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六月四日,首都北京被戒严部队、共和国卫士和坦克兵团包围和征服了,中国人颓然倒下,再也不能站起来了。我,一个普通香港人,亲历北京“六四屠城”,劫后余生,唤醒了公民意识,开始关注中国人权,为争取民主自由,经常走上街头,成为静坐集会、游行示威的请愿者。我不是勇者斗士,只代表弱小草民,不亢不卑,不屈不挠,带着悲愤无奈,坚持用脚来表示人心不死。在“六四”、“七一”、“十一”,走进几十万人的民主大道;为程翔、刘晓波等良心犯,我选择做默默的行动者,维护做人的基本权利和自由意志,同时发挥公民力量,我有权向中央表达不满.回归后的政治倒退,我厌弃不能代表我的特首曾荫权,因为他没有代表香港向中共要求兑现基本法“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的承诺,没有为我们捍卫特区“一国两制”下可享的法治和民主。
走上街头,请愿诉冤
在香港,我们继承了北京非暴力的爱国民主运动,延续和平抗争、纯洁守法、坚定互助的精神。无论是并肩汇聚成长长的整齐队伍,还是陪伴着稀疏寥寥的老弱游勇,这里逐渐形成具香港特色的、没有政治风险的上访路。联署上书、游行集会、烛光悼念、绝食静坐,年年月月,风雨同行。我们会期待有人出来接信、对话、问候、道歉、谈判、协商、和解等等。他们高层,我们底层,不对等的强弱关系嘛,以下犯上,挑战威权?结果当然是请愿无门,和平散去,冤无路诉,希望落空。
以前做记者,会拿着请愿信去质问有关当局:冤民的诉求、委屈、请愿、抗议,你们听见了吗?有调查吗?能解决吗?新闻只做一天,他们不置评,没回覆,不了了之。现在去请愿,日日都有不平事,中国政治犯被判十年八载,无日无之,见怪不怪,记者不到小事现场採访了。不过,我发现,不管规模大小的游行请愿,有关当局都劳师动众,还有站在高处的官方摄影师,对着举旗持牌的群众,如临大敌般,紧张得要分秒逐格拍录,是为谁留下历史记录、人物证据呢?完了,请愿信呢?闸门深锁,没人接,挂在门外吧,转眼间跌在地上,被扫进垃圾堆了。
抗议新闻办的诬衊指控
二○○九年是中国的敏感年。八、九月间,分别在成都和新疆,有香港记者被公安诬陷、被扣押、被殴打。荧幕前看见的明明是国内执法机关侵犯新闻自由,乌鲁木齐新闻办竟指控香港记者跟?拍摄,对游行人士指手划脚,有煽动闹事之嫌。是他们公然施暴,睁眼说谎,颠倒是非,黑白不分,这还了得?
九月十三日,香港老中青几百名记者市民,穿黑衣把中联办围上一圈抗议,在闸门外挂红丝带以示愤怒。众多中外传媒空群出动聚焦採访,这是全港最多记者亲身参与採摄抗议的游行示威,警方不敢怠慢,没有任何拦阻。中联办门前张挂得红红的,丝带挂上好一阵始被收拾。
九月二十三日,例行每月为刘晓波到中联办请愿,他已被关了九个多月,正式逮捕三个月。《零八宪章》,颠覆政权,以言入罪,无法无天。这次警方有小动作,在中联办门前围起铁马隔开,要请愿人士站在路中间.长毛懒理,拉开入内继续示威。可是,中联办根本不受理!
香港已不再是天堂
十月一日,参加支联会六十小时绝食痛悼国殇,我穿黑衣走进游行队伍。只不过是想表达哀思,想给“六四”死难者献花,想挂上黑丝带致祭。长毛等人抬黑色纸棺遭拦阻,游行大队绕中联办一圈后全被截住,无法前往中联办门前请愿,於是警民发生了推撞。混乱中,纸棺被警方破坏拆毁,后面大批人被拦,我走上前面继续行进,要到闸门前用黑丝带,把红、白两支玫瑰和写上“蒋捷连”的小白卡挂结起来。既然天安门母亲不能为儿子公开致祭,我们又不能到北京上访悼念亡灵,只好来到“中央人民政府驻香港特别行政区联络办公室”(中联办的全称)的门前默哀。怎料,黑丝带即挂即剪,我重新挂上,又再被剪。可恶,我哭了,别剪,好吗?还继续剪,我想问,这是甚么地方,门卫是谁管养的?我们是来向中央人民政府请愿的,为甚么没人理会反而被拦挡剪断?六十年家国,回归十二年后,香港不再是天堂,愈来愈走近“人间地狱”。
红旗和国徽究竟代表什么?
十月二十三日,去美国驻港总领事馆递交联署信,要求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奥巴马总统十一月中访华时,敦促中国政府释放所有政治异见人士。等了超过大半个小时,我们还要继续赶去中联办为释放刘晓波请愿,美国领事馆代表迟迟不出来接信,请愿人士愤怒了,把请愿信丢在地上,踩了几脚.事后知道,我们走后,他们才赶到,很无奈的拾起,联署信幸好没有变成垃圾。很惭愧,这里真有文明程度的分别,践踏行为很不文明,但到了中联办,却遇到更粗暴的不文明对待。再一次,我们用黄丝带连结印有刘晓波、高智晟、黄琦、杨天水、陈光诚、胡佳、郭泉、谭作人等良心犯头像的单张,绑上铁闸时被即挂即剪。请愿信、黄丝带、良心犯,散落一地,任人践踏。在香港尚且这样,我真不敢想像囚城那儿的地狱惨状。
共产党六十年来一党专政,是没有在社团管理部门登记过的地下组织,连中央办公厅、中组部、中宣部、统战部等机构,至今仍然是无牌办公。那么,高高挂起的那面红色国旗、国徽又代表甚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