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在香港的数个秋天,一吹风就咳嗽;一咳嗽就得咳到冬天。冬天一吹风,还得咳,一直咳到春天。由于南方春天雨水泞泥,春寒料峭,我还是躲不过风寒,像个古典病人,一直病下去。在这些病着的时日里,我仍然作诗,读书,玩象棋,逛街……什么事情都没漏掉。只是身体难受,无甚乐趣可言。不过一想,身体发肤源于父母,那就不去管它了。我也不服药,不看大夫,不理会别人的关爱。在家,母亲喜欢唠叨,多穿衣,多食有益脾胃肝肺汤水。我一一拒绝,我道,我乃常人,不作非常事。住校,学友师长也唠叨,如何如何这般,我只能低着头,像有一百年的心事需要长想。
今春年头,雨水不断,我一连咳嗽了个多月,直到初夏才好转。在这之前,我在北京城里多日,雨雪夹杂,都感觉到了北方的寒冷。但是,我的身体却异常好了,恢复我少年时代的健康,那个在篮球架下蹦跳的影子又回来了。所以,我喜欢滞留在北方。京城的那段时日,有老太太的悉心照顾,有诗朋文友的交谈,看到了大雪,看到了路边厚厚的积雪。即使身上有陈年霜冻,也被一朝阳光化去。病从何而来?我本开朗之人,即使病,也不忘开怀谈笑。况乎这种摆脱了咳嗽的多事春秋?我在黄寺大院里,看到一堆坐在小板凳上晒太阳的老大妈们,一边编织毛衣一边聊国家大事,由于好奇,我就扮乖巧大声叫她们:“大妈!”她们都回过头来,眯笑着眼,回答我:“诶!谁家的闺女呀!”此时,我已经走出了院子的大门。大叫了一回,心里什么阴郁都没有了,心情舒爽。
此般景象若在香港,香港的老太太们会以为我神经不正常。她们也不会坐在什么地方一起晒太阳,聊国家大事。也不可能编织毛衣了。香港的老人不是呆在老人院里,就是在茶楼喝茶,在公园里捡破烂,或者周末会在教堂寺庙里祈祷烧香拜佛。老人与老人一堆,总是离不开家庭琐事,不是媳妇不好就是儿孙不孝。有些稍有点学问的老人,总是八九不离十给我讲日本侵华战争,她们怎样在飞机炮弹之下死里逃生。来到香港,她们亲眼目睹了九龙秀茂坪的乱葬岗,日本人让香港人一个个排好队,练靶。然后,就将这些人靶埋在地上……这些故事我都听怕了。
这就是南方与北方的区别。我在南方遇寒咳嗽,一到寒冷的北方就恢复健康。可见,我前生就是北方人,不适宜生存在南方。
然而,以为到了北美,是北方,没想到会从东部波士顿来到西部加州。还是四季如春的地方,这四季如春可够我苦了,没有夏天没有冬天。寒而不雪,夏而不热。我在这种不温不冷的气候里最容易咳嗽了。我在阿拉米达岛上,夏天从来没吹过风扇,更没见过冷气机。冬天连小雪也没见过一场。呜呼悲哉!阿拉米达岛上的另一个四季如春,就是花草盛放,每家每户花园里的玫瑰山茶等等开得像鬼一样灿烂,什么颜色的都有。所以,很多人在美国会得花粉症。这症状就像感冒伤风一样。庆幸我在香港经常咳嗽,这下好了,免疫。
今年秋天,却不咳嗽。因为,全球气候日渐变热,我生活的这个海岛,中午有一段时间大热,气温在90华氏以上。我身上的寒气都被烤干了,剩下一副终也南归燕的躯壳。
我与朋友道,我要搬到北极阿拉斯加去生活。一听,惊诧莫明,以为我精神有问题。我也就不再提起此事了。但是,当我说我渴望到夏威夷去,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说明,人总是害怕天寒地冻的地方,因为那里不适宜谋生。我相信,我们对气候的第一反应就是谋生的考虑,像游牧民选择逐水草而居。
可是,加州这种四季如春的气候确实不讨我喜欢。我喜欢极端气候,不极寒极热就得四季分明。否则,会迫使我陷入困境。
我身上还有一个特征,就是在旅行游玩的时候从不咳嗽。除了咳嗽,倒没生过别的病。似乎从来没有。所以,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每天给自己寻找适合生活或者旅行的地方,阿拉斯加里的大城市安克雷奇或者首府朱诺;东欧捷克的布拉格;法国的巴黎;荷兰的阿姆斯特丹;丹麦的奥登塞……
人总是站在此地想彼地。所以,才有了遥远的远方,远方即使一无所有,我还是愿意去追逐那纯粹的一无所有。
2006-9-24
SAND BEA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