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有很多向某某学什么的书问世,比如向毛泽东学习谋略,向毛泽东学习管理等等,恰巧有位教师朋友要向学生推荐余秋雨先生的《国旗事件》,我有机会谈谈意见,便也合时地髦了一把,写下了上面的这个标题。
在中国文人当中,盖可分为两类:一类被叫做御用文人,专门歌功颂德,借以攀龙附凤,享受人间之荣华;另外一类多是潦倒穷酸,愤世嫉俗,究其原因大多是不愿或不善歌功颂德,又不努力学习,故为权门所不容,还有少许是没有机会歌功颂德,然则均妒人家之荣华,于是常被讥为酸葡萄主义。北冥盖归乎此类,于是研读经典(余作已被当代商家和权门公认为经典),偷学一点吹捧之道,聊以糊口。
《国旗事件》中,余先生首先极尽渲染铺陈之能事,把个小小的口误,讲得俨然文革再现,极左复辟,旁征博引,百般顾虑,好个余先生,果然是位忧国忧民的主儿,想象力丰富如“让那批专挖政治陷阱的人来处置,会出现什么情景?我太了解他们,他们一定会采取‘三步曲’:第一步,万炮齐置,批判成‘罪该万死’、‘死有余辜’;第二步,逼使那位原生态歌手捧着国旗到全国各地巡回‘忏悔’;第三步,查出这位放羊农民的祖先历来对国家不忠……”又深富怜悯之情,你看他“我甘愿冒着风险,一次次地为这位指错了国旗的原生态歌手作一些解释。我告诉媒体,就连我们这些很有拍摄经验的人在聚光灯下也有突然想不起一个熟人的名字,甚至说不出自己家电话号码的时候;我还说,这位放羊人知道别的国旗很少,当问及国旗的时候,下意识觉得应该不会没有中国国旗……”
当然,这些还都是余先生出于善意而无中生有的发挥,从中让我学到了如何树立自己怜悯弱者的形象,与大众形成共鸣,获得领袖群伦的资格。当然,余先生在此仍然不惜笔墨,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一洗沉冤:“大家一定还记得,近十年来,只因为一个人造了我几句所谓‘文革问题’的谣言,全国就出现了两千多篇批判我的文章,直到我发出有关征搜那些谣言证据的重金悬赏,才勉强结束。由此可见,在今天的朗朗乾坤下,总还有人在挖政治陷阱。”
呵呵,阅读至此,不得不佩服余先生炉火纯青的文笔之功,笔过之处,摧枯拉朽……闲话且住,精彩的全在后面。
“但是,让我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跌宕,警醒看官而全神贯注。前面所有的假设,所有的铺陈,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怜悯,在此全部凝结,看官早已被作者的博大胸怀和深切的怜悯所攫取,早已认为那位原生态歌手要倒大霉了,所期望的是,在他倒霉之后,余先生会及时伸出他慈悲之手,给以激动人心的一挽。可作者一个“但是”,使文章流畅地进入到了歌颂的主题。
“第二天一早,我就打听,有关部门有没有取消这位歌手参赛的资格?回答说,没有。我又打听,有没有降低他的排名次序?回答说,没有。”
这里非常巧妙地赞美了有关部门,对这位歌手的参赛资格有权的部门听了后一定是很受用的。
“第三天,我又问,歌手所在单位,受到社会压力很大,有没有把这种压力转嫁到歌手身上使自己得到解脱?回答说,没有。”
这里赞美了歌手所在的单位。
“第四天,我又问,上级单位有没有就这件事提出批评?回答说,没有。直到第五天,我才听说,歌手所在单位发出一个通知,希望自己部门的原生态歌手面对自己不知道的知识题时,应该坦然地表明不知道,而不要乱猜。口气十分温和。”
这里赞美了上级单位,这上级单位应该是上面所说的(有权处置歌手参赛资格的那些)“有关单位”的领导单位。这就叫深化主题,从歌手参赛的主办机构到歌手单位,最后才到了上级单位,这上级单位才是真正要表示赞美的单位。于是也就自然而然得出了一个结论:“各级领导也变得很宽容。”长期混迹于娱乐文化圈内的余先生深知“各级领导”对混这口饭吃的人生杀予夺的权力,赞美他们自然会受益无穷,难怪余先生在那个圈圈里如鱼得水。
当然,如果余先生的吹捧止于此的话,那就不能以大师称之了,请看余先生继续吹捧而渐臻化境的过程:
“从这件事,我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中国进步了,而且进步的步子不小。这是全民的进步,又被全民看到了。”如果光赞美领导,难免会让人感到露骨,大师的吹捧绝对不能让人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全民也跟着进步了一回。
赞美全民之后,当然还是要回归的赞美的根本目的上来,于是,余先生仅仅就凭着歌手的一个小小口误,就得出了下面这个惊世骇俗的结论,这也是余先生令人叹为观止的点睛之笔:
“在一个狞厉的社会中,处处都布满了战场和刑场。在一个和谐的社会中,处处都充满着体谅和宽容。”
余先生说:“这真让我高兴。”
诸位看官,这一个小小的口误,本不值一提,可被余先生上升为国旗事件,也就是上升到了政治的高度,国家尊严的高度,然后展开讨论,证明这样严重的事件,各级领导都不追究,真是太宽容了,所以这种宽容应该被全民看见,并且经过余先生的渲染之后,就真的被全民看见了。这应该是至高无上的吹捧境界:扬君之德于全民。同时遑顾众多事实与真相,仅以极其偶然一特案,以点盖面,以偶然到必然,推导出了让被吹捧者最为舒服和恬然的结论:在这个“和谐的社会中,处处都充满着体谅和宽容。”这是什么样的胆识和魄力?当今中国虽大,人口虽众,可有谁能做出这样的断言?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谁又最希望看到这样忠勇的陈词?这岂止厚黑二字所能形容?
阅读至些,北冥对“处处都充满着体谅和宽容”的忠勇虽然叹服不已,却深感无力攀学,北冥乃一草芥,大师与草芥,不可同日而语,仰视尚不可得,而况学之乎?万一学虎不成反类犬,岂不辱了大师英名,污了大师光辉?只能向朋友谨慎进言:此绝技尔,高深莫测,众学生小子,还是不要学的好,学成与否事小,万一走火入了魔道,岂不罪及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