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王一梁之前我读过他的《阿修罗家族》。这篇作品给我的印象是冲击性的,语言质朴而犀利,是当时少见的作品。我常常想,如果我们国家有一个健康出版制度,类似《阿修罗家族》这样的作品能及时获得出版机会,我们的文学史一定改写,王一梁们的个人命运也一定改写。那时我虽还没见过王一梁,但通过传言和《阿修罗家族》,已经在我的脑中勾勒出了一个青年才俊的形象。
大概是86抑或87年的国庆节,我去宝山找郁郁,在宝山的车站上,便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向我这边走来,我高声喊叫着招呼远处的郁郁,王一梁和刘漫流也在这群人里,但我那时与他们尚未相识。据后来王一梁对我说,那天我与他们迎面相遇时,我曾举起拐杖向他们挥舞,这个动作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天王一梁和他哥哥都剃了光头,在刘漫流家的饭桌上,大家都在拿他们的光头作谈资,比较一致的看法是他哥哥更象和尚。那天,从苏州来的黑沨也在,她留在烟蒂上鲜红的口红印给人的视觉效果十分强烈。我认为黑沨是中国少数几个天才型女诗人之一,可惜少有人注意。
他们那时在策划卖蛋卷冰激淋,《阿修罗宣言》也应该是那时期的作品。我记得王一梁和他哥哥还到我这里来拿过一个什么东西,反正是和卖冰激淋有关的一个器具。那天他们来的时候,头上还仍是光头,说明距上次国庆节在刘漫流家见面的时间不长。这次卖冰激淋,也许是王一梁后来去海南的一次演习,也是他后来去彭镇开饭店的一次预演,但王一梁的运气似乎都不太理想,他试图介入生活的努力都没有成功,到了90年代后,王一梁似乎不再作这方面的努力。
此后王一梁开始树敌,创办《亚文化未定稿》意味着他与一些朋友的公开决裂,而我这时却开始与他过从密切,参与《亚文化未定稿》的编辑,遭到一些朋友的诟病,被目为做人没有原则。但《亚文化未定稿》却是影响我人生进程的一个重要事件,它使我从自觉的意义上面对自己,并且是人格造像的自我设计的真正开端。《亚文化未定稿》至少对我、对京不特、对陈接余都意味着某种转折,从这个意义上说,王一梁的历史性贡献在今天还很难估量。
我和王一梁真正密切起来,是在这之前他的一个生日之夜。那天他过完生日,送走了他的恋人,半夜两点的时候,他突然闯到我在川公路的小屋,在睡梦中我被他叫醒。那一夜,我们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一直长谈到天亮。这是我们私谊的开始,也是我们共同走进醉乡的开始。从此,我们在长达八年的时间里一醉不醒,直到1997年,我的梦嘎然而止,而王一梁依然梦着,一直梦到美国。