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示词:质朴 抒情性 开放式 “硬转弯”
同步性 梦的预示 超现实主义
一
王一梁先生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和作家。早在八十年代,他就是上海十分活跃的非官方文学刊物《木偶》的主要撰稿人之一。可以说他是当时上海自由派青年作家的领军人物之一。然而对于今日中国的一般读者,王一梁几乎不为人所知。个中缘由,用作家陈行之的话作为解释,是最恰当不过的了。陈这样说:“如果你希图走红,你就必须向强力妥协,强力会给你所需要一切,否则,你就将‘不在’。”然而,强力尽管能够封杀它不喜欢的的作家的名字,但却不能阻遏作家的作品不胫而走。因为这是互联网时代。
一梁先生最近正在自己的博客地址上发表一部非常独特,或者说相当奇特,甚至可以说颇为怪异的作品:《天兰兰》。作者自称,这是一部“关于自己的书”——,“它在某一点上像尼采的《瞧,这个人!》,在另一点上又像: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对此应该做何种解读,笔者尚没有把握。不过笔者认为,这反映了作者最初的构思和“策划”;至于在写作过程中是否完全遵从了预设的效果图,笔者不敢说已经看出端倪。
在此笔者必须坦白地承认,拜读《天兰兰》时,由于书中提及的几位作家以及他们的作品不为笔者所熟悉,尤其是书中涉及的某些理论问题令笔者感到困扰,因而在此情况下,对《天兰兰》——一部作家正在写作中的作品,发表意见,至少是不明智的轻举妄动。但是笔者又觉得,《天兰兰》的文本特点和其内容涉及的一些问题实在很是有趣,令笔者含玩之下,有将心中疑惑一吐为快的冲动,以至于产生了不妨铤而走险的勇气。当然话说回来,这其实也不过就是利用互联网博客的一大特点——它有作者和读者可以直接互动的平台,有读者可以即兴评论的功能,笔者可以借此自由表达,自说自话;瞻前顾后,则未免小题大做了。
二
一梁先生对自己的新作冠名“天兰兰”,其中究竟隐含着什么?笔者甚感茫然。《天兰兰》开篇劈头就是一句极富抒情色彩的话:“除了雨季,加州永远天兰兰,而天空的颜色就是大海的颜色。”但是若要用这一别致的题名去概括作品的内容,却又不能不令读者有一头雾水的感觉。笔者由此大胆揣测:作者在此之前,已经有相当的素材积累,创作处于蓄势待发状态,一旦外界某个因素介入,各种写作因素构成的密码刹时全部对准,创作激情就如火山爆发,喷涌而出。这个外界的某个因素,读者或许从“当幸福和灵感像哗啦啦的雨滴一样,挡也挡不住地掉落下来的时候,我决定写一本关于自己的书。这本书也许会很厚,也许。”所透露的蛛丝马迹中去;领悟。因此笔者敢断言,《天兰兰》既是水到渠成之作,更是感情冲动之作。而作品还完全没有成形时作者的题名,往往是作家潜意识里的一个意象,要明白地解释它是很困难的。恐怕这也就是随着作品内容的次第展开,读者依旧难以找到作品的题名和内容之间有机联系的原因吧?
《天兰兰》最初的若干章,作者写自己的成长,回忆自己在青少年时代的写作。他甚至用专章讨论写作理论问题。他谈“无意识写作”:“一次无意识写作,就是一次拜访我们的生而知之。只要把我们自己天生知道的东西,在机缘巧合之时,借着恰当的语言,一五一十地写出,便是一部十全十美的杰作了。《阿修罗家族》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写作之前,我什么都不懂,待写完后,我就什么都知道了。”(《阿修罗家族》是一梁先生发表在《木偶》上的小说,被认为是一个青年亚文化的反抗文献)。作者联系到自己要写的《天兰兰》,若有所思地说:“写作是驱魔?是招魂?是心理治疗?是心灵自我成长?通通都是,但我害怕的是写作中的预言。”如此颇为费解的话既在表述自己的文学观念,其实也似乎在传达一个信息:作者在《天兰兰》里可能会写到一些奇怪的蹊跷的事情。
因为作者在这里所说的“预言”,是指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中的高潮:感到一切都庸俗无聊的奥涅金故意向好朋友连斯基的妻子奥尔伽献殷勤,导致连斯基与他决斗,结果弄假成真,连斯基被奥涅金打死。而普希金本人,后来竟然也是法国流亡者丹特士放肆地追逐他的妻子,引起决斗,普希金身负重伤,两天后去世。两次决斗的起因和结局惊人的相似。
《天兰兰》在回顾作者自己的创作时又有一章谈“写作技巧”,关于“硬转弯”,这绝对是真知灼见。笔者暂且按下不表。在一系列开场白之后,《天兰兰》似乎进入新的单元:回忆人物。这里有作者的初恋情人,有作者的启蒙老师,有作者的亲属、同学好友,等等。
在这些回忆故人的篇章里,我们能轻易地感受到一梁先生作品的一些特色:他的质朴、明快而犀利的语言。作者运用语言叙事状物、表情达意时,喜欢或者擅长于以简捷准确的词语一步到位,力透纸背;他很少用许多定语状语去反复修饰主语和宾语那种常规手法,他不喜欢花里胡哨的词藻。这与作者出身理工科、讲求科学性不无关系。诚如作者自己所说,“我也在用最质朴的语言在写作”。此外,一梁先生的作品极富感情,语言很抒情。他很少借助于修辞手段抒情;他的作品的抒情性,得自于他平日里一直不停地写作,“给朋友们写,给初恋情人写”。他说,“这也就是为什么我的写作是写信风格”。正是由于给关系密切的人写信,能进入状态,可以毫无心理防线地直抒胸臆,倾心相谈,让回忆和现实自然地交替,不知不觉中遣词造句无不为情所驱,由此作者文笔的抒情性油然而练就。
一梁先生是理工科出身的诗人和作家;他的语言,既富于情感色彩,又朴实无华,讲究科学性,二者珠联璧合、相得益彰。没有相当的学识、才气与悟性,这是万难达到的。同时读者们也能看到,一梁先生的作品受优秀外国文学的影响很深;这也反映在他的语言风格方面。他极少使用汉语典故、熟语、文言词,他同国内许多作家偏爱使用繁琐而模糊性很强的汉语词语、刻意让读者去意会、遐想作品情节和细节的那种语言风格,可谓大相径庭,格格不入。
三
但是上述方面并不是《天兰兰》的主要特点。笔者认为,就文本形态而言,《天兰兰》已经在博客上刊出的五十余章,写得很随意,海阔天空,笔走龙蛇。篇幅长短不一,反差甚大。有的篇章是万言书,占多数的篇章从数百字、千余字到数千字不等,最短的一章仅有一百三十余字。真所谓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但是若依照老学究们的眼光,则一定会大摇其头,以为结构不匀称,乃是作品的硬伤。从内容方面看,《天兰兰》如前所言,忆往事,写人物,谈理论,述梦境,引旧作,作翻译……,可谓天马行空,无所不谈;而这些篇章相互之间,却很少逻辑关联。可以这样说,作者执笔之初,虽然成竹在胸,然而随着写作的次第展开,作者的自主意识似乎越来越退居其次,似乎潜意识(即无意识)越来越在左右着他的笔锋。概而言之,作品结构形式的大开大合和作品内容的逞奇眩异,使《天兰兰》当得起称之为一部以完全开放式的方式写作的作品。
又如前述所谓“硬转弯”问题,即篇章、段落之间缺乏必要衔接。几乎每一章都独立成篇,相互较少关联;或者说,前一篇和后一篇之间应该有的过渡、交代、关联,被作者悄然抹煞,而代之以“硬转弯”,——即作者所说的:“当段落与段落间,转不过弯来时,就硬转。这样的文字,反显得有古风。”可以想见,对奉“起承转合”为作文之道之圭臬的大师们,一定会被惊得目瞪口呆。
在《天兰兰》里,“硬转弯”随处可见。笔者以为,“硬转弯”作为写作技巧,说它是一招可以出奇制胜的奇妙的写作技巧,固然不错;笔者要借题发挥的是,它其实也符合人的大脑意识活动的特点。照美国哲学家和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的理论:人的思维、或曰意识活动,不是以各部分互不相关的零散方法进行的,而是持续流动的,是不间断的,即没有空白;同时,人的意识是由理性的自觉的意识和无逻辑、非理性的潜意识所构成,具有超时间性和超空间性,即不受时间和空间的束缚的特点,它自由驰骋。正因为如此,人的过去的意识会浮现出来与现在的意识交织在一起,这就会重新组织人的时间感,形成一种在主观感觉中具有直接现实性的时间感。笔者并不是说《天兰兰》是一部意识流作品,而是说在《天兰兰》里比比皆是的作者所推崇的“硬转弯”,其实是对意识的重组,是把意识流理论化腐朽为神奇罢了。正由于此,硬转弯才是作者屡试不爽的很有效果的写作技巧。
四
然而若以为开放式写作和硬转弯技巧乃是《天兰兰》的主要特别之处,则又有类似于买椟还珠之嫌了。《天兰兰》最吸引读者眼球的是,作者写同步性;而且作者是在并不情愿的情况下写的。请看《天兰兰》里写到的一些饶有趣味的事情:
一宗往事:作者在安徽上大学,他的初恋情人老菲芘在上海。某日,作者忽然预感到“远隔千里的老菲苾就要来看我了,而且,还知道她将于下午四点出现在这里”。果不其然,奇迹出现:“……就在我快要走到校门时,透过校园漂亮的绿色栅栏,我看见一辆班车刚好停了下来。……四十分钟后,她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实在太兴奋了,不断地向她大声叫道:”我知道你要来的!我完全知道你要来的!“”(《天兰兰13.幸福的闪电》)
不久前的事:“傍晚,他(赌王)要去见孙伯豪。临走时,带上了我(指作者)的信用卡准备去加油,可结果却又忘记了去加油。当他们买完东西、刷卡的时候,突然发现,孙伯豪手上的信用卡不再工作了。这可是一张顶级的VIP卡,令人难以置信。‘你有没有王一梁的信用卡?’孙伯豪随口问道。赌王想也没想,似乎一直等待着的就是这句话,掏出了我的信用卡。从概率上说,这几乎是一个无限趋于零的概率。因为这是我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当我不在的时候,把自己的信用卡交给赌王使用。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次,孙伯豪这样问赌王。”(《天兰兰14.数学家的幸福闪电》)
最近的事:“我手上是一大叠某某的小说,和赌王一起坐在后座位上。大海的对面,就是隐约的高楼林立的旧金山,旧金山永远都是美丽的,无论是在朝霞还是在晚霞之中。‘梁梁,你在干什么?’姑妈凝视着前方,听我一声不吭,大声地问道。我说:”我在工作,工作。‘这时候,我正在埋头看某某的《火车开往C城》:“夜色慢慢降临了。我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田野,村庄,树木,河流……’”(《天兰兰。19.旧金山的晚霞》)。
又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一天,我从工厂的浴室里走出,迎面遇到一个满脸雀斑的人。接着,在拐弯处,又遇到了一个脸上长满了雀斑的人。这是我从浴室里后走出来后,唯一遇到的两个人。这是一家普通的工厂,在这种场合,接连遇到两个脸上有雀斑的人,似乎有些不同寻常。我想:该不会马上就要遇到一个麻子吧。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麻子就真的微笑着向我走来了”(《天兰兰。32.相似事物以一群方式涌现。》)。
还有:作者引述了索尔仁尼琴在《古拉格群岛》里的一个故事,那是完全真实的,乃是同步性的绝妙例证,此处略。详见《天兰兰35.米哈伊尔皇帝的故事——36.关于奇迹的文本》。此外,作者还介绍了自己的朋友英国人大卫的故事,大卫的生活里有几次令人惊讶的同步性现象。详见《天兰兰47.48……49.50.51》。
顺便一说,一梁先生的《天兰兰52.面向窗外》竟与笔者大有关系。笔者的一篇介绍兰州风情的散文被刊物采用,一梁先生对其中所写兰州牛肉拉面的一段文字颇为欣赏,在给笔者的一次电话中说起此事。当时他说写作就是踏踏实实地写作品,热衷于写时评很难有好作品。而写地方民俗的作品就有长久的生命力。比如对兰州牛肉拉面,详细地、不厌其烦地介绍它的做法,吃法,不但有趣,而且传达多方面信息。写得好甚至可以传世呢!就在这次越洋电话过后不久,一梁先生去他所在的城市阿拉米达的图书馆,“从图书馆里拐出街角,走了没多久,一张广告吸引了我,上面赫然演绎着的就是一系列的‘兰州拉面’制作过程。‘啊,幸福的同步性!’想也不用想,我走了进去”。须知,“如果说我还怀念上海的话,最怀念的其中也就有、特别是我在西渡所吃到过的‘兰州拉面’了。但在旧金山的日子里,我就是没有,想尽一切办法也不曾吃到过一次。纽约的唐人街不曾给过我这种机会,台湾更没有。”偏偏在和笔者——兰州的“资深人士”谈论过牛肉面后不久,奇迹出现了。他特意在博客里放上该牛肉面馆和一碗牛肉面的照片,以示绝非杜撰。
从以上这些事例,读者就对“同步性”一目了然了。用作者的话讲,“同步性”就是“有意味的巧合”。
五
“同步性”是瑞士著名心理学家、精神科医生、分析心理学的创始者荣格提出的概念。网上资料说:荣格把一个人梦见某人,不久就看到了这个人,或者一个人幻想着某件事,这件事就发生了等等这种有意义的偶合性称为同步性。同步性的例子在每个人的生活中屡见不鲜。但是荣格是唯一探讨这种现象的理论家。荣格晚年对同步性的研究如痴如醉。他认为同步性对个人的生活是极其重要的,同步性概念能以更复杂的形式运用到集体潜意识和人们所获得的各种经验间的联系上。但是,荣格关于同步性的观点受到科学界普遍的质疑。
《天兰兰27.命运与意味》里有如下颇为费解的一段话:“作为一种观念,命运是回顾性思维的产物,其中,所有已经发生了的事情都是确定的。而悔恨,正代表了人类心智的黑暗深渊。与命运这个观念不同,意味则产生于一种前瞻性的思维。在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是不确定的。一个西方人,出门前遇到了一只黑猫,结果便彻底放弃了原定的行动计划。因为,这个人将所遇到的这只黑猫,视为一种不祥之兆。你可以说,这个人迷信!但从思维方式上看,这个人正是看到了事物的‘意味’。”这大概是作者对荣格的同步性的阐释吧。
人们完全可以不相信同步性,但是它在生活中普遍存在,却是不争之事实。笔者看到《天兰兰》所写的同步性事例后,立刻想起自己亲身经历的许多次同步性现象。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十数年前笔者搜集某方面的资料,写了一本书,已经完稿,付梓在即。就在付印进入倒计时的日子里,可以使书稿锦上添花的资料居然纷至沓来:一,打开电视,正有一个节目所讨论的问题,对书稿极有裨益,笔者情不自禁地抚掌而叹!二,笔者受人所托去替人救场讲课,课文中竟有我求之不得的有用资料。三,笔者随单位职工郊游,漫步中,见一家农户门上赫然有一副对联,倘用在笔者书中,恰到好处。四,笔者平常几乎不看小报,那时却阴差阳错随手翻了一份晚报,打开就被一个题目吸引,竟可以为我所用。五,笔者进一家小餐馆吃饭,一眼瞥见墙壁上挂着一幅书法作品,是一段名言,太绝了!就像是专门为拙作准备的一样……。这些信息,简直就像是大坝合拢的最后一分钟,它们跑步前来报到,各就各位。笔者当时的惊喜,就如彩票中大奖,心里直暗叫:真是上帝送来的礼物啊!
笔者与内人谈起同步性,内人脱口说出前几天的一次事情。原来那天该她去幼儿园接小孩,幼儿园比较远,她出门又晚了点,于是就想坐两站公交车;可是一摸口袋,一分钱也没有。这时她就胡思乱想:要是八零一路的那辆车来就好了。这么想着,就来了一辆公交车,不是六一零或者六零九,恰恰就是八零一路;再一看,连她也吃惊了:司机正是那个人——我们小区的某住户,一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我们这里,只要认识司机,坐车就可以不买票,真正的人情大于王法。那天她接小孩回到家,就对笔者讲了这一件奇事。
笔者和内人以上所言,也不是我和她绝无仅有的同步性事例。人们常说,“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福不双降,祸不单行”等等,相信拥有这些格言警句的知识产权的人,他肯定有许多次同步性的经验,才福至心灵地出口成章。而这些诗句之所以能流传于世,说明人人都遇到过同步性奇迹,因而这些话才被公认为至理名言。总而言之,同步性就是奇迹,就是那种有意味的巧合的奇迹。
六
但是《天兰兰》并不是一部刻意讲述同步性的书,其中涉及的理论问题多多。笔者注意到,作者对解析梦似乎极有兴趣,他也谈佛论禅,对中西文化进行比较;哲学、文学、心理学领域里的问题也是作者关注的对象。看得出来,同步性绝不是作者想要写的主题。事实上,当作者发现自己的《天兰兰》几乎陷于同步性的沼泽时,他认为这是一场灾难,他为此感到沮丧。
如前所说,《天兰兰》是一梁先生的激情之作、即兴之作;或者可以说,它是无意识之作。作者下笔之前,并没有制定写作大纲,没有设计图纸;他是率性而作。因此他几乎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天兰兰》有正在向同步性专著转化的倾向。于是,他犹豫了,甚至恐惧了。他采取的措施之一是断然打消了把更多很精彩的同步性实例——比如他和诗人阿钟之间发生的足有一打的“有意味的巧合”——形诸笔墨的冲动。他甚至怀疑缕述自己亲历的同步性可能是《天兰兰》的一大败笔。他原本要写的是“关于自己的书”,写到后来,他又有新的想法:“我该写写我舅舅了,其实,他才是这本书的真正主角。”预设的目标被偏离,对一般作家而言其实也是稀松寻常的事情;但是《天兰兰》变成同步性著作,一梁先生是不能接受的。一本罗列同步性事例的书有什么意义呢?搞不好会被视为低级趣味。真的,当作者自己对过多的写同步性感到懊悔不已的时候,笔者却由于拜读《天兰兰》,而对同步性的兴趣不断升温。
此外,作者最担心的是,在许多人看来,同步性就是神秘主义的同义词。作者绝不希望自己被人们当做神秘主义者,对此他极其反感。事实上,一梁先生从不掩饰自己对神秘主义的深恶痛绝。要知道,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一梁先生就在报刊上发表质疑所谓特异功能等等伪科学的文章;这些文章后来甚至很受官方欢迎,被作为宣传武器,用于一梁先生始料未及的地方。
笔者完全理解一梁先生的苦恼。他要写一部关于自己的书,但是他自己遭遇的同步性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他无法回避。但是当他面对这些蹊跷的“有意味的巧合”时,却不能允许同步性转移读者的注意力。
是的,同步性是一个颇有争议的问题。以今日人类的认知水平而言,对同步性持审慎的姑妄言之和姑妄听之的态度,是适宜的。或许我们可以开玩笑地对同步性做如此解释——世界真是太小了。
至于同步性背后是否存在超自然的“鬼使神差”,暗藏着某种玄机,笔者斗胆以为,今天做肯定或者否定,都为时过早。因为,人类对宏观世界和微观世界的认识,是永无止境的,科学没有极限。前面所提到的威廉,詹姆斯说:“有形的物质世界仅仅是更宏大的精神世界的一部分,只有在精神世界中,有形的物质世界才能显示出它的重要意义。”这句话很值得我们认真思考,仔细玩味。
七
总之笔者认为,《天兰兰》是一部很值得人们注意的文学作品,可以说它是一部包罗万象的奇特的系列散文集:他写作者自己的人生,写高深莫测的命运;有往事回忆,有人物特写,有写作的经验之谈,有对于哲学、佛学、心理学诸领域里一些问题的探索;而对同步性的讨论,尤其引人瞩目。《天兰兰》的文学形式也很奇特。开放式,“硬转弯”,等等。
在此笔者要还有一说。一梁先生说他自己非常重视梦,他在《天兰兰》里多次叙述自己做的梦,并试图联系自己生活中发生的事件,对这些梦进行解析,证明二者之间存在同步性关系。笔者认为,作者的这些描述,以及由于同步性的描述而无意之间营造出的神秘氛围,使《天兰兰》成为一部超现实主义的作品。超现实主义的主要特征,是以所谓“超现实”、“超理智”的梦境、幻觉等作为艺术创作的源泉,认为只有这种超越现实的“无意识”世界才能摆脱一切束缚,最真实地显示客观事实的真面目。
笔者相信作者一定会对此提出异议。因为一梁先生对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一向是敬而远之的,这在《天兰兰》里作者有过声明。他比较推崇现实主义。因此他虽然没有提及超现实主义,估计他不会承认自己的《天兰兰》与超现实主义有什么瓜葛。但是笔者却要固执地认为那正是《天兰兰》的特色之一。笔者在此并非一定要给《天兰兰》贴上什么时髦标签,那是次要的。须知在最大限度地反映人生和人的心灵方面,超现实主义比现实主义有更大的容量。因为,一个作家当他越是努力地细致入微地给读者呈现自己的心灵时,他也就越是逼近了自己的潜意识;当他把自己头脑里那些稍纵即逝的感觉和意象捕捉到手并使它们定格时,实际上他已经进入了自己的潜意识区;如果他能够复制他在夜里所做的梦境,并顺藤摸瓜赋予其中一些细节以意义,那他就看到了“自我”。在这一点上,《天兰兰》的艺术形式给生活在信息完全封闭的环境里的作家和网络写手会产生很大冲击,对戴着镣铐跳舞的他们有振聋发聩的启示作用。《天兰兰》同时也能启发人们,好的作家,必须是坚守独立、正直人格的人,他要摆脱功利的樊篱,自由表达。他接受民族优秀传统的熏陶,但更要站在世界文化思想潮流的前沿。
优秀的文学作品,反映作者的时代,表现生活的真实,表明作者对这个特定时代和社会生活的认识、体验和感悟;展示作者的被这个特定时代所塑造的的心灵;描摹他自己的心灵王国的面貌,将它和盘托出;并且尽可能地把笔锋触进自己的潜意识里,尝试把那深不可测的混沌世界里的未成形的东西释放出来,使读者的精神世界受到震撼,产生共鸣,进而不由自主地去重新思考和审视自己的人生,接受真善美的洗礼。惟其如此,作品才有可能具备作者所渴望的艺术魅力。
正如读者看到的那样,一梁先生似乎在博客上暂时搁置了《天兰兰》,或许这是他为了摆脱同步性的困扰而采取的又一措施。估计这只是中场休息。笔者深信不疑,《天兰兰》不会变成一只断尾巴的蜻蜓。一梁先生会继续勤勤恳恳地耕耘《天兰兰》,给读者奉献一篇又一篇的华章,使读者一次又一次地惊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