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中国文化界最令人关注的事件,莫过于“国学大师”文怀沙遭到《人民日报》记者李辉著文质疑。而这一本属学术界、文史界范畴的话题之所以引发街谈巷议,与近年来国内掀起的“国学热”大背景有关。于丹在《百家讲坛》讲《论语》之后,就曾立即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掀起一股国学热。
有意思的是,国学虽然看起来很热,但是由于文化断裂的原因,大多数人并不明白国学到底为何物,由于不少媒体、大众缺乏判断力,也容易轻信一面之词,使得那些活得长、胡须长、读过几本线装书的人俨然被视为大师,国学热乱象也层出不穷。
国学热究竟存在着哪些乱象?真正的国学大师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怎样才能让国学真正复兴?带着这些问题,记者采访了多位国学研究专家。
“国学大师”光环被“摘”
文怀沙何许人也?根据百度的公开资料显示,文怀沙,名奫,以字行,斋名燕堂,号燕叟。著名国学大师、红学家、书画家、金石家、中医学家、吟咏大师、新中国楚辞研究第六人。1910年(农历己酉年腊月初八)生于北京,祖籍湖南。自18岁起历任国立妇女师专、上海剧专教授。新中国成立后曾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央美术学院等国内多所大学任教,担任教授、客座教授、顾问等。现为上海大学文学院名誉院长、西北大学“唐文化国际研究中心”名誉主席、新国风传统文化促进会会长、中国诗书画研究院名誉院长、黾学院名誉院长等。文怀沙与郭沫若、游国恩三人,在楚辞研究领域中三足鼎立,据说,著名雕塑家蔡汉文在塑造屈原的形象时,根据文怀沙的形象,创作了雕塑作品《屈原》,此后人们也把文怀沙当成“活屈原”,不仅是因为他风流倜傥的外表,更主要的依据还是来自他丰厚的学识和高洁的品格。
然而,学者李辉2009年2月18日发表在《北京晚报》上的《文怀沙的真实年龄及其他》一文,不啻于一颗投向文怀沙的“重磅炸弹”。这篇行文严谨、逻辑清晰的“檄文”立即被全国各大媒体转载,登上各网站首页,很多网站还开辟了相关的讨论专区和网友调查。2月20日,文怀沙通过凤凰网发表书面回应,其视频回应于21日上网,这也是文本人迄今为止最直接的露面回应,其儿子文斯以及学生崔自默等人也进行了回应。针对文怀沙的回应,22日晚,李辉给《钱江晚报》发去了他的质疑新篇《答复文怀沙先生的“视频谈话”》,质疑文怀沙仍未说明其真实年龄,其与章太炎关系仍说不清。而对于外界普遍关心的“你为什么现在要写这篇文章”,李辉也于25日发表了长约5000字的《我为什么要质疑文怀沙》。
一方是久享盛名的百岁国学大师,一方是以写人物传记著称的学者、记者,记者浏览了多个网站,发现网友信任的天平压倒性地倾向后者。在新浪调查中,选择“文怀沙有可能造假”的占92.0%,选择“文怀沙不可能造假”的仅占2.4%,余下的是“不好说”。在搜狐调查中,选择“质疑有理”的占43.09%,选“大师真冤”的占4.7%,余下的选择“见怪不怪”和“路过看看”。
媒体制造不出真正的国学大师
针对文怀沙事件,山东大学儒学研究中心副主任严炳罡教授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媒体不能刻意去制造“国学大师”,真正的“国学大师”也不是媒体能制造出来的。严炳罡说,“其实学术界一开始并不了解文怀沙,我也是通过媒体才知道的文怀沙。从文怀沙本身的学问水平看,他的确不够‘国学大师’的分量。文怀沙事件,可以说是‘成也媒体,败也媒体’。部分媒体缺乏道德自律和职业自律,动不动就用各种名头进行炒作,因此在文怀沙这个事件上,媒体也是有一定责任的。文怀沙事件证明,媒体无法制造‘国学大师’,真正的‘国学大师’是靠学养、靠修为的,是必须经过历史认可的。”
曾经出版过《九歌考释》的山东教育学院国光红教授告诉记者,自己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就看过文怀沙的《离骚今绎》和《九歌今绎》,“那个时候国内总体的学术水平比较低,整体上还处于普及阶段。出这两本书,当然也是为了普及。当时我觉得,文怀沙对《离骚》中植物名的研究还是有其独到见解的。后来文怀沙来济南,我还去拜访过他。觉得他快人快语的,也没别的印象。”
国光红教授表示,“国学范围很大,周易、京剧、太极拳等等我觉得都是国学范围内的。因此,对很多做学问的人而言,能在国学的某个门类里成为专家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如果说要成为‘国学大师’,则应该比专家还要厉害,他不应该只钻研一个方面,应该是个‘通家’,就是通晓国学的多个方面,而且研究得也比较深,在某一个方面还有着特殊的研究才能。”
国学热热昏了头?
2006年,随着央视《百家讲坛》栏目的走红,“学术超男”易中天爆红大江南北,紧接着“学术超女”于丹迷死男女老少,全国各地迅速掀起一股学国学的热潮。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复旦大学等相继成立了国学院,全国许多“总裁班”,原来都以开“西学”为荣,比如西方管理学、西方营销理论、西方人力资源课的设置等等,而现在纷纷以增设“国学课”为时尚了。让几岁孩童开始读经,“国学”从娃娃抓起,已成为一种全国性的教育现象。而“讲坛红人”也成了社会名流,从签名售书到给人作序,从开办讲座到当颁奖嘉宾,到处赶场,风光快活,不亦乐乎。
从2008年下半年开始,伴随着于丹签售被抵制、阎崇年遭掌掴等一系列事件的发生,部分有识之士开始对这股国学热进行深入反思。北京大学教授楼宇烈就认为,现在确实涌现出了很多国学班,但有些是为了谋利,许多国学教育将对象瞄准的是社会上的老板阶层。当下的国学只是文化产业,我们千万别将这种国学热当作一种时尚来追赶。复旦大学教授钱文忠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对现如今中国社会的国学热也心存疑虑,他看到的是国学热背后国人的盲目、趋从与自大。他提出自己的三点看法:“第一,国学真的热了吗?我只能说比过去稍微回暖了些,但丝毫还是不热呀,考文史哲的学生远远少于金融法律。第二,我认为国学也没有必要热,国学只需要一小群人去守先带后,去看护住它。第三,所谓‘国学热’里,能看到中国人的狂傲。从五四开始,我们认为传统一无是处,现在传统捡起来什么都是好的了,这也很可怕。其实,还是要承认普世的价值,还是要静下心来向西方学习。”钱文忠曾经听说现在很多企业规定,员工一定要读《弟子规》:“这个东西能替代企业制度吗?那就是老板过过瘾吧?现代企业制度是西方文明的产物,不踏踏实实向西方学习,拿一套《弟子规》来就行啦?”
国学不能“虚热”复兴还需努力
对目前国内的国学普及现状,严炳罡教授认为还“根本谈不上热”,从全国来看,目前中国人对中国文化的热爱是远远不够的。如果一定要说热也是一种虚热,“文怀沙现象就是国学的一种虚热”。严炳罡说,“中央电视台请人去做国学讲座,这是借助现代媒体的力量普及国学,这非常好。但是从电视上一讲就立即热遍全国,这种现象本身就是非理性的,它仅仅只是一种普及,离研究还很远。我们的国学普及和学习也必须进一步理性化、合理化。”对于那些收费很高的国学班,严炳罡表示,那也是国学虚热的一种表现,“国学如果仅仅是一种奢侈的消费品,那离普通老百姓还是很有距离的。它只能像一阵风似的流行一时。”
已经研究儒学数十年的曲阜师范大学教授骆承烈也告诉本报记者,目前国内国学热的确存在“虚热”甚至“错热”的现象,“盲目地读四书五经是一种虚热,有些人学国学出现宗教倾向,并且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封为教主,这也是虚热。‘错热’则是一些人打着国学的名号,在对孩子做着一些不利于他们成长的事情。”
那么,如何才能让国学真正普及起来呢?严炳罡教授认为,“只有把国学纳入我们的教学体制之中,普及的力量才会变得强大,国民整体的国学修养才会提高。”严炳罡说,民族的复兴需要文化的支撑,“随着我们国家综合国力的增强,真正的国学热必然会来到。”
国光红教授认为,现在的国学热的确有点虚,不少人盲目提倡读经,还有一些人太注重形式而忽视了内容,“我觉得学国学应该回到本源,从基础开始,先从文字、音韵、训诂入手,读经必须要有良好的小学基础。”
骆承烈教授表示,要真正普及国学,还需要将传统经典与现代生活结合起来,将传统经典中的一些做法践行到现实生活中,这样才能对现代人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