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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往低处走———〈老子〉天下第一》,李零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3月版,28.00元。 |
说起《老子》,就算是没读过原书的人也不会毫无认识。你至少能张口背一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吧。但是多问一句,往往也就说不出所以然了,或者照字面意思胡诌几句,要不就干脆按当下走红的“国学大师”教的那样去做庸俗化理解。
这种状况,一方面证明《老子》确实是中国人的文化基因之一,是中国人的思想底色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正如《论语》,谁都会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也正如唐诗,谁都会背出几句———中国人在文化上之所以是中国人,就是因为体内有这些文化基因的存在;但是在另一方面,它也反映出这种文化基因在传统失落已久的今天,已经日益“隐性化”,甚至有被扭曲与改造的危险。人人都听说过,但人人都搞不懂;说实话,文化基因的消亡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李零写“我们的经典”的本意,未必就是为了给读者扫盲。他文章写得好,句子短,有意都用大白话说话,貌似平易近人,但实际上谈的都是大问题、深问题、难问题。他在总序里说,“复兴子学,才是重归古典———我是说,真正的古典”,其中子学的内涵为何,其与古典的关系为何,其在学术史上的兴衰又有何意义和影响,这些预备知识不搞明白,他的话也就无从理解,没了着落。又比如他说冯友兰和胡适的学术观点差异有三处,一是诸子是否出于王宫,二是先秦是否有六家,三是孔子与老子谁先谁后。这三个问题具体是指什么,它们有什么重要性,对它们的不同解答又有什么学术意义,这显然不是连“非常道”都理解为“非常之道”的读者所关心且有兴趣的。
不过,这不是说李零的意义仅仅限于学术圈内。相反,他在学术圈外的普及领域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在通过《放虎归山》、《花间一壶酒》、《兵以诈立》、《丧家狗》等一系列“非学术作品”在非学术阅读界赢得声誉之后,作为一个从事考古、古文字和古文献研究的一流学者,放弃难得的公众传播权是不明智的。有句话说“你不去占领敌人的阵地,敌人就要来占领你的阵地”,你李零不发言,南怀瑾和于丹就要发言。与其让别人把《论语》当作“心灵鸡汤”来解读,还不如让你来告诉读者,《老子》第一句的本来版本是“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让你来告诉读者,“文中的两个‘恒’字,今本改为‘常’,是避汉文帝讳。常与恒不完全一样,常是经常,恒是不变……恒很重要,在道论类的作品中,是表示终极性的概念”。
这样的解释,读者也许会觉得新鲜,也许会觉得烦琐,也许会觉得深奥,但他们至少会知道什么是正确的,或者说至少会知道如果他要求得到正确的解答,应该向哪个方向寻找。现在能提供给读者这种东西的人和书,不能说没有,却也没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