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帮爷爷修电脑,却一直拖到了10月份,1号那天,我拿着他的电脑主板来到长春的“百脑汇”。当时是上午,我在的那个装机店里所有的屏幕都在转播,每块屏幕颜色深浅不一,却全都是满满的整齐划一、气宇轩昂。店里的年轻人们低头忙着各自的工作,百脑汇大厅的背景虽然混乱而嘈杂,转播里主播的声音却依旧洪亮、正规得刺耳。我站在那里,围绕在身边的直播让我“被”观看,那是一队队的“群众队伍”,他们大踏着步子,五花大红,身体充满力量,大大的动作幅度,只为了让远远……处高高……在上的,看得出一幅幅如万花筒般变幻着的色彩。如果这样会让他们高兴,甚至鼓起手掌来,表演者该是多么的骄傲与满足!
我就无声地站在那里,忽然间有种异样的感觉。终于目睹了!我这么个70后,那些听长辈们讲过的岁月,那些从老画报里看到的图景,那些或许只在我幼童的潜意识里封存的记忆,现在终于又来到了现实!
我观察并想用心体会:父辈们当时的心情,但我实在憋不住还是笑了起来。他们的步调举止实在是有趣得很,粗犷也就罢了,关键是还很空洞,至少我根本无法知道,这样的一会儿迈进一会儿倒退,一会儿正面一会儿反面,一会儿高举一会儿挥舞的,到底是因为什么??
前不久与朋友们说到,在“文革”时,一种打鸡血的“养生方”风靡全国,据说人打了鸡血,都没灾没病而且精力超旺盛。鸡血是公鸡的最好,这让我们无法不和那个时代特别好斗的气质联系起来。看来,一切都是应运而生,连健康养生也是与时代全息同步的。我看着那方队中的人们,心想,这浩大的队伍一定会勾引来一些人对打鸡血年代的深深怀恋。
可是打鸡血的时代毕竟过去了,就像那时的人们怎么也想不到,浩浩荡荡的游行大军会占据什么“电脑城”的显示屏。然而,当我真的置身于这样一个那时代的人连做梦都不到的情景中时,我真的为作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人感到非常……特别。是的,我确信,再没有哪个国家的人能有此时中国人的那种时空交错的独特感受。
但是可以预见的是,当十月走过,当红色收起,当游行的袍服脱去,你或我还得再穿戴上“资本主义”的时尚衣妆,还得在为生计奔波时与各种隔膜的面孔、烦心的衙门打交道;还得在这个不公平的市场社会里丧失尊严,然后再对家人乱发脾气……当一份“崇高”高到这样一种程度,以至于每次有人接近它之后,就必须得“叭叽”——狠狠从高处坠落——才能摔入生活,并且一旦开始生活,那崇高便遁形而去,丝毫不能改变我们生活当中的茫然与无措,那么在我看来,说好听点,这份崇高至少是一个恶作剧,谁爱跟它玩谁玩,当然最好你该知道这只是玩玩而已。
已在中国落户的“天津财经大学奈斯比特学院”院长国际知名学者奈斯比特先生在最新的著作中,对中国的现实加以高度称许,尤其认为:中国在政治上,已经找到了一条独创的行之有效的成功之路,即他所说的“纵向民主”。我没有在他的书中找到足以论证“纵向民主”模式的有力证据,但却不知就奈斯比特先生看来,占据着国家的中心广场,独自表演,却只允许国民龟缩在电视前被动接受信息的国庆节,是否也是他纵向民主的一部分?还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那一次,有青年学生们展开自创的横幅,跳跃着、杂沓着从广场走过,奈斯比特先生是否会认为,那些“西化”的爱国热情,在走中国纵向民主之路时,即使被履带碾碎,也毫不足惜?我不懂社会学,但至少这样一个分裂的神经质的十月,如果奈先生还看不到它的实质,着实令我感到遗憾。
后来听到过人们各种各样对游行的评价,上了年纪的人高兴的多。我看到他们纯朴地笑着说,“真是扬国威啊!”我的心真的好痛。这些自以为已经从文化革命的疯狂中走过来的人们,是什么让他们变得那么健忘?我没话和他们说,如果说了,他们或许会把我看成疯子。我没疯,我很正常,只是我有自己的操守,我有自己的守望,我听从内心的召唤走一条善待世界的路,我还想在这样畸形的社会中看清真相,可我却真的被别人看成疯子!
在这样的地方我该怎么活?姑妄一笑置之而已吗?
不,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