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书斋读书,该是一件妙事。古人读书,总喜好营造一种意境,有时也喜欢臆想,期望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有那倩影飘然身旁,轻唤着公子,还把那香丸、香捻、香囊之类的美艳之物,轻添于香炉之中,煞然让香气弥漫了全室,于是,便捻出一句绝好的句子“红袖添香夜读书”。
古人读书,似乎多了一些端庄,多了几分拿捏,往往端了架子,寻找一处佳处,手捻胡须,摇摇摆摆,将那古怪的强调拖得老长,一看那架势,你得称他读书人。甚至有人读什么书,选什么地,但不同于我们今天的孩子,读一些不该读的书,怕大人唠叨,躲于无人之处,狼啃,或者恶补。所谓“读易松间、谈经竹下”,“读书于雨雪之夜”,“雪夜闭门读禁书”,便是此意。朱熹老儿更会享受,“读书之乐何处寻? 数点梅花天地心。”,让人觉得他读书倒真有几分乐趣。
也许是古代通讯的原因,那些酸臭文人,喜欢独坐书斋,想入非非。孤灯夜月,树影婆娑,读到入迷处,便有走神时,有那人面桃花,衣袂翩然,款款而止,或浅笑低眉,奉一杯香茗,燃几柱线香,挑一根香烛,便把那书生的神儿、魂儿,摇曳得翻江倒海,思想离书甚远,早已跑去爪哇国神游了。我一朋友便说,哪叫添香?分明是添堵、添乱。他就把自己的网名叫了“红袖添堵”了。梁实秋先生也不大赞成,不过他说得含蓄:红袖添香“反倒会令人心有别注”。我想这“别注”倒是有趣,道出了读书人骨子里的“虚”,但他又不明说,显出欲说还休的情态,让人反倒想入非非了。说实在的,莫言先生的“丰乳肥臀”的确让我腻歪,与其这样,倒不如骨干女子来得舒服。哪怕搂起来,磕手硌腰的,也比那一抱子搂不完的椽强了几分。
有了新的传媒工具,让现代人似乎更方便了交往。想美媚了,一个电话,一通网络神游,不仅仅是在书斋,哪怕在厕所、厨下,倒也无妨,但似乎缺乏了书斋的意境。比如我,就不喜欢在书房里看书,寂寞无趣,倒不如网络来得自在。
不过,古人读书,有那红袖也不足为奇。至于添不添香,也是一种心理的满足。想那郎君一朝功成名就,自己这黄脸婆也会摇身变成了官太太。如此好事,何不支持?否则,一纸修书,让你哭回娘家,也没一个说理的地方,那个女人会不识趣。如陈世美这样的男人,毕竟是少数。
我喜欢周休的早上看书,早早起床,瞎跑一阵,趁着热汗淋漓,冲了凉澡,便依沙发,顺手拿起什么就读什么。此时,大脑干净清爽,读起来似乎有了奇效。也不想那红袖,更无须添香。早上读的是一本晦涩难懂的易理,下午陪儿子转街,到边家村电影院门口,儿子要去看成龙最新电影《宝贝计划》,他说这部电影比《夜宴》的票房高。我说买碟看吧,其实我是心疼钱,一场电影,两个人需要五十元,买个碟只有5元,效果也不差到哪儿去。儿子说还是想到电影院看,说电影院的效果好。我说那你去电影院,旁边有个小书店,我就在那里等。儿子去了,我进了书店,随便在书架上开始浏览了。
店小,只能容身而立,想蹲下来似乎有些困难。店小人的气量也不大,不似大店的气魄。我家楼下的书店,就会于各个显耀处,摆几条小凳子、几条小椅子,你一边挑选你的所需,对那暂时不需要但还有部分值得你读的,你大棵坐下来仔细阅读、记了。无论你买还是不买,只要你能经得起和渴的煎熬,书店又不打烊,店员是不会下逐客令的。这个书店就不同了,狭窄、凌乱,甚至有些潮湿,大致浏览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那份洋罪,就买了一本《明清散文精选》,拐进西北大学,在草坪上一边等儿子,一边看了起来。突然就想起“红袖添香夜读书”这个句子来。本该我在这地方读书,是无论如何也和红袖联系不起来,更何况添香呢。但我实在觉得好,你想,在暖洋洋的下午,坐在清新的草坪上,读这样干净清爽的文章,它和红袖无了瓜葛,但却极为美妙。许多人现在装修房子,总喜欢劈出一间房子做了书房,但有几人真正在书房读书?我首先声明,我的书房基本闲置,谁要觉得可惜,那不如帮我租了去,换回几个茶水钱未尝不可?我读书喜欢坐拥床前,或斜依沙发,才不至于读起书来哈欠连连。
也许我从来没有感受到书斋读书之妙,才无法想象红袖添香的意境。再说了,年轻时读书不求甚解,往往囫囵吞枣,就跟活驳了小动物的毛皮一样,无论怎样,总还能下手,但到了牛啊、羊 啊的,就无法生吞活驳了。今天读书,不免积习难改,总觉得裹被坐于床上,那是舒服至极的事,就跟买了碟在家里看电影一样,虽然闲心,但养心、静心。儿子偏偏喜欢电影院的音效,我想,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享受。只是不要学了那古人,虚幻出许多五活六火的花话肠子,那就是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