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彦臣:不该的责问:上帝沉默或者后悔?

在20世纪发生了血腥的奥斯威辛集中营大屠杀后,基督教世界里发生了一个对上帝的沉重的责问:“难道当时您睡着了吗?”

上帝不来避免这个悲剧究为何因,最后归结为一个纯粹的哲学问题。约纳斯以《奥斯威辛之后的上帝观念》为题,作了一个“纯粹思辩神学”的演讲[该稿只有2万字,已由华夏出版社2003年出版,汉译者张荣]。这次演讲缘于一次并不重要的获奖答谢,那个称之为“莱奥伯尔德-卢卡斯奖”的神学奖项实在是绝少为专业外人士所闻知。比之于世界杯、诺贝尔经济学奖这类的巨项,“莱卢奖”相当于一只飞鸟落在了大象的耳朵上。然而,约纳斯以“一个犹太人的声音”为副题的这次演讲远远超过了他的奖项本身,其“对上帝的责问”的冲击后果远胜于世界杯、诺奖的终局与揭晓。

为什么?这首先是因为他是奥斯威辛的一位受害者的亲人--他母亲遭遇了与“莱卢奖”的设立人莱昂伯尔德的母亲(还有妻子)的同样命运,屈辱地死在了奥斯威辛集中营。

在演讲的开头,他说道:“我相信那些亡灵是无辜的,我们无法拒绝他们,觉得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如同回答他们业已衰弱下去、向无言的上帝呐喊一般。”在表露了自己的道德原则之后,他很快提出责问:“什么样的上帝有资格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呢?”

--对于这个问题的解答,存在一个普遍的简单历史宿命论断:因为当年犹太人出卖了耶稣,交于罗马殖民总督本丢•彼拉多,以致处死,所以犹太应担此血海般的干系。但是,稍一推理,就发现这个“报复”是站不住脚的。

耶稣也为犹太人,被自己的同胞所出卖,几乎没有必要让外族人即日耳曼人来清算这笔旧账,何况时间已经过了1900多年了呢?

(二)作为出卖耶稣的直接责任人犹大已经受到了神的惩罚,在交出血价银钱之后,腹崩而死。

(三)耶稣对罪人向来是宽容的,并且自己也愿意选择以死成就神性的办法,他已经心满意足,根本不想报仇。后代的饼为肉、血为酒的仪式让人们获得了足够的精神动力,一旦他要求算旧账的暗示得到证实的话,岂不完全否定了他以死成就神性的设计?岂不愚蠢透顶!

在约纳斯看来,上帝只所以对犹太人这些忠实的盟友的几乎灭顶之灾,保持可怕的沉默,原因就在于他对自己创造的后悔。约纳斯说道:“上帝把自己完全交给世界之后,他就不必再付出了:现在该是人的时候…并且上帝必定因自己准许世界的生成而后悔,不是为了人的缘故。”约纳斯的这个说法不是胡说八道,因为《旧约•创世纪》第6章第5至6节说:“耶和华见人在地上罪恶极大,终日所思想的尽都是恶。耶和华就后悔造人在地上,心中忧伤。”公平而论,这不只是来自于人的本身的罪性,也来自于耶和华的委托代理人们出了道德风险问题。他们不再尽职尽责,反过来却贪恋人的女子的美貌。(创6:1-3)

耶和华决心毁灭世界,他还是有所不忍,决心留下挪亚。而挪亚的后代就一定是什么好东西吗?

上帝再一次疏忽了!

在“基督教话语系统”中,启蒙以来,思想家们并没放弃对上帝的信仰,只不过按着自己的理解方式改造了上帝与人的关系。包括伏尔泰在内的自然神论者们声称:上帝类似于一个杰出的钟表面,他创造世界,就像给一只自造的精美钟表上好了弦一样,剩下的事情再也不管了!

自然神论为虔信者们所痛诋,但其中的“残酷性”却从未被人类自身所反省。那些因施暴而胜利的“英雄们”,那些因诡辩而成就的“术士们”,难道就不会在“事件”之外深刻洞察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关系吗?

当信仰不足以拯救一个人如罗马皇帝尼禄,又如莎翁笔下的夏洛克乃至于莎翁本人,还谈它对世界的拯救性--有用吗?尤其“信仰”二字完全工具化后,主张拯救个体的人便陷入无端专横,便坚持地反对拯救世界者的“自我崇拜”;反过来说,拯救世界者常常陷入软弱的自责中,作为一种厌恶的表露,他又往往斥个体拯救者为“伪道学”。并且,要命的是,自从耶稣离开这个世界后,还没有出现一个能够达到“自救--救世”境界的“真人”。近似“真人”的个体也只是把个体的恶劣欲望压制的更低一层罢了。正如伟大的华盛顿一样,不管他多么明智,他的庄园仍有黑奴效力。

老康德比伏尔泰对这个世界的本真看得更清楚,干脆他就把“人”这种东西统统归为“不是什么好玩艺儿”的那类,他开玩笑(--这是极为罕见的),说:

人,本来在天堂,由于盛宴中放纵了胃口,他闹肚子。天堂没有排泄之所,天使就把他领到地球上。但是,当人在大清肠胃时,天使却走了。于是,“不是什么好玩艺儿”的人就留在了地球上。

越来越庞大的“不是好玩艺儿”的群体一代又一代地梦想回天堂。事实上,天堂离他们是越来越远。除非他们放弃如野草般的恶欲,这恶欲已经不是放纵胃口,而为互相残杀与嫉妒所代替。

当然,以上这点是我根据康德《论永久的和平》所表达的愿望,推论而来的。

在我看来,天使(也可能受了上帝的指派)既然把我们扔在了“宇宙的厕所”里,那我们就先别妄想回天堂了,好好把这个庞大的“厕所”改造成花园吧。

在这个可能的花园里,我们应该避免任何形式的借信仰而行的意识形态的狂热,因为在奥斯威辛之后,我们又目睹为数不少的在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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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6月15日与北京画家朱红画寓交流,6月17日在陈天池寄寓再论;6月19日回泊头定稿

首发议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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