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期刊观察:文字稳重,艺术张狂

中国历史上,因言获罪者众,因书画获罪者相对少些。到了近现代,乃至更后,书画获罪,多与所谓伤风化有关“风化”是罪罚制度与绘画等艺术之间最为基本的冲突点,苛严的伦理与规范,可能来自人们对性及肉身的羞耻心,但传统西洋画对人体美由来已久的崇拜与迷恋,又使描摹人体成为艺术技能训练的最基本要求,受西洋影响至深的当代中国绘画等艺术,很难摆脱人体表现这一强大根系。人们常常归纳诸样冲突中的革命激情、政治兴奋,我倒愿意说,艺术所引发的所谓政治风云,往往是由情色或色情而起———当艺术触动了人类的羞耻心,那就很容易“政治”了。

绘画等造型艺术与语言文字一样,都有颠覆力,但为什么各自的获罪几率有别?事实上,书画即便获罪,最终也会透过言这个东西来凿实。由此,我想到,也许形象艺术比文字更具隐喻功能,文字相当于证词乃至证据,像“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这样的隐词遁语,就极容易惹来杀身之祸,但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到了清代,就不至于被当成反清复明之逆反妖孽。一个斩头灭族,一个如珠如宝,命运迥异。绘画等艺术,弃用、简约或疏离文字,而今所谓观念艺术,也不是透过文字,而是透过影画、装置、行为等方式表现出来,艺术与文字仍然有“隔”。这个“隔”,使人们在理解艺术的过程中,遇多一重障碍,而艺术本身,却多了一重保护。今天,文字皆畏缩不前、自我封锁,艺术反而大放异彩,与这重天然的保护关系十足,换言之,艺术比文字更自由,所以,当文字稳重时,大概不会有太多人意识到要去思考艺术的张狂。

绘画等艺术既有“不字”或“不可字”的独特趣味,也有张狂的外在优势。

《这一月,我们行为十周年:记第十届O PE N国际艺术节》(徐乔斯等图文,《画廊》2009年第10期),介绍了芬兰威廉·威赫姆斯的《全球尘土》、美国塔拉·希尔的《大雨倾盆而下》、美国杰弗瑞·伯德的《等待》、中国崔涛的《他就站在那儿》、西班牙帕蔻·纳格勒斯的《愤怒的机器》等行为艺术。这些“不字”或“少字”的艺术,所表达的,多为种种汹涌而至的情绪,行为者最终的指向,可能是荒诞无聊、暴怒狂乱。它们带有一定的控诉性,略带杀戮气息。显然,它们从来与美无关,但世界本身并不单只为美而生,丑陋与扭曲也是存在一种。它们之所以张狂,也许就是因为文字构建的世界太强势太不可抗拒。

如果说行为艺术既抽象又具象,那么,摄影艺术就相对具象。摄影技术因为离不开投射原理,所以,它不得不具象。2009年第10期《艺术当代》视点收入温迪·瓦曲丝等人的文图,主要探讨摄影艺术的变动。《拒绝旁观:50个汶川人和他们镜头中震后生活》(周世东)之文图,有难以解决的悖论,譬如,拒绝旁观反而不得不以“观”的方式表现出来,情景内部,有不能承受之重《摄影中的观看之道与自我认同》(赵静蓉,同期《艺术当代》)一文提到,镜头能够表现政治立场、道德方向、审美趣味及私密的情感。可以说,文字与图像从来没有停止过表现的步伐,但每一步,都有意犹未尽处,可见,人与世界多少浩大,实在无法穷尽。

《时间的可塑性》(夏可君,《国家美术》2009年第10期)一文,论及王煜宏的静物画。王煜宏的作品,以布面油画及装置艺术为主。以我看,她是当代少有的,能以历史布景来表达当下复杂情感的画家,她选用的色彩华美动人,如《民生三宝》、《概念与欲望》等。中西物事,在其画中能浑然一体,物事虽旧,却总有新鲜又醇香的气息。其画作之面容清秀夺目,意境却混沌广大,真正可达“无字”之地。

艺术之趣味独特及自我把持,与其天赋及自我选择有关。

2009年第10期《艺术世界》,以“混在90年代”为主题,既谈《艺术世界》杂志的十年历程,亦谈90年代中国艺术的成就及变迁。文字这一块,它有一个仕途在召唤,而艺术创作基本上没有仕途,尤其是现代,艺术创作选择了资本市场,或者说,资本市场一直在选择艺术创作。90年代出现的展览规范及策展人,改变了中国艺术的生产及经营方式,甚至,改变了中国艺术的价值,作品展示进入了正式的展厅、进入了私人画廊,艺术成为事业一种。90年代,访华、海外、造星计划、草根、女性等名词纷至沓来,资本市场的规范化,在激发价值欲望的同时,也激发了多元创作的激情。

也许当代艺术不比文字更先锋,但我相信,比之文字,他们有更天赋的直觉及表达,至少在当下,艺术更多元更大胆,它们没有仕途负担(但为钱途忧郁)。只不过,当代艺术有点历史决定论,他们不断强调自己与前人的决裂及不兼容,其自由是以反叛的姿态所获取,所以,这一新陈代谢的过程,代价不菲。艺术为当代与未来而焦虑,收藏却为历史而深谋远虑,这就是现实之悖,总有某种力量在拯救艺术的生命。

文学期刊

纸上的泪痕

《北京文学》,2009年第10期

散文《我所知道的打工生活》(塞壬),写及保安、电工、清洁工、仓管的“生活”———也许日常遭遇比生活一词更适合,前者匍伏于生计,后者为尊严留下相对多的空间。年轻女子身体的性感部位,在饥渴而放肆的目光注视下,反显得生命强壮。被文字遗忘或曲解的人群,于失望中,反复嫁接希望。渗于纸上的泪痕,不是出于盲目的同情。无力的观望,最痛楚。

爱需要安慰

《小说月报》,2009年第10期

中篇小说《水色时光》(罗伟章,原载《江南》2009年第4期),语言顺畅,叙事娴熟:“父亲”不幸成为植物人,“母亲”守了他三年,时光摧毁了爱,“母亲”终于还是靠向了另外的男子,女儿邱家琪由无法接受到有限度地接受,个中矛盾,都出于爱。怨恨,必得经过理解这一关口,才能放下。爱到极致,需要安慰,也许爱本身,就不是从一而终。

回望往事

《小说选刊》,2009年第10期

那些过去的小说,就是我们的往事,因为它们已经属于某个时代,本期“新中国六十年纪念专辑”所收入的,《百合花》(茹志鹃)、《羊舍一夕》(汪曾祺)、《李顺大造屋》(高晓声)、《棋王》(阿城)、《安德烈的晚上》(铁凝)、《世界上所有的夜晚》(迟子建),有的虽激情高昂但举止优雅,有的修辞密密、内心紧张。时代对个人的压抑与暗示,小说里有印记。

虚拟与神话

《十月》,2009年第5期,双月刊

欧阳黔森的长篇小说《绝地逢生》,为时势变化写下注脚:西南某省的盘江村是贫困村,在村民的努力下,最终脱贫致富,创造了现代神话。比较主旋律,语言贴近生活,行文有节奏感,花功夫不浅。陈玉慧的长篇小说《CH IN A》有点时空穿越的味道,涉及早期传教士的经历:乾隆年间,萨克森人魏瀚阴差阳错来到中国,展开对中国瓷器的探寻之旅。

文化期刊

民无信不立

《书屋》,2009年第10期

于丹将“民无信不立”释为“老百姓要对国家有信仰”,《〈论语〉“民无信不立”补释》(景凯旋)有辨疑。作者引述孔安国、郑康成、钱穆、徐复观等人,辨析“信”的落脚点。在国与在民之争,放到现代,亦可看成是国家主义与自由主义的分歧,前者强调信仰与绝对服从,后者强调个人权利与国家权力的制衡与互相认可,“信任有条件,信仰则无条件”。

音乐不可说

《万象》,2009年第10期

透过《我的音乐生活》、《在音乐与社会中探寻:巴伦博依姆、萨义德谈话录》、《音乐唤醒时间》,可知钢琴和指挥大师巴伦博依姆的生活轨迹及音乐想法。巴氏的情事,令人唏嘘不已,每个人大概都有不想告人的伤痛,巴氏也不例外。布索尼说过,音乐是“响亮的空气”。“我坚信音乐不可说,能说的只是人们听音乐的反应”,巴氏的说法更像是对布氏的回应。

总统的档案

《书城》,2009年10月

据《“总统档案是人民的记录”》(利求同)一文,美国国家档案局迟至1934年方成立,美国总统档案的收藏管理,迟至富兰克林·罗斯福上台之后,才有正式规划。此前,总统档案属于“私有”,总统卸任之后带走,不利收藏,不利公众了解历史。总统档案渐渐由个人私有转为政府所有,公众的知情权与总统私隐、国家安全与档案解密之间也随之发生冲突。

东方与西方

《天涯》,2009年第5期,双月刊

《天涯》“睁开眼睛重新看世界小辑”,在描述上,大多数基本上还是采用“东方”与“西方”对立的思维,不太“世界”。骆晓戈的《金融危机下的香港社会企业》值得留意,作者没有纠缠于谁姓东谁姓西的问题,而是以个人所观所看,谈社会企业怎么改变社会,“社会企业依靠社会资本,透明的管理和权钱分离,正是为了人际关系中的网络支持与相互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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