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看到《中国一九五七》一书,立刻想到这是报告文学,但明明放在小说图书架内,于是好奇地翻阅,发觉的确是小说。阅读完毕,笔者认为这不是一般的小说,是以小说的方式写的一部报告文学,由于其再现了1957年中国整风运动与反右运动,以及部分右派劳教劳改的真实故事,以其严格的现实主义的艺术风格与典型性的人物描绘,定格了那段中国最悲惨的历史与命运,因而笔者认为:这是一部纸质的毛氏党史耻辱柱。
一、1957年整风运动的背信弃义
这是一部监狱小说。以K大学中文系学生主人翁周文祥劳改的经历为主轴,分为看守所(回忆整风与反右过程)、清水塘劳改、兴湖劳改、我乐岭劳改四部,反映了北京大学整风运动、清水劳教农场、兴凯湖劳教农场、我乐岭劳教农场(其地未考证原名)的右派们的坎坷命运与曲折心路。
1957年的运动,说阴谋也好,阳谋也好,总而言之,这是毛泽东背信弃义的一次影响深远的政治运动。”中央高级领导人周、邓、彭分别到几所名牌大学做了整风动员报告。彭还在清华的党员干部的范围内传达了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S大学也有毛泽东们。”下午参加班里的整风座谈会,由系总支副书记孟广琦主持……孟广琦读了《人民日报》那篇《为什么要整风》的社论。念完之后以系总支的名义做动员,他的态度很诚恳。”
最后呢,响应共党号召提意见的师生,还有那些极力回避这一运动的师生,被一张巨大的网罗织在内。
——冯俐是民盟某领导人的外甥女,因此她得以知道毛泽东引蛇出洞然后反击的讲话,为此她竭力阻止周文祥参加整风运动,对周文祥等同学编辑的《大地》刊物稿件,借口代为刻写钢板而冻结在其城中舅舅家中,直至反右开始后,中文系假托其名义取出稿件,导致其舅父被打右派,冯本人因为对取稿件的道德问题纠缠不休,被打成右派、送劳教、劳改,直至改判死刑。
——李德志在整风运动前期,一直”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而逍遥于运动之外,自己左手与右手在寝室里下象棋。可是,”今天系总支书记找他谈过话,态度很严厉,批评他不关心政治,不关心国家大事,又警告说对整风的态度就是对党的态度,这是一个思想意识问题,是立场问题。”李德志被迫参加了,不痛不痒的几句话,成了右派,成为阶下囚。
——吴启都教师与其妻子齐女士是一对患难夫妻,齐女士由其父亲带到台湾以后,以绝食争取了坐船返回大陆的机会,与吴老师结婚,但在肃反运动中,齐女士被冤枉打成了特务,吴启都的发言,是辩论其妻并非特务而已,并无过激言词,尽管整风运动期间齐女士被无罪释放,吴仍然被打成右派。
——陕西人陈涛发言时,说了他的家乡对革命的贡献,说”革命成功后毛主席一次也没有回陕北”(他下一句”革命老区人民从心里想念毛主席”被台下打断),被指为攻击共产党毛主席忘恩负义,成了右派、送了劳教。
——龚教授呢,他紧守”祸从口出”的格言,所有会议决不发言,但有次会议时,主持人叫他发言,他这时不经意做了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就是用手抹了一下脖子,这一无声的动作被理解为”恐怕砍头”而被打成右派。
——管勤被称之为”四六”,因为系里原拟打右派100名,一位领导认为打多了点,便随意在名单上划了一条线,圈中了46名右派,而管勤刚刚是那个第46名,管勤不服,于是进一步送了劳教。
——K大党委袁副书记,与张校长是朋友,张某在地下工作时被捕,是袁找做国民党高官的岳父把张放出来的。张每一次调动,都把袁带到一起并肩工作。但一次周文祥”采访”袁时,袁未答一词,但拍了几下巴掌,于是张终于有了机会把袁打成右派并送劳改,以此掩饰当年在国民党监狱里的失节行为。
二、非人的劳改劳教生涯
据披露的资料,当年右派被送劳教者5万多人,个别的还被”现行反革命”判了劳改。以平均600计,这些右派们被分别关押在90座劳教农场强迫”劳动改造”。每省平均约3个。吴弘达、周大觉、陈述征等老先生的个人传记记载了右派们的地狱般的劳教生涯,此外,《夹皮沟记事》也反映了劳教农场的苦役悲情。黄湛的回忆录也可当劳教农场的记实作品阅读。
《中国一九五七》通过清水塘农场、兴湖农场、我乐岭农场右派劳教的经历,极其原汁原味地真实再现了当年右派们的痛苦的肉体折磨与被侮辱被摧残的心理。
管教的凶残、怪癖与”以犯制犯”的监管手法,让右派们生活在一种比奴隶更悲惨的人间地狱。
——指使召开批判会,对”反改造”除口头批判外,更施以黑灯瞎火的拳打脚踢。”一时间,监舍里号叫声、拳脚声、叫骂声、制止声,乱成一片”,”李孟戌瘫倒在地抱头大哭,血和泪地脸上纵横交错。”
——佟管教在北方寒冷的冬天命令全体脱得赤条条地,”冻得全身发抖”,仅仅是为了替强奸犯、改造积极分子高干被起诨名”老二”出气。
——佟管教强奸了吴启都老师的妻子齐韵琴,导致她疯了。
三、大饥荒降临后的劳教农场
因为同样是高报产量的原因,农场上缴的粮食超出了可能,因此劳教人员也面临着饥饿的威胁与残害。
——在兴湖农场的”御花园”(一片沼泽地中10多亩警察的”自留地”),一月领一次的粮食吃完了,下个月的粮食不能提前领取,陈涛被迫抓蛇吃,周文祥不得已找野菜吃,龚澎教授则是进行日光浴与吃野草,龚澎最后因饥饿-浮肿病死亡。
——周文祥数次被安排埋葬死者,”我看见了一大片坟包错落的墓场。有的长满了草,有的是光溜溜的新坟。看到这片坟场我想到我和陈涛埋葬老龚的墓场。相比而言,这小西地墓场要宽广得多,大概的几百座坟茔吧。”[没有棺材,没有墓碑]
当然,此时的社会也是一座大饿牢,有的脱逃到社会上,为活命又主动地回到监狱;有的被释放,却又自动地回到监狱。牢里牢外同一个太阳呀,呜呼!
四、崇高的艺术成就
谨以评论家的评论作证:
谢有顺:”在尤凤伟的笔下,慢慢聚集起一种光辉,使政治、革命和权力背后的丑陋无处藏身”;”它说出,反右既是政治悲剧,也是人的存在的悲剧;既是权力的破产,也是人的失败;既是政治审判,也是灵魂审判;既是极权社会的专制标本,也是卑污人性的展览馆……于和文学来说,都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
吴义勤:”它作为一部优秀作品的地位却是任何人也无法动摇的……小说是纯粹的小说,作家是纯粹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