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族爷跃君与我的族弟彦杰二人找上门来,要我出面和老家郝村镇上的一位副镇长打招呼,让该副镇长下令,指派专人帮跃君查一笔交公粮的旧帐。
跃君虽说是我的族爷,可他年龄并不大,45虚岁,大我两岁。八年前,他承包了200亩三类地(浇不上水但地力尚可的那类),我帮他办理了变压器安装的批准手续。
跃君是我们姓氏老祖宗那村(綦庄)的人,彦杰则是我老家本村(大庙)的人。两村同为著名的集团村徐屯的行政村,两村只有一条干渠相隔,相当于大城市的一条马路相隔的样子。
一、为打官司要查票
跃君很有魄力,把别人不愿种的200亩三类地包了,通了电,打了机井,投资了十几万块钱。由于他一贯的敢干更敢说的性格,村人们都叫他“大煽”。在我看来,村中还是缺这种“煽”劲,毕竟跃君是敢说敢干的那种,把200亩三类地给搞成了一类地。不唯如此,他还通过村民海选当过一任村委会主任。前几天,镇上又要在他们那个派系林立的村搞换届选举,结果一听说他再次参选,就悄无声息地终止了。彦杰一直想参选一届我们村的海选,可是大庙村已经有三届没选举了。他们两人来找我的附带目的也想听一下我对村民选举的看法。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跃君不算一个合格的(农业)企业家,他的收入基本上分三方面开销:(一)置办农机具——这很好;(二)临时雇工的工资,他比别人的标准都高(别人日工20块,他给25到30)——这概由于他的“煽”劲所致,够不上精明的商人;(三)维护各种关系的支出,乡镇方面是最多的一块——有时还得请治安警员吃一顿。
他最近的问题出在了承包合同上:原来出租土地的那些农户一见种地不交农业税了又有了补贴,就想反悔,告他骗签合同;一审法院认为合同事实存在,但把合同期由30年给缩短为17年,并且要付给原出租人每亩每年170块钱的补助。
原来的担(农业)税、担(各杂)费的承包变成了微利经营,他不服判决,上诉到二审法院——沧州中级人民法院。
在整个纠纷过程中,作为农村管理机构的乡镇并没参与。现在,跃君需要乡镇帮忙的只是查找并复印一下2003年的几张公粮凭证,因为那些出租户的交粮收据上都有注明,表示他替他们交了几口人的——出租地那部分。
按理来说,乡镇上早知道他承包了一大片土地,他拿出一审判书,就可以查告他的最后几个核心户(原来40户,后来只剩了5户)的2003年交粮凭证。可是镇财政所的人说,非有兼任所长的副镇长亲自监办不行,而副镇长此时却在内蒙做建筑工具租赁生意。
跃君与这位副镇长一起吃过饭,席间涉及人际关系,自然提到我。我是这位副镇长的师兄——他晚我数年毕业于沧州财留学校,当年我在农发行当专职农业信贷员与分片粮食信贷员(还兼有行里信贷审批小组成员)时也与他多有工作上的联系。
既然跃君来了,我就得帮忙。按中专校友通讯卡(塑封的,每年有专人发)上的手机号与师弟联系。接电话后,他一口答应称指派两位会计专门办理。
我不认识那两位会计,但还得与跃君彦杰两人一同去办。
二、耐等一天,出租车接人
我的那位师弟在内蒙做生意,一不违规、二不犯忌。前些年“干部不许经商”的说法早成了老黄历,现在镇上用不了那么多人,又没法一下子裁员,人们就实行轮体制。当官的可以轮休上一个月,职员们则可以轮体上一个星期。甚至还可以互换轮休期,攒长了假期,好干点生意。
半休闲,半上班,真是个惬意的差事!
这种情况,我早就听说过。我的另两位都有相当职务同届中专同学的太太也在乡镇上班,一个是从教育系统调入的,一个是从供销系统调入的。两位同在市内的镇上上班,三天轮休一次。起初听其中一位如此说,我还有点惊异。细细想来,镇上的头头儿如此规定也不失明智:你来上班要喝我的矿泉(或纯净)水、用我的电(如夏天的电扇、空调),来得越少,费用开支越小(人手少了,好多部门就合在一块)。再说,对于轮休人也是个很大的好处,既便你闲着不做生意,呆在家里可省许多交通费。比如,其中的一位离镇政府较远的,有一部摩托车,每天3个往返,要10块钱的汽油钱,也就是说每月800块钱的工资中要开支200多块钱的汽油钱…
跃君一定要找的那位关键的管帐会计,看来有些背景,工资在乡镇开,大部分工作都为(中共)市委宣传部作事。大概相当于“借调”性质。既然“借调”,就得好好干。跃君与他通完话后,他称已经接到副镇长电话,现在就回乡镇去办理查帐事宜。我们三人从我家客厅起身按他指定的市政府门口去接他,时间也快11点,准备到镇上办完后,请他及有关人等吃一顿。不到500米的路程,走着就去了。可走到半路,跃君的手机响了,会计说:他要去沧州报社,去跑一个姓孟的副市长讲话上头版的事儿,今天没空,明天上午再说。
三人往回折,我的意思找个地方吃碗面条,他俩回去,我赶快写作。跃君是个直爽人,一定请我吃一顿。他是长辈又有几个“小钱儿”,我说:“吃面条,我请;下饭店,你请。”
点菜基本由我控制,不打算超过一百块,结果花了84块。吃完饭,跃君再联系,联系完后指定我明天七点前去市医院门口等那位会计,并说好出租车费由他算。另外,明天中午在旧县城交河镇上(在办事镇的南面10公里,很繁华)吃一顿,计划开支300块以内。
彦杰也给我施加压力:“大煽爷爷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如果不是咱们一綦家,我俩早就拜盟兄弟了!”
第二天一早,洗漱完了,我在6:55打了出租,准时赶到市医院门口接到会计。7:30在交河镇接到了一位有郝村镇政协主席职务的人。他很客气地说:“是彦臣兄弟吗?”
在我客气地答应后,再没什么话可说。他便和会计侃起最近(中共)泊头市委换届的事情,什么人不在常委了,什么调走了,云云。
车过我们老家村边,跃君上了车;彦杰则准备在11点在交河给我们一行人定好餐馆。为了不致使同姓家族里人际关系复杂化,我没回村,并重申既定原则:只帮查帐,不管官司进程。
三、带回两位休闲职员
乍进郝村镇,一眼就看见仿古建筑的镇政府大门楼,彩漆掉得让人难受,活像个聊斋中的荒郊野庙。镇政府大院里除了一个看门的老者和几个准备办理查帐事宜的人,再没有其他人。书记与乡长的轿车,显然也没在院里。他们双双轮休吗?
在查帐的空隙,我开始和出租车司机侃价。起初说单程50块,因为政协主席有家务事(太太去打麻将了,让他蒸一锅馒头,来时面就发好),中午午吃饭的事就免了。我也不准备回村,出租就成了返程。出租车司机在闲谈中,了解到我为出租司机行业写过维权的文章,很高兴:“你看着给吧!”
“70块怎么样?”我说。
“行。”我递给他从跃君那里拿了100块钱,找回的30块我暂放我口袋中。
查完帐后,财政所的一位值班的小伙子在所里的复印机上给复印了票据。跃君满脸感激,并表示歉意,说:“今天都没空儿,改日我一定请大家吃一顿。”
稍后,跃君说给其中某位买条烟,以示谢意,让我给制止了。
返程时,搭车的人多了两位:一位是开始轮休的女职员,她要到市里狂商场;一位是要跟那位会计到市政府办事的男职员。一个小小出租车上,不算司机,挤了6个人。我和跃君挤在副驾驶位子上,把剩下的30块钱塞进他的手提纸兜里。好在,他与政协主席先后中途下车,才使我们松快了一点。好在,出租车司机没表现出一点不快来。
9点30分,我顺利返回家中,重新摊开资料,写作。
结束语:农民需成本更低的政府
起初,我们爷仨算了一下账,准备用400块钱办下这个事来。一是,出租车100块,来时租一个50块钱的,吃喝完后再租一个50块钱的;二是,吃喝费用打到200多至300块,其他饮料、烟钱也在这300里。
等查完帐,粗略一算,花了约为200块钱:吃饭84块,出租车70块,跃君和彦杰去市里的往返交通费44块(长途客车费20元、短途出租车费20远、市内公交4元)。
整个过程实际上是政府办公费用转嫁的过程。按“正常”来论,他从村里骑摩托车去办理,往返成本有5块钱足够了。当然,他愿请镇上的人就近吃顿饭也就100块钱左右(相当于把我们爷仨吃的84块转到与乡镇人员一块吃)。但是,当下这种无奈的“休闲乡镇”管理办法,总体上还是减少了多数农民的负担。——他们不能再为自己庞大的费用去敛钱,动辄抓人与扣押财产之类的。
就效率原则与道德原则来说,“休闲乡镇”显然只是个过渡办法。进一步的解决则是“两步走方式”:
(一)把现有的乡镇闲置资产变卖,收入分到所辖各村去,或补贴某一个专项上去。如深浅井配套工程,专门补助浅井费用,因为这个地区浅层微咸水含量丰富,应鼓励深浅井配套体系。
(二)尽快地取消现有乡镇构架,在村民充分选举村委会的基础,实行联村自选,实现乡自治;不如是,近期内鼓吹的县乡直选也没多大实际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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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7月14日初稿
2006年7月15日改定于绵逸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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