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屁股诗人

 章衣萍,现代作家,曾以一句“懒人的春天哪,我连女人的屁股都懒得去摸了”而恶名远扬。不过,章衣萍却未必就是这句诗的原创者。

  曹聚仁回忆录有《〈情书一束〉的故事》一篇,谈到安徽绩溪的三个青年作家章衣萍、汪静之、章铁民:“……他们三人都在暨南教过书,三人的故事,许多人张冠李戴,即如‘懒得连女人的屁股都不想摸了’的名句,究竟是谁写的呢?只好让上天来断定了。”而当时就读于上海暨南大学的温梓川,在《汪静之与〈惠的风〉》里则明确回忆:“记得是一九二九年间,章衣萍出版了一部《枕上随笔》,里面有:‘懒人的春天哪!我连女人的屁股都懒得去摸了!’这样的妙句,读者都骂章衣萍缺德,骂他是‘摸屁股诗人’,骂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骂得他有冤无处申诉。原来正是汪静之没有收进诗集的作品,章衣萍看见了,觉得有趣,把它录进《枕上随笔》内,谁知竟招惹了无妄之灾!”

  这一公案,更讹传为章衣萍的一则八卦。竹楼主人《近代名人轶闻》有谓:“章衣萍好摸女人屁股,几乎无日不摸。章妻曙天,时嗔之曰:‘文人有你这样缺德的吗?屁股快教你摸烂了。’”

  按:意大利名导多纳托雷的电影《星探》中,一儿童诵诗有云:“尼姑上山去,和尚随后来,大风袍吹起,姑娘屁股美。”中文翻译殊为低劣,但以“姑娘屁股”入诗,恰与“连女人的屁股都懒得摸了”遥相辉映。

  世间事多有意想不到的另一面。尽管章作家欣赏那么低级趣味的诗句,但罕为人知的是,他居然还能作风雅的旧体词。他刊有《看月楼词》一册,久已罕见流传,其中《虞美人·有忆》一阕云:“畅观楼外初相见,花底相偎颤。风吹露湿各西东,最是不堪回忆月明中。别来六载音书杳,病久心情悄。人前只道不思量,且向高楼含泪看斜阳。”这何曾有半分女人屁股的痕迹呢?章衣萍曾帮胡适校订宋人朱敦儒的词集《樵歌》,或许就是他学写旧体词的缘起吧?

  当章衣萍击节叹赏“我连女人的屁股都懒得摸了”的时候,他是现代的、白话的、粗鄙的;而在他独自吟咏“人前只道不思量,且向高楼含泪看斜阳”的时候,他却是古典的、诗意的、唯美的。——这看上去十分矛盾,实际上一点也不矛盾。或者说,人正是如此矛盾的。

  周作人曾说过,他的内心有两个鬼,一个是“绅士鬼”,一个是“流氓鬼”。其实这也应是所有人的共相。一个人,若没有文雅的一面,那是缺乏教养;但若没有粗俗的一面,那又未免缺乏生气吧。

Leave a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 Required fields are mark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