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崔颢换成了政客

毛择东青年时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当一名书籍登录员,想与学生菁英分子如傅斯年、罗家伦等人攀谈、结交而不可得。他后来多次提到此事,意颇怏怏。中共建政十余年后,毛发动文化大革命,折磨并逼死成千上万的知识分子,应非无因。

毛及其同僚,多起自乡野,文化素养并不深厚,大概出于某种心理反射,都欢喜舞文弄墨。毛之诗词,除《沁园春。咏雪》有点“开国之君”的气象外,其他也算不上什么佳构。甚至在《鸟儿问答》中,连“放屁”这么粗鄙的话都入诗了。

大陆领导们表现文采风流的方式之一是“题壁”。凡名山大川、雄关要塞、历史古迹,只要有游客去的地方,他们都会编出两句词,写上几个字,一以标志“到此一游”,再则也可“教化众生”。只是这些文字,或言不及义,或生吞活剥,或多此一举,总教人有胜景蒙尘的不甘。

在这些“官大好吟诗”的大官中,虽也有陈毅、叶剑英、陈云这些人等,但仍应以“后起之秀”的江择民表现最为“突出”。几年来到大陆寻幽揽胜,好像还找不出哪个地方瞻仰不到江前主席“墨宝”的。

前年远走丝路,受王维那首《渭城曲》的召唤,顶著炎阳,冒著风沙,来到阳关。如今不是“西出阳关无故人”,而是“西出阳关无阳关”,城墙、关门早已风化为一堆黄土。故址上新建了一排现代化的曲形长廊,活像一位乡村老妪穿上香奈儿时装,十分地不搭调。廊里竖立许多石碑,上面镌刻时人的题词,当然也少不了江择民的。《渭城曲》千古绝唱,读书认字的中国人都能琅琅上口,不知谁还对政客们的那些大作看得上眼?

日前去四川访胜,“向例”又在各地拜读长官们的题词。拿都江堰来说,不仅有江择民的字,也有提拔他的“小平同志”的字。都江堰的年纪“寿比长城”,惟长城现在只剩下观赏性和纪念性了,都江堰却仍然辛勤眷顾成都大平原的千万农庄。筑堰的李冰早已进入历史,千秋不朽,何贵乎今人多余的歌颂?

江择民的题词,似已“无所不在”。成都体育馆门口竟也见江先生勒石:“全民健身,利国利民;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最令人吃惊的是,连一个接待观光客的丝绸店都在劫难逃,江氏策勉:“弘扬古蚕丝文化,开拓新丝绸之路。”

同为唐代诗人,崔颢的诗作没有李白多,诗名也没有李白大,但是他游黄鹤楼时所题“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那首七律,却令李白自叹不如,这位诗仙承认:“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今天,大陆名胜古迹所受政治人物题写的污染,依我看,与风尘、寒热和人为破坏所造成的损害同样严重。后人要的是祖先遗产的清白面貌,请高官们就别再“杀风景”了。

台湾政坛诸多不堪,但政客们好像还未染上乱涂胡抹的恶习。百害之外终有一利,乃此岛之福。

(作者为台湾《联合报》前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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