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德国举办的第26届法兰克福书展上,一百五十多位中国作家倾巢出动、组团前往。其中有两名王姓作家,互相辉映,尤其引人瞠目:一个是以写“纵做鬼,也幸福”词出名的王兆山;另一个是王蒙。王蒙在演讲时,向外国人忽悠说“中国文学处在它最好的时候”。这番话传回中国,饱受讥评。后来王蒙见状,乃辩解说,他所谓的“最好”,是指“作家的生存环境、写作环境”云。
对于王蒙的这个“补充说明”,清华大学教授肖鹰在十一月二十六日的《羊城晚报》上发表《王蒙、陈晓明为何乐做“唱盛党”?》一文,有这样的批评:
“我们应当接受王蒙的补充说明,因为它不仅让我们明确了所谓‘中国文学处在它最好的时候’,不是指别的,而只是‘讲作家的生存环境、写作环境’;而且,它还让我们懂得‘只有大外行才去评论’不同时期的创作(作品)是否‘最好’。
但是,王蒙在法兰克福的原话的确难免被人理解是从创作(作品)立论的,因为除非特别说明,除了王蒙自己心中明白,他人是不可能将王蒙的“最好”论断理解为“只是”在就“作家的生存环境、写作环境”说事的。听王蒙的讲话,不要在A时听了,就在A时下判断,一定要耐心等待老人家在B时的补充申辩出来之后,并且挨到C时再作判断———如果王老在C时没有新的言论了;否则,就必犯“闭着眼睛瞎诌”的判断热急病。这是我们应当吸取的“教训”。
“作家的生存环境、写作环境”如果真让“文学处在它最好的时候”,应当最有利于作家的创作,最可产生文学精品。但是王蒙确实不能以自己和同行的创作业绩来说服人们认可“这最好的时候”。身为个中人,王蒙的“最好”论是否暗含了当下中国作家自我批评的意味呢?应当是没有的,这从王蒙自己回国后的申明中看得很清楚。实际上,当今不少在生活上“中资化”和“权贵化”的中国作家,不仅不能出精品,反而正以趋炎附势和吹捧媚俗败坏中国文学的历史盛名。
当然,处在“最好的时候”未必就应当创作最好的文学,因为反例是,王蒙提及的莎士比亚和曹雪芹都无幸生活在这“最好的时候”,他们的创作却是人类不朽的杰作(依照王蒙的说法,我们也不用“最好”来判断莎、曹)。换言之,作家生活环境的好与坏,与作家创作成果的好与坏无因果关系。晚年王蒙是以幽默行世的,无论置身庙堂还是江湖,老先生的举手投足,都富含幽默精神。但他不从创作与作品立论,而只着眼于当下中国作家们的“生存环境、写作环境”,如此论说“中国文学处在它最好的时候”,不仅不切题,而且立意之低,竟然堂皇地向国际社会宣讲,实在是在庄重的场合开中国文学的国际玩笑———远离国人能接受的幽默了。以王蒙在中国当代文坛之尊,开这个国际玩笑,实在是不慎重、不严肃。
从上面的评论看,显然肖先生认为王蒙是丢人丢到国际上去了。这当然是不错的。但是,看到肖先生全文如此铺张,我觉得他实在有点枉抛心力。因为在“王蒙为何乐做‘唱盛党’?”的问题上,我们只要翻点历史资料,便可以求得答案、便可以轻而易举得出结论。试看一九九五年一月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四月泥泞》一书,其中收有王蒙《本命年?》一文,这样写到:
“王蒙老矣,尚能饭也酒也,能吟咏也,能哭能笑也。乐已忘忧,不知老之将至(或已至),乃是我的写照。至于发愤忘食,没有我的事情。第一、不愤,改革开放,歌舞升平,能写能走,不惧跳梁,何愤之有哉?第二、忘食更是没有的事。民以食为天,吃都没有兴趣,这人的世界观还有救吗?”(页九十二)
看到了吧?王蒙根本就是一“歌德派”、根本就是一个“唱盛党”。他认为改革开放是“歌舞升平”的时代,所以一点愤都没有,不但一点愤都没有,且要对“歌舞升平”加以“吟咏”,并且“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或已至)”,这才是他的真实写照。正因为王蒙骨子里就是那样的人、就是一个倡优式的“文学侍从”,所以,他的任何“趋炎附势和吹捧媚俗”的言行、他的将“浮肿”当作“肥胖”的论调,实在均无足怪,——不论他所谓的“最好”究竟指什么,也不论他发言的时间是A、还是B.今之问王蒙何以是“唱盛党”者,实在是太不了解这位作家了。因此,我特别翻出这段历史资料,以泄其底,大家千万别看错了人!
二○○九年十一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