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刻意为之的、企图对人们的世界观、价值观施加某种影响的文学力量,在今天已经式微。魏巍还活在属于他的那个时代,这个光怪陆离、多元开放的时代不属于他,这个时代也不需要他。
原题:送别魏巍和属于他的时代
老作家魏巍8月24日夜在京逝世。稍微年长些的人,看到这个名字都会想到《谁是最可爱的人》。魏巍也因此奠定其文学地位,进入中国当代文学史。倘若不是讣闻,恐怕很少有人会记得这位军旅老作家。因为属于魏巍的那个时代已经远去,甚至与当下有着太多的隔膜。
魏巍的一生,始终不渝地坚持无产阶级的创作方向,毕生都在追求文学的阶级性与革命性。这类作家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并不鲜见,他们也是”十七年文学”的领军人物。恰恰因为他选择了这条道路,才使得他跟我们的距离比沈从文、张爱玲更远,使得《依依惜别的深情》这类作品成为”一代之文学”而非”百代之文学”.
魏巍上世纪四十年代开始从事创作,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成为他孜孜以求的创作圭臬。通过文学作品,他从政治意识形态的高度去赞美共产党,赞美解放军,与”十七年文学”的其他作家一起,构建出国家主义的文学范本及理论框架。他的几篇散文,在很大程度上,开创了社会主义文学中抒情散文的基本样式。
这一代作家的作品在创作之初,就被意识形态所影响,进而成为意识形态的化身和无所不在的强劲触角,进入小学课本,进入脸蛋红扑扑的宣传画,也进入中国人民的大脑,深刻地影响了几代人。那个年代长大的人们,能背诵”老三篇”,能全本唱下来《红灯记》,那一颗红亮的心,就是被这些作家锻炼成的,他们被社会主义的伟大成就感动得死去活来。
然而时间过了半个多世纪,那个年代埋藏的真相不停地被挖掘出来,朝鲜战争的官定版本有了极为显著的变化,大跃进后的三年灾害也被重新提起,人们开始重视对历史与自身的反思。大批关于当代史的著作改变了我们对以往历史的看法。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对真相的渴求超过以往任何时候。
意识形态的变迁,与这三十年来中国翻天覆地的变化息息相关。年轻人会觉得李宇春比王宝强可爱,会觉得陈奕迅比陈冠希深情。那些手握镰刀、斧头的脸蛋红扑扑的宣传画,也只是在秀水街上骗骗外国友人,最多勾起大爷大妈们对往日生活的些许记忆,对今天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毛泽东从课本中走了出来,比尔盖茨和周杰伦走了进去。这才是时代进步的象征,才是”与时俱进”的先进文化的代表。
毋庸讳言,那种刻意为之的、企图对人们的世界观、价值观施加某种影响的文学力量,在今天已经式微。魏巍本人在两年前召开的《文艺理论与批评》20周年座谈会上也说,这是马克思主义的阵地还能不能守住的问题。他甚至对中国在海外建孔子学院都有不同意见。魏巍说,我们把《论语》送给美国高官,让他们知道”和为贵”,美国就会因此不打伊拉克么?他认为尊孔是封建的残渣余孽等等。
很显然,这时候的魏巍还活在属于他的那个时代,真可谓”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这个光怪陆离、多元开放的时代不属于他,这个时代也不需要他。他那种强调对立、阶级、革命、立场的文学观念,无从为和谐社会的目标提供更多的文学样本,也必定会与主流文学渐行渐远。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兴起的各种文学热潮来看,魏巍显然已经失去了他代表的那种文学市场。
或许在他看来,文学是战场而不是市场。所幸马克思主义文学的阵地已经从攻势转为守势,老作家魏巍也经历了这个过程。可贵的是,在多元化的网络时代,他并未怀疑自己一以贯之秉持的创作理念,而是毫不犹豫的反对那些质疑”十七年文学”及毛泽东文艺思想的观点。一个人拥抱真理不难,难的是一辈子拥抱真理,更难的是一辈子只拥抱自己认为是真理的真理,魏巍就是这样一个可爱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