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之许:我们所应当承担的历史责任

   6月3日,几个朋友决定从北大南门走到天安门,重温一下昔日的步伐。只不过,这是他们的重温,却是我的初度,在我就读的那个滨号小城,不可能有这么长的游行距离。没想到的是,20公里的路程,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累,同样没想到的是,4个多小时的路途,并没有那么沉重和悲痛,走走停停间,所谈到和想到的,大多已经是现在与未来,而不是过去。
   
   下午,我们几个就坐在当年他们曾经绝食过的地方,看着来来去去的人群,无视身边不时走过的安全人员,毫无顾忌地谈论着,他们不断地感慨,说是再也找不到当时的感觉了。是的,太长的时间,由青年而中年,当时的感觉确实很难再度寻觅。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广场,突然提前一小时开始清场,聚集在历史博物馆西门的也就我们这一小群人,和十几个玩轮滑的少年,这时候,看着那根黄色的隔离线,我突然觉得:从十七年前由冲锋枪拉开的距离,到如今一根小小的细绳,我们已经走过了一条多么漫长的路,如今,我们要做的,不过是用更多的耐心和勇气,彻底去掉这一根只需一根手指就可以扯断的细绳。
   
   十七年前的今天开始,暴力就如同一片乌云,始终笼罩着我们的头上,逼迫我们沉默不语。但总有不畏的勇士,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对之表示蔑视和挑战。我想起前段时间刚见到的陈晏彬,他在暴力依旧残酷的时代,开始用自己15年的青春,与之对抗;我也想起来赵昕、康遇春、李海这样的朋友,从来没有间断过努力和追求,还有江棋生、黄琦,他们扛起了89一代人对难属的道义责任。。。。。。我也想起来这十七年来的无数次场合,在一场一场的对话中,在一次一次的聚会上,我都看见和听到无数曾经经历这一事件的人们对记忆和立场的坚守,这些话语虽然没有形诸文字,却弥漫在这片土地上——或慷慨、或悲切,共同为我们这个民族保留了永远不可磨灭的回忆,和永远不会忘却的立场。正是所有的勇士的努力和所有普通人的坚持,让这一个日子没有被遗忘,更为重要的是,正是这所有的努力的坚持,让执政当局不得不承认,这是暴力所无法永久压迫的地火,这是暴力所无法篡改的历史,于是,他们只能放弃暴乱的污蔑,代以风波这样的饰词,他们也只能收起冲锋枪,派上巡逻车,今天,他们也只能在虚有其表的专政威慑下,用一根隔离绳,展现出自己无法掩盖的道义亏欠。
   
   岁月的流逝,让真相更加清晰,也让对错更加昭然。同时也让责任取代了悲愤,让爱心冲淡了仇恨。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天安门母亲,还是曾经的当事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寻求真相与和解,力图在和平的坚持中找回正义的立场。只可惜,这一高尚得无以复加的立场,没有得到任何善意的回应,被权力迷乱的执政者,依旧在躲闪正义的诘问,并不时搬弄出日益受到蔑视的专政工具,试图螳臂当车。于是,民族的伤痕依旧在岁月中隐隐作痛,而在因社会发展而利益分化冲突日益严重的今天,这样的拖延所带来的裂痕和创痛,就如定时炸弹一样,潜伏在我们的身旁。
   
   在当前,我看不到权力当局有任何幡然悔悟的迹象,我以为,继续努力唤醒权力者的良知固然不应放弃,但是,更要看到,权力早就失去了裁判的资格,所谓平反这一说辞本身就值得质疑,而在另一个方面,让执政当局谢罪之类的要求,也是严重违背现实的。或许这就是今天的难题:高尚的呼吁得不到权力者的回应,被压制的民间又没有足够的力量来逼迫执政当局为历史负责,而如此拖延下去,为此付出代价的却可能是整个民族。
   
   我以为,对历史的重新评价,乃是属于全民族的权利,因此,对平反或重新评价的呼吁,应该面对全民族而不仅仅是执政当局,同样,抚平六四伤痕的义务,也应该由全民族来加以承担,无论是对难属的抚恤,还是对伤者的补偿,也都可以由全民族共同来承担。而作为当事人,我们尤其应当首先站出来,承担这一权利和义务。因此,我建议并愿意和大家一道,承担这样的责任:我们应当公开地寻求以民间为主体,对六四加以重新评价,在充分交流和讨论的基础上,让六四真相为全民族所了解,让六四的意义为全民族所领会;我们也应当公开寻求以民间为主体,担负起对六四难属和伤残者的抚慰和补偿责任。为此,我们可以以公开举行讨论,开设募捐帐号等方式,走出一条由民间为主体的重新评价六四、抚平六四伤痕的新路,而我也相信,这样公开、和平和善意的行动,将有助于执政当局明白六四之于全民族未来命运的意义,为实现最终的民族和解打下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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