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来看一看什么是我们需要关注的中心,我们时刻都处于它的边缘,吮吸从它而出的朝露,分享它所赐的光,注视逐渐显露的植物,那茂密的丛林利于动物奔跑嬉戏;那吐绽的花朵仿佛是去为蜜蜂和蝴蝶而开放,于是我们首先与之达成的关系不是对生死殖和繁衍的认识,而是由此达到的另一种更超越的认识:美。我们可以淡忘生物学家要告诉我们的知识(这些知识不会因我们的无知而停止它的伸展,它是一次生命过程,不受知识的影响),真正有害的是我们淡忘或对由此出现的情感无动于衷,它出现于我们和自然同呼吸共命运的那一瞬间,我们尝到了从植物枝叶和根茎中超越而出的情感,那从快乐源泉奔涌而出的一切。
这种感情比一种关于凤尾竹和裸子植物的知识更为重要,因为前者将永久长存。我们的身体走过世界,我们闻到花香也闻到恶臭,风吹我们,雨打我们,冰雪要挡住我们的去路,我们享受美味佳肴,但疾病摧毁我们,如果仅仅是为了这一切,那么活在这个世界是没有意义的,它不会比一次蒲公英复杂得多的感觉器官仿佛是专门为品尝苦难而预备的,最奢侈的快乐不过是在风中飘荡的过程。
不自由的飘荡,正如康德所说,断了线的风筝只能随风飘荡。如果我们真是一棵裸子植物、苔藓或一朵水母,那痛苦的程度将会大大消减,我们有一种应激机制会帮助防御,肉体的疼痛总是一过性的,而触及灵魂的却将和它的快乐或痛苦长存下去,这就是纪念或凭吊,快乐出现在希望里。
于是人们都纷纷仰起头,眺望出现在落目尽头的光芒,人们开始更愿意谈论某种仿佛与我们的日常生活相去甚远的情感,即使它出现在一个童话或一则骑土故事中。我们放逐我们的想像力,这是我们惟一可以奢侈使用的东西,也是惟一可以与现实抗衡的力量。于是有美丽的景物固定在画布上来愉悦我们的眼目,有琴弦上流出的乐音滋润我们的耳朵,有诗以珠链的形式敲击心灵,它们和我们交谈的方式是美的、和谐的,这是田野中疏密有致的稻谷在风中起伏时,秋天的落花和春天的嫩草告诉它们的。
我们几乎就要陶醉在此情此景中了,但不久就有了别的东西来破坏这种和谐。理智是一名看上去十分公正的、严肃的使者,它的一只手上拿着宝剑,另一只手上方宝剑。想像力的飞翔使出现在希望中的情感变得肤浅,它不再是理想,仅仅是一种愿望,愿望搭乘的情感之舟是飘荡的,找不到抛锚之地。对于人的现实处境来说,它变得无关痛痒。它缺乏目标,一种能证实这大地生命秘密,大地的不幸的原因和超越途径的目标,想像力的翅膀是在这里折断的。爱是我们的希望,也是我们的公正。
理智的剑挥起来了。这使得本来与现实结成的关系变得如此紧张,紧张到一个程度,使人类艺术中拮据的希望和想像力最终羞怯地退出,艺术家像一个囊中羞涩的老妇人面对一大堆嗷嗷待哺的孩子失去恸哭,或者抛弃那些孩子,缩在一个角落发出阴暗冷酷的私语,或者干脆沉默。因为紧张的叙述不是世界所要的,不是在现实中沉浮的人所要的,他们不要不明不白的东西,他们要的是清晰的希望。
最可靠的证据是艺术家自己的心灵,要拒绝一切不是它朋友的陌生人。心灵认识它自己的朋友,心灵能感受痛苦,更能感受快乐,心灵会哭泣,但只有它能发出一种声音,认识希望是什么。于是它自己来担负分辩善恶的公正的职责,就像必须先弄清病树的机理才能恢复它的健康一样,心灵能说服我们波动的情感和冰冷的意志,那是属于深陷于罪和苦难泥淖的人的仅存王牌,它从来没有解决希望的问题,于是它也没有解释过爱是什么。心灵认识到,它是源自于一个超越人间缺陷和不幸的牧者怀中,只有这样,那出现在希望在的感情才变得真实。
真正的诗人歌颂理想,真正的作家写爱的故事,真正的哲人解释公正。真正的艺术表达希望中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