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昭惠:手指和头发相遇的故事【三】【四】

 

手指和头发相遇的故事【三】

儿子去远地渡长假。下午时分,因为不用赶着回家作晚餐。

所以我悠哉悠哉地坐在购物中心的中庭咖啡座喝茶,准备用一个三明治解决晚餐。

这个购物中心地下层是个火车站,下班人潮开始从我身边流过去,人流移动的速度比更早前迅速很多。

也许这是个难得的情境,使我在不急于赶着必须去完成什么的心理状态中解脱。

这几年来除了照顾孩子,我的生活内容是什么?

「写作」也许只是因为拥有很多无聊东西,却又舍不得任它就此流走的徒劳作为吧!

对于这样的生活我应该庆幸还是苦笑?

我过的是快乐而没有成就的生活吗?

人生到底是快乐重要还是成就重要?这个问题巳够令人迷惑了,我不想再用因果关系来摆弄两者的次序。

 

从远处,我看到木村拓栽男孩正向我的方向走过来,也许我不该再这样称呼他。不久前他告诉我他叫「马克」。

本来我以为是一般人惯取的 Mark,但他说不是,是「面具」Mask。至于为什么取这么奇怪的名字?我还没来得及弄清楚。

 

「下班了?」我叫住他。

「你怎么还在这?」他有些意外。

「今天不回家,要夜游去」我逗他玩。

「是真的吗?」他笑起来:「那我带你去探险要不要?」

「能探险的地方有我这么老的女人出没吗?」

「今天晚上我要到一个有趣的地方,妳跟我走要不要….?」。

「别哄我开心啦」我正经起来。

「妳得先跟我回家一下,我要刮胡子、洗头洗脸换干净衣服」他真的就过来拉我起来。

 

「你到底要带我到那里去?」

「我想带你到我认为你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那个地方有什么?」

「有我,和我想让你知道的东西…..」马克这样说,带着自以为是的神秘。

 

人们迅速赶着回家的人潮中,马克像一根堵住我,让我不往前漂流的树干。

这个夜晚,面具男孩到底将要戴着面具还是御除面具呢?

 

手指和頭髮相遇的故事【四】

马克带我去的地方是一个靠近Fitzroy区据说被称之为墨尔本「苏荷区SoHo」的Brunwick街。
Soho
(苏荷),原来是South of Hou-ston的缩写;本来是纽约曼克顿内的一个区域,在60年代至70年代开始著名,原因是一群艺术家被该区的廉价租金吸引,开始进占租用渐渐搬走的工厂,变成办公室及摄影楼,其邻近区域也在其后的数十年内急速发展。
上百家的艺廊星罗棋布,几十年来,苏荷已成为前卫艺术的代名词。 现在,我们说「SoHo」这个词,代表着、个人、自由、和创意。
但在墨尔本Brunwick街区,也许还不那么被商业化,残旧和前卫交杂、原创艺术家蜷伏在巷弄、改造过的工业厂房中,狭巷中往往别有洞天。
街旁古异楼阁上的工作室说不定隐居着一位正孜孜创作的天才
在此区域「探险」的确经常遇见让人在意识和感官间受到强烈震憾的景象。
也许马克说得对,没有他的引导,我一个人是不可能到这个区域来的。

星光下小酒馆里传出风笛和竖琴合奏的音乐,马克抬起头用他修长的手指向天空比划着。
他微笑地对我说:「小时候,我经常在天空作画….」。
他说因为他常梦到天空的景象、譬如飞翔的鸟、飞机、或化为云烟的身体。
她问我:「如果画画,你会画什么?」

很久以来没有人询问过我对于生活的一切有什么观感,我的情绪藏在抽屉或皮包里。
没有人去翻动。却一直在叠放堆积。我很想画一些结网的蜘蛛、画一只警觉而四处张望的蜥蜴、吞吐着舌头舌尖发出机灵的嘶嘶声、陷入危急之前就懂先断尾求生。我的内心既存钢钉又柔若棉絮,我是难以开启的秘室,墙上刻着混乱和犹疑。
我想到一个故事所以就说给马克听;「小时候,我爸爸告诉我,我膝盖的关节里有小金块,所以当你一个人孤零零在世界上因为走头无路感到无助时,可以拿个铁锤,敲开你的关节、取出那些金子」。
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讲这么奇怪的故事给我听,若是母亲听到恐怕会担心我会因为「对父亲的权威无可抗拒的信仰、或者无穷无尽的好奇心,真的敲开膝盖….为了奇怪想象力的出现,父亲通常不会考虑现实存在着什么样的危机」。
我说:「我母亲一向缺乏想象力,对她而言能平平凡凡活到老才算是幸福的人生」。
听完这个故事,马克告诉我:「我的母亲在我八岁时就过逝了,我对她的记忆太少,但想念太多,我一直渴望像母亲一般温暖的记忆再次回到我的心中,但这么多年,我却从没有得到过。」。

马克将手伸过来,握着我的手;他说:「能跟妳在一起真好」。

作为一个比马克年长许多的「我」,到底能对他表露多少真实的自我呢?

他不会是我一个对等的倾诉者或是谈话的对象,尽管这个夜晚安静而愉悦,仅管这个孩子给我的感觉如此干净而善良。【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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