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希望自己的一生是一首诗,不过诗人自己恐怕并不那么期望。英国的桂冠诗人特德·休斯和美国女诗人西尔维娅·普拉斯的一生在他们去世后却渐渐地变成了一首狂暴的诗,这自然归功于他们各自拥趸的书写。
休斯和普拉斯的关系本来就无法按常理去推测。据当事人日记和诗所描述,在剑桥的一次小型舞会中,两个天才第一次见面,休斯就当着女友的面吻了普拉斯,普拉斯则还以……一“咬”。人们不可能不把休斯脸上的鲜血看做是他们未来生活的预兆。婚后他们有了两个孩子,普拉斯发现休斯有了私情后自杀。为此女权主义者们向休斯怒吼了几十年:“还我普拉斯”。她们甚至想把普拉斯位于约克郡Heptonstall墓上休斯的名字铲掉。休斯一直沉默着,直到去世之前才出版了纪念普拉斯的诗集《生日信札》。全世界的读者读到了休斯诗中对普拉斯的挚情,攻击的声浪才稍稍缓和。
然而,几乎就是在那个时候,以色列的两个作家开始着手研究休斯的第二个妻子的生活。十五年后的今天,他们出版了更耸人听闻的传记《不理智的情人:阿霞·薇薇尔传》。9月10日的《卫报》登出了书评:《特德·休斯,家庭暴君》。表面上这是阿霞的传记,读者想看的、编辑想写的自然是休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及他害死普拉斯的可能性有多大。第一号证据是休斯给阿霞写的一份“家事清单”,在这份清单里,他规定阿霞“不准睡懒觉、在房子周围溜达时不准穿睡袍、不准睡回笼觉”等等,总共两页。记者采访了对这个三角恋很熟悉的作家菲·威尔登女士,她只透露了一点:“她是那种希望女仆把每件家务事都做完的女人。”她对清单也不以为然:“她可能是那种睡不醒的人,而一旦睡醒就奇怪女仆怎么还不来。”“特德也并不比60年代的其他男人们更像个家庭暴君。”
此书写阿霞与休斯的恋情也真是够跌宕起伏的。起初,阿霞捡了一茎办公室外面刚刚割过的青草,在CD香水浸过后寄给休斯,三天后,一封信寄到了她手里,里面多了一茎来自德文郡(休斯所在的地方)的草叶。在这段恋情的结尾,休斯有了新的女友,而阿霞认为这是普拉斯在作祟,她在最后的日记里怒斥普拉斯逼她走上了绝路。
随着教育的普及,爱读文学传记的人越来越多。文学理论家韦勒克却不太看重传记的价值,他认为传记的作用只在于解释作品中的典故和词义。但今天,艺术作品和传记的功能似乎颠倒了过来。这本新传记也许会使文学拥趸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继续启动,文学作品仿佛只为了解释传记才再一次短暂重生。“我随意弑杀,万物皆归属于我。/我的躯体内没有诡辩:我的方式是撕掉所有的头颅”——这些诗句仿佛就是休斯的自白,在家庭里休斯仿佛就是一只凶残的鹰。而“对你来说,我是太纯洁了/你的身体/伤害我就像世界伤害着上帝”——正是普拉斯对他的谴责。
但“乙炔处女”普拉斯的手指在休斯的诗中却不是一点就燃的。“你女儿的手指/在做每一件事情的时候/都记得你的手指”。如果这真是一种记忆,要辨认出这种记忆恐怕不是一双锐利的鹰眼能办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