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彦臣:对阿拉贝尔的借题发挥

--电影《达.芬奇密码》评论

对基督教派别与教义历史有所了解的观众可能会知道《达。芬奇密码》的整个宗教观念是建立在诺斯底主义基础上的。但是,要求每一个观众对基督教历史教义与派别历史有了解,那是绝顶荒唐的。能够分清基督教含天主、东正、新教的广义与单指新教的狭义之区别,就十分不错了!对于中国这样一个哲学贫乏的文化来说,有人能模模糊糊地知道“清教徒”等于“节俭乃至悭吝的生活观”,就十分不错了!!

诺斯底主义的基本教义,用“中国话”来说,就是“两不两是”加上一个“女基督”──耶稣不是神、不是救世主,而是一个启示者、一个启示神奥秘的人;至于女基督的说法,则又与“邪教”有关了,中国的东方闪电派算是一个最现实的诠释。

应当说,对于这样一个重大宗教题材的电影,主演者即著名演员汤姆。汉克斯演得很一般。这应当是缘于题材之故。可能的情况还有,扮演一位历史学家需要太多的学养,而演员不可能短时间做到。

《达。芬奇密码》力欲粉碎耶稣的神性,把他凡人化,从而颠覆罗马教廷的权力基础。基于诺斯底主义的价值观念,也颠覆了父、夫二权,以耶稣的血缘关系“捏造”了一个他唯一的后人──电影中的女主人公。这个基于人类最原始关系──血缘的认可,具有巨大的世俗吸引力,而世俗吸引力恰恰是诺斯底主义的核心价值之一。然而,血缘关系之于宗教的作用早已被耶稣本人否定,他只承认由信仰确立的“真亲戚关系”──在《圣经。新约。马可福音》第三章31至35节,清楚地表明了这点。

剧作家完全成了历史考据家兼解经专家,他没去理会耶稣关于血缘关系的定论,而是专心从《新约。马太福音》第26章六至13节耶稣特别垂爱于抹大拉的马利亚的细节上演绎故事。这个马利亚倾心于耶稣的道理,不做饭食的侍奉而专心听道,最后把最贵重的香膏浇在了耶稣脚上。她不但将香膏浇在耶稣脚上,而且还用自己的头发将耶稣的脚擦干。

这是怎样的一种虔敬呢?!

四福音中都有这个细节的记录。这个细节不但引起了她姐姐──那个辛苦地做饭、干勤务的马大的不高兴,也引起了耶稣门徒的不高兴。

这还不重要,重要的是:抹大拉的马利亚是第一个见到耶稣被处死并埋葬后,墓穴竟然空了的人。

因为她的发现,耶稣升天从神迹转为了历史。

想象力非凡兼或有“异端”热情的作家,就把这个马利亚“捏造”成了耶稣的情人,并且是她怀孕了一个女孩──耶稣的女儿,使耶稣神圣的血液流传了人间。

《达。芬奇密码》之所以产生,完全是为了这脉血缘的传承。

不管虔信正宗的信徒多么反对,事实上,这样的故事不是没有发生过。虽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发生在耶稣身上,但那个12世纪在口才上颇象耶稣的阿拉贝尔却做出了如彼“风流韵事”。在我来理解,《达。芬奇密码》小说的创作,至少是对阿拉贝尔的借题发挥。

阿拉贝尔是最重要的经院哲学思想家之一,也是一位隐修士。在成为隐修士之前,他和一位叫埃洛伊兹的17岁的姑娘发生了不正当性关系。这多因于阿拉贝尔才华横溢所致,埃洛伊兹也因私下听他讲课而承受了家庭的压力。现在看来,这是一件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未婚先孕的事情,但在那时却需要隐瞒。二人决定保守秘密,以免影响阿拉贝尔的事业。故事的细节自然无须多说,结果则是阿拉贝尔遭受了埃洛伊兹家族的报复,被阉掉了生殖器。可怜的姑娘也在给老师生下孩子后,被送进修道院。后来,她当过隐修院长,在66岁时,辞别人世。

阿拉贝尔的吸引力确实是非凡的,欧洲各地的学生象虔诚的教徒拜神一样,涌向巴黎,听他讲课。而他所讲的,往往又引起巨大的争议。

巴黎最高当局怕引发骚乱,下令禁止阿拉贝尔在法国土地上讲课。阿拉贝尔就离开土地到树上去讲,学生们就在树下听课;法国又禁止他在空中讲课,阿拉贝尔就到船上去讲,学生们就在岸边听。

这个故事近乎荒诞?但重要是,选择一个什么样的河流,肯定不能太宽,也不能水流湍急。现在想来,大概就是一个小河汊子吧!

被神化的哲学家、思想大师就在小河汊里产生了!

如果非要从《圣经》上找到这样的事例,看一看《新约。使徒行传》第14章11至18节就够了。不过,阿拉贝尔远没巴拿巴与保罗那样虔敬、拒绝被神化,不但愿意享有学术声誉而且更愿寻求性快乐。

阿拉贝尔后来成了隐修士、世界上最早两大学之一巴黎大学的教授,现在他也又有幸成了今世作家的一个素材人物。

我拥有信仰,但无法指责艺术。至于抹大拉的马利亚是否真地为耶稣留下了一个女儿──这样的史实,对我来说,无力去考证,并且《达。芬奇密码》小说作家从来没宣称这是一件史实。他试图以文学颠覆宗教,但到目前为止,两者之间还相安无事。没有任何一个基督教狂热到把他当作“异端拉什迪”的程度,在另一端来说,伊斯兰教狂热分子对拉什迪的追杀,并没能阻止《撒但诗篇》的流传。发生在美国的五年前的“9.11”事件充分证明了拉什迪的心智,现在,法拉奇的愤怒也随着她生命的终结而消失了。剩下的问题仍然是:在我们拥有宗教的生活中,应当如何避免宗教极端与狂热。

在适当的时机,我们应当效法巴拿巴和保罗,撕开自己的上衣来阻止极端和狂热。之于个人,作为一个基督徒,我不会相信诺斯底主义教义,但是我也没有先入为主地拒绝了解史怀哲(Albert Schweitzer)观点的“清高”与所谓洁净。

史怀哲“污蔑”了我的神,他说耶稣是“一位第一世纪被自己幻觉所愚弄的启示文学家”──即历史上真实的耶稣如此,但我的理性告诉我:耶稣所说的神国不是谎言,不是盼望的失空,而是选择一个什么样的观察长度的问题。

死在一世纪的伟大先知们也许他们根本不相信要经过300年时间,基督教才能在罗马帝国合法化。300年,谁能活300年?人吗,毕竟是有限的!

(2006年10月6日写于绵逸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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