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搬到目前的新居前, 我住在同一区的另一条美丽的道路。
它的名字叫做圣.乔治路 〈St. Georges Road〉。
那条路上有一栋现时为瑞典教堂所在地的地标,孕藏着被称谓为墨尔本知名最富裕区「Toorak」命名的由来。
令人难以想像的是「Toorak」,据说最早来自澳洲土着的发音,它原来的意思是指「黑色的乌鸦」或者是「沼泽地」。
在1849年有位搬到圣.乔治路〈St. Georges Road〉来的商人杰姆士。傑克逊〈James Jackson〉,在这儿盖了一栋被他命各为Toorak House的建筑物。
1874年政府沿用其命名;正式将Toorak,作为官方的正式通用的名称.此乃墨尔本驰名於世最精緻的住宅区突拉克〈Toorak〉的渊源由来。
初抵仍被浓浓的英国风笼罩的 Toorak区,不管逛街、参加 Party、或坐在街边咖啡店喝咖啡,那些穿着整齐礼貌周到的悠闲老人们对初次见面的人常有着他们固执而先入为主的品味标准。
在标榜多元文化交融和谐的墨尔本,人们常不是把肤色、种族、从何地来的移民看成重点,他们通常会在意地问你三个问题:「你住在那一区,你的孩子念那一所中学,你参加了那些俱乐部」?
那表示你与他们之间价值、教养、品味的区隔或认同。与这些老人们闲聊常让我体会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P.Bourdieu〉在《区隔: 趣味判断的社会批判》(Distinction:A Social Critique of the Judgement of Taste)中所探讨的西方社会日常生活场域的惯习如何建构成社会阶级趣味的区隔与价值品味。
如果你参加了墨尔本市的市区一日游,搭载你的游览车应该会将圣.乔治路〈St. Georges Road〉当成观光的景点之一。
这一条长约一公里的街,两旁植满着四季各具风情的阔叶树, 一栋栋围墙高筑的豪门巨宅, 延街而立, 围墙里是花团锦簇精心设计过的各式花园, 路边是修茸整齐的如茵绿草, 在阳光普照的清晨、午后、居民们家中那具有英国传统的早茶、下午茶餐点的惯习,经常在我闲步其中的记忆里, 成为永难忘怀的扉页。
这条街背临着墨尔本有名的雅拉河(Yarra River) .有25户的人家后花园直通隄岸,有些人家还拥有小汽艇或木船, 在那有雾的清晨,或晚霞满天的黄昏,隐约可听闻到在河上徜徉泛舟的细碎笑语 .我以前住家的左边邻居,是一栋被政府列为古蹟的雄伟古堡,佔地约有四万呎,屋龄超过百年,圆型的堡项还矗立着旗竿,屋后的小树林,林木高耸参天, 许多松鼠和几只狐狸经常在林间跨跃,男主人是个着名的音乐家,记忆里的他总是喜欢穿着白色西装, 着淡粉或淡紫泛出银光的高级领带, 开一辆老古董劳斯莱斯,女主人是长得有点像导演伍迪艾伦於1977年,荣获奥斯卡的 「安妮霍尔」 里黛安基顿所饰演的那位神经质文学家。
每当周未, 邻居家常有正式非正式的各种音乐会或是艺文界聚会在进行。悠扬的交响曲经常由邻居那整夜灯火通明的音乐厅里传送过来。
住在以前屋子时, 曾有几次被邀共饮下午茶的记忆,第一次被邀访参观的记忆,如今鲜明如昨,他们那古堡共有81个房间, 外型虽然宏伟, 里面却陈旧不堪,油漆早已斑驳, 樑柱略有倾斜, 那木质的地板在走动时都会发出吱嗄声响。
只有那敞阔的宴会厅仍可感受到昔日的盛况风华,墙上巨幅的油画点粧着古堡那繁华落尽的淒冷, 与主人遥远美好的童年记忆。
这栋男主人由外祖母那边继承而来的豪宅,因为作为艺术家的子孙辈难以维持高额的维修费, 加上其被政府列为古蹟, 外观不容任意加以改造, 整座古堡成了后代人的烫手山竽, 目前产权纷杂,争扰不断,令人叹息不已。
屋后小树林尽头, 还修筑着长长的护城围墙, 墙缘有段凹陷, 主人特别介绍那是用来架置枪炮管用的,昔日的炮管早已被移走, 留下寂寞历史的陈蹟。
也许你会觉得不解?为什么我舍得离开如此美好的居所?
我的旧家是栋乔治亚式的建筑,屋龄不久, 面蹟比起左邻右舍的巨宅只能算是袖珍屋,其实还算住得蛮舒适的,它原来与我右边的邻居是同一产权,祗是随着时代的进步, 地价的攀升, 开发商将原来大片土地切割为二, 邻居以前正是旧屋主的网球场。
而我家除了将前院大花园盖成住宅,我的后花园, 则保留了原来可用来当游泳比赛标准尺吋的超大型游泳池,而这个游泳池正是迫使我离开那儿的罪魁祸首,因为墨尔本的天气多数偏寒,一年之中可游泳的天数对我这种不擅泳技, 来自亚热带惧寒身子的人简直寥寥可数。而维持它清洁的费用每月结算差不多和养个baby一样多,长久下来, 令人愈来愈不能心甘情愿。
然而,最后我下定决心离去的原因是有一天, 住在我后面的邻居, 来按我家门铃, 他带着我到他们家的前院, 我家后院与他们家的前院大约有半层楼高的落差, 后花园的地基由一道挡土墙支撑着。邻居要我看那道挡土墙, 其上已有明显的裂痕和倾斜。
他告诉我,大雨如果带来土石流很可能让这道危墙被沖倒,或者造成土壤松动游泳池漏水,位居我家下半段近河的他们一家人,很有可能会被流到雅拉河去。
被他一提醒,我愈来愈害怕,随后赶紧找工人来估价准备维修。
这儿的「工人」可不是等闲之辈,他到市公所查了一堆「歴史资料」,然后对着我讲述我所居住其上「所在地」百年来歴史的渊源和变迁.这也就罢了,还请来「专家学者」替我补习我家「财产」的「歴代祖先」。
据「专家学者」说,我家房子底下曾有过一条小河,隔壁那位主人和他小时候常常在晚霞满天的沼泽边欣赏群行起落的飞鸦.童年的记忆在他口述的歴史中栩栩如生起来。
工人告诉我,要修后花园那道挡土墙,大机器得从邻居古堡的花园拖过去,否则我家花园根本进不去,我得先去徵求邻居的同意,可是在他看来,邻居根本没理由同意这种骚扰和带给他们的毁损.哎,这可怎么办才好?我花了好多时间、精力去处理这件事,又到市公所交涉了无数次,终於,我选择了最驼鸟的方法,三十六计,搬走为上策,我找了房产经纪把问题丢给他。
更重要的,由此次经歴让我更进一步了解我自己。像我这么潦草的人肯定没有足够能力去承担如此沈重的「歴史包袱」。
幸运地,那时期房价还不错,市场也热络,我终於将这扰人的房事解决了。
房屋经纪问我,新的房子要有什么条件和要求?
我说:「最重要就是没有游泳池,花园要小,拜託千万不要是什么珍贵的「歴史古蹟」」。
房子不用花很多钱和时间打理,要新,不能一天到晚要工人来,简而言之,这房子是要用来居住,而不是要给客人参观的。
我曾经为了自己的虚荣心,付出过难以想像辛劳的代价!
现时,我的新居在距老名街不远的东南方,近距离地到处是各式风格与美感殊异的小店林立,生活机能前卫便捷。
我望着春天逐渐温暖起来的天空。
即使我真心向往那祗曾在梦里出现过的回忆……「那一片黑鸦飞行的沼泽地」,然而;毕竟我是一个没有足够能力筑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