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生:我曾管江青叫过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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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此文纪念我的父母。值此母亲节将到之际,附狱中怀念母 │
│ 亲的诗一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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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入过党,但管江青叫过阿姨。亲疏都不能盖过一个理字。

建国初在颐和园我家和毛家是邻居。文革时我妈妈烧掉了好几张江青
抱着我照的相片。我说这也不犯忌,烧它干嘛。我妈妈说:“我不想
和她有关系,看不起她的为人。你记着:就算有一天我们倒霉了,找
人保我们时也不许找她。那会叫我恶心。”我一乐说当然同意。我妈
妈就是这么个爱憎分明的人。

接着我又问起我家和毛家的事儿。我妈妈对毛岸英的评价最好,老毛
次之,江青最差。虽然她和江青是青岛老乡,还确实亲如姐妹过一阵
子,但也和老毛身边的工作人员一样,很快就受不了那个在生活中演
戏的真戏子了。当然,她还没敢对我妈妈霸道,我妈妈就敬而远之
了。由此可见,抓她时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和警卫保护她,不是偶然
的。

我妈妈回忆说:“当时的共产党内已经开始有等级观念了,很多‘首
长’看见象她这样的小干部(副处长),熟悉的点点头,不熟悉的就
装没看见‘视若无睹’。老毛是很少的几个大首长,见面还嘘寒问
暖,至少要打个招呼的人。”我妈妈说,从那时她就感觉到共产党在
变了,不再是以前那样“爱民如子,官兵平等”,不太象理想中那样
的“人民党,子弟兵”了。

毛岸英那时刚从苏联回来。老毛说他虽然成绩不错,但只学洋玩意
儿,不懂中国文化将来还是无用,规定他快速补习四书五经。毛岸英
不懂就去问老毛。老毛说;“我没那么多时间给你讲课,再说我也不
经常住城外。隔壁有个老魏是教书先生出身,很内行。你去请教他
吧。”并且让江青亲自来和我父母打了招呼。那时江青和我妈妈还是
姐妹相称。我妈妈对江青唯一的好评是:没见过这么好的后妈,待老
毛前妻的儿女比自己亲生的还好。

从此毛岸英每当看见我父亲的车在家,晚上都来我家听课。来时总是
先问我妈妈:“首长今天有时间吗?要是忙我下次再来。”临走时总
要鞠个躬说:“耽误您很多时间,还要麻烦杜老师(我妈妈姓杜),
真对不起。”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每次都是一样的有礼貌。我妈妈
说:“简直就象我管过的日本战俘一样,不象个中国人,更不象当时
中央军委的那种‘兵气,匪气’。”

她还叹息着说:“要是岸英还活着,主席也不会纵容江青这么无法无
天。主席很早就烦江青,最喜欢的就是毛岸英。”我立刻就讥讽她是
妇人之见:“老毛要干的坏事只有江青能帮他,毛岸英那样的娘娘腔
只有你们女人才喜欢。”我妈妈笑着骂我:“都象你这种劳改坯子的
嘴,一辈子也娶不上媳妇儿。”在政治问题上,我永远是我父母的反
对派。从开始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得对,到最后他们不得不承认我说得
对。到我进监狱后,我爸爸就是我的第一号粉丝。凡是说过我坏话的
老战友老朋友老首长,一律不许登门。每天偷听敌台注意我的消息,
是按林副统帅的规定:天天听,雷打不动。

93年我假释,在院子里碰到了老邻居张玉芬(李锐夫人),一见我就
拉着我说:“你真是个大孝子,你妈妈真有福气。”弄得我丈二和尚
摸不着头脑。她说:“你等到你妈妈去世了才进监狱,不是聪明孝顺
吗?否则你妈妈这些年该多难受呀。”我说:“我到现在还没算计到
这一层呢。”心想,我爸爸还活着呢,就不算孝顺了吗?我爸爸不这
么认为。他说:“干得好,象我儿子。你爸爸当年也是忠孝不能两
全。”我说:“我和你们当年不一样,我是反你们共产党的。”他
说:“什么不一样,我们也是为老百姓有好日子过,才脑袋别在裤腰
带上的。”我想我也该长大了,不要每次都让人家下不来台。

这就是我妈妈常说的:“亲疏都盖不过一个理字。”这是我们家一贯
的作风,也是我父母参加革命时学来的作风;是共产党成功时期的作
风,也是他丢掉以后就会要失败的作风。正是我们民主派要学会和保
持的作风,民主的作风。

以此文纪念我的父母。值此母亲节将到之际,附狱中怀念母亲的诗一
首(83年)。

梦中又见母亲来责难我不懂得小心谨慎,顶嘴后气走了她,突然想起
她已死多年,见一面不容易。大恸而醒。提笔草就;

  对面音容魂梦国,凄恻惶惑方寸折。
  鞠躬尽瘁您先死,失意忘形我仍活。
  慈母盼儿心还在,浪子回头人不得。
  愧悔泪断黄泉路,负荆何计渡冥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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