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大学,余华在和100个左右的听众对话,这个当年的牙医完全脱胎换骨了,语言便当,风趣幽默,如果不当作家,也可以做一个到处演讲赚取外快的人。当然,如果不是作家的话,也没人愿意听他的话了。——我知道,这是废话,但我对余华有特别的感情,有一年时间,我和另外一个朋友,在北京租房,天冷,没办法,我们读诗歌和余华的小说,取暖。
余华的小说,以残酷著称,他对自己的评价是另外两个字,“强烈”,什么强烈?他没说,我的感觉是,黑暗势力的强烈,他的小说大半以悲剧结尾,甚至有展览苦难博取同情之嫌。但他自己的说法更像是一个玩笑,歌德大学教室里贴了很多中国作家的照片,只有余华照片的背景完全是红色,他称这个为“强烈”,而不具体说明究竟是什么“强烈”。
在红色中国,一个以描述黑暗,或者说悲惨世界的作家走红,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任何人都不能无视中国的进步,比如说,早上30年,余华也是不可以在中国存在的。而现在,中国政府,最多是封杀他的电影。
有读者问余华,对他做编剧,张艺谋导演的电影《活着》在中国大陆无法上演怎么看,他的小说《许三观卖血记》是否还能在中国拍成电影?余华说了一段话,颇有意思:他说,当年我很佩服张艺谋,他总是说,如果你小说中的这个细节拍出来的话,电影局的审查一定通不过,如果那个细节拍出来的话,也一定通不过……我就想,他怎么对电影局的想法那么熟悉。后来,按照张艺谋说的,电影拍出来了,还是被电影局禁了。所以,我现在不佩服张艺谋了。至于《许三观卖血记》,很多电影商来购买版权,我都没卖,因为我不想听到类似当年张艺谋的那种话了。
我的理解是,《许三观卖血记》怎么拍,也不会被允许公映,索性不拍算了。
张艺谋正是在拍余华《活着》未获得公演之后,才有了巨大转变的,从那之后,他的所有作品都变成了对中共意识形态的阐释,比如《一个都不能少》、《英雄》等等——我甚至懒得指责张艺谋了,好歹一个做过真正艺术家的人,不得不屈从于世俗势力,也有可能是无可奈何的。但他最后成了中共御用导演,完全按照既定话语形态,无条件合作,又让人很难同情了。
前面说过,余华曾经做过牙医,按他自己的说法,为了获得文化馆清闲的工作而去写小说,最初有功利目的,这不难理解,谁都想得到一个最清闲而又能保证生活质量的工作。但长时间写作之后,余华发现自己的人生完整了,在现实中得不到的,可以在小说中获得——白日梦是成为作家的基本条件,我理解,这是一种逃避。
在中国,很多人都在寻找逃避的机会,比如很多人出国,到美国去,到欧洲去,更多无法出国的人,也在创造各种机会,让自己从现实中逃开。写小说当然是很好的办法,仅仅从这点出发,我对余华羡慕之极。我认识的人中,因为这一点而羡慕小说家的,大有人在。
余华是这样,别人也是这样,他比别人多的,是才华,所以,他成功了——不是说他成功地赚到很多钱,拥有很大的名声,而是说他成功地逃离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