格非的《人面桃花》,满纸细节性错误,低劣至此,不仅和文学无关,拨打315热线也是浪费电话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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