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中国的个人化隐喻

 

    《鲁迅箴言》,《鲁迅箴言》编辑部编,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年4月版,29.00元。

许广平手稿本的《鲁迅回忆录》让这样一个话题变得敏感起来:我们之前阅读的鲁迅,是不是被遮蔽的鲁迅?记得2007年采访陈丹青先生的时候,我问过他相似的问题。他最早接触鲁迅是在“文革”前,民国版,繁体字竖排本,相对更为真实,我最早读到的鲁迅著作版本显然没有陈先生那么讲究,那是“文革”中出版的鲁迅作品集。我父亲的书橱里放着复旦大学中文系和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选编、上海市中小学教材编写组于1972年出版《鲁迅小说选》、《鲁迅杂文选》和《鲁迅诗歌散文选》,不知道为什么,我手头就有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鲁迅杂文全编》(钱理群编)和其它各种小说选本,但是我常常翻阅的却是1972年版的这三本。

鲁迅,当然是在革命斗争中的一个象征性人物。也只有在革命洪流的语境之中,我们读到的鲁迅才分外有力。我们会向朋友投去匕首或投枪吗?鲁迅在对抗中成就了自己的风格,也深深地伤害了他自己。我读王晓明先生的《鲁迅传》,既从鲁迅的孤独中感到深深的共鸣,同时也清楚地意识到,这种孤独,来自于鲁迅本身的性格,他的多疑、阴郁、鬼气都适合于他以一种尖刻的语言来写作杂文。他对坟墓和死亡的热衷在我看来多少有点不正常,那张他坐在厦门坟堆前悠然自得脸上露出神秘微笑的照片,我每次看到都毛骨悚然,如果是个正常人,怎么就那么坦然地坐在那儿呢?

“不正常”,正在于他的伟大,他作为旁观者的深刻的清醒和敢于呐喊的勇气,但不必讳言这其实也在于他的病态。鲁迅的愤怒当然是和他的疾病(比如说肺炎)息息相关的,从苏珊·桑塔格的角度来看,他的疾病又是当时半殖民地半封建病态中国的一种个人化隐喻。他是矛盾的,这从他半文半白的语言风格和欧化的长句文风中也可略见一斑,比如也收在《鲁迅箴言》中的第一则箴言“人世间真是难处的地方,说一个人‘不通世故’,固然不是好话,但说他‘深于世故’也不是好话”就完全是一种悖论。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极端憎恨(可是又喜欢整理古籍,他的《唐宋传奇集》我可读了不知道几遍了)和对西方本人的怀疑,他对革命和暗杀的警觉和他的革命情结纠结在一起,形成了复杂的鲁迅。

我当然不认为这样的一本箴言集能让我们发现全新的鲁迅或者对鲁迅有更深的认识,但是这样一本小册子,却可以成为初读者进入鲁迅世界的一个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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